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刚结束, 卢修斯就被奥利文一通视讯叫回了军部，家里只剩下了十一和康康。
维特上校回来，把安先生不对劲的消息告诉了贝西莫管家，细心的管家仔细观察后, 确实发现了他们夫人情绪不太对。
安先生虽说不爱说话, 平时也不怎么主动与人交流, 但他们都能看得出先生心情一直都挺好，今天从店里回来就不对劲，整个人看上去低落的不行。
“先生。”贝西莫管家斟酌着开口, “今晚见您吃的不多, 是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叫医生来看看？”
自从上次康康的事后，苔丝被赶出了黛西庄园, 家里也雇佣了新的仆从，期中还包括一位Alpha家庭医生。仆人们都是Beta不用担心主人信息素的影响, 所以住在主楼一层的房间里, 家庭医生因为性别原因，就安排在了副楼和警卫队们一起住。
“没有不舒服。”十一往窗外看了眼, 起身说道，“天晚了, 我先带康康上去休息。”
贝西莫管家忍下未出口的询问，目送他牵着康康走上电梯。
奥顿公学课程很紧张，康康每天都很累，晚上洗完澡根本不用哄就自己睡了。
夜晚多愁思, 抚摸着康康短短的卷发, 十一不受控制地想到了白天店里发生的事。
今天有场宴会安排, 郑毅带着两个学徒去了客人家里，后厨交给了两个小学徒, 服务生在外间招呼客人，十一则是在用餐区和莉莉丝聊天。
小姑娘前段时间在忙大生意，已经很久没来了，这次一来就迫不及待拉着十一说话。
“集团里那帮废物真是笨死了！谈好的生意都能被截，要不是我力挽狂澜又得损失好几十亿！为了这件事我连着几天都没有睡觉！真是讨厌死了！”莉莉丝端起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像是在喝酒，完全没有品茶的样子。
十一还是很愿意和莉莉丝聊天的，毕竟……没有几个男人不喜欢娇俏的小姑娘吧？
“你还挺能干。”十一毫不吝惜地夸赞她。
小姑娘得意洋洋抬起下巴：“那当然了！我可是特里斯特家的家主唉！”
十一淡笑不语，把面前的一碟蟹粉酥推到她面前：“新点心，咸的，试试看。”
“点心还能做成咸的吗？”莉莉丝一下来了精神，“我都没尝！”
圆圆小小的点心摆了一小盘，因为是烤制的，外层起了焦脆酥松的外壳。莉莉丝轻轻把点心掰开，鲜香的味道迸发而出，夹杂着难以描述的甜和调料的香，舌下很快生出津液来。
“好香呀！”莉莉丝咬了小小的一口，酥脆的外壳落了一桌子，咸鲜的馅料在嘴里蓬松着散开，满口留香。
莉莉丝“唔唔”地点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就知道东西她很喜欢，小小一块酥饼两口就吃完了。
十一递上一杯清茶问：“怎么样？”
莉莉丝弯着眼睛道：“好吃！我很喜欢！咸咸的，还有一点点的甜，你里面加了什么馅料啊？口感好奇怪。”
十一不确定她知不知道螃蟹，就随口说：“一种河鲜。”
“……”莉莉丝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是河鲜？”
鸡同鸭讲了好一会，莉莉丝还是没搞懂蟹粉是什么，十一也越说越乱，最后两人都尴尬的沉默下来，傻傻对视了好一会忍不住齐齐笑出声来。
莉莉丝目光灼灼地看着十一，笑得真挚又诚恳：“我真的很喜欢你！”
十一顿住了：“什么？”
“你跟普通的Omega不一样，聪明、坚韧又独立，你有绝对强大的实力，最重要的，是你有自己的思想。”莉莉丝看上去有些感慨，“其实很多Omega的能力是强Alpha的，可他们就是骨子里觉得自己比Alpha们弱，觉得自己该被保护着，宁愿去把身心都交给别人也不肯依靠自己！你就不是，你不会像棵寄生藤那样依赖一个Alpha生存，这真的已经很厉害了！”
十一听完莉莉丝的话后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并不是因为夸奖而喜悦，反倒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自己愿意的呢？”
愣怔的换成了莉莉丝，她张了张口又合上，想了想还是不对，正要与他争辩，桌边突然站来一个人。
再次见到乔伊斯·希思黎，十一还没有表现出什么，莉莉丝倒是率先不悦地沉下了脸：“希思黎少爷追到这里来就没有必要了吧？特里斯特家到手的生意从来没有退回去的道理，这是家里的规矩。”
乔伊斯开始只是浑身戾气地站在哪里，听莉莉丝说完后反笑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俯下了身：“我知道，特里斯特这一任家主手段狠辣，希思黎家在生意上不是你的对手，我今天也不是来找你斡旋的。”他侧头看向十一，眉梢突然扬了扬，“我有话想跟这位新晋的公爵夫人聊聊，特里斯特家主没意见吧？”
莉莉丝当然有意见，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三人间的恩怨，怎么可能放心十一和他单独聊天。
乔伊斯越警惕的莉莉丝，直接问十一：“怎么？公爵夫人不敢和我单独相处吗？”
莉莉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敢？她都担心十一一怒之下拧断这位的脖子！
“好了希思黎少爷！你也该闹够了吧？”莉莉丝敲了敲桌面，“搞得太分，希思黎家和罗素元帅真的不打算见面了吗？”
“聊。”十一突然出声，“换张桌子聊。”
两人换了就餐区角落的位置落座，莉莉丝探头探脑地张望，像是怕这边出什么问题。
要聊的人是乔伊斯，十一也就等着他先开口。
对面穿着考究的男人抱着双臂，一双宝石般剔透的灰蓝眼睛，仔仔细细将十一从头到脚扫量一遍，越看下去，眼神中的不屑与鄙夷便越不加掩饰。
“我承认，在知道卢修斯选择和你这个废物结婚时我是觉得屈辱，觉得生气，觉得凭我那么优秀的Omega为什么会输给你这么个废物？”乔伊斯低头吃吃笑着，“现在我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了，哈哈哈！全星际都以为帝国的元帅和一个劣等Omega结合是情深义重，觉得他是个情种是个圣人！可事实呢？”
乔伊斯故作神秘压低嗓音对十一说道：“知道为什么卢修斯·罗素非你不可吗？”十一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乔伊斯低下脑袋笑了一会才说，“因为他优秀的SS级精神力需要传承啊！而你！只有你，才能生出完美遗传他超高阶精神力的下一代！哈哈哈哈哈！”
乔伊斯笑出了眼泪：“你以为他选择你是因为爱你吗？错啦！他当你是生育工具而已！你的作用也只有这个，他对你好，对你无微不至，不是哄着你心甘情愿给他生孩子！不然你以为一个超高阶的Alpha为什么要娶你这么个废物？！”
不远处的莉莉丝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看见乔伊斯·希思黎笑的像个疯子，而十一，一脸冷清看着波澜不惊。
冷静的脸色，并不意味着内心毫无波澜。
在经短暂的呆滞后，十一很快便顿悟了。
就是再听不懂，他也知道“生育工具”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难怪，难怪卢修斯一个元帅的身份，还要拼命去找自己，难怪他在听说康康并不优秀时毫不在意，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思绪拉回沉沉的黑夜，灯光灰黄的卧室，总不知不觉将人也染上哀戚的色调。
怀中的孩子沉沉睡着，十一看着他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心头莫名涌上一阵酸楚。
生育的工具也好，杀人的工具也罢，总归自出生起，十一就没有被当成“人”对待，实在比较不出二者哪一个更高贵。
这四五年，难得做了回自由自在的人，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从前，他好像永远也逃不开被豢养的命。
十一蓦地自嘲苦笑，倒真是应了那句话:没尝的就不知道惦记，不是自由了几年，再要回到原来的日子居然会觉得不甘心。
可他又凭什么不甘心呢？不是一直都如此吗？
现在至少比从前好些，自己不用刀口舔血，还能做点事养活康康，好在……康康和他是有血亲，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可想到那些曾经的亲昵与暧昧，都是带着目的和企图的，十一便觉得胸口微凉，似是被坚冰落下破了个看不见的窟窿，拽着本温热的心一路沉沉坠入冰窟里去。
卢修斯忙完已经夜深了，玛丽窝在沙发上睡着，听见动静激灵一下清醒来，连忙哑着嗓子唤道：“元帅您回来了。”
“对，刚回来。”卢修斯拿起落在一边的外套给她披上，“晚上还是会冷，下次不用等我早点回房间休息。”
“不是的。”玛丽急忙说，“我等您是为了说安先生的事！”
卢修斯眉心紧促：“十一怎么了？”
“安先生今天情绪很不好，非常低落！贝西莫管家问他也不说，我们问了郑先生，他今天刚好不在店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玛丽一连串地说着，“后来郑先生问了店里的侍应生，小姑娘说，今天下午希思黎家的少爷去了店里，是不是他跟先生说什么了？”
乔伊斯·希思黎……卢修斯对这个名字简直深恶痛绝，希思黎家本就不安分，这个Omega更不是个省油的灯，谁知道他跟十一说了什么。
“我上去看看。”卢修斯来不及等电梯，几步便跨上了楼。
主卧里静悄悄，卢修斯小心推开门，床上父子俩拥抱着睡的正香。
这么久的努力下，十一终于对他的靠近不再敏感，轻手轻脚在身边坐下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十一确实情绪不好，明明已经睡熟了还是眉头不展的样子。
卢修斯在他鬓边轻吻，无声叹息着，要到什么时候他才会大方地把发生的一切都跟自己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