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张兆缄默片刻, 他勉强勾起唇角,低头瞥了眼卫昭,用再轻松不过的语气道, “那你眼神儿可真够差。”
他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挽留在爱情里太徒劳了。
“那你眼神儿挺好使。”卫昭发自肺腑地称赞。
尴尬的氛围瞬间打破,张兆被他的小模样逗乐,心头的几丝阴郁随着一句句玩笑话被冲淡。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张兆从口袋里掏出那天在山上所求得的香囊,指腹摩挲着刺绣的花样, 由于在口袋里捂了太久,渐渐染上了人体的温度。
被拒绝后,张兆反而自然很多, 恢复了往日的肆意洒脱,他垂眼看了眼香囊, 摊出掌心, “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 这个就拿着吧……我没别的意思。”
“就当作救我的谢礼 。”
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几个月前, 他还对卫昭恨之入骨, 可现在竟然能大度到将辛辛苦苦求得的祝福, 转接于人。
卫昭两肩放松, 很松弛地站着,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小小的精致的红色香囊上,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了。
“谢谢。”卫昭将小香囊捏在手心, 郑重地道谢。
灯光下的张兆见他坦然接受,当下舒了口气, 敛下眼,随口一问:“所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经由短暂的沉默,或许是混入身体中的酒精作祟,卫昭没想再逃避,缓慢地点点头。
“哈。”张兆一副释然的模样,他冲卫昭挑起眉,笑得很是欠揍,“我就知道,要不然你怎么可能抵挡住我的魅力。”
“有自信是好事。”卫昭太阳穴突突直跳,面无表情地瞪了一眼对方。
啧,脸皮怎么比城墙拐弯还厚。
正要开口送人回去,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张兆一瞅手机,是导演。
“张……兆,你和林昭怎么走了……”导演大着舌头,显然是喝高了。
“嗯,怎么了?”张兆不以为然,他看了眼卫昭,“我们还在酒店门口,等会儿就回去。”
听筒那边的声音嘈杂,导演嗓门大,卫昭站在旁边,把大致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
“还没走?那正好,人家顾老师等会儿要来,夏薇身体……不舒服没过来,你和林昭……几个主演都走了,等会儿成什么样子……”
“不是,哪个顾老师?这部戏他不就是跑了个龙套吗?再说现在都要散场了,他来干嘛?”张兆最烦这种事儿,“不去,我们现在就走……”
“那你……把林昭留下来……”导演知道犟不过这头牛,退而求其次。
听到自己的名字,卫昭捻了捻指尖,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
果不其然,刚刚导演也给他发了消息,除此之外,顾准的消息竟也赫然在目。
嘟地一声挂断电话,张兆把手机放回口袋,转头对卫昭道:“行了,你也甭看了。回去干嘛?又被灌得醉醺醺的,他巴结那什么顾准,攀扯别人干什么。”
卫昭点开顾准的消息,条件反射般头微偏,却意外撞入张兆身后之人的视野。
他的大脑宕机,反应迅速慢了下来。
再普通不过的黑色汽车,可身旁的男人却让过往的路人忍不住驻足,他身形端正地站着,背脊如同挺直的青竹。
暗灰色的大衣,熨烫妥帖,精致到不见一丝多余的褶皱,没入黑暗的下颌线清晰,极致内收,白色衬衣领之下,锋利的喉结微微滚动。
沉稳与透露的野性反复拉扯。
尤其是那一双凤眼,别有风情与极致淡漠交织,诱惑人深陷其中,恍若火焰对飞蛾般致命的吸引力。
卫昭合上手机,收回目光,心里突然起了一股躁意,他慢吞吞地对张兆道:“来不及了。”
“什么?”张兆还没反应过来,直到——
顾准慢条斯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男人依旧面色冷淡,视线像是穿堂而过的巷风,一一扫过他们。
随后栖息在卫昭身上。
“昭昭。”他极其自然的开口。
这一声传入耳膜内,令张兆直接呆若木鸡。
他妈的,什么情况?!难不成我差点成了插足的男小三儿?
同张兆一样抓狂的还有卫昭,顾准的神色太平静了,他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如胶似漆连民政局都去了。
脸颊烫到能煎鸡蛋,酒貌似没醒,他更醉了。
卫昭再次挫败,揉了揉鼻子,有外人在,他佯装镇定,“你来晚了,我们杀青宴估计要结束了。”
“嗯。”顾准认同地点头,他毫不在意,伸出手替人整理了一下衣领,“我接你回家。”
男人似乎在风中站了挺久,接触到皮肤的指尖微凉,卫昭打了一个小小的哆嗦。
“那什么……林昭,我先回家了。”张兆见情况实在不对,几乎落荒而逃,踩了油门就往前冲。
——
车内的香氛依旧是淡淡的草木香,和顾准身上的如出一辙,闻着挺舒服。
卫昭脸上的余热尚未消退,他吐出一口气,看向那只握在方向盘的手,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购入了一块表,黑色的表带环绕住男人的腕,表是基本样式,简单大方,确实是顾准的审美。
“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准目视前方,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映入车厢玻璃,像是一幅流动的油彩画,他淡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哦。”卫昭在这方面迟钝,皱着眉问,“你早来了怎么不叫我。”
顾准肉眼可见地沉默,正赶上绿灯,他盯着那个不断跳动的数字,面色冷得出奇。
不说话是几个意思?不愧是影帝,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尽量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卫昭小幅度地抬眼,凭借着上方的镜子,他生平第一次做了贼。
和电影里塑造的鲜活角色不同,现实中顾准的表情固定,可以说少得可怜,大多数时候挂着一张礼貌性的淡笑,透着一种疏离感。
镜子中赫然映入眼帘的半张脸,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从这个角度来看,顾准薄薄的眼皮向下垂着,双眼皮褶皱明显,形状也好看。
他这张脸现实远超荧幕,没有所谓的磨皮滤镜,更能衬出优越的骨相,修容于顾准而言不起作用,因为那些阴影,他自身都具备。
眼睛斜得酸痛,卫昭拽了一下安全带,慢悠悠地偏回头,潜意识告诉他,顾准好像在生气。
而这种生气和往日又有些区别,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纠结半天,欲言又止,卫昭一咬牙,干脆不管。
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孩子,顾准不说话,他也较着劲儿,看谁先认输呗。
深陷在靠椅,卫昭点开手机,故意调高了音量,突兀的音效在寂静无声的车内显得有些许尴尬,接连玩了几盘小游戏,随着通关提示音响起,顾准自始至终八风不动,任他闹。
卫昭玩得心不在焉,不时用余光窥探顾准的神色,谁知对方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样子,实在是无聊透顶。
手机弹出电量不足提醒,卫昭闷闷地关了屏幕,他向顾准那边探出身体,转而扒拉起车载音响。
打开的刹那,魔性的旋律在逼仄的车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心在跳是爱情如烈火”
“你在笑疯狂的人是我”
“爱如火会温暖了心窝”
“我看见爱的火焰闪烁”
……
死寂。
饶是顾准再镇静,一时间也有些接受无能,他腾出一只手,利落地关了,仿佛晚一秒里面藏着的洪水猛兽就会破土而出。
“你凭什么关我的歌。”卫昭见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心头的气愈烧愈旺,张起嘴叫板。
顾准坚决不妥协,有点艰难地开口:“这首不行。”
“我觉得挺好。”卫昭不服气,思忖片刻,他还是切了一首歌,换了最近常听的。
接下来,顾准花了毕生忍耐力,听完了整首极其情景再线的歌曲。
“男朋友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
“就算眼泪再多也没人心疼我”
“我想要的不多你的爱就够了”
“千万别怕养不起我”
“男朋友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
“所有你想要的唯独缺我一个”
“有手有脚拼搏却想不劳而获”
……
一首完毕,顾准再次关了音响。
这次,卫昭没有再出声,自个儿背靠车椅,闭目养神。
那点儿醉意此刻烟消云散,换做实质性的心墙,闷声不响地堵在胸口,卫昭难受起来,习惯性蹙起眉头。
俗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顾准不动声色地侧了一下脸,卫昭像是睡着了,脸匿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看上去有些不安稳。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将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然而下一秒——
“熟睡”的人,原地诈尸,睁开骨碌碌的眼睛。
四目相对,终是卫昭忍不住开口: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顾准不咸不淡地收回视线,“没有。”
“那你给我摆什么臭脸。”卫昭来劲儿了,他性子急,向来不习惯弯弯绕绕,“你说话。”
“嗯。”顾准应了。
搁他这儿惜字如金呢。
“那什么,你不喜欢我在你车上放歌……”卫昭挠挠头发,勉为其难,“我以后不听了。”
心眼怎么跟马蜂窝似的。
“他送的东西很漂亮。”
猝不及防的,一棒子打不出个闷屁的顾准开口。
对方淡淡地瞥他一眼,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
“我的消息不回也没关系。”
“不是。”卫昭瞬间明白这家伙哪里不对劲儿,他正欲解释,谁成想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紧接着微信弹出一则消息。
要死不死的正是张兆。
顾准的目光从屏幕一晃而过,他抿起唇,别过眼睛,凉悠悠地开口:“回吧,别让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