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兰岑带着盛潇去医院复诊。

  接待他的是国内信息素领域的专家宋博士,也是兰岑一进大学就破格带他的导师。

  宋博士翻看了下盛潇的体检报告,各个数据表明患者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错。“什么时候不再发病?”

  “从我订婚那天开始。”盛潇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之后的十天,他一次都没发病过。

  宋博士继续问:“那天有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盛潇想了想,表情严谨得就像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和我老婆做了三次算特别的事吗?”

  兰岑脸上一燥,掐了下盛潇的大腿。

  宋博士百思不得其解,兰岑只是一个Beta,治不了盛潇的病。“人逢喜事精神爽。盛潇,也许是因为你心情愉悦,所以病情开始好转。以后每天都要保持愉悦的心情。”

  “好!”盛潇询问道,“宋博士,你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去参加盲人高考吗?我现在不再发病,我也不再耳鸣,我觉得我还可以活很久。”

  兰岑太优秀了,优秀到盛潇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他。他想赶上兰岑,哪怕是一点点。

  “可以呀。”

  患者找到人生目标就不会一天到晚胡思乱想,这对治疗很有好处。

  宋博士鼓励着盛潇:“加油,祝你成功考到理想的大学。”

  回去之后,盛潇让兰岑找出他的盲文教材。他修长的手指在盲文书上慢慢地抚摸,澄澈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上,他黒沉的眼眸生出了几分光彩。

  晚上九点,兰岑合上了盛潇的盲文书,催促他上床睡觉。

  盛潇歪唇一笑,“岑岑,你迫不及待想要啊。”

  “你想歪了。你今天看了太久的书,我只是想让你休息。”兰岑澄清道。

  “这有什么区别?哪天休息前我俩没睡?”盛潇抱住了兰岑细瘦的腰,“老婆,医生让我每天都要跟你睡觉。记得,是每天哦。”

  兰岑真是服了他这偷换概念的能力,“医生只是让你保持愉悦的心情。”

  “我睡了你,我才心情愉悦啊。”盛潇手从他睡衣下摆伸了进去,沿着他尾椎骨一寸一寸地抚摸上去。

  兰岑被撩拨得心痒痒,“我明天还要上学,只能一次。”

  ……

  盛潇侧身在兰岑身侧躺下,意犹未尽地将兰岑揽在怀里:“老婆,我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棒了?”

  “是呀是呀,你真棒。”兰岑全身差点被他弄散架了,他爬起来,靠在床头温书。

  盛潇听着兰岑翻书的声音,伸手在他的小腹处画圈圈,疑惑道:“岑岑,是我刚才不够卖力吗?你怎么还有精力读书?”

  兰岑强撑着精神,“明天有考试。我还没复习好。”

  “你天天学校家里两头跑,在家里还得一刻不离地照顾我,耽误你学习了吧?”愧疚和自责交加,盛潇开始自我厌弃,“我非但照顾不了你,我还拖累你,让你这么累,我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盛潇眼睛看不见后,变得十分多愁善感。兰岑连忙放下书,安抚他的情绪:“没有没有,我不累,我很幸福。不要觉得自己没用,你很有用的。”

  “比如说?”

  兰岑窝在他怀里,一下又一下地点着他的胸口,“人形宠物。人形电热毯。人形情话机。”

  盛潇笑了,“我还可以天天给你暖床。到哪能找到像我这么好看这么年轻又这么有钱的床伴?”

  “全世界只有一个,被我霸占了。”兰岑哄他开心后,又哄他入睡,“快睡吧,明天还得继续备战高考。”

  盛潇睡着后,兰岑泡了杯咖啡,继续看书。他在努力平衡家庭和学习之间的关系。这段时间他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盛潇身上,不得不加班加点把学习补上去。

  最后一科专业课考试结束后,寒假到了。

  候子铭在微信群叫苦连天,为什么别的大学都早早放寒假了,他居然还要一周才结束,害得他跟女朋友约会的时间都没有。

  “子铭是不是又换对象了?”兰岑记得那会儿在醉生梦死时,候子铭身边是一位男生。

  “正常操作,他换对象如换衣服。”盛潇继续说,“猴子七岁的时候,就和一个小女生躲在桌子下玩亲亲,被他爷爷发现,没收了压岁钱。他十三岁时交了第一个女朋友,结果还没三个月,就被甩了,哭了一整晚。”

  兰岑咋舌,这也太早恋了。

  “他每次喝醉酒都当趣事跟我们分享他恋爱的心路历程。猴子是ABO来者不拒,只要好看就去追求。十五岁时,他和他那时的男朋友在帐篷干柴烈火一点就燃,还是我去送的安全套。”盛潇扬起眉毛,“在我们那个圈,十八岁以前还没过性生活就是土包子。我不一样,我很纯情。那时追我的人海了去了,我一个都没看上。”

  兰岑“哦”了一声。

  盛潇对他的凉淡反应颇为不满,“岑岑,你不夸下我眼光太高,只看得上你吗?”

  “我可没脸皮厚到那种程度。”兰岑挽着他的手,提醒道,“要下台阶了,小心。”

  正值周末,枫泽广场十分热闹,红彤彤的灯笼映照出暖橘的光,城市的年味也渐渐浓了起来。

  “猴子十七岁时,为了追求校篮球队的前锋,在腰上刺了他的名字。分手之后,我陪他去洗刺青,他哭得跟个傻逼,结果第二天他就跟那个帮他洗刺青的小哥约会了。”盛潇感慨道,“他定不下来心,也许是因为还没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幸运,初恋就是真爱。”

  兰岑带着盛潇,来到了许愿池前。他从钱包拿出两个一元硬币,问盛潇:“想许愿吗?”

  盛潇叹了口气:“我眼睛看不清那会儿,天天来许愿。不灵了。”

  “没事,许着玩。”兰岑把一元硬币塞到盛潇手心,“许个你现在最迫切的心愿。”

  “那我希望我老婆以后不要那么累了。”盛潇感谢他这两个月的付出,也愧疚于自己的无能。但即便成了兰岑的负担,盛潇也是自私地想和兰岑一辈子捆绑在一起。

  兰岑默默许愿,希望盛潇的眼睛快点好起来。

  两个硬币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同时落进许愿池。

  假期第一天。

  闹铃响起。

  兰岑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兰岑打开床头柜的灯,还是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灯坏掉了吗?

  这也太离奇了!

  盛潇嘟囔道:“老婆,假期也要这么早起来吗?”

  两人同时怔住。

  这是盛潇的话,却是用兰岑的声音发出的。

  两人摸了摸现在的身体,叫了起来。

  卧槽!

  又交换身体了!

  ——

  身为盲人是什么体验?

  周遭的一切都很可怕。但可怕的不是黑暗,而是未知。

  兰岑小心翼翼地迈出右脚,试探了下,确定没有障碍物,才敢把左脚挪过去。

  盛潇连忙走过去扶着兰岑。

  “我做瞎子可有经验了。你小心点,走路不要太快,否则很容易摔倒。”盛潇一开始摔了无数次,后来学会使用盲杖。经过漫长且艰辛的练习,他才可以做到在房间内来去自如。

  兰岑心中有些慌,但更多的是为盛潇感到高兴。“盛先生,请问你重见光明,开心吗?”

  “开心!我以为我变丑了,没想到我这张脸还是那么的帅!”盛潇从没想到,自己还能重新见到这张脸。

  盛潇跑到全身镜前,镜子中出现了兰岑那张好看到无法形容的脸。

  “兰岑,你比以前还好看!我怎么就娶到这么好看的老婆?我太棒了!”盛潇激动地跑到兰岑面前,开心得手舞足蹈。

  与视觉同时回来的,还有他的嗅觉。

  盛潇往兰岑的脖颈凑了过去,闻到了他的信息素。就是这股霸道又凶悍的信息素把他害惨了。

  在这血腥气中,他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香气清纯又甜蜜,轻灵又跳跃,沁人心鼻,令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春夏交接时的微风,浪漫又温馨。

  而这香气,是从兰岑身上传出来的。

  盛潇有些吃惊:“岑岑,你身上怎么会有Omega的信息素?哪里蹭到的?”

  “你搞错了,不是信息素,是我小爸店里的铃兰香薰。”兰岑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步伐,走的十分小心翼翼。

  “你想去哪?”盛潇问。

  兰岑因为羞赧,声音小小声的:“我内急,想上厕所。”

  盛潇哈哈大笑起来,他勾着兰岑的肩膀,带着他到马桶前。

  兰岑没有在人前尿尿的习惯,让盛潇先出去。

  “我俩都这关系了,你还害什么羞?”话虽这么说,盛潇还是走了出去。

  他随手脱去睡衣。

  全身镜照出兰岑瘦弱的身躯。因为肤色过于白皙,衬得胸前那些密密麻麻的青紫咬痕极为的骇人。

  盛潇不禁扶额,他真是禽兽,怎么就下嘴这么狠?

  盛潇飞速地换了一套运动服,原地蹦跳了好几下,“岑岑,我好想下去跑一圈。”

  兰岑正在洗手,闻言,他的头偏了偏,笑道:“好呀。”

  今天难得出了个大太阳。从树叶间隙洒下的阳光,格外清透干净。阳光照在兰岑脸上,落了他一脸斑驳的树影。

  他坐在长椅上,膝盖上是厚实的毛毯。

  盛潇做着热身运动,放出了豪言壮语:“兰岑,你看你的肚子,软绵绵的,一点肌肉都没有。等着,我给你锻炼出八块腹肌来。”

  “行了,快去跑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盛潇热爱运动,失明这一年可是把他憋坏了。兰岑知道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盛潇迈开步伐,跑了起来。踩在脚下的不仅是小路,还有过往一年的心酸、痛苦和无奈。

  盛潇恍若得到了新生,心情舒畅、身体轻盈,奔跑在山间小路。

  以往那些看腻的青葱茂密的树木、清澈见底的小溪、五颜六色的野花,在现在的他看来,美得就跟人间仙境。

  盛潇跑了一圈,大汗淋漓地回到兰岑面前。他拿起毛巾,擦着满脸的汗水。“岑岑,我好开心!”

  兰岑露出舒心的笑容,突然听到“嘶”的一声,紧张地问:“怎么了?”

  盛潇捂着肚子,狠狠地皱了下眉头:“肚子疼——”

  兰岑连忙道:“你快躺下。”

  盛潇躺在兰岑大腿上。小腹传来微微痉挛般的刺痛感,他闷哼一声:“岑岑,我有些难受。”

  “谁让你运动这么猛的?”兰岑手放在他小腹上,像是对待易碎的花瓶,轻轻地揉着,“以后悠着点。”

  “岑岑,你的身体,还是弱爆了。”盛潇双目紧闭。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才慢慢好转起来。

  肚子已经不疼了,咕噜作响。盛潇笑道:“我饿了。”

  他太久没尝到食物的滋味,一口气喝了半杯香醇的牛奶,然后囫囵吞枣般地把三明治吃光。天啦,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梅姨被他吓到了,“兰岑,你怎么这么饿?”

  兰岑替他解释:“他刚刚去晨跑了,体力消耗太大。”

  盛浓从楼上下来,听到他们的对话,笑道:“运动好啊,年轻人就要多运动。”

  盛潇好久好久没见到盛浓了,突然瞧见,心像是被人用重物锤过。他的爸爸,全世界最宠他的人,两鬓长出了白发,老了不止十岁。

  这一年,他痛苦,他的爸爸比他还痛苦。

  盛潇在忍不住放声大哭前,跑到了洗手间。

  “潇潇,兰岑哭了,怎么回事?”盛浓懵了,“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兰岑大概猜到怎么回事,“没有。我们好着呢。”

  “那就是压力太大了。”盛浓打心眼心疼兰岑,“兰岑学业那么忙,回来后还寸步不离地照顾你。潇潇,你要学着独立,别事事依赖他。”

  盛潇红着眼圈出来了。兰岑摸到他的手,牢牢握住。

  等徐长宁下楼,盛潇的眼眶又是一阵刺痛。他曾经精致到头发丝的妈妈,如今眼神透着浓浓的疲惫。盛潇从小到大总是惹他爸妈生气,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就是个混球。经历了这么多,盛潇深知自己也该成长了。

  兰岑要回学校拿导师给他的材料。早饭过后,盛潇开着他那辆拉风的兰博基尼,载着兰岑去学校。

  跑车发动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出发!”盛潇脚踩着油门,缓缓压下去,“好久没开车了。”

  “开慢点。”兰岑抓牢安全带,骤然变瞎,让他感到很不安。

  经过山下的门卫亭,盛潇停下车,朝门卫老夏打了个招呼。

  老夏对这个学生印象太过深刻,很欣慰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说道:“学生,今年除夕夜终于可以在山上看烟花了。山下的烟花没有山上美,前两年真是辛苦你了。”

  盛潇把车停到路边,难以置信道:“岑岑,你大年三十跑到这里看烟花?”

  他不敢想象,兰岑那时是多么的孤独、悲伤和痛苦。

  “你不是说这里的烟花很好看吗?我就过来看看。”兰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真是百见不如一闻。一般般。”

  兰岑听到啜泣声,抬手,摸到了他满脸的湿漉。“盛潇,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别哭了。”

  “岑岑,我,我——”盛潇说不出话来,抱着他,眼泪哗啦啦直流。一想到兰岑孤零零地在山下过年,他的心就一阵阵抽痛。

  兰岑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别哭了,小心把我的眼睛也哭瞎了。”

  “岑岑,以后每一年除夕,我们都一起过。”盛潇要活的长长久久,要跟兰岑过很多很多除夕夜。

  这一晚,两人在彼此怀里,相拥而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到地板上。

  闹铃已经响了很多次,兰岑现在看不见,催促着盛潇快点关掉。

  盛潇关掉闹钟,继续呼呼大睡。

  兰岑继续催促:“盛潇,起床了,今天不去跑步给我锻炼腹肌吗?”

  “好困啊,要亲亲才肯起床。”肚子里有点泛酸,盛潇吞了一下口水。

  那股酸味刚压下去又翻涌上来,盛潇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冲进了厕所。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