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 天气冷了。
二丫穿着一身单薄的裙子在镇外的一棵树下等候。
不多时,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走过来,圆眼白脸, 鼻头有点钝, 是时下讨喜的福相。他穿着八成新的青色衣裳, 手里还拿着一束野花。
秦择挑了挑眉。
“二丫。”对方唤道:“几日不见, 你越发迷人了。”
他忽而叹气,“我本来想把这鲜花送你, 可是跟你一比,这花就衬的跟泥似的。一点儿都不配。”
秋日里,鲜花都逐渐凋零了。男子能采到这么大一束鲜花,好似极为用心了。
二丫看着那鲜花, 眸光闪动:“怎么会,我觉得这花好看。”
她接过那束花,眉眼里都是笑意。
秦择气的不行, 跟身旁的三丫吐槽:“这小子太精了, 居然有老子三分功力。”
“在乡下给两把零嘴,让那些小孩儿见到花就采回来, 再稍微打理后送给女子, 哎呀,那给感动的,真金都不换。”
三丫抿着唇,脸色纠结, 气愤,还有点无语和惊诧,杂糅到一起,可谓复杂极了。
秦择:“你看你二姐乐的, 特么的,一分钱没花套白狼。”
三丫想说,那叫空手套白狼。
算了,重点不是这个。
那日秦择哀嚎之后就走了,他决定放松二丫警惕,再引蛇出洞。
一错眼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跟二丫说了什么,二丫居然拿钱给对方,对方还假假推拒着。
秦择/三丫:!!!
这他爹的能忍?!
秦择咻的蹿出去,把钱抢了揣兜里。
二丫看清是她爹,脸都白了。
男人不知状况,怒道:“晴天白日抢钱,我看你”
“我看你欠揍!”随着话音,秦择一拳头就呼过去了。
对方想反抗,结果被秦择压着打,二丫急了:“爹,爹你”
“二姐二姐。”三丫飞快拦住她。
秦择打够了才罢手,二丫推开三丫,扶起地上的男人,她哭着道:“爹,你怎么打人。”
秦择:“他骗钱。”
“我…我自愿给的。”二丫说了一句,就去看男人的伤,眼泪流的更凶了。
此刻,三丫和秦择的情绪同步,太糟心了。
秦择捂着心口嗷嗷叫:“气死了气死了,二丫头,我要被你气死了。”
他往地上倒,别说二丫,三丫都吓着了。
两个丫头都来扶他,秦择见状心里才好受点儿。还好还好,二丫头还有救。
秦择数落二丫:“都是男人给女人钱,你咋反过来嘞。你半点本事没学到我的啊。”
二丫窘迫:“庆哥说他要做营生。还缺点钱。”
周庆原话是他要做营生挣大钱,风光娶二丫进门。话里话外都是为了二丫,末了又落寞表示,手里还缺点本钱,哄的二丫一上头就把钱给出去了。
秦择怒道:“他做个屁的营生。二十年前,老子就拿这借口从你们已逝的爷奶手里骗钱花。”
周庆反应过来了,这是二丫她爹啊。他有点心虚,但随后又挺起胸膛:“叔,我是真的喜欢二丫,我会给她幸福。”
秦择白他一眼:“那你知不知道老子只招赘,不嫁女。”
周庆愣住。这,二丫没跟他说啊。
二丫别过脸去。
周庆感觉被欺骗了,质问道:“二丫,你给我个说法。”
“说你个大冬瓜。”秦择瞪他:“去打听打听老子是谁再说。”
周庆茫然:“你是?”
秦择龇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择。”
周庆想了一会儿,脸色微变。都是在这带混的,一些地头蛇总要知道。
秦择就是其中之一,别看对方老了,可拳头却没老。
周庆瞪了二丫一眼,结果感受到秦择锐利的视线,灰溜溜跑了。
秦择哼道:“你看看你找的男人。窝囊废。”
二丫看着周庆慌张跑走的背影,好像有什么东西裂了。
她眼泪啪嗒落下,越来越急,泪珠快要连成线似的。到最后捂着脸嚎啕大哭。
三丫心疼的抱住她,秦择左右看看,然后轻咳一声,也上前抱住两个女儿。
三丫有些意外,二丫的哭声都顿了顿。
秦择语气有点不自然,吭哧道:“二丫头,你别哭了,爹以后给你看嘛,不让你打光棍。”
三丫:……
三丫: “爹,你”
秦择:“那小子真的不是个东西,爹就是个混混,看是不是同类太准了。”默了默,秦择声音有点儿低:“你还记得你娘以前过的日子吗?”
二丫身体一僵,随后哭的更凶了。是伤心,也是放弃和释然。
在跟周庆接触时,二丫不是没有觉得违和的地方,可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温声哄她,给她惊喜。
虽然那些惊喜都不值钱。
秦择把二丫带了回去,他觉得这还不靠谱,隔几日秦择就把二丫送大丫那里去了。让大丫开导开导。
秦择看着铺子里忙活的三丫和四丫,连连叹气。
来铺子里吃东西的人笑问:“你叹气什么。”
秦择幽幽道:“女儿大了,不好管了。”
对方乐了:“谁不知道你四个丫头又能干又听话。”
原本还有人觉得秦择没儿子可怜,现在秦择给他家大丫头招赘成功,就有不少人羡慕。
秦择摆摆手:“你不懂。”
“行吧,那你接着叹气吧。”对方道。
秦择是真的有点儿愁,招赘不好招,二丫那性子他也拧不过来。
咋办呢。
秦择想来想去,都没想出法子。
算了,还是他苟久点吧。
三丫他是放心了,就是四丫,他得上心点。
然而秦择就发现他想多了,四丫压根不懂情爱,整日想着吃。
就,也行叭。
药膳铺子除了最开始的药膳粥,后面还推出了补汤,价格也在7——10文钱之间,铺子里每天平均约有400文进账,除去各种成本,能赚300文,赚来的钱是秦家和宋家对半分。
数月下来,三丫手里已经有十五两银子了。而入冬后,天气湿冷,他们铺子的生意更好了。
药膳这个东西,一日不见功效,需要慢慢养。所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客人跟他们铺子的粘性大。
而且真的有老人在他们铺子吃了一段时间药膳粥后,精神变好了,逢人就说清雅药膳铺好,又给他们铺子带来了生意。
药膳铺的红火让三丫有了想法,镇子上的人还是少了,如果,如果能去县里开一个药膳铺就好了。
三丫这个想法出来,就再也压制不住。她知道很多有钱人上了年纪,特别爱惜自己。他们的药膳粥那么好,肯定会有人花钱买。
晚上时候,三丫兴冲冲的跟她爹说起此事,秦择打了个哈欠:“知道了知道了。我困死了。”
三丫不太高兴,“爹,我在跟你商量。”
“你可拉倒吧。”秦择斜她一眼:“你说出口的事,都是你决定好了的。”
秦择去后院洗漱。
三丫一怔,是这样吗?
她眼神询问四丫,四丫放下手里的点心,尴尬的笑笑。
三丫:……
大丫二丫离开后,秦择嫌跑来跑去麻烦,就在本就狭小的后院搭了个屋。
他睡一间,三丫四丫睡一间。早上时候宋家那边来人,然后一起开门做营生。
三丫暂时把这个想法压下来,决定先做生意,年后再说。那个时候她也有更多本钱。
期间宋青青写了信回来,三丫在看信,四丫瞧着肥肥的鸽子,口水下意识分泌。
忽然,鸽子拍拍翅膀飞到了屋顶。
四丫有点遗憾。
宋青青说他们那边遇到一点小麻烦,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三丫本想问问,但又觉得不太好。她只跟宋青青熟悉,问多了让青青难做。
所以三丫提笔,主要说了铺子里的生意,又道秦宋两家人身体都好,不要挂心。
三丫把信写好,就让鸽子带走。
四丫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然后道:“三姐,今天吃炖鸡好不好。”
三丫:“哈?”
在四丫的哀求下,三丫还是应了。
南方少有下雪的时候,冬天一般是阴天多,湿湿冷冷,偶尔还会有绵绵细雨。
一个年轻人打着油纸伞走到药膳铺,笑道:“三姑娘,麻烦你给我打一盅补汤,家里老人等着喝。”
三丫麻利的从他手里拿过盅。对方看着三丫的身影,眼也不眨,然后他就被一颗花生米打在脸上。
秦择懒懒道:“羞不羞你。”
男子脸色一红,低下头再不敢看。
铺子里除了三丫和四丫,还有宋二嫂宋三嫂。
宋起安和他大哥在后院帮着熬粥,熬汤。
秦择把二丫送去县里,一时为了让时间淡化二丫那段孽缘。二是大丫他们要做营生,自家姐妹可以帮衬点。
闻家那边还是对闻游狠不下心,私下给闻游拿了一笔钱,闻游借此租了铺子卖卤味。
卤猪脚,卤猪头肉,卤豆干等等,荤的素的都有,可不像当初三丫她们那样的小打小闹。
大丫托人带信回来,说铺子里很忙,二丫没空想其他的。
当然了,二丫这么卖力干活,大丫和闻游自然少不了二丫的月银。
秦择还挺高兴的,跟三丫四丫说起此事,四丫羡慕极了,那么多好吃的。
腊月里,宋青青和霍禹终于回来了,没待两天霍禹又走了,应该是想趁着年关回家,把两人事情定下来。
三丫不太看好,她觉得霍禹太冲动了,根本没想好退路,私下决定终身,霍家人怎么看?
然而霍禹也有自己的考量,他要查的事查清楚了,还有意外之喜,他想趁着家里人高兴,把他跟青青的事落实。等翻年后,就迎娶青青进门。
不过这些隐忧被压在新年的热闹下。
因为今年赚了可观的钱,三丫买了许多年货,闻游也跟着大丫到了秦家,一家人欢欢喜喜的。
然而开年后没两月,二丫就给了家里人一个“惊喜”。
秦择看着同二丫一起回来的年轻小子,眯了眯眼。
那个小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灰色的短褐,六成新,布鞋后面有个补丁,头发用布带绑着,只比二丫高一点点,瘦瘦的。
眼睛不大,山根有点塌,嘴巴还成,一副笑模样。
“秦叔好,我给您带了东西,一番心意您别嫌弃。”他赶紧把油纸包递了过去。
秦择当他面就打开了,他有点意外,虽然都是吃的。不过点心还算精致,还有一只烧鸡。
那小子见状也没有异样,笑盈盈道:“秦叔,我叫谭九,因为是九月出生的。我今年16,周岁17,我是外地人,七年前我跟我爹来到余水县,我爹他嗜酒,同年就把自己喝死了,我没法子就跟人混口饭吃。但是我发誓,绝对没害人。”
二丫也帮衬道:“爹,阿九他这些年很不容易,却还保持本心。而且他听说您是招赘,很爽快就应了。”
秦择心道,人家孤寡,当然愿意了。
不过嘛。
秦择上下打量谭九,虽然对方手在抖,不过还是挺起了胸膛。他信谭九没害过人,不过一些混混做的缺德事,对方应该也干了。
但是就像二丫说的,七年前谭九也才十岁出头,又没了爹,还是外地人,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
谭九心跳的飞快,他跟二丫好的时候,二丫就跟他说过家里的规矩,谭九觉得他能接受,直到听到岳父【未来爹】是秦择时,谭九有点耳熟。
然后他私下去打听,好家伙,未来爹还是同道中人。
可是他真的好喜欢二丫,能怎么办?谭九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谭九在秦择看过来时,努力对视了一眼才垂眸。
秦择有点意外,行叭,勉强凑合吧。
至少比之前那个好多了。
中午时候,秦择拉着谭九喝酒,暗暗套话。
三丫带着她二姐去后院套…咳咳,套话。
二丫一边处理药材,一边笑道:“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他每次见我都会夸我。连我换了头绳他都能注意到。还说我扎淡黄色的头绳更俏,然后从怀里拿出淡黄色头绳送给我。”
三丫感觉她二姐怎么还跟之前一样,“二姐,男人说的话”
二丫望向她,眸光柔软:“三丫,姐姐不向往金银首饰,也不追求顿顿吃肉,只要不饿肚子,偶尔沾沾荤腥,两个人相依偎着快乐就好了。”
三丫说不出话了。她以为她二姐糊涂,原来她二姐是知道自己要什么。
外面秦择把谭九给喝倒了,二丫把人扶去后院屋子歇着,三丫趁机给她爹说话。
听完三丫的转述,秦择沉默了。
三丫有些惴惴,试探道:“爹跟谭九聊的如何?”
其实她有些妥协了,只要谭九没大毛病,就依了她二姐吧。
秦择搓了把脸:“凑合吧凑合吧。”
谭九从小讨生活,比同龄人滑溜精明,但本心还不坏,聊起二丫的时候眼里明显有光。就跟当初闻游说起大丫那般。
而且二丫很明显对情绪需求很高,想想也是,以前大丫被原主卖给刘大郎,原主又烂又坏,妹妹又还小,家里就靠二丫撑着。
她也想被人肯定,哄着。
既然当初周庆能用甜言蜜语哄了二丫,那么现在谭九也能。相比下,还是谭九吧。
至少谭九心里是真的有二丫。
至于两人的岁数差,二丫是要比谭九大三岁,但论心理年龄,谭九比二丫大多了。
秦择说要考察考察谭九,就让人在铺子里做白工,谭九也不恼,反正未来爹包他吃住。不时还能跟二丫说说话。
他很有眼力劲儿,见秦择坐久了,就给人捏肩捶背。喝酒时候,主动揽过剥花生米的活儿。
四丫:???
那活一直是她的。
秦择考察了两个月,觉得谭九还行,于是在夏初时候,回宋家村办了二丫和谭九两人的婚事。
宋家村人都懵了,这才多久,二丫也招赘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