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极轻, 大概唯有沈从舟可以听清。

  “只是玩家和游戏设计者的关系。”沈从舟几乎没有停顿。

  闻笛看着他的眼睛,足足一分钟,才苦笑着道:“你在骗我啊, 沈从舟。”

  “261012。”闻笛第二次念着这串数字,“这是通道里的密码锁,你亲口告诉过我,这是你的生日。”

  “可能你会说这是巧合, 但所有代表着‘生’的门, 那些通往其他区的门, 那道防爆门,甚至这个木屋的木门, 上面都有个‘沈’字。”

  “还有最重要的,地图里的叶子图案。我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以为是叶子, 代表植被。”

  “其实那不是叶子, 更像是一叶小舟。”

  “那代表着你吧, 沈从舟。”

  闻笛一口气把所有的疑惑都说了出来。

  面前的沈从舟一言不发,甚至还低下了头。

  闻笛不禁气恼起来:“沈从舟!”

  这一声很快吸引来了其余人的目光。闻笛自己也觉失态,连忙安静下来。

  待其他人转了回去,她才别扭地回瞪了眼沈从舟。

  眼神终是复杂, 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种强烈的情绪了。

  而沈从舟轻声道歉。

  “对不起。”

  态度极好,却无法安抚闻笛。

  闻笛冷冷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而某人还算识趣,最终说出了她想要知道的事。

  “沈肃。”沈从舟压低声音道, “他就是游戏的设计者,也是我的‘父亲’, 打引号的父亲。”

  “打引号?”闻笛重复。

  “因为他不算是我真正的父亲,或者说,因为我不算是个真正的人。”沈从舟冷静道。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闻笛其实隐隐意识到了沈从舟的意思,却不愿往那个方面想。

  “不,其他人不懂,但你一定懂。”沈从舟笃定道。

  他没有立刻继续开口,而是打开包,把携带的一本小说捧在手里。

  “世界就像一本书。”沈从舟重重地叹了口气。

  闻笛开始意识到不妙了。

  “除去你之后的大家,我……”沈从舟头一次哽咽了下,“闻笛,我只是书中的一个角色而已,不是吗?”

  这份哀恸轻易感染了闻笛,让她抛却方才的种种怀疑,拉住沈从舟的手臂。

  “大家都只是沈肃的随意一写。”沈从舟冷笑了下,“觉得不过瘾,还要当一当我的‘父亲’。沈肃就是游戏的设计者,我也是今天才确认的。”

  而沈从舟先是意识一点点觉醒,而后才从蛛丝马迹里确认了事实。

  比如闻笛同样没忽略掉的“沈”字,比如只有他能够找到的红色木屋。

  “但是闻笛,我不是他的儿子,我只是他的钥匙。”沈从舟认真解释道。

  一路上,只要和沈从舟在一起,其他同行的人好像很容易就能找到出路。

  也应了他“钥匙”的身份。

  听完沈从舟的话,闻笛算是真正确定了他所说甚是肺腑之言。

  也终于态度和缓下来:“我确实怀疑过你的身份,但也从来不觉得你站在为恶的那一边。”

  与其说是因此警惕他,不如说是气愤他早有所觉,却还隐瞒。

  闻笛自己都说不清楚,她为什么这样在意沈从舟对她的坦诚与否。

  如今看到沈从舟湿润的眼睛,更不自觉心疼起来:“好好说着话,怎么还哭了啊?”

  沈从舟这时才擦拭了下眼角,温声道:“在你面前,倒也没什么。”

  “是因为意识到了自我的身份吗?”闻笛刨根问底。

  书外的“外来者”与书中的“觉醒者”,真说不清哪一种更痛苦。

  相处久了,连闻笛这个“外来者”都不愿想着朋友们“纸片人”的身份。

  已经成年的沈从舟又怎么会不震撼,不崩溃?

  可沈从舟却摇头否认:“不是。”

  “啊?”

  “是因为意识到,你与我不在同一个世界。”沈从舟道。

  他的语气太过真诚,让在感情上一向迟钝的闻笛都察觉到了隐含的情愫。

  可此刻好像并不是互诉衷肠的时候。

  木屋外寒风呼啸,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二人都知道,那不过是“沈肃”写下的一个句子。

  企图用暴风雪破坏掉这个木屋,把人驱赶出来。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势必又是一场残酷的生死较量。

  再不愿继续这样的“游戏”了。

  闻笛苦思冥想着策略,正在一筹莫展之时,脑海里竟然又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呀,闻女士。”

  “你这些天都死哪里去了?”闻笛在意识里朝着系统怒吼。

  因为这家伙就像死水一潭,闻笛甚至都要忘掉了它的存在。

  如果不是它主动出现的话……

  “感情一直没有推进很多呢。”系统理所当然道,“今天才迈出一大步,所以我出来啦。”

  敢情这还是与攻略沈从舟有关?

  闻笛一阵无语,不久后,一个好主意闪现。

  “既然你在,我可以提要求了吧?”闻笛眨眨眼。

  “当然可以,只要是与攻略沈从舟有关。”系统未察觉闻笛的“狡诈”。

  “那我要见沈从舟的父亲。”闻笛笑盈盈道。

  “这时候?”系统疑惑反问。

  闻笛脱口而出:“早点见见家长怎么了?不行?”

  “可以可以,只是他不在学校这片区域,突然进来外人,有点突兀。”系统解释。

  “那你就处理一下,把其他人转移到你的空间里睡一下吧。”闻笛安排得明明白白。

  系统很想拒绝,可闻笛打着攻略的旗子,拒绝压根开不了口。

  沉默片刻后,就见木屋里的其他人全都被转移,而那位闻笛一直想要见的“沈肃”,被安置在了闻笛面前的木凳上。

  “从舟?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肃茫然地望着两人,有种事情在渐渐脱离控制的不实感,可还是努力装作书中的角色,对着儿子沈从舟展示自己的不安。

  “告诉我们,游戏结束的方法吧。”沈从舟言简意赅道。

  只这一句,沈肃就停止了原先的伪装,眯起眼睛打量着沈从舟与闻笛。

  “你们的自我意识竟然觉醒了?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他只当闻笛也还是书里的那个人,却不知早已换了灵魂。

  “游戏结束的方法。”沈从舟压根不回答他,只是冷声兀自问道,“如果还不说,就别怪我对你动手了。”

  “你们是我创造的人,我不说,难道你们还能对我做什么吗?”

  沈肃笑起来,压根没有把面前威胁自己的沈从舟放在眼里过。

  下一秒,被挑衅的沈从舟朝着沈肃挥动了拳头,沈肃并不躲闪,任由沈从舟来打自己。

  疼痛似乎也在随着拳头的落下而产生,可却不是在沈肃身上,而是在沈从舟身上。

  沈从舟一声闷哼,摔倒在地,疼到捂住了小腹。

  “好可怜,但这也算是父债子偿吧。”

  沈肃啧叹了声,专注地望着地下的沈从舟,似乎很是沉浸在他的痛苦里。

  几乎不用问,闻笛也能感受出来,这样一个人设立这个游戏的理由了。

  或许他只是享受上帝的角色,喜欢一群人在绝望中奋力挣扎,最终又一一倒下的场面,以此作为消遣。

  总之,不是每件事都能有高尚的理由。

  “不用问了。”闻笛扶起沈从舟,这一刻坚定了一个念头。

  “我知道游戏结束的方法。一个是照着你的规则,坚持完这十天。另一个……”闻笛望向沈肃道,“大概是你死。”

  “你要杀死我?”沈肃有些好笑地看着闻笛。

  “一个小女孩,看了点求生节目,懂点生存技巧,又总在沈从舟身边,这才活到现在。扬言要杀我?”沈肃笑得几乎止不住了。

  闻笛并不理睬他,而是拔出了那把用惯了的折叠刀。

  “找死吗?”沈肃轻挑了下眉,“沈从舟,我劝你还是拦一下,刚才的场景你应该看到了。”

  如果闻笛是书中人物的话,对沈肃用刀,下手越深,自己受伤就会越重。

  在心口中刀之时,沈肃还是这么想的。

  可疼痛与大量失血的眩晕感让沈肃不可思议地努力睁大了眼睛!

  “抱歉哦,忘了告诉你,我不是书里的人。”闻笛拍了拍沈肃的肩膀,眼看着他失力倒地。

  系统发出的惊叫,几乎大到把闻笛的耳朵震聋:“闻笛!你怎么把攻略对象的父亲给刀了!”

  “这不是为了攻略嘛,你没看到刚才我的未来男票快被这位给弄死了?”闻笛摸了摸脑袋。

  系统:“……”

  *

  谁也不知道,失去作者的书中世界,该何去何从。

  询问之后,原来没有意识觉醒的书中人,不能随闻笛一起离开。

  闻笛再一次盯上了系统这个工具人,半哄半威胁之下,也就让它答应,将书中时间线恢复到吉拉毒蜥出现的前一分钟。

  于是除去“沈肃”,其他的人物都死而复生了。

  自然,同样也失去了这段记忆。

  很多事都很难解释,闻笛也不愿让大家再回想起当时的残酷,更不愿让他们猜到他们是书中人的身份。

  桑鹤轩再次握起手术刀时,总觉得恍惚。

  许姣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总觉得身旁有点空。

  而李雪岚等人发觉,明明才开学没几天,坐在旁边的室友闻笛看她们的眼神却有种奇怪的亲切感。

  就在众人断定闻笛是个自来熟的超级E人之时,闻笛却提起了自己要转学的事。

  李雪岚、陶宁、吴娇娇三人去见闻笛最后一面时,看到闻笛身旁还有个超级帅的男生,据说也要同闻笛一起转学。

  而闻笛的怀里,多了一条雪白雪白的小奶狗。

  “有名字吗?”几人欣喜地围了过来。

  闻笛本想点头,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你们帮我给小家伙取个名字吧。”

  下一秒,几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叫它小白吧,可以不?”

  “当然可以啦。”闻笛笑着朝她们点头。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