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舒动弹不得, 强烈的痛苦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撕成碎片。
他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反复了几次想要试图看清眼前场景，却都是徒劳, 只有几个轮廓模糊的身影过来过去, 但看清他们是人是鬼都无能为力。
“阿里……放开我！”尹舒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
但回应他的是阿里尖厉而刺耳的大笑：“美人儿, 你终于肯叫我名字了，原来你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用膝盖死死抵住尹舒后背，看着尹舒仍在不住挣扎, 愈发刺激了他，一把扯着绳子强迫尹舒站了起来，就要往自己帐中拖去。
尹舒的脸颊在地上蹭破了一大块，殷红的血迹滑过苍白的皮肤，显得无比刺目。
“我再说一遍！”尹舒喘着粗气低吼, “阿里, 把我松开！”
可是这时阿里好像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一样，根本不去理会尹舒的嘶吼，面色阴沉得吓人，只一个劲儿地将尹舒朝帐子里又拖又拽。
周围的帮众许久没看到大锅头如此暴怒, 都吓得不敢上前，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阿里直接将尹舒带回了自己帐中。
“都给我滚出去！”阿里冲着帐里的守卫和下人狂吼道。
帐中瞬时就只剩下了尹舒和阿里两个人。
“看着我！”阿里强行掰过尹舒瘦到发尖的下巴, 眼里充满了想要将面前猎物占为己有的强烈欲望。
“……呸！”尹舒仍在挣扎，但力气却越来越小，已然濒临极限。
“是你那天说要留下，要跟着我的！”阿里巨大的吼声震得整个营帐地动山摇。
尹舒痛苦难忍, 头疼又一刻不停地作祟, 闭上眼睛声音十分虚弱：“阿里，我说的只是跟你合作, 其他的，你莫要痴心妄想！”
阿里被他的话刺激得近乎癫狂，将尹舒猛地一把擒在怀里：“我喜欢你！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就喜欢上了你！”他又把尹舒摆在自己面前，剧烈摇晃着，“你刚才也看到了，跟了我，整个马帮，之后还有……只要是我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尹舒扭过面颊，闭上眼睛，紧抿住双唇。
“今天你不同意也得同意”！”阿里粗鲁地扔下尹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因极度痛苦而蜷缩着的人。
尹舒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艰难地喘着粗气，遍及全身的痛楚像是随时都会将他全部吞噬。
“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一定会是我的！”阿里不住地在帐中踱步，“告诉我，到底怎样你才能从了我！”
尹舒闻言不发一语，嘴角却倏而抽动了一下，那竟是个无比嘲弄的笑容。
阿里被这个笑彻底激怒，右手猛地抽出腰间皮鞭，朝空中挥去。
蛇皮长鞭猝然划开周围凝固的空气，“嗖嗖”作响，令帐篷外的一众守卫都不禁心惊胆寒。
“啪！”
粗重的鞭子狠狠地落在了尹舒身上，瞬间就在那雪白的亵衣上划出了一条鲜红的口子。
“啪！”
比之前的那下更重。
尹舒紧拧着眉头，一声不吭，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嘴边微微地渗出血来。
“说啊！”阿里疯狂地咆哮，“到底怎样才愿意答应我！”
随着身上的鞭痕越来越密集，尹舒的面颊也越来越惨白。那件贴身的亵衣此时已是七零八落，不成样子，露出的皮肤上满是刺目的血口。
“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答应我！”
尹舒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襁褓里的婴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少受一些皮肉的痛苦。
可还是太疼了……
他已经感受不到身上哪里最痛了，因为浑身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全身上下好像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
终于，尹舒躺在地上不动了，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没有生气的一具身体。
阿里扔下鞭子，将尹舒从地上抱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要将人扔到榻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被绑着的尹舒突然伸出手去，寒光乍现，一柄匕首呼啸而出，直冲着阿里脖颈而去。
阿里紧挨着尹舒，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锋利的刀刃划过他的左臂，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你想杀了我？”阿里吃痛扔下尹舒，狠狠抹了一把胳膊上的血，朝着尹舒怒吼，“你找死！”说着就要冲去拿自己的佩刀。
尹舒一句话都没有，他踉跄着站起身来，面无表情，手里握着那柄匕首一步步地朝阿里走去。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清醒的意识，朱红色的细丝遍布了他的瞳仁，手握匕首，带着血的面颊显得阴森而可怖，像亡命天涯的鬼魅，带着尸山血海的腐臭气味，慢慢逼近。
他要杀死眼前这个人。
阿里回过身的时候，竟被尹舒的样子怔愣在了原地，不知为何方才还在苦苦求饶的他竟似换了个人一般，明明只留着一口气在，却好像浑然不知，苍白的面上印着血迹，眼神狠厉，宛如一个嗜血而生的绝世美人。
就在这瞬息之间，尹舒猝然加快脚步，拿着匕首朝着阿里狠狠刺了过去。
阿里拿刀去挡，可尹舒竟像是完全不害怕那柄锋利的契波长刀般，拼尽全力也要将匕首刺下去。
那匕首最后扎在阿里胸口的藤甲上，无法再深入半分。
“美人儿，真是可惜了！”阿里躲过，残暴地发出一声笑，“就让我这柄刀送你最后一程！”说完阿里用力将尹舒推了出去。长刀高举过头顶，就要朝着眼前人当头砍去。
“当啷”一声，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阿里手里的刀应声落地。
尹舒因为身体极度虚弱，这一番激斗后终于用尽了最后力气，又一次倒在了地上，他神志恍惚，但隐约之中，忽听周围打斗声此起彼伏。不住晃动的烛火下，人影幢幢，好像有无数双脚在飞速移动。
他想努力看清眼前状况，但所有的疼痛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压倒似的朝他逼来，他张着嘴大口喘息，眼前昏暗的朦胧越来越大，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进去。
耳边兵刃相接，拳脚阵阵，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怎么回事？阿里呢？
尹舒想要在眼前人群里辨别出来哪个才是阿里，但在一片混乱之中，他好像看到了那个身影。
高大的身影宛如旷野里迅猛刮过的疾风，所到之处留不下任何痕迹。他的身手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矫健灵活，虽是赤手空拳却让四周持刀的契波守卫怎样都近不了身，又一连夺过好几人的兵器，一会儿时间，周围已经七七八八地躺倒了大片。
这个身影在这些天尹舒的梦中反复出现过无数次，可不知为何，当这个人真实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却显得如此不真实。
“一归……你……为什么要回来！”尹舒重伤之下居然发出了如此巨大的吼声，震得在场的几个契波侍卫都纷纷朝这边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一归猛然夺下离他最近那个守卫身上的匕首，一连砍伤了周围好几个人，短短一会儿地上竟躺倒了一大片，汩汩殷红的血迹在营帐里蔓延开来。
一归又飞起一脚用力踹向离他最近那人的前胸，对方吃痛被踢翻在地。
“我们说好的，要两个人一起！”一归冲尹舒大吼一声，“你以为真的会赶走我吗？”
尹舒浑身都是创口，血还在不断地渗出来，努力了几次都无法从原地站起来，但他想去帮一归，契波人太多了，而且都带着武器，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双双命丧这里。
一归以一敌多，完全无暇顾及尹舒这边，此时帐里的契波守卫越来越多，手持着各种长枪短剑向他击来。刀剑无眼，他丝毫不敢分神，拼尽全力，也只能和那些人将将打个平手。
“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带你走！”一归向越发虚弱的尹舒大声叫道。
尹舒甚至没有力气去回应一归的喊话。
回来了，一归居然真的回来了！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他！
这不是在梦里！
可是一归为什么又要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像十三年前一样，扔下他转身离开呢？
清醒的意识正一点点地从尹舒头脑中流失。有人在大喊着他的名字，那仿佛从胸腔中迸发出来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萦绕和徘徊。
“阿书！阿书！”
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就像它们从未发生那样。
尹舒觉得好累，他的头很沉，想就这样睡一个长长的觉，沉沦在梦里，再也不要醒来。
他躺在营帐的地上，扔掉了一直攥在手里的匕首，却将腰间的绦子和锁头摸了出来，想要抹掉上面的血迹。
“傻子，我一直都没告诉你，你编的绦子可真难看！”尹舒看着歪歪扭扭的绳结喃喃自语，竟咧嘴笑了出来，“下次……下次看我，一定给你编个好看的！”
“我才没答应与你一起，我让你快走……走……”
“对不起一归。可是这一次，终于轮到我先走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见……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