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时宴动手的人是路二叔。
路川辞从未忘记这件事。
当白叔叔的事情告一段落后, 路家几乎迎来了一场血洗。
以往的路川辞手段还算柔和,但众人已觉此子心狠手辣, 如今的路川辞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三个月的时间,路二叔所系亲属,三个被警察带走调查, 被判十年有期徒刑,一个跳楼自杀, 两个背叛路二叔卷钱逃到了国外, 结果到墨西哥后,被暴徒击毙。
总之, 仅仅三个月, 路二叔身边的人就全死光了, 只留下了路二叔一个人。
如果有人此时问路川辞, 为什么还不对这个人动手, 路川辞一定会悲悯地说:“我希望他享受死亡的乐趣。”
最后的最后, 路二叔是死在了情妇家里。
当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 那个女人哭得梨花带雨, 失魂落魄地说:“我们只是吵了一架!我想拿钱走人, 他不让,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撞到了我的刀上!”
矛盾激化。
路川辞和路家已经到了水火不容,必有一伤的局面。
没了路二叔,就只剩下路三叔了。
路三叔比路二叔聪明许多,十分狡猾, 毕竟年龄在那里摆着, 路川辞城府再深, 也不过二十来岁, 和一个四五十岁的人对抗,再聪明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可同时路川辞经不起一点疏忽。
一点疏忽都可能对他是致命打击,因为他太冒头了,冒头到如今不止自己家人要对付他,整个商圈,整个资本界,整个经济往来的圈子,都不太能容下路川辞了。
当一个人动了所有人的蛋糕时,这个人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树大招风这四个字,永不过时。
路川辞和路三叔斗了三年,时宴陪了三年,这三年,时宴不断高升,坐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他从不避讳自己和路川辞的关系。
他甚至可以将自己和路川辞的所有事情放在太阳底下,公之于众。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不希望自己成为路川辞的软肋,他更希望自己成为路川辞的一把利刃。他做到了。时宴的特殊身份成了路三叔最大的忌惮,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的道理,而如今,可远远不是他们想不想斗,而是看时宴想不想拿他们开刀。
时间飞快,又是一年。
这一年,经历的事情更多了。
白洛再度翻红,爆火,这一年在娱乐圈可称为白洛年。
对方的MV、歌曲、影视、广告、综艺、代言、邀约,所有的一切,全面开花,将娱乐圈炸了个底朝天。
当之无愧的近十年来娱乐圈的巅峰顶流。
他和路川辞不论走到哪里都能看见白洛的广告牌,无比闪亮,无比耀眼地悬挂在摩天大楼的至高点。
街角之处,尽是宣传照,随便去茶餐厅吃个饭,一群少男少女粉丝都在激动地议论:“啊啊啊啊洛洛终于发微博了!!!!呜呜呜呜呜爆哭!!!”
“追新剧!我要追洛洛的新剧!!!”
“不管什么剧,洛洛必获奖!获奖!!!”
如痴如狂,像是魔障了。
这样一个顶流明星,时宴有时候都觉得他们和白洛像是两个世界了。
白叔叔离世后,他和白洛就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亲人。
但时宴并没有做到一个亲人应有的温柔。
当初在知道了一切后,二话不说将白洛关了小半年,亲自收拾了那个徐世华,随后又断了白洛的那些其他念头。
将人按在家里小半年,消停后,才将人重新放了出去。
那段时间的白洛,形如枯槁,面黄肌瘦,整日沉浸在白叔叔离世的阴影中,就算时宴放他出去,他自己也不肯出去。
甚至到最后开始闹绝食,他情绪又不内敛,有什么就哭什么,哭声不止,每晚哭到嗓子哑,咳出血,才消停了。
再之后,白洛进了趟医院,肾结石,动了个手术,整个人虚弱了大半。
他躺在病床上,茫然问:“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那副神情和白叔叔当年在重症监护室时一模一样。
他想起了白叔叔对他说的话——
“小宴……如果我有什么不测真的哪天走了,你多帮帮小洛,他就剩你一个哥哥了。”
“你们都把我当傻子,但实际上我比你们知道的事情多得多。白洛如今是自己要吃到苦头了。这孩子极端,我怕他有天知道了一些事情后想不开……”
“我也想给你留个伴,白洛是不好,但他对你是足够好的,万一……叔叔是说万一,万一哪天你和路同学分开了,至少不会孤零零的,还有白洛那个傻孩子会一直陪着你。”
“小宴,不论白洛以后做了任何事,叔叔都帮他对你说声对不起。”
历历在目。
看着白洛在病床上的样子,不禁将他和白叔叔的脸重叠了。
在白洛病重之际,时宴终于说出了一句从白叔叔死后至今,唯一关怀的话:“先看病,死不了。”
思绪回转。
看着远处的广告牌,时宴想,如今再想见白洛,恐怕还要提前预约时间了。
他希望这是一次机会,希望白叔叔的死能让白洛幡然悔悟。
时宴和路川辞坐在福利院的楼顶,远远眺望着远处的霓虹和硕大的广告牌。
院长阿姨去世了。
福利院的孩子回来了一大半,纷纷祭奠,时宴和路川辞也不例外。
院长阿姨的小院子依旧收拾得干干净净,福利院一如往常,好似他们从来没离开过,就连打饭大叔也还和以前一样。
祭奠结束,他们吃中午饭的时候,大叔依旧会给时宴打的饭没有别人多。
哎。
时宴就很不服气,气到叉腰:“大叔啊,你不厚道,怎么所有人,我的饭就永远是最少的。”
反正如今我年纪大了,大叔要是抡起勺子打我,我也跑得快。
秉承着这种想法,时宴硬气了许多。
但大叔没像小时候一样瞥一眼他对他说句下一位,而是:“你有胃病,吃多了对胃不好。”
时宴愣了愣,大叔毫不留情:“下一位。”
吃饭的时候,和童年一模一样的座位,只是当初的小女孩小男孩,如今都变成了大人,他们拘束地坐在小板凳上,腼腆而尴尬,聊了几句后,才熟络起来。
有人笑道:“我知道了!你小时候天天梳一个长长的麻花辫,你老是拿麻花辫打我们!”
另一人接话道:“不对不对,她梳辫子不是为了打我们,是为了给一个人看!”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朝向了路川辞,路川辞温和地笑了下,淡淡不语。
时宴闷头干饭,忽然,察觉到了一束视线,很熟悉很熟悉。
他抬头看去,是个胖胖的男人,长得……还挺可爱?
那个男人忽然站起,吓得众人一跳。
然后那个男人走到了时宴面前,时宴:“……”有些许压迫感,抱紧路川辞胳膊,呜呜怕怕!
讲真,时宴此时此刻,还在认真回忆,这人……谁啊?
他小时候得罪过谁吗?该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完了完了。
内心煎熬,时宴寻思,实在不行自己先道歉?
“时宴,对不起。小时候……是我不好。”
胖男人对着他鞠了一躬,看眼他,那眼神里只有歉意,深深地歉意,好似铭记了很久,终于能这么做了,然后男人就二鞠躬三鞠躬……时宴慌了,忙道:“哎哎哎,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给我拜上了?”
众人一听,哄然大笑!
胖男人又对着路川辞准备鞠躬道歉,路川辞立刻抬手,眼也不抬:“别,我也没死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许壮!你今天不许对我们鞠躬,你要鞠躬对院长鞠躬去!”
“对啊对啊,小时候就你吃得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快快,大叔!你把许壮的餐都分给我们,不给他吃了,还回来!”
许壮腼腆地笑了下,抓了抓后脑勺,在得到时宴一个笑容后,安心地坐回了原位。
夜晚,福利院的大朋友们都走了,各奔东西,奔赴自己的人生去了,时宴和路川辞没有,他们留在了静悄悄的福利院。
如今这个福利院已经要拆迁了,有了新地址,在东郊。
今日只是因为要祭奠院长阿姨,所以大叔才回来给他们打饭,所以已经关闭的福利院才重新打开大门,所以他们才能回到曾经住过的房间。
时宴和路川辞爬上了梯子,时宴依旧对这种梯子心惊胆战,生怕掉下去,路川辞也依旧会在上面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他,取笑道:“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啊。怂的要死。”
时宴拍拍胸脯:“这不叫怂,这叫惜命。”
人生苦短,自己就别作死夭寿了。
他和路川辞好少好少这样安静地坐下来聊一聊了。
少到他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而且,最要命的就是,他和路川辞自从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后,就处在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关系中。
亲密,那是真亲密了,毕竟该做的都做了。
但关系一直又没确定,时宴实在是不知道该确定个什么关系,我的爱人?
可不对啊,路川辞虽然被他睡了,但路川辞也是个男人,生理构造上不可否认的男人,而自己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怎么谈恋爱怎么结婚?
路川辞知道他的顾虑,曾经笑着问过:“那如果我是个女人呢?”
时宴立马摇头:“我不做这种假设。小路,我很喜欢你,你是什么性别我都会喜欢你,所以我拒绝这种假设,并且对做出这种假设后的任何结论感到不耻和卑劣。我只是……有点不理解。”我只是……很迷茫。
路川辞挽起袖子,手撑在石瓦上,身子微微后倾,看着皎洁的月色,心境大有不同。
他此生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那天晚上的威逼利诱。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太年轻,太心急,做事情也不考虑后果,他将时宴拉入了一个无尽深渊。
同性恋,多难听啊。
如果时光倒流,他想,他不会那么做了。
他会慢慢等,能等到最好,等不到,那就等不到了。
甚至,如今的他希望等不到,他不知道自己的宿命在何时会降临,也不知道路家那群疯子会不会某一天想不开了拿把枪毙了自己。
他希望,时宴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天各一方,安安全全顺利地过完一生。
路川辞好奇:“为什么小时候你在所有小朋友里选中了我?”
时宴:“……”
006:【因为我。】
时宴:“……”
路川辞笑了下:“我是真的想知道。因为我好看?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时宴犹豫:“因为……啊……”
006:【不能暴露我的存在哦。】
时宴抓头:“我要是说,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想拯救你呢?”
路川辞挑眉,“思想境界这么高?”
时宴:“所以你有被我拯救到吗?”
时宴乐了。他在问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其实他心中是有答案的,他没有做到。甚至他将路川辞的人生搞得更加混乱了。这是一个失败的任务。
任务也许可以重来,在他失败后,未来006会找到下一个宿主,下一个人继续完成这个任务,继续攻略路川辞。
但人生不会重来,他所经历的路川辞,是实实在在的人,不是系统口中轻描淡写的一个人物,他所认识的路川辞有血有肉有情感,也不是系统口中只需要完成的任务,不是任务完成了后续一切就都不必在乎的人。
时宴暗想,自己还真是摆烂啊。
最初起码还想着完成任务,赶紧滚回天上。如今也不知道是因为任务真的完不成了,还是……他不想离开了。
他……很想很想陪路川辞走完完整的人生,他不想像童年一样,做一个残忍的刽子手,无情地抛下路川辞离开。
如果完成任务代表的是离开,那……算了吧。
时宴自私地想,拯救不拯救的,反正路川辞现在是挺快乐的,等什么时候不快乐了再说。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时宴忽然听到了一句:“对我而言,你的存在,就是救赎,”
时宴嘶一声。
这小子……情话一套一套的啊。
还怪好听的。
时宴心里跟抹了蜜似的,忍不住偷笑,路川辞见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时宴不好意思地忙道:“你别笑你别笑!只能我笑!”
“……”路川辞忍俊不禁,“好吧好吧,你一个人笑。”
“啊啊啊你明明还在笑!”
“你不看我我不就没在笑了。”
“那我不看你了啊。”
时宴扭过头去,刚要说一句我不看你了,路川辞一个环绕侧身,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后楚楚可怜地说:“不行,我反悔了,你不能不看我,你的目光要永远在我身上。”
深夜,他们睡在了福利院。
静悄悄,空无一人的福利院。
只有他们两人。
楼道的是黑的,大喊一声,灯才亮,想当初,时宴就是在这里被吓到的,以为有鬼,结果跟着路川辞过去一看,原来是在厨房偷吃的许壮。
他们上了楼,进了拐角处的房间,那个时宴的单人小屋。
进门前,时宴突然顿住,往回撤了一步,看见了一个小夜灯。
他愣了下,这个小夜灯似乎小时候就在,但小时候一直没理会。
时宴蹲下身,看着小夜灯,只要有人经过,就会发光,只是现在没电了。
他拿起小夜灯,抿唇,好久,才道:“其实我不怕黑的。”
他看向路川辞,笑了笑,眼眶逐渐酸涩:“但我来福利院的第一天,对院长阿姨说,我最怕黑……”
他只是想装得更像一个小孩子,他成功了,你看,院长阿姨真的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照顾了。
时宴抱着小夜灯,躺回了属于自己的那张木板床。
很硬,还很小。
小时候身子小,也不觉得小,如今和路川辞两个人挤在这张床上,还真有点小了。
两人挨得很紧。
路川辞一开始说要睡地上,时宴立马摇头,紧紧抱住。
伴着窗外的虫鸣声,在路川辞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那一刻,时宴试探低声:“小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试试吗?”
路川辞陡然睁开眼,不可置信,身子僵化,好一会儿才缓缓侧首,眼神中还带着错愕。
时宴却缓缓闭上了眼:“我不够好,可我希望将十二分的好都给你。我对你的爱也许远非世俗所能容忍,但我想试一试。小路,我喜欢你,那种世俗伦理所不允许的喜欢,那种向天帝起誓愿受天谴无尽轮回的喜欢,那种想陪你很久很久生生世世的喜欢。”
时宴睁开眼,双目相对,不带任何犹豫的,坚定说道:“小路,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表白这种事情,当然要由小宴说啦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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