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 萧辞和宋行舟一同坐马车,回长安。
这几日萧辞在洛城一直在料理后事,安排南安王和玉真公主的押运事宜, 以及皇叔庐江王上交兵权回丰州的事, 还有洛城的一众大小官员,谁是南安王的内应等等,宋行舟几乎夜夜独守空房,见不到萧辞的人。
直到上了马车, 他被萧辞一把拉进了怀里,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们还是好好的。
仿佛一场大梦初醒一般。
“好热。”宋行舟装作嫌弃的推了他一把。
萧辞一手揽着他的细腰, 一手紧紧握住他没什么力气的手, 看着他道:“你热吗?可是我却觉得饿了。”
宋行舟偏开头,随意地问道:“饿了?早上不是用过膳了吗?为何这会就饿了?没吃饱吗?要不要让段灼拿些糕点进来。”
萧辞笑了出来, 看着他一脸精明相却是对□□毫不通的样子,无奈的笑笑,“这几日我回去的晚,每每回去你都睡了,不忍打扰你,早晨想亲近一番,却又怕把你吵醒, 结果就这么忍了好多天,你该怎么回报我?”
宋行舟依旧不解,-偏头看着他, “忍?你忍了什么?”
萧辞压低了脸, 那种不加修饰的眼神看过来, 宋行舟手脚一阵发软。
他好像懂了。
可是这是在马车上啊!
难道他在想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吗?
这一次他们走的是官道, 马车稳稳地轧过乡间平平整整的石板路, 宋行舟软软的靠在萧辞的臂弯里,就连头上发髻的流苏也随着马车的走动轻轻的晃着。
萧辞手指扶了上去,捏着他发髻上的流苏,道:“你穿男装也很美,以后就换回去吧。”
宋行舟眉头一皱,道:“可是若是让人知道当朝摄政王娶了男人为侍妾,会不会在背后议论你?”
萧辞的手指尖在他的面颊上来回摩挲,道:“议论本王的还少吗?本王还会在乎这一件?”
“那你在乎什么?”
“你说我在乎什么呢?”
萧辞俯下身子,唇瓣紧紧贴在宋行舟的唇瓣上,一开始宋行舟还是很享受这个亲吻的,可是过了一会,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就咬了上去,直到有丝丝血腥之气冲进了鼻腔里,才觉得舒服,松了口。
“你这是在惩罚我?”
两个人拉开一点距离,宋行舟点了点萧辞的唇瓣,“是,我那个时候害怕绝望无助,被玉真折辱,我就想若是你来救我,我一定要咬你泄愤!”
萧辞把他娇软搂了个满怀,爱极了他发狠又不讲道理的模样,“嗯,咬完了,泄愤了吗?”
他侧过头,用挺直的鼻尖轻轻蹭着他的鼻尖,薄唇微启,“若是不够,再继续咬吧。”
萧辞含住了宋行舟丰润的下唇肉。
舌尖轻轻一点,浅尝即止。
宋行舟推拒,阻止他接下来更为猛烈的举动,“这地方不合适,一会有人听到了……”
萧辞算是看出来了,这么多天的相思之苦,只有他自己有,人家可是吃的香睡得香,无情的很。
经历这么大的变故,难道就没有一点想跟他吐露心声的意思吗?
“行舟。”他亲了一下那雪白圆润的脸颊,在他耳畔低语:“我饿……”
宋行舟爽快的点头:“要不要去拿点心。”
萧辞:“……”
真想拿点心砸你的头。
-
汤城,罗宁河上。
朱漆翠颜的画舫,曲调清扬,云纱簇簇,粉脂如花,美酒佳肴摆满了桌子。
宋行舟手中拿着一柄团扇,步伐款款走了出来,只一抬眼,便跟坐在位置上的萧辞四目相对了。
萧辞也抬眼打量着他,还没走到身边,他就起身站起来朝着他这边而来。
一伸手,萧辞揽过他的细腰,带他入了座位。
“今日打扮得更美了。”萧辞低头浅浅嗅着他的香气,眼神中略带着几分轻挑。
“还不是怪你,好好的官路不走,非要包个画舫顺江去长安。”宋行舟不解,为什么明明可以马车十天就能到长安,非要做这个画舫,不得二十天才能回去吗?
他有些担心江空畔的案子审的如何了,想知道结果,回不去也就不知道结果如何。
“因为在船上可以做一些想做的事情。”萧辞拿起一双玉箸,塞到了宋行舟的手里,开始看着菜单:“ 行舟你来看看,这道神仙鱼看起来很好吃吧?”
宋行舟凑了过来,细看着所谓的菜谱,比之现代的菜单倒是多了几分唯美,都是画师亲自画出来,再装订成册,画师画的也让人垂涎欲滴,宋行舟粗粗翻了几页,道:“菜名取得都很好,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味道自然是好的。”萧辞招呼着一旁站着的小厮,道:“这个神仙鱼,其他你上些拿手好菜就行。”
小厮应承着下去,宋行舟见人走远了,便又问道:“说说呀,为何突然要做画舫?”
萧辞屈起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宋行舟见状,便夹了一筷子小凉菜,投喂到萧辞的口中,道:“说吧说吧。”
“之前我一直没想明白,南安王是如何这么快又不让西北驻防发现,到达洛城的,直到看到这几条废弃的画舫,我才突然想明白。”
“你是说,他们是坐船来的?”
“想必应该是了,他们的画舫停在这里,本来目的地应该是长安的,只是在路途之中有了洛城的变数,才将画舫停在这里,所以本王一定要将这画舫送回长安,否则南安王若是反咬一口,本王又该如何是好?”
小厮从后厅上菜,端了一盘什锦蹄髈放上来,宋行舟自己先吃了一口,便又赶紧给萧辞夹了一口,道:“味道还不错。”
“那当然,这些厨子,可是南安王从他的封地带过来的。”
宋行舟闻言脸色一白,差点把蹄髈吐了出来。
“王爷,你怎么敢、怎么敢?不怕他会下毒吗?”
萧辞随手拿过另一端的筷子,直接将蹄髈筋塞进了宋行舟的嘴巴里。
“你就放心吃吧,下毒也是先毒死我,行了吧?”
宋行舟鼓囊着腮帮子,又圆又大的眼睛一直瞪着。
“……”
从这天开始,宋行舟就过上了每日陪同萧辞饮酒作乐的日常。
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河岸沿途的美景,船上有舞娘做舞,还有伶人歌唱,不可谓之不快乐啊。
宋行舟想南安王一把年纪,还玩的这么野,就不怕突然一命呜呼了吗?
这还真是快乐似神仙的逍遥日子。
画舫顺流而下,离开了汤城地界,顺着水路直往长安一带。
这附近本就是水系发达、河流交错,行商走贩也多是依靠水路,沿途的富贵人家也不在少数,所以偶尔也会有些纨绔子弟的游玩画舫船只在沿岸停泊。
他们的船混行与之间,并不显眼,越是接近长安城,越是醉生梦死的人多。
直到……
宋行舟有一日突然发现,他们的画舫后面,似乎总是跟着一条更加富丽堂皇的船,这么多船为什么宋行舟偏偏对这艘船看得真切呢?
因为那船上总是会传来一阵阵,并不同于其他画舫之中嘈杂纷乱的乐音。
难道萧辞此行的目的,还有其他?
比如,钓个鱼什么的?
他自然是知道萧辞的心机谋略,浪费了这么多天的行程,肯定不会是做无用功的。
“咱们离长安还有多远?你不担心京城的局势吗?”
朝堂政局如此错综复杂,瞬息万变,难道就不会生出什么变故吗?
宋行舟现在明白了,萧辞果然是树敌众多的。
旁的他也不知道太多,就说京城里关于太傅的案子有没有了结?梁思明的案子又审到什么程度?他父亲的案子有没有进展?
还有那个太后,宋行舟总觉得这位只见过一次的太后仿佛对他恶意满满,到底他跟萧辞之间又有什么过节呢?
萧辞微微抿直了唇线,道:“自然担心,不过我早有应对,长安城里现在应该好的很。”
宋行舟知道萧辞是有帮手的,比如江空畔,看似只是一个大理寺卿,但桩桩件件的案子都在他的手中办着审着,一定是让人放心的,朝中的政事,还有陈循。
想到这里,宋行舟又觉得江空畔厉害了,这不就是买一赠一吗?还赠了一个这么厉害的人,要家世有家世,要威望有威望,要权力又有权利,真的是绝了。
但,他们再厉害,在得心应手,也不过就是个朝臣,真的能稳定局势吗?
宋行舟想到了那个年幼稚嫩的小皇帝,摇摇头。
“你啊,好好玩吧。”萧辞看他走神,便拿起面前的金樽,把酒水凑到她的唇边:“京中的局势我早有布控,你不必忧心。”
“唔……”宋行舟一张嘴,酒液就被灌了进来。
没办法吞咽的一些,就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着,结果下一瞬,就让萧辞接了正着。
舌尖一点点的舔舐着稚嫩的脖颈,挑出了一丝红晕。
-
长安城。
萧昼日夜兼程,及时赶回。
在他到达长安城的那一天,便正好赶上太后要召见已经年过花甲的冯立唐冯将军。
文武百官都亲眼所见,摄政王突然离京是在太后的寿宴之上,而且摄政王还一直隐瞒了他腿疾已经痊愈的事情。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腿疾。
这么多年坐着轮椅,难道是他装得?
每个人心中都有猜测,但是没人敢问,也没人敢去质疑什么,毕竟,摄政王的腿疾就算是有所隐瞒,也不过是他个人的事情,又没有犯什么罪。
但是从太后的寿宴上突然离开这事,就大了。
太后当即便震怒不易,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看着大臣们都有些害怕。
事后,本来以为摄政王会有所解释,但是更为离奇的是,摄政王自那日之后便从视野中消失了。
并且文武百官都有听闻,摄政王私自出动了暗影卫去寻人。
寻找的正是他刚刚娶了没几个月的小侍妾。
这一向不近人情的摄政王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直接得罪了太后?
就在大家纷纷沉浸在传闻之中时,又从洛城传来一个更加离谱的消息——
南安王谋反了。
他带着几百亲兵,亲自去洛城堵住了摄政王,几乎就要立刻马上把摄政王杀掉的时候,丰州的老王爷庐江王,带着驻守在江北的三千骑兵,赶到了洛城救了摄政王,生擒了南安王。
这桩桩件件听起来都像是话本子似的,不可思议。
本来是犯了大罪的摄政王,一下子又立功了!
这几日,就见太后的脸色是越来越差,之前还是一会白一会红,现在是直接黑到了地。
不知太后在想什么,她突然就让皇帝下了诏书,要传召已经辞官在家颐养天年的冯将军入朝。
原本对摄政王一人独揽大权的朝臣,现在突然把矛头又指向了太后。
摄政王再残暴,他也是先帝的亲弟弟,是皇家血脉,是曾经驰骋沙场威震一方军功累累的少年将军,是有无尽的声望在,只要摄政王在朝中一日,即便是如梁思明、钱庸且这帮权臣,也不敢明面上造次,就算是南安王也不敢出封地一步。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很。
摄政王就算真的做了篡权夺位的事情,也只是会在史书上留下这样不光彩的一笔,但是他的政治思想和觉悟,以及治理国家的能力上,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啊!
甚至,还有些英明果断。
可是,太后若是干涉朝政,那就不一样了。
每个人都在猜测,太后为何要召见已经年迈的冯将军。
冯将军是当朝太后的亲舅舅,这次他带着自己的嫡长子进宫,大家都揣测,应该是太后要开始重启对自己家人的重用了。
皇帝年幼,辅政摄政王突然行迹不明,太后把持朝政。
这大奉的天,是要变了颜色吗?
这样的言论一出来,便随着长安城的夏风,一路吹进了千家万户。
一时之间,原来风评不好的摄政王萧辞,突然就变成了一代贤王!
不仅辅佐幼帝有功,而且兢兢业业从无半点想要篡权夺位的心思,大家这才发现,原来摄政王这么多年在朝中,从没有培养过自己的亲信,他一向按照章程祖制办事,没有越剧半步。
有人开始想念摄政王的好。
“以前都不觉得,现在想想,每日送去摄政王府的奏折,不管再多,王爷也是亲力亲为,当日完成,如今再看,这么多的奏报,太后却只让她的亲外甥来帮助皇帝批阅?真是岂有此理。”
内阁之中,有人开始发出质疑的声音。
有人开始让他小声一点,莫要大声喧哗。
“快别说了,你来看看这个批注的奏报,这是什么?”
有人拿出了一份奏报,是关于直隶府大旱的陈情,今年三月之后,直隶府便全域无降水,导致庄稼长势又差又弱,今年的收成估计是要没了,直隶总督上报旱情,想要朝廷拨些银两用于赈灾安民。
可是奏报呈上去,四五天才批复下来,批复的内容更是让人哭笑不得:
“直隶大旱,朕为之动容,可奈户部银两短缺,直隶总督应该自行筹措银两以用于赈灾,也可向当地的乡绅富户借些银两,以度过这次难关。”
“就是说,钱没有,办法我帮你们想了,你们自己去办吧。”
“这这这……闻所未闻……”
又有人说:“户部真的没有银两了吗?不是说连年丰收,税银丰裕吗?户部怎么连个赈灾银子都掏不出来了呢?”
户部侍郎赶紧摆手,“这事我不知晓,皇帝和太后并未问过户部是否有银两可以用于赈灾,你们可别看我。”
就在众人悄悄议论之时,忽然有人看到陈循走了进来,赶紧围上他,问道:“都说你跟摄政王走得近,可有关于王爷的小道消息?”
陈循有些无精打采,这几日王爷不在长安城,可把他家江空畔忙坏了,这都好几日没看到人影了。
陈循正在没好气,一听问的是摄政王,就更生气了,撇撇嘴也不说话。
殿外传来一阵动静,有人喘着气跑了进来,“王、王爷回来了……”
“啊?”
“真的假的?”
“在哪呢?这可是太好了啊!”
“就、就在城门外!正在卸甲呢!”
“王爷还穿了铠甲?他都多少年不上战场了,怎么会穿铠甲?”
只见那人赶紧摆手,匆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摄政王,是平阳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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