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面上浮现一丝迷茫。
直到男人的手指摸了摸，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温泽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的脸颊腾得一下红了：“你……你变态！”
温泽摩挲了两下指尖，凑到鼻端嗅了嗅，嘴角扯出一抹上扬的弧度。
“流水的是你，变态的人怎么成我了?”
鹿溪撇开头，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即便之前每天都在经历。
可男人说的话一次次挑战着他新的底线。
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沙哑的声音含满了委屈：“不……不是……”
“嗯，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怀了小宝宝，身体自然的反应。”
温泽看到他快要哭了，这才放过他，端过水一点点哺着他喝。
黑色布帕蒙着眼睛，显得鼻子更加秀挺。
少年淡粉的唇微张，一边抽噎一边本能地喝着水，整个人看起来更乖了。
温泽放下来水杯，把他抱得紧了些，病态地喃喃道：“小希，要是你永远都像这么乖就好了。”
小希……
鹿溪动作一滞，心底掠过几缕思量。
他为什么要这么叫我？
他知道我的名字？
鹿溪觉得自己已经隐隐触及到了真相，但他突然不敢进一步碰触。
怕发现自己所无法接受的事实。
温泽不知道为什么，鹿溪这几天变得乖了许多。
没再有任何反抗，像是接受了现实。
但整个人周身萦绕着散不去的黑雾，压抑又令人心疼。
圣子殿下以前……脸上总是露出怯怯的笑容，阳光开朗。
配上那双灿金的眸子和中长发，像是被天神所宠爱的孩子。
任何人看到他，都无法控制地被他吸引。
但现在，他却像是被折断了羽翼的金丝雀，连脚上都缠着锁链，困在了这方天地中，生气日益稀少。
温泽感觉似乎有一双大手握住了自己的心脏，越攥越紧，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这真是他希望的结果吗？
或者说……这样厌恶他、厌恶被困在这里的少年，他真得会因为爱撒切斯而甘心被他困在魔域吗？
温泽忽然怀疑起自己一贯的认知。
他或许误会路希了。
即使没有误会，这样对待路希，真得应该吗？
前世，圣子殿下只是没有爱上他、不要他而已。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撒切斯啊。
鹿溪了无生趣地躺在床上，扯过被子掩住身体，疲惫地闭上眼睛想要睡觉。
没想到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
像是锁链被扯动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个人又准备干什么。但是脚还是不自觉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脚踝处那个渐渐熟悉的感觉也完全消失。
他惊呼一声，两只手条件反射地挽上青年的脖颈。
“你……你要做什么？”
少年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惹怒了他。
温泽的心却像是被扎了一下：“抱你出去晒晒太阳，你不觉得快发霉了吗？”
鹿溪沉默了一瞬。
虽然这个人特别讨厌，但除了在那种事上过于凶猛，对他有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但每次结束后其实会帮他清洗干净，也对他照顾得特别妥帖。
可他身上仍旧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潮气，粘腻又令人烦躁。
骨头似乎都已经躺酥了，连走路的力气都不剩多少。
晒到太阳的时候，他感觉这些时间一直沉浸于心底的戾气都消散了不少。
如果那个背后紧紧搂着自己的人也消失不见的话……
鹿溪抬起手。
明亮的阳光落在白皙的手上，仿佛洒在了掌心里。
温泽抚摸着他的肚子，觉得这种时光相当静谧。
他好像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和煦的微风与暖阳，曾经经历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让人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是的，幸福。
“小希，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之后，我可以做他的爸爸吗？我会对他很好很好……”
少年嘴角翘起，眼尾却往下垂，看起来明显不是开心的样子。
“我不想要孩子，也不需要你像爸爸一样爱他。”
温泽表情一怔。
不想要孩子?
“为什么?这不是你和撒切斯的吗？你不是喜欢……”撒切斯吗？
甚至他们前世也有一个孩子。
“如你之前所言，他是一个野种，我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如果你真想帮我的话，就帮我买一瓶药剂吧，他不该留在这个世上。”
刚开始，他还怕这个孩子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境界离开，可是没想到孩子仿佛得到了养分般，反而长得越来越好。
可是他原本还因为怜悯一条生命而纠结的心情，现在彻底没有了。
温泽以毕生最大的努力开始思索起来少年话里的意思。
那日他刚重生回来，看到纤细美丽的圣子，所有偏执阴暗的情绪仿佛有了宣泄口。
所以他在光明神殿里公然挑衅神的威严，玷污光明神的使者。
高高在上的神像俯视着，他进行了一场前世梦中幻想过无数次的事情。
圣子的衣衫剥落，从云端堕入泥沼。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渎神，亵渎自己心中一直憧憬的神明。
哪怕他曾见过光明神和魔神，甚至最后自己成为世间唯一的神。
可是真正在他心中称为神的，一直是路希。
他却把自己的神明打入了地狱，还沾沾自喜地觉得揭开了他的真面目。
他肚子里的……是自己留下的种子！
他却一度想除掉这颗种子，甚至觉得路希背叛了自己，为此而惩罚他。
其实……一切都是源于自己的嫉妒心。
这样的圣子殿下，前世真得喜欢过魔神或者光明神吗？
温泽的记忆仿佛放慢了十倍，过往的画面一帧一帧地闪过。
这次，他注意到了之前忽略过的细节。
光明神降下谕旨的时候，少年金眸中满是隐忍，甚至脚都往前踏出了一步，却被挡在教皇后面。
他被弗兰克折磨的时候，教廷中关于圣子的消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应当是被拘禁了。
等他千辛万苦赶到魔域，一个低贱的魅魔又怎能是想求见魔后就能见到的?可他见到了。
还是撒切斯亲自带着圣子殿下出现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圣子殿下想避开撒切斯来见他，可在半路上却被占有欲十足的魔神堵住。
魔神对他心生忌惮，所以圣子殿下故意表现出对他的疏离，想要让撒切斯放过他。
可他不清楚男人的嫉妒心，低估了男人的险恶。
他越这样否认，撒切斯对他愈发忌惮。
所以魔神想要除掉他，但因为他们同出一源，他无法杀了他，便将他禁锢起来。
温泽的手捂住脸，无奈地笑了起来。
笑到最后，音调却越来越平，晶莹的光泽自指缝间溢出。
他也是这么恶劣的一个男人。
他本就具有和撒切斯他们同根同源的劣根性！
所以被嫉妒、仇恨的情绪蒙蔽了双眼。
这么显而易见的真相，他却始终都没有发现。
现在……温泽甚至不敢往深处想。
可是脑子却不受控制。
神创造人类，却不能留住他的爱人，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所以……路希上辈子死去的真相只能是他自杀。
他承受不住偏爱扭曲的爱意，接受不了被囚禁的人生，用神也无法阻止的方式自裁了。
撒切斯把恨意转移到他身上，想要带着他一起奔赴死亡，才会来挑衅贬低他。
温泽终于明白，撒切斯被自己吸收力量时，嘴角那缕解脱的笑容。
他当时看到魔神与前圣子的孩子。如果精神没有那么恍惚，或许就会注意到，那个孩子身上没有一点属于人类的气息。
他是被捏造出来的。
神贯来拥有这样的能力，不是吗？
路希是什么死的?
温泽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少年，苦笑了一声。
“你知道我是谁了吧，小希?”
鹿溪抿紧唇，没有出声。
他这是准备和他彻底摊牌了吗？
半魅魔在情动时，身体会不自觉地散发出魅惑的香气，蛊惑着人和他一起陷入云海浪涛。
鹿溪的手没有被束缚死，所以他在承受不住的时候，会乱抓东西。
有时候也曾抓到，独属于魅魔的粗大的角。
只是温泽自己没有发现……
少年长久的沉默已经预示了一切。
“那是我的孩子，对吗？”
“不是。”
温泽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搐：“可以留下他吗？”
“让他长大后，看到他的父亲囚禁他的母亲吗?”
鹿溪以一种极其冷漠的语气说道。仿佛一把尖刀直直刺入了温泽的胸膛。
“还是以这么一种方式，永远困住我?”
温泽呼吸一滞。
想到上一世少年的结局，缓缓松了力道。
他害怕……
自己逼得太过，路希也会以那种决绝的方式离开。
在经过漫长的思想拉扯后，男人的手掌重新落回少年的肚子上。
鹿溪之所以会怀孕，是基于神的创造力。
他原以为是撒切斯注入的神力。
现在却明白了……
他本是半魅魔，所以会以那样一种方式让他受孕。
若是引出神力，那个孩子也会消失无踪。
“我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