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昨晚顾准的指导还真有用, 今早张兆的戏一条就过了,几个武指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可算不用再折磨他们了。
毕竟是小孩, 导演适当地表示了赞许:“不错,虽说动作还有点儿僵硬,但总体瑕不掩瑜。”
张兆见顾准不在身旁,他看了看卫昭, 有点没好气,“我又不是傻子, 昨晚顾……老师盯着我练到下两点,怎么可能还学不会。”
导演大吃一惊:“昨晚是顾老师指导你的?”
顾准这脾性,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况且他昨晚刚从京城坐了飞机过来,怕是才睡了几个小时。
顾准还真去指导张兆了?
卫昭有点意外, 他瞥了张兆一眼, 果真面部状态不大好, 化妆师在对方眼下扑了很厚的一层粉, 但依旧没盖住黑眼圈。
有闲心去教别人?想到昨晚顾准眼下的一片青色, 卫昭微微皱眉。
张兆拍完这一条, 基本就没戏份了, 他困的不行, 嚷嚷着要回酒店补回笼觉。
剩下的夏薇捧着小脸对卫昭苦笑一声,“我昨晚吃撑了, 也很晚才睡呢,现在好困。”
卫昭看了她一眼, 并没搭腔。
小姑娘以为他误会了什么,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昨晚谢谢你带的烧烤,挺好吃的。”
“不谢。”卫昭像是在沉思,他拢了拢外套,嘴角半抿着,看着挺不好接近。
今天的一大部分戏都要在室内拍,地点就定在c大。剧组安保工作做的挺到位,卫昭进校那会儿,已经将线拉起来了,从中间给他们弄了个安全通道。
毕竟是小成本网剧,除却卫昭以外,张兆和夏薇都是才毕业了一两年的小透明,所以围观的大学生多是卫昭的粉丝。
许是早就收到了他们要来拍戏的消息,大家都乖乖巧巧地等着,直到卫昭走过去,才发出尖叫:
“昭昭!!!”
“昭昭,看这边!!”
不少人买了海报刷啦啦举了起来。
卫昭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是实在没料到自己……有那么多人喜欢。
和综艺节目上没什么区别,卫昭还是那副不愿搭理人的模样,他别扭地停在中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做打了招呼。
但那些让他签名的,卫昭都一一接过笔签了,写的还是瘦金体。
“还有这个昭昭,麻烦帮我签在后面啦。”
有个女孩子递过来一张照片,十分期盼地望着他。
卫昭捏着一角,当看清照片的内容,笔尖不由地顿了一下,在空白处晕染了小片墨渍。
是在《不一样的假期》中他同顾准的合照,那时他们刚完成任务从山洞里走出来,晚霞满天 ,男人半张脸隐在暗处,勾勒出漂亮的轮廓线,望向他的目光缱绻。
“顾×”
该死。
卫昭没留神,下意识签了某人的姓,等意识回笼后又画了个小叉。
“签顾老师也可以的。”女孩子不知道联想到什么,脸红的跟苹果似的。
卫昭无端地被这句话噎住,“签他做什么?”
他沉下脸色,匆忙拓下自己的名,就是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陆陆续续的,不少人还同卫昭合了影。
跟在一旁的夏薇开玩笑似的挤出几滴眼泪,“要是我以后也这么火就好了。”
有好几个卫昭粉知道她是这部剧的女主,打趣道:“小姐姐,你比昭昭温柔多啦,我们今晚就爬墙!”
本来挺温情的时刻,当然,如果卫昭没开口的话:
“等会儿就上课了,都回去学习。”
他是很严肃的语气,大家本来唉声连天,不过一看到那张略显软萌的脸,嘿,这反差感真可爱。
于是拍完照片,送了小礼物后,人群基本都心满意足地散了。
“哇,太好了吧,竟然还有礼物。”夏薇简直要泪流满面,在心里感叹明星与明星的待遇,竟然也是天差地别的。
各行各业,顶端和底层都是有壁的,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但小何还是被这小姑娘可爱到了,对方身上有一种真诚在闪闪发光,“以后夏老师也会有的。”
夏薇不好意思地笑笑:“快打开,让我也做做梦。”
粉色的小礼盒,包装看样子用了心思,只不过,卫昭在拆开其中一个就顿感不妙。
十几个礼物,毫无例外,都是风油精。
绿油油的,牌子也正是他最初上节目用的那一款。
夏薇没忍住简直要笑喷了,哪有人送礼物送风油精的?但如果是卫昭的粉丝貌似也行得通?
这一场主要是拍卫昭和夏薇初遇,与卫昭身上那股野痞的劲儿不同,夏薇干净的如同白开水,是典型的校园女主形象。
夏薇这个演员是作者自己选的,当时偶然从杂志上看到这小姑娘拍的模特图,编剧就存了这心思,肤色白净,小鹿眼外加两个甜甜的酒窝,这个角色非她莫属。
微风习习,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为书桌画上了一条三八线,无数微粒如同金粉般蹁跹起舞,书页在空气中颤动,青春的气息悄然发酵。
少年趴伏在桌面,蓝色校服下的脊背向上拱着,宛若匍匐的山,永远不会被压倒,尽显叛逆锋芒。
碎发遮住了眉眼,在导演的镜头里,众人只瞧见卫昭嘴角倔强地抿成一条直线,缠着白色绷带的手指节修长,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扳着打火机。
旁边是一脸担忧的夏薇,少女捧着课本,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这个不好惹的同桌。
少年少女像是来自两个不同时空的人,一个宛若栀子花般纯白,另一个却浑身带刺,洒脱而耀眼。
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说别的,太养眼了!!
编剧也没想到随便拉来凑数的卫昭,竟然有专业演员的……感染力!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导演也是十分满意,扯着大喇叭,喊了一声卡,“都先休息休息。”
正拍第二场的时候,顾准来了,但好巧不巧,卫昭这条卡了四五遍。
“林昭,眼神和力度不够!!你现在是一个身处黑暗的人,而此刻向你展露出好感的夏薇就好比……这一束光,但你此刻已经不相信……”
编剧解释了一通,卫昭半蹲着,手臂自然垂落在冰凉的地板,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说来奇怪,其实这种感觉和情绪他都是具备的,但在面对夏薇时,憋在心头的那股气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条重要。”导演拍了拍他的肩似是安抚,“今天这条不过,明天继续……但林昭,你得进到那个角色里,演戏嘛,得心无旁骛,自己过自己那关。”
“今天会过的。”卫昭垂着眼,捡起地上的外套抖了抖,利索地披上,他对着夏薇道:“再来。”
夏薇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然而,当她看到卫昭身后的来人时,立马叫了声:“顾老师。”
男人今天的穿着和往常很不一样,黑色长裤,白色衬衣外套了一件深蓝色的马甲毛衣,玫瑰金的眼镜框遮盖住了他冰山般的冷感,倒显得温柔禁欲起来。
比平常看着年轻许多。
顾准抱着一沓书,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走来。
卫昭回头,他不知道顾准在这看了多久,缓慢地生出一种尴尬来。
刚刚他一次就过,这人怎么就没来?偏偏……别是故意的吧?
“顾老师。”导演眼睛一亮,立马拥了上来。
“这是哪段戏?”顾准问的随意,指尖翻着今早助理给他的剧本。
“我试试。”
“您?”导演比今早听说顾准给人指导更震惊,他缓了一秒,又面色狂喜,“那再好不过,也正好给大家伙做做示范,指导指导。”
他还顺便爱怜似的对卫昭道:“林昭,好好看,能模仿个几分,这一段就算是完美通过。”
卫昭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他抬起头,正好和顾准镜片下的凤眸对上。
一个平淡如水,一个宛若初生牛犊。
“指导算不上,千人千面,每个人都对角色有不同的理解,大家胡乱看看,当不得真。”顾准谦虚地笑,他更像是单独说给某人听,“模仿更没必要。”
“哈哈哈,顾老师太客气!”导演眼中满是期待。
不少小演员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顾老师现场飙戏,我怕不是在做梦。”
“可以近距离学习,真的好激动!!”
和周遭兴高采烈的人不同的是,夏薇一副压力山大的模样,“张导,我指定接不住顾老师的戏,那以前和顾老师对戏的少说也拿过国内的几大奖……”
“你这孩子。”导演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持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夏薇一脸委屈。
于是顾准干脆作势道:“让林昭来。”
他合上书本,朝着卫昭所在的方向投来了目光。
男人神情淡漠,嘴角却无意识上扬,阳光冲淡了他骨相的硬朗感,竟温和的如同春水中的玉石。
周围起哄的声音渐渐飘远,淡了。
游离状态的人突然被拉了回来,卫昭不知道顾准存了什么心思,他难得的犹豫了几秒,最终单手拎着外套,肆无忌惮地向对方走了过去。
跟奔赴刑场似的。
步步紧逼中,那颗心脏竟然不争气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来。”
尘埃落定。
演员们和导演自动围成一个圆圈,顾准连台本都没接,他是真正的游刃有余。
刚才那一场重拍了很多遍,卫昭早已记住了夏薇的台词。
他靠墙站着,盯着顾准硬邦邦地道:“你……以后能不能别打架了。”
为了把小女生的姿态演出来,他甚至放软了声音。
几乎是瞬间。
卫昭看过顾准很多片子,但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人演戏,妆发什么都没变,但对面疏离温和的男人却恍然换了脸色。
竟立马入了戏,这种真是老天追着喂饭吃的天赋。
导演站在一旁,主动拿了相机拍着,很是虔诚的模样,跟欣赏那种极为艺术的影片似的。
刹那间,寂静被打破。
“啪——”
顾准将手中的书掷了出去,男人定在原地,他们一起缄默。
那双惯会说话的凤眼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暗沉下去,显露出一丝凶相,像是撕开了温柔下的面具。
然后他对着卫昭道:
“离我远点。”
他压低了声音,竟显出几分哑。
台词是顾准的即兴发挥,他一旦进入了这情绪,所有东西都是跟着感觉走的。
顾准松垮地站着,像是放松的姿态,但又能瞧出他绷紧的肌肉,恍若一只随时立起刺的刺猬,这种对温暖的渴望与畏惧的矛盾被拿捏的恰到好处。
夏薇一下子入了迷,顾准演的从来都不是皮,他是刻骨的那类演员。
即使没有青紫色的伤疤,没有略显疲态的妆容,没有缠住手腕的绷带,顾准一身月明风清的打扮,还是让人生出一种身处黑暗,无法自救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