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习的时间并不多, 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紧张,到孙叶家复习的几人恨不得就住孙叶家了, 同吃同睡。
孙叶也是见识到了兰兰姐的疯魔, 天还没亮就在院门外等着,大半夜了大伯娘来喊人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家。
孙叶计算时间,这大概是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吧,人能熬得住吗?
“兰兰姐, 要不咱们休息一下?”
孙叶试探性的提议道, 那两个大黑眼圈就直喇喇的挂着, 眼眶通红。
“不了, 叶子你要是困了累了就去休息。”
孙叶只是摇摇头, 她倒还好,一年都在复习,现在这种基础强度其实还好, 可对于兰兰姐这种已经上班几年的人就难度增加不少。
既然人家都不嫌累,孙叶也无话可说, 上进是好事,她支持。
又投入新一轮的学习中,孙叶连轴转, 孙森、孙江、孙兰,再加上孙叶, 老孙家有四个报考高中, 一门四高中,不可谓不光荣。
高考定于十一月六号开考,当你想要紧紧抓住时间时它却过得特别快, 一不留神, 高考来了。
孙叶半夜三更的就起来了, 孙妈一遍又一遍的检查要带的文具,生怕落下什么。
“森子、叶子,笔带齐了吗?准考证别忘了……”
孙叶和孙森相视一眼,不厌其烦的同声回答道:“妈,带齐了!”
“也差不多了,快走吧,不然赶不上牛车了。”
今天不是赶集日,大队长特意让牛车出动送前进大队的高考生去考试,谁让前进大队的生源多呢。
孙叶走出去就无意识一抖,孙妈见了连忙说道:“叶子,要不要再添件衣服,别冻着了。”
“妈,不用,不用,我穿得够多了。”
天可怜见的,才十一月的天,孙叶整整套了四件衣服,鼻尖都快冒汗了,偏孙妈还觉得穿得少。
到村头的时候人已经全部来齐了,除了孙家四个,还有知青点的两位老师,他们也是要参加高考的。
总共六个人,当地人占多数,隔壁大队报名的几乎都是下乡的知青,对于这一点,大队长是由衷的高兴,在别的大队长面前头都要高抬几分。
一行人稍微点点头就坐上牛车朝镇上出发,说起来,牛车上的人孙叶都挺熟悉的,经常打交道。
土路不平整,牛车减震效果那等于几乎没有,孙叶抿着嘴,全神贯注的用手抠着车木板,她就怕那么一抖,把她给抖下车去,乐子就大了。
无意中看兰兰姐嘴巴里还不停地蠕动,像是在背诵经义,再一看要高考的人,个个都是如此。
孙叶这才发现她是最不合群的那一个,也许车上紧张如临大敌的气氛感染,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全都保持安安静静的,无论是陪送的还是考试的。
天渐渐亮了,孙叶歪头靠孙妈身上微微小眯了一会,相当于一夜没睡觉啊。
晨曦微亮,路边的草叶上缀着小水珠,欲坠不坠的,前方的路雾蒙蒙的,晨间的雾气弥漫山间。
孙叶揉揉眼眶,拿起披在身前的衣服,还给孙妈。
再一瞧,兰兰姐他们人手握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一股细小的读书声在车上流转。
真的是用功啊!
孙叶感叹一句,也加入诵读大军。
高考地点是在镇上的高中学校,等孙叶她们到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挤满了人,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
八点半开考,八点钟进考场,孙叶在排起长龙的队伍后面一步一步的挪着,给检证员看过准考证,迈入学校大门,回头看一眼殷殷切切地孙妈孙爸,对他们挥挥手,随着人流进入考场。
位置还不错,在靠墙的一面,吹不到风,抬头就能看到学校外面的景色。
考场上的人年龄差异蛮大的,有三十岁的也有孙叶这般小的。
别人都在加紧时间看书,争取多记一点是一点,孙叶心中叹一口气,也掏出口袋里的书看起来。
报考高考的森数较多,孙叶没有跟前进大队的任何一个人分到一个考场,全是陌生面孔。
监考员来了,还有十分钟就开考,一个一个的把书收了上去放讲台上,满满三大摞,除了笔没收。
考场内寂静无声,孙叶也被弄得久违的紧张起来,悄悄深呼吸一口,缓解情绪。
开考的铃声响起,考官打开密封的文件袋,试卷分到孙叶手中时,孙叶大体瞄一眼。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试卷并不难,相反还有些简单的过分,孙叶侧头看一眼旁边的人,眉头紧锁,苦大仇深,她光看这人的表情就能知道眼前的试卷对于他来说是难的,非常难。
孙叶微微放松了一些,提笔写名字时她才发现手是颤抖的。
眉头轻皱,伸展手指,活动活动指关节,定下心来一一落笔答题。
一时之间,考场只剩笔触于纸上、翻动纸张的声响。
场外等候的人群不曾散去,三三两两凑做一群,相互寒暄着。
日头渐渐上升偏移,孙叶在考场奋笔疾书,一共要考五门,分三天考。
第一天考完有人胸有成竹,但是绝不多数都是如砒/霜打脸,有人出了考场当场崩溃痛哭。
孙叶见前进大队的报考生情绪也不高,也明白结果怕是不好。
孙爸孙妈小心翼翼地对着家里两考生,照顾两人的心里压力。
至于考后对答案,现在所有人都没有这个心情,考过后自己有几斤几两大致清楚了。
三天高考一晃而过。
考完后,孙叶有一瞬间的迷茫,有种今昔何昔的荒缪感。
直到被孙妈牵在手中才回过神来,努力了一年,废寝忘食一年,成果全在那五张薄薄的纸张上,还不知结果如何。
孙叶考完回到家里,稍微休息一两天就恢复常态,可她发现大哥并没有,走路往往走神,撞到板凳柱子是常有的事。
高考后遗症有这么严重?
孙叶这天趁孙妈她们不注意,拉着大哥到后山坡谈谈话,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孙叶站在石头上,裹紧了衣服,对低着头不吭声的大哥说道:
“大哥,你怎么了,从考场回来后你就这样,整天浑浑噩噩的,爸妈看着不担心啊,连二哥面对你都不敢伸爪子了,你有什么心事你说出来啊。”
“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大家见了都难受。”
孙森低头不说话,就嘴巴动了几下,孙叶半个字都没有听到。
又是这副死样子,孙叶立马就来气了,真是撅得慌。决定下一剂猛药,跳下石头,握紧拳头,肩膀惯过去,把孙森给摔在山坡上,孙森就一动不动,任凭孙叶动作。
俯身低头和孙森四目相对,口中说道:“大哥,高考考的稀巴烂,回家甩脸子,大家都没说你,还让着你,一个劲得哄着你,生怕伤了你脆弱幼小的小心脏,那你呢,你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一天爱搭不理的,沉浸在你失败的世界里,自怨自艾。”
“看着我们一家人为你忙得团团转是不是很高心,很有优越感,让你很得意…”
“我没有!”
孙森终于忍不住嘶吼出声,赤红的双眼盯着孙叶,好像下一秒能起身暴打孙叶一顿。
“还说没有,那你看看自己的作为是不是这样的,吃个饭要妈给你端到房间里,就差喂到你嘴边上了!”
孙森大声,孙叶比他吼得还大声,还有理!
“你们都不懂,不懂我。”
“你说出来不就懂了。”
孙森看一眼孙叶,顿了一下,双目放空,眼神毫无焦虑,直愣愣地望着天空,口中喃喃细语:“你很优秀,从小就机灵,不像我,学什么都慢吞吞的,这次高考就不用说了……”
“小妹,你不明白这种感觉有多痛苦,我感觉对不起爸妈,他们辛辛苦苦的供我念书上学,到头来,还没有你厉害…”
孙叶明白了,大哥这是内疚自卑,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大哥,虽说我优秀是天生的,但你也看到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了吧,每天早起朗读文章背诵外语就不用说了,还有,大哥你才不笨呢,你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没考上初中,更别说高中了。”
“远的不提,就咱自家人,你看二哥考试每次都擦边及格,可二哥照样乐呵呵的。”
“那是他没心没肺,就知道犯蠢傻乐!”
“……”
“大哥,这也是一种本事,偏你没有的本事。”
“我不需要这种本事,我是当大哥的,得做表率。”
后面的这句话孙叶几乎听不清楚,还是连蒙带猜的才明白过来。
“大哥,你既然想做表率,那你看看现在这样子是给我们做表率的样子吗?还是说你想我和二哥跟你一样天天闷闷不乐,苦大仇深的?”
孙叶很是认真地说着,突然表情一变,眉眼塔拉,一张笑脸变成苦瓜脸,嘴巴紧紧抿着,低垂着头,让人只能看到一个脑壳顶。
“哎哟,小妹,你别这样,我慎得慌!”
“那大哥这几天天天都是这样的,我也慎得慌。”
“就你还慎得慌,刚刚是谁把我给撩倒在地的,我肩膀还疼着呢。”
孙叶一听这是有缓和的意思,立马颠颠的把孙森给拉起来。殷勤地说道:“大哥,起来,咱回家,回家叫二哥给你揉揉肩膀。”
“不是,你摔的,叫二弟来,这就不厚道了吧。”
“我这是给二哥表现兄弟友爱的机会,二哥想必是很乐意的。”
谈话声渐渐远去,一阵寒风吹来,满地的枯草轻轻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