有人说,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遮掩。

  许睿不想对程砺扯谎,因此,这一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脑中回忆那天与陆珣在一起画画的种种细节,发现陆珣其实早有预谋。

  他提前画了一张许睿,藏在空白的素描纸下面,却骗许睿说那一张画他不满意,随便团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实际他丢掉的是一张空白纸,而许睿却没发现——怪不得一幅素描画,他画了那么久。

  然后,当天夜里,陆珣趁许睿歇下,打算把第一张画好的素描放到程砺的工作间,却被听到动静的许睿抓了个正着,但陆珣没有放弃也没有胆怯,而是明目张胆地把许睿骗了过去,达到了他自己的目的。

  而他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幕!

  想清楚前因后果,许睿不知道是该说陆珣幼稚,还是该说他无聊。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比自己还要愤怒的程砺,压下心头的火气,尽量冷静地道歉:“对不起。”

  “我不该同意让陆珣给我画像。”

  “我错了。”

  “这幅画大概是陆珣放进去的,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你工作间的门锁密码。”

  许睿诚恳道歉的同时,在心里暗搓搓地祈祷,希望程磊没有给他设陷阱,要不然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许睿的一番话说得很真情实感,程砺的怒火似乎被浇熄了许多。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素描画,可能因为画中的人是许睿,考虑到许睿的感受,没有将这幅画丢进垃圾桶或者撕毁,而是卷起来,用绳子系好,放回了自己的工作间。

  做完这些,他走下楼,高傲地对许睿说:“这幅素描没什么价值,我替你收着了。”

  许睿很狗腿地点头:“好。”

  程砺转身叫管家陈叔拿来自己的绘画工具,挽起衬衫袖子,告诉许睿:“我比陆珣画得好。”

  许睿见这架势有些懵逼:“所以?”

  程砺理所当然地回答:“所以我要为你画一幅油画,让陆珣看了自惭形秽,让你明白你老攻才是最好的。”

  许睿:……

  许睿:行吧,虽说事出有因,但毕竟是自己当海王在先,老攻眼看要变成醋坛子了,自己还是态度好一点地配合吧。

  许睿再次很狗腿地点头:“行。”

  许睿坐到椅子上,程砺支起陈叔拿来的画架,调试好颜料,拿着调色盘,一笔一笔认真画起来。

  许睿面上摆出蒙娜丽莎一般高深莫测的微笑,在心里把陆珣和夏瑜骂了个狗血淋漓。

  亏自己对他们那么好,到头来,一个两个竟然都来算计他,想破坏他和程砺的感情!

  妈的,真是……

  许睿很想爆粗口,但看到程砺这张熟悉的脸,想到他们都是自家老攻分裂出来的一部分,又将马上脱口而出的脏字咽了回去,变成了一记悠悠的白眼。

  正专注作画的程砺适时开口提醒他:“认真点,不要扮鬼脸。”

  许睿:……

  三小时后,一张色彩明快的人物油画完成,程砺告诉许睿可以起身活动,自己却没有停下画笔,在调制黄色的颜料。

  许睿抻了个懒腰,走过去看他画得怎么样。

  油画布上的青年生动又传神,连平日里许睿时常做的狡黠小表情都没有落下,被准确地画了出来。

  许睿佩服又骄傲:果然还是自家老攻更胜一筹,老攻就是这么有底气,从来不吹牛!

  程砺转头看到他一脸自豪的表情,心情好了许多,嘴角微微翘起,跟许睿科普:“院子里种的黄色蔷薇学名叫诗人的妻子,是一种英国产的奥斯汀灌木月季。”

  “这种月季开花勤花期短,从初春到初冬,可以重复开花。”

  “所以我选择在院子里种它。”

  他很自信地对许睿说:“只是它们不适合当人物画像的背景,尤其是你的人物画像。”

  “为什么?”许睿不解。

  程砺只在许睿的身边的空处画了一支含苞待放的诗人妻子,抬眼道:“因为它们会弱化你身上独到的气质,把你显得女性化。”

  随即他像是想起什么,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陆珣在画画上根本是个半吊子,他选择用诗人的妻子做背景,不过是想炫耀自己的别出心裁。”

  许睿:……

  许睿见两人的聊天又要奔向之前的修罗场话题,急忙打断程砺:“时候不早了,我饿了,我们吃午饭吧。”

  “好,”程砺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示意陈叔将油画放在阴凉处晾干,转过头,心情愉悦地对许睿说,“吃完午饭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许睿茫然:“做什么?”

  程砺勾唇:“我们一起把你和其他四个人格约会时做过的事情做一遍。”

  “这样你就会知道,自家老攻比他们强很多。”

  许睿咳了一声,心虚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们约会了?”

  程砺计谋得逞,挑眉道:“所以你真的这么做了?”

  许睿急忙摆手:“没没没,都是误会、误会。”

  程砺闻言,牵起他往餐厅走,一边走一边问:“所以你和他们一起做什么了?”

  “老实交代。”

  许睿:……

  下午一点,初春的阳光正暖,穿透落地窗射入屋内,让人忍不住想打瞌睡。

  程砺拉着许睿坐在沙发上,按他交代出来的口供做计划:“待会我们先去儿童福利院,接着去市中心的密室逃脱,然后去城西的酒吧,再去看一场演唱会。”

  “如果今晚临海没有演唱会……”程砺皱眉思考,陷入短暂的困扰。

  许睿怕他说出‘那我们就去举办演唱会的城市’或是‘那我们找我认识的明星办一场’这样疯狂的话,急忙接着道:“那就改成看电影吧,我们一起看电影也很不错。”

  程砺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好吧。”

  “现在我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

  许睿看着他上楼的身影,后怕地呼出一口浊气:还好他把与陆珣一起去密室逃脱这件事安到了程磊头上,虽然有点违和,但好在程砺不了解程磊的性格,不会产生怀疑。

  否则,他真怕程砺会火速在南太平洋或者哪里买下一座小岛,再带他去度假——就为了跟程磊攀比。

  十五分钟后,程砺穿戴整齐下楼,已经准备奉陪到底的许睿走到玄关处换鞋子。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

  是程砺的电话。

  程砺不耐烦地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更加不悦。

  他接通电话道:“程砚,你最好找我有事。”

  电话对面,程砚说了什么,程砺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向许睿。

  “真的吗?”他问,“你没有骗我?”

  过了一会,他扬头说:“好,我知道了,”然后果断挂断了电话。

  许睿有些奇怪,问他:“谁打来的?”

  程砺看了他一眼,回答:“程砚。”

  “哦,”许睿继续换鞋子的动作,“你之前忘了给爷爷和大哥打电话报平安吧?”

  说完,他换好鞋子,转身去开门。

  程砺抬起手臂阻止他的动作:“我有事要问你。”

  两分钟后,许睿坐回沙发上,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大哥说了什么?”

  程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沉默片刻,问他:“你和谁去南太平洋的岛屿度假了?”

  许睿:!

  午后一直困顿的许睿闻言立刻清醒,心中拉起一级警报,整个人严阵以待。

  “大哥说的?他跟你说什么了?”

  程砚自嘲地嗤笑一声:“所以是真的?”

  见他这样,许睿顿时蔫了,索性不再掩饰,干脆地承认:“是。”

  “所以这个人格是谁?”程砺不高兴地问。

  许睿瑟瑟垂下头,据实已告:“程磊。”

  “哦,”程砺平静地点了点头,之后一直沉默。

  就在以为老攻已经被自己气到面目全非、脾气即将爆发时,许睿听到程砺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他奇怪地抬起头。

  程砺指着上午完成的那幅油画问:“你觉得我和陆珣谁画的更用心?”

  许睿知道这时候不选眼前的人自己就要惨了,于是努力模仿苏璟的天真乖巧,肯定地说:“你。”

  程砺抱起手臂,神色变得认真:“许睿,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我喜欢你,比陆珣更了解你,所以画你的画像也会比他用心。”

  “我不知道你和程磊在那座小岛上都做了什么,但程磊能给你的,我都能办到。”

  “许睿,”他深沉的目光幽幽地看着许睿,喉结轻滚,喊他的名字,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你不可以喜欢他们。”

  “不可以喜欢陆珣、程磊、夏瑜或是苏璟中的任何一个。”

  “如果你爱上比我更好的人,我可以考虑放手,但不是这些人。”

  “我不允许你对他们动心。”

  “你是我的,你只能属于这具身体里的这个灵魂。”

  “现在出现在你眼前的这个灵魂。”

  许睿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显然是一直在克制情绪,闻言心疼地解释:“我只是——”

  “没有只是,”程砺难得粗鲁地打断他,向他欺身压过来,“我不要你为我做出牺牲。”

  许睿诧异:原来程砺明白他的用心?

  可他还是想解释一下——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劝说其他四个人格同意融合治疗。

  “可我只是想——”

  许睿再次开口,却再次被打断。

  程砺偏过头,直接用温热的双唇堵住了他微张的唇瓣。

  “别说话,”程砺在攻城略地的间隙里低声说,“许睿,我喜欢你,我想你了。”

  “如果非要在这具身体的五个人格里选,选我不行吗?”他的长发散落在许睿的肩上,在两人的缠绵间说话,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许睿被吻得意乱情迷,只能反复重述自己的心意:“我也喜欢你,我也想你了。”

  “我本来就会选你,不会选其他人格,也不会选别人。”

  “没有比你更好的人。”

  程砺目的达到,勾起唇角:“记住你说过的话。”

  许睿失神地看着他:“嗯……”

  半夜,激烈的战事过后。

  两人搂抱在一起,迷迷糊糊将要睡去。

  半梦半醒间,许睿觉出哪里不对,疑惑地问程砺:“所以你哥打电话说了什么?”

  “专门告诉你我和程磊的行踪吗?”

  “没有,”程砺打了一个哈欠,懒懒地回答,“他告诉我,宋乐语最近行为异常。”

  “让我们这几天老实待在家里,不要再跑去南太平洋的威尔岛。”

  许睿猛地睁大眼睛,困意全无。

  所以,他今天是被程砺算计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来算计他!亏他!一直在!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  许睿:被迫当海王心好累

  程砺:我被我自己绿成这样,我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