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接连几日忙到深夜,才将小镇里的魔气彻底净化完毕。
他的身体都像是被抽干了,把颤抖的手藏在袖袍里,这才不动声色地回到营帐里。
油灯在夜色中忽闪忽闪,鹿溪看起来十分疲累,刚敛眸趴在桌子上,一件披风便落在背上。
少年惊慌失措地转头,便听见一道沉稳关切的声音。
“累坏了吧?你好好休息几天,我们再赶往下一个城镇。”
是弗兰克的声音。
鹿溪微微眯起眼,这才看清眼前虚晃的人影。
或许是圣骑士还记得自己的职责,这几天他明显体贴了许多。
鹿溪的语气不禁也软了下来。
“好的,麻烦你通知大家整顿修整,我先休息了。”
【溪溪,你这么心软,很容易被人欺负的。】系统察觉到鹿溪的变化,不禁提醒道,【有的人啊,贯会蹬鼻子上脸。】
你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只会换来愈发无度的索取。
鹿溪莫名觉得系统说到最后,语调像是阴阳怪气又像是在自嘲。
【就事论事嘛,弗兰克如果再对我做出那种事,我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
鹿溪目送着骑士长离开,这才松开了攥紧的桌角。
想到弗兰克之前的所作所为,他其实还是有点儿紧张的。所以不敢将眼睛不好的消息透露出去。
或许是这几天净化魔法使用过度,他刚刚发现自己眼前有了重影,甚至忽明忽暗的。
像是在风中摇曳挣扎的一盏灯,下一秒就可能被吹熄。
【系统,你接下来能帮我指指路吗?我可能又要看不见了。】
【当然乐意为你服务,宝贝。】
系统的声音沙哑中透着丝戏谑,有种别样的魅力。
鹿溪的耳根不由得泛起红晕。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刚才的系统,那就是——油嘴滑舌。
【你不要那样喊我。】鹿溪别扭地说道。
凭什么其他人可以,我就不可以?
系统不服气地轻哼了一声,但还是比较识趣,没继续招惹他。
【好吧溪溪,我再提醒你一件事,你的肚子大了许多,可能需要勒束腰遮掩一下了。】
少年瞬间楞在了原地,手掌下意识地落在小腹上。
那里已经鼓得像个小皮球。
前几日太忙,他并没有注意到。
幸好最近穿的衣物较为宽松,所以没有被人发现。
可他之前找过一些相关的书籍显示,孕妇一般是三月才显怀,他这好像还不到两个月吧?
【不是正常孩子,所以长得比别人快些。尤其是这几天跟着你汲取魔气,发育的速度更胜从前。】
鹿溪脸都白了,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躺到床上,一整夜都做着噩梦。
梦见他的肚子越来越大,把肚皮都撑得透明。
弗兰克和撒切斯的脸闪来闪去,无一例外地托着他的肚子,变态地亲来亲去。
还梦见他的肚子瘪了,旁边躺着一个血淋淋的巨大肉球……
他惊呼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身边有一个热源,梦境中的事情投射在现实,鹿溪霎时间吓得心神俱裂。
修长的手指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希,怎么了?”
鹿溪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赶紧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可以跟我说说吗?”温泽凑得近了些,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鹿溪不好意思把真相说出来,眼神闪烁了一下,信口胡诌道:“就是梦见上辈子我很坏,不仅欺骗你还把你卖了。”
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瓷器掉在地上发出的清脆碎裂声。
温泽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鹿溪抬头望过来时,他立刻恢复了往日神情,重新坐了回去:“已经日上三竿了,镇民们都想感谢你,在外面等着,我帮你换衣服吧。”
心乱如麻的温泽根本没有注意到少年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瞳。
鹿溪紧张地扯起被子:“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温泽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绝不会出卖他,即使把那个秘密告诉他也没关系的。
可是不知为何,鹿溪一点儿都不想让他知道。
青年有些神思不属,听到拒绝的话,也没有多说什么,立刻转身出去了。
鹿溪这才在系统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挪下床。
他的衣服布料大多质地有些坚硬,鹿溪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条比较长的丝质披帛可以束住腰身。
现在肚子还没有太过明显,不需要用太大的力道勒紧。
可鹿溪做到一半,却开始担忧起来。
【系统,这样真得不会出事吗?】
他怕挤到……
【放心吧,历史上有位宠妃为了掩盖怀孕一直勒肚子,直到安然生产。溪溪腰这么细,一定也可以的。】
鹿溪感觉系统在说他腰细的时候,声音都粗了些,还夹杂着咽口水的声音。
应……应该是错觉吧?
自从那天后,温泽对鹿溪冷淡了许多,弗兰克也不再随意凑到人前。
鹿溪疲于净化魔气,又因为肚子一直不敢接触人。因此知道温泽没被人欺负,就也不主动往前凑,反而点了其他骑士陪他一起出去。
帕克罗斯王国的疆域很大,边境接壤恶魔当年被封印的地方。但往年封印牢固,只有少许人会被魔气侵染。
教廷为了保持地位,也只允许挑选出来的圣子圣女们修习净化魔法。
鹿溪早已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宗座,请求加派人手,可是一封封信件却犹如石沉大海。
他一个人的力量无异于杯水车薪,只能召集边境周围各教堂的圣子圣女们。
少年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沉重。尤其是在他感受到锁骨上发烫的印记之后。
那里是撒切斯留下的痕迹,印记发烫,是不是代表着撒切斯要彻底破封而出了?也可能是……他就在自己身旁?
鹿溪抚摸着发烫的位置,胆战心惊地想道。
可是惶恐了几日,身边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他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错觉。
剧情中撒切斯真正破封而出的时间还有两个月。
鹿溪却看不到,周身的骑士目光都变得奇诡而肆意。
宛如粘稠的黑雾,道道交错缠绕在少年背后。
那些被魔气侵染的边境子民,脸上盛开出渗血的曼珠沙华纹路,在圣子施加净化魔法时,一边痛苦嘶吼,一边用贪婪而又富有侵略性的目光,寸寸舔舐着少年纤瘦的身体。
乳白的光芒笼罩在被骑士钳制住的民众身上,鹿溪额角渗出细密的一层汗珠。
随着深入光明神封印的腹地,他发现这些百姓感染的程度越来越严重。
净化魔法似乎与肆虐的魔气展开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只要他清除一点儿,便会有更多的涌上来。
锁骨的热意持续升温,鹿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收起法杖,面前那个感染魔气的普通人陡然挣开骑士的束缚,狂热-地扑了过来。
早已习惯黑暗的鹿溪其他感官非常敏锐,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
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扣住了手腕。
“圣子殿下……”
那个方位原本站的是他的骑士。
可是他此刻的手指,却压根不像一个正常人的五指。反而冰冰凉凉的,宛如某种软体生物的触手,牢牢吸附在光滑的皮肤上。
鹿溪甚至听到,旁边的人喉间发出诡异又响亮的吞咽声。
他瞬间汗毛倒竖,拎起法杖把那边砸了过去。
鹿溪的法杖比较小巧,但尾部相当尖锐。
法杖似乎刺破了骑士的手腕,令他发出一道痛呼声,握着的力道也放松了。
鹿溪立刻趁机抽出手夺路而逃。
【系统,是不是撒切斯过来了?】
【正在紧急排查中——】
这个还需要排查吗?
身边响起追赶的密集脚步声,一道一道合在一起,宛如平底惊雷。
鹿溪眼睛看不见,只能按照系统的指示七拐八扭。
这里的居民以及他的骑士似乎完全变成了魔神的傀儡,发出怪异的兴奋尖叫。
鹿溪的速度并不快,但那些他所看不见的人们却始终没有追上他,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牢牢缀在后面,或者变道去了别的地方。
像是在玩一个恶劣的狩猎游戏。
将猎物所有逃生的路口都堵得死死的。但还留给他一线生机,看他惊慌失措地逃窜。
鹿溪的身子已经变得很笨重了。若是解开束缚带,就能发现他的肚子像西瓜一样大,活像是怀胎六七个月的模样。
他每天早上都废了很大的功夫,一边哭一边责骂兰斯洛特,才把那里勒起来。
现在经过剧烈的运动,小腹坠痛得厉害,他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迟缓。
……
少年抵着破旧的木门,眼眶红得仿佛三月的桃花,大口大口喘着气。
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重重砸门的声音。
旁边的石墙上也听到碎石落地的声音,似乎是有人从那里翻过来。
每个方向的路都被堵得死死的。
他似乎真得无路可逃了。
鹿溪不禁有些垂头丧气:“撒切斯,我知道是你,你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