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在家休息了一天,卫楚桓精神抖擞地背着书包去上学,在门外看见等在那里的林欣鹤,小姑娘活像在春寒的凉风中站了很久,两颊泛起不健康的红晕。

  卫楚桓立刻走过去,伸手捂住她冷冰冰的脸,“不要在外面等了,下次早到以后就来家里嘛。”他稍微想想就知道,林欣鹤昨天也是这么等的,还真是个死心眼啊。他禁不住叹口气,强硬地把人的手抓进自己的口袋里暖着。

  林欣鹤僵直着身体,到底还是没有拒绝这对他而言难得的温暖。

  俩人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着司机把车开过来,卫楚桓挡在他身前,替人遮去大部分的冷风。

  早上又懒床的卫楚兮,过了好久才从家里狂奔出来,恰好司机把车开到门口,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觉察到第三个人的到来,林欣鹤已经往后退开半步距离,把自己的手从他的衣兜里抽出来,偏头看向另外一边,一贯沉默的眼睛里什么也没说,又似乎有道不尽的万语千言。卫楚桓招呼两个妹妹赶紧上车,卫楚兮似乎是故意闹脾气才到前排落座,后排自然被留给卫楚桓和林欣鹤。

  只是令卫楚兮意外的是,自己的哥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点小脾气,贴心地拉开车门,将林欣鹤送上车。她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切,紧紧地皱起眉头。

  这是林欣鹤第一次和卫楚桓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单独相处,即使汽车前座还有两个人,他也觉得呼吸困难,果断开窗透气,靠着门边望向外头高高悬在天上,大概永远不会下落的太阳。

  就像卫楚桓一样。

  卫楚桓靠过去问他在想什么,没有得到回答,只有一个白眼。他也没有继续自讨没趣,顺着林欣鹤的目光,也看向天边流光的云彩,绯红色的太阳耀眼夺目,它给予所有生灵以美好的慰藉。

  “真好看,是吧?”他情不自禁地出声感慨,嘴角漾起微小的酒窝,但只要伸手轻轻一戳又会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儿,林欣鹤低声应道:“是,很好看。”他囫囵吞咽下字句,换来卫楚桓有些疑惑的眼神,他最后只是抿起嘴,“你好烦,看风景就看风景,话那么多。”

  卫楚桓好脾气地笑笑,伸手关回窗户,“不看啦,你脸都被风吹红了,而且就快到学校了。”

  林欣鹤依言收回自己的目光,愣愣地看向前排的座椅。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夸赞的究竟是哪个太阳,是目光所能达到的最远处的那颗太阳给予他的温暖,还是此时在他身边散发着热度的太阳在给予他温暖。细碎的光点被揉进卫楚桓的眼睛里,偏浅色的瞳仁里闪起一小簇火苗,像是生生不息,又在卫楚桓垂眸的片刻,他已然错失那一切。林欣鹤只是懵懂地想要藏住光,藏住火,希冀它能只为自己而亮。

  林欣鹤回过神的时候,车已经停在校门口,他依然在车停稳以后就立刻拉开车门跑走,像是多呆一秒钟就会有恶鬼跑过来索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卫楚桓对于林欣鹤的情绪把控倒是有了新的提升,他没有在意小孩别扭的性格。倒是卫楚兮有些不满地撇嘴,把自己的小情绪都写在脸上:“哥,你干嘛对那个林欣鹤这么好啊,都快比对我好了!”

  卫楚桓低声哄道:“你跟她比什么呀,你们又不一样。”卫楚兮没再讲话,也不知道是真的听话,还是在想什么别的事。卫楚桓扫了一眼他妹紧绷的小脸,伸手逗弄了一下,“行了,有什么好生气的,哥哥放假带你出去玩。快进去吧。”把妹妹送到教室门口,他也转身去到楼梯间,要回自己的班里。

  卫楚桓赶在老师之前到班,面对整齐叠在桌子上的空白考试卷和作业本,他难得起了想做个不学习的学生的念头,但没法儿,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从笔袋里掏出水笔,坐下来,认命地开始写继续堆积下来的作业,把好学生要做作业的宗旨贯彻到底。

  同桌藏着漫画书,放在教科书底下偷偷看,卫楚桓扫一眼漫画内容,做一会儿题目,忍不住顺嘴剧透,险些被暴怒的同桌掐死在座位上,赶紧闭上嘴巴,收回目光,开始专心致志地赶作业。虽说初三的课业负担已经有些沉重,但是在热心同学的帮助下,卫楚桓只花了两节课地时间就把作业补完,送去办公室。

  回来的路上偶遇来教学楼上课的美术老师,被一把抓住询问手抄报设计的进度。卫楚桓尴尬的搓搓手,搬出自己那套面对上司的万能回答模板:“我肯定会按时交稿的,老师放心。”

  说完就跟滑溜的泥鳅似的,从美术老师手里跑走了。

  “哎下节课上自习,我刚借了新漫画,这本你看吗?”卫楚桓之前向同桌借过漫画,两人就此达成这样的默契。他接过漫画书,无聊地翻过书页,漫画本身并不能引起他的更多兴趣,卫楚桓更是在学习。

  毕竟待在学校里不能一直用手机,卫楚桓只能依靠这样朴素的方式去增进自己的画技。摊开空白的素描纸,卫楚桓抽出铅笔在纸上画画,方便到时候做修改,手抄报的设计主题自拟,他想画世外桃源,标题就定成心向往之。学过几年书法的功底也在创作的过程中显露出来,苍劲有力的笔墨工整的排列在纸上,卫楚桓沉下心来涂抹着绿水青山,清风明月的美景,寒江泛孤舟,可与人同游。

  他画得认真,倒没想过还会引起老师的注意。班主任悄无声息地摸过来还收走了同桌刚拿到手的新漫画,本想出声提醒一下只忙着画手抄报的卫楚桓先拿出作业来完成,最后还是默然地走上讲台去坐好,监督这帮不让人省心的小兔崽子。

  每个班的手抄报作品都要先交到班主任那里,到时候再交给美术老师,统一上交到学校去参加评比,这是市一级的比赛,拿到名次还会有奖学金做奖励。

  卫楚桓临到上午放学才堪堪完成一半的版面,旁边兴致勃勃地围观他画画的同学都连连赞叹,“卫楚桓,你是怎么想出来要这样画的啊,你也太厉害了吧。”得到如此多人的夸奖,小卫同学难得臭屁一回,笑嘻嘻地说:“谁叫我天赋异禀,天资卓越。”

  周遭聚集的人群纷纷散去,大家嬉笑打闹,一起走去食堂吃午饭。卫楚桓走出教学楼才想起来林欣鹤还在等自己,立马赶回去找人,他有些焦急自己一时昏头。林欣鹤似乎是生病了,蔫头耷脑地趴在课桌上休息,班里其他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林欣鹤,欣鹤,你怎么了?要去吃饭吗?”卫楚桓赶紧走近去查看小姑娘的情况,他自责地蹙起眉。

  林欣鹤勉强分给他一个眼神,连摇头都欠奉,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拒绝,双手按在自己的胃部,恨不得一脑袋撞死在自己的课桌上,就不用继续这样痛苦的活下去。

  为什么那个时候死掉的人不是我,而是妈妈呢?

  林欣鹤想不通这样的问题,他烦躁地想要抓住任何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去尽情撒泼,好缓解自己胃部不舒服的感觉。可现实是,他痛得直冒冷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由着卫楚桓围在自己旁边嘘寒问暖,他沉默地咬着下嘴唇一句话也不想说。

  卫楚桓给他接了热水放进手里暖和,“你等等,我去给你买药,你想吃东西吗?不回答的话我就随便买了。”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这间教室。

  这不是林欣鹤第一次胃疼,他那位神经兮兮的父亲总是会想出各种办法来增加他和母亲的相同点——胃病不过是其中之一。

  掌心被温水的热度抚慰着,连带疼痛感都逐渐消退,林欣鹤总算坐起身,拧开水瓶喝了口热水,他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一次,被泡进小小的温柔里,接近枯萎的灵魂泛起光泽。

  卫楚桓跑到医务室,跟值班的老师解释起林欣鹤的状况:“胃疼,疼了很久。”

  老师问了几个具体的问题,他只能想着林欣鹤的样子,回答个大概,“老师,我朋友她看上去疼得很厉害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女医生一边给他找药一边说:“我也说不好,具体的得去医院做胃镜检查才知道,不过你们年纪这么小就有点胃不舒服,还是比较好养的,按时吃饭,多吃点养胃的东西过两年就好回来了。喏,胃疼了吃这个,饭前吃,吃完感觉不难受了再吃点东西下去。”

  “哎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卫楚桓付完钱,拿着药赶紧回去,班里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吃饭快的人。林欣鹤已经像个没事人似的,挺直腰杆坐在位置上看书,远远看过去实在是赏心悦目的一朵高岭之花。

  卫楚桓把药放在他的座位,“快点吃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东西,你把药吃了再吃东西。”说完就走,林欣鹤敏感的发觉四面八方朝自己而来的目光,各式各样的,好奇的、恶意的、善意的、嫉妒的、羡慕的……太多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包围,他机械地拆开药盒,在说明书的指示下,吞咽着药丸,药是苦的,但吃完很快就会感觉到作怪的胃部渐渐停止叫嚣。

  到小卖部卫楚桓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干脆把便利店里有的东西都拿上,连收银台前的口香糖和糖果也没放过,除了那些伤胃的垃圾食品。他拎着大袋零食去林欣鹤的班里,周遭打探的目光对他而言没有差别,只是林欣鹤盯着眼前的东西看了一会儿,不想收下。

  “不喜欢吃吗?那你把爱吃的挑挑,剩下的我拿走。”卫楚桓目光灼灼,林欣鹤瑟缩起手指,最后还是从里面拿走了一个肉松面包。

  卫楚桓摇摇头,拆出奶糖送到林欣鹤的嘴边,无奈地弯起嘴角:“猫都吃的比你多点。”

  林欣鹤羞耻地张嘴接过糖果,直接踹上他的小腿,道:“快点走,我没事儿了。”

  “知道了知道了,晚上再来接你。”卫楚桓也没管自己抛下什么样的重磅炸弹就走。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林欣鹤赶紧把胃药和面包往桌板底下一扔,埋下脑袋把外界的目光全部隔绝在外,嘴里的糖果奶香四溢,好吃得让人舍不得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