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韫说:我想离婚。◎

  宋修竹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已经是夜里。

  他的母亲从得到通知来医院就没停下过哭和咒骂, 看见儿子被推出来立刻抹了眼泪过去看人怎么样。

  况韫仍然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没有起身,没有动,她太累了,一种活了二十几年累积下来的累在这一刻席卷而来, 令她精疲力尽, 她担心女儿在家里害怕, 虽然有月嫂和家里的老人宋姨在,可她还是不放心, 女儿太小了, 夜里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但她很清楚,如果现在她离开回家去, 一定会被指责,就算婆婆嘴上不说什么, 她的奶奶也会说:照顾丈夫要紧, 孩子有月嫂, 不要夫妻离心。

  夫妻离心。

  她认真的想, 她和宋修竹有过“一心”的时候吗?她们了解过彼此吗?

  走廊里,况盛匆匆赶了过来,走到她身边问她:“人出来了?怎么样?”

  “骨折,打了钢钉。”况韫理了理散乱的黑发,“别的只是皮肉伤, 人是清醒的。”

  况盛松了一口气, 宋修竹刚送过来的时候确实吓人,满脸的血, 人不清醒, 叫也不答应, 好在一通检查下来只是右手骨折严重, 做了手术打了钢钉,现在人也清醒了。

  病房里传出宋修竹母亲的哭声,她哭着不停在叫:“儿子,儿子别吓唬妈啊,你放心你爸来了一定把人全抓了!”

  听的人心烦。

  “爸呢?”况韫问况盛。

  “在善后,爸希望能私下处理,不要给华胜带来负面新闻。”况盛心烦的叹气,咬牙低声道:“监控记录你也看到了,这顿打是他自找的!”

  他想起来就恼火,宋修竹凭什么以为可以当着孟真家人的面那么污蔑诋毁她?那些话听的人作呕!

  况韫没说话,听见病房里宋修竹在说:“报警,马上报警抓了孟真和……”

  况韫站了起来,走进病房,平静的和宋修竹说:“爸说了这件事私下解决,你好好养着吧。”

  病床上的宋修竹吊着骨折的胳膊,这会儿痛的还在冒冷汗,听见自己的妻子这么说发疯一样吼道:“私了?我被打成这样你和你爸要私了?好啊!你让孟真过来跪着跟我道歉,再把她那个姘|头的胳膊打断我就同意私了!”

  况韫眉头皱的很紧,她看着宋修竹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些难听的话怎么会从他口中说出来?他不是这样的啊……当初相亲他温柔体面,文质彬彬,结婚这些年他连骂人的话都没说过。

  可今天他在孟真面前说的那些话,现在说的这些话,难听的令人作呕。

  他像是被撕破脸之后,一点尊严和体面都不要了。

  病房门被人很用力的推开撞在了墙上,打断了宋修竹的话。

  况盛就站在门口脸色很难看的看着病床上了宋修竹,一点脸面也不想再给了:“好啊报警,告诉警察你偷拍在先,拿着偷拍的视频污蔑恐吓在后,让所有的媒体都知道华胜的前总经理、宋老将军的孙子因为能力不足,怀恨在心,偷拍一个19岁的姑娘造谣诽谤,被人家打了一顿打折了胳膊!”

  况盛站在门口怒气逼人:“你不要脸面了,别拖上了华胜!”

  他那副样子把宋修竹的母亲吓了住。

  宋修竹却气疯了:“什么叫我偷拍?!况盛我是为了谁好?我还不是为了你!不想你戴绿帽子!”

  “闭嘴!”况盛恼怒极了,三两步上前那副样子就像是要把宋修竹再打一顿似的。

  吓到宋修竹的母亲慌忙拦住况盛,着急说:“咱们才是一家人!好好说!修竹被打成这样你们怎么还向着外人啊!”

  “他是活该,自己讨打!”况盛推开了宋母,站在床边指着宋修竹说:“你是为了我好吗?宋修竹你是因为孟真不给你面子,顶撞过你,你就一直想找机会教训她!少他妈再说是为了我!你根本就是自己狭隘,受不了一个女人比你厉害,不给你面子,挖空了心思要抓住她的把柄要她好看!”

  从前况盛不想撕破脸,不想说,但现在他不想再忍了:“这次华胜调走你是国务的决定,你工作比不上孟真,又不敢对爸和其他董事发火,你以为拿着那个视频就可以让孟真好看,可是你错了!孟真压根不在意,还打了你一顿,你现在很火大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点脸面也没有了,你放心,之后你去孟家道歉的时候更没有脸面!”

  宋修竹被他的话语和气势压的在床上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宋母却恼了,推开况盛怒道:“你这叫什么话!修竹要不是为了你能忍姓孟那丫头!他被打成了骨折难道还要去向孟真道歉了?”

  况盛刚要驳她,况韫拉了他一下,他垂下眼看坐在床边的姐姐,她像是疲惫至极。

  “他可以不忍。”况韫开口说:“报警吧,打人犯法,偷拍犯法,都交给警察去处理吧,谁也不要忍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况韫的话让宋母惊呆了,“那可是你老公……”

  没说完,她的话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是况韫的手机在响,是她爸打开的,接起来听见况明远说:“宋修竹从手术室出来了吗?”

  “出来了。”况韫回答。

  “把电话给他。”况明远说。

  况韫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宋修竹,见他不拿,直接开了免提。

  “宋修竹。”况明远的声音清晰从手机里传出来,“你父亲已经来公司了解了状况,马上就到医院了,这件事我和你父亲讨论过了,作为岳父我不想跟你说什么难听话,但作为华胜的董事你太让我失望了,公司决定让你暂时停职两个月,你好好修养吧,具体情况你父亲会和你说明。”

  说完根本不给宋修竹说话的时间,直接挂了。

  病房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包括宋母,她脸色难看的要命。

  况韫知道,她这是觉得况家不识好歹,没有向着“自家人”,婆婆没办法理解她父亲的决定,婆婆认为这件事一定要让孟真和打人的坐牢、道歉,跪下求饶。

  可况韫很清楚,她父亲从来都是以华胜为中心,以华胜为大,凡是会伤害华胜利益,影响华胜名誉的都不允许存在,别说今天被打的是宋修竹,就算是小盛,她父亲也会选择私了,他这辈子、爷爷那辈子,况家的祖辈为了华胜可以牺牲一切。

  华胜不只是况家的心血,也是国之重器,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小时候她常常埋怨父亲陪伴母亲的时间太少了,就连母亲病重那几年,父亲也照常在工作。

  但母亲总是体谅的,对母亲来说父亲的工作是国家大事,不只是普通的工作。

  父亲的一生奉献给了华胜,母亲的一生奉献给了家庭。

  况韫坐在病房里一点点明白了当初孟舒云在车里和她说的话,为什么他会觉得真真和小盛在一起会被吞噬?而她和奶奶会帮着小盛吞掉真真?

  因为小盛就像另一个父亲,成为他的伴侣注定要被“绑架”一辈子,用“国家”这样大的理由绑架他的另一半妥协,成为贤内助。

  她和奶奶当然会帮着小盛说服真真,因为就算真真再优秀,华胜还是要交到小盛手里的。

  那她呢?

  开着的病房门外,有人走了进来。

  病床上的宋修竹和宋母立刻坐了起来,宋修竹叫了一声:“爸……”

  “伯父。”况盛也叫了一声。

  况韫回头看见了宋修竹的父亲宋康,他穿着齐整的西服,脊背笔直的走进来,脸色很冷:“爸。”况韫也站了起来。

  宋康对她言语是温和的,“辛苦你了。”他站在病床边说:“你们出去一下,我和他谈谈。”

  况韫就和小盛、宋母一起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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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关上。

  宋康走到了儿子吊着的手边,看了看,和他说:“你知道孟真过几天就要被授予文物馆荣誉馆长的头衔吗?”

  宋修竹愣了住,“这事儿已经定了?”

  “你以为华胜为什么会将运输线全部交给孟真?”宋康皱眉看着儿子,“我有没有提醒过你,对工作上点心,在把沙俄线交给孟真来做的时候,我就告诉你,这是上面的试验,是对你工作的不满意,如果你还不好好做就一定会被调走。”

  宋修竹胸口堵的厉害:“我工作还不上心吗?雅西亚的事情我跑了多少次,我……”

  “你跑那么多次没办成的事,孟真去了一次就办好了!”宋康打断了他的话,恨铁不成钢:“没人会管你付出多少,只要你拿出成绩!这只能证明你没有能力!”

  宋修竹闭了嘴,却觉得透不过气,他在他父亲眼里一向是个废物,无论多努力都不如别人。

  “没有能力还去找麻烦,挨打就自己受着吧,别给你爷爷抹黑!”宋康没这么脸面去报警,“就算你报警,监控也根本没拍到孟真动手打人,倒是把你偷拍诽谤拍的一清二楚!”

  “可确实是她让她的人动的手!”宋修竹不服的质问:“她打了人,难道不会对她有影响吗?”

  “有什么影响?”宋康问他:“你以为上面会撤掉她荣誉馆长的头衔?还是华胜会和她解除合约?”他对这个儿子太没有办法了,那么多的资源来培养他,可他依旧才能平平,“醒醒吧,你以为你是国家栋梁?她孟真才是!是全奥会的承办商,是云京的慈善家,是迎回国家重要文物的人!”

  周市长、陆部长、赵部长他们为孟真保驾护航,荣誉馆长只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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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门外,隐约能听见宋康的斥责声。

  况盛也没再留,和姐姐说了两句就离开了,外面在下雨,他坐在车里望着雨想起真真当初也是在医院,这样的雨夜和他结束的。

  那时他并不明白真真的愤怒,现在他一清二楚。

  他很想发动车子去云京和真真说声抱歉,但他知道现在自己只会惹真真厌烦。

  他闭眼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脑子里很难不想到真真在河边拥抱李弥的画面,她在李弥面前像个甜蜜的少女,她有对他露出过这样“甜蜜”的表情吗?

  没有,他想是没有的。

  真真和李弥也是试一试吗?她的恋情一向都很短暂,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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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外,况盛刚走,宋母就开始低低和况韫说:“韫韫你怎么分不清里外人啊?修竹是你的丈夫,他才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你和你的家人不向着他,反而向着孟真。”

  过一辈子……她要和宋修竹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吗?

  况韫想起她当初和宋修竹相亲之后,她的家人对宋修竹非常满意,父亲说:他爷爷是为国奉献一辈子的老将军老英雄,他爸是他的故交,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宋修竹学习又好,被国家送出国攻读学位,现在被调进华胜,说明国家对他很看重,将来也是中流砥柱。

  奶奶说:人不错,彬彬有礼,说话笑眯眯的,脾气好,你们要是成家啊他在外好好工作,你在家管理着他。

  你看,父亲、奶奶对她的期许是像母亲一样。

  父亲有没有过一点,希望她像他一样,为华胜拼搏奉献呢?

  况韫不知道,她只知道婆婆的话变的无比刺耳,甚至没办法听进耳朵里,她抬起眼看向婆婆,看见婆婆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要把她吞掉。

  她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声音,她对婆婆说:“我没有办法和一个偷拍、狭隘的人过一辈子,妈,等修竹出院了我会带着宝宝先回况家。”

  婆婆的嘴愣了住,“你、你是什么意思?这个节骨眼你要闹脾气?”

  “不是的,不是闹脾气。”况韫说:“我的意思是,我想离婚。”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啦,大家预收感兴趣的新文,顺便问问大家这篇想看番外吗?想看我就写,不想看就不影响大家的全订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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