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搬回村, 哪怕是农忙,还是有不少村人趁着中午时候来看热闹。更别说,这还关乎他们的利益。
天上掉的肉啊。
妇人们烧热水, 汉子们刮猪毛, 忙的热火朝天。
秦择找了个阴凉地儿躲懒, 宋大山他们听到消息赶来, 惊讶极了。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秦择跟掐着点似的过来, “快点,分我三十斤肉,一个猪肚和猪心,我赶着回家呢, 饿死了。”
其他人嘴角抽抽,但还是听秦择的照做了。
秦择刚要提肉,偏头发现宋大山和四姐妹, 立刻笑了:“大山兄弟来帮个忙, 帮我把肉提回去。我今天打野猪,胳膊扭着了。”
村民们:……
三丫已经打听了事情经过, 这会儿听她爹说话, 简直想捂脸。
为什么有人脸皮这么厚啊啊啊。
宋大山知道秦择的臭脾气,懒得跟他争执,提了肉就要走。这时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提出想跟秦择买猪肚和猪心。
三丫期待的望着她爹,卖啊, 卖啊,卖了就是钱。
要不是这在外面,三丫都想帮她爹做主了。
秦择拒绝:“不要,猪肚和猪心, 我拿来给自己补身子的。”
他抬脚又要走,被汉子拉住:“秦兄弟,你卖一个猪心给我吧,我家孩子体弱,实在需要补补。”
三丫急的不行,却什么都不能做。
宋大山也跟着劝:“秦择,眼下天热,猪肉放不了多久。”
秦择犹豫了一下,“行吧行吧,但得按市价来,别想占我便宜。”
村里人想,谁那么有本事,能把你秦择的便宜给占了。
秦择卖了一个猪心,得来的钱刚好把宋大山今天半日的工钱抵了。还剩下几文钱,秦择随手扔给了三丫。
他们回家后,秦择指挥四姐妹做饭。
他一开口就让大丫切两斤猪肉准备今儿中午吃。
除了四丫,所有人都瞪大眼看他。
秦择皱眉:“看我干嘛,肉给你们弄来了,还指望我做饭啊。”
宋大山发现秦择是认真的,一顿吃两斤猪肉?
这不败家子吗不是。
谁知紧跟着秦择又让大丫把猪肚炖上。
宋大山已经麻了。
厨房里烧着肉菜,秦择又拿刀割了一块猪肉,让三丫拿着肉去给他换酒回来喝。
秦择还嘀嘀咕咕:“最近嘴巴都没味儿。”
三丫气鼓鼓出门,每一脚都踩的特别重。
她爹就是个败家子。
气死她了。
秦择一通吩咐完,就跑屋里睡大觉。大丫她们忙活着做饭,还抽空把之前的破衣服缝了。
宋大山闲着浑身难受,干脆把秦家的院门修整,加固。然后又把秦家的农具修了修。
等他忙活完,出了满头的汗,二丫不好意思极了,端来热水招呼他洗一下。
这时院门推开,三丫提着酒回来。
厨房里传来的肉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三丫的肚子应景的叫了两声。
她脸色微红,把酒坛子放堂屋桌上,就进了厢房。
她也没闲着,把屋内整理了一下,然后就听到大姐叫她,说吃饭了。
四丫去正屋叫的秦择:“爹,爹,吃肉肉了。”
她扒拉着秦择的肩膀,想把人拉起来。
秦择揉了揉肚子:“怎么这么久啊。”
四丫乐呵呵道:“大姐说野猪肉肉硬,要煮的久一点。”
饭菜已经端上桌,秦择坐主位,他随口招呼道:“吃饭了吃饭了啊。”
然后一筷子夹走了最冒尖的那块肉,几口嚼吧嚼吧咽下肚,还撇嘴:“味道差了点儿。不过也能凑合凑合。”
三丫和宋大山无视他的话。
和肉一起烧的菜还有萝卜,扁豆,毛瓜,丝瓜条,做成大杂烩,味道还不错。
三丫以前吃到吐的萝卜,今儿和肉煮,吸饱了肉汁的萝卜居然格外鲜美。
这一顿午饭所有人都吃撑了,十分满足。
秦择喝了一口酒,看着宋大山,又开始打坏主意。
宋大山皮都绷紧了。
秦择笑嘻嘻道:“你再帮我干半天活,晚上请你吃猪肚汤。”绝口不提工钱的事。
昨儿干了一天,今上午又干了半天,老实说秦家剩下都没什么重活了,几个丫头也能干,就是会麻烦些。
宋大山无语,秦择这话说的,跟他嘴馋的不行似的。
他刚要拒绝。秦择又肉痛道:“这样吧,晚上拿个海碗,给你装一碗猪肚汤带回去总行了吧。再给你放几块猪肚。”
他愤然道:“我跟你说,从来没有人能在我秦择这儿连吃带拿的。从来没有。”
宋大山乐了:“那我还是第一个?”
秦择:“你知道就好。”
宋大山的爹死的早,是他娘把他们两兄弟拉拔大,平时孝顺着呢。
猪肚汤养人,宋大山是不馋那口吃的,但想到他娘,宋大山意动了。
于是,宋大山又给秦择家干了半天活,晚上在秦择家吃了饭,端着一大碗猪肚汤回家。猪肚切成拇指大一块,沉浮在汤中。
宋大山的家人都惊了,秦择有这么大方?
经过宋大山解释,宋大山家人才明白。原来是宋大山干了半天琐碎活才换来的,宋大山的妻儿都无语了。
果然秦择还是那么抠搜。
宋老娘只用了小半猪肚,喝了些汤,剩下的分给孙辈了。
今年秋收,秦择家成了村里第一个忙活完的人。但人活着,事情就不会完。
三丫问秦择:“爹,那些猪肉你打算怎么办?”
“这么热的天儿,根本存不住。”
让她们敞开了吃了,三丫能心疼死。
大丫二丫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看过来,秦择喝了口酒,眼神有点茫然,然后才道:“吃呗。”
三丫咬牙:果然。
三丫看向大姐,大丫抿了抿唇,还是道:“爹,好东西吃多了也会腻,不然存着。”
秦择酒意上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朝四丫伸手,小丫头把剥好的花生米给他,趁秦择不注意,偷偷留了几颗,低着头偷笑。
秦择嚼着花生米,咕哝:“三丫头不是说天气热存不住吗。”
大丫点点头,“所以,我们不如把肉卖了换成钱。下次想吃肉了,又拿钱去买。爹觉得怎么样?”
秦择嗤笑一声:“那能卖几个钱。”
他摇了摇头:“我这么聪明,你们怎么没有传到我的一丁点儿呢。”
大丫被抢白,不吭声了。
三丫气恼:“爹又能卖大钱了?”
“当然。”秦择把碗里最后一口酒喝尽,摇摇晃晃起来:“咱,就做卤煮,赌鬼最喜欢这东西了。”
听到“赌鬼”二字,大丫二丫三丫心里都是一咯噔,现在虽然家里也穷,但比之前好很多了。
她们爹不能去赌。
希望她们爹只是喝醉了,明天醒了就都忘了。
这一晚,三姐妹都没睡好。所以次日上午,她们都起晚了。更糟心的是,她们爹不见了。
大丫二丫还有些侥幸,三丫却笃定她爹去赌了。又急又气,也恼恨自己昨晚为什么要多嘴。
肉吃了就吃了,反正进她们肚子也不亏。
四姐妹在村里到处找人,没一会儿村里人都知道秦择一大早跑不见了。
可是其他人还忙着秋收,有心无力。
三丫不知不觉跑出了村,太阳出来了,晒的她头昏眼花。模糊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
秦择见三丫脸色不对,小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问话,三丫也没反应。
秦择又喊了一声:“三丫,三丫?”
小丫头眼睛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秦择赶紧把人扶住,仔细检查后,发现没什么大碍,秦择才安心了些,他顺势把三丫抱回家。
秦择进村时,大丫她们看到他了,立刻跑过来:“爹,你去哪里了?”
秦择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买东西。”
小镇上的东西有限,秦择还是去药铺买的香叶,八角茴香,桂皮等之类的调味料。
葱姜家里倒是有。
三丫再醒来是被一阵奇异的香味儿勾醒的,四丫守在她身边,见她醒了,立刻嚷嚷开了。
“大姐,二姐,三姐醒了。”
二丫端着一碗蛋羹进来,眼眶微红:“你这丫头吓死姐姐了知道吗?”
三丫问道:“爹呢?”
“爹在做好吃的。”四丫抢答:“爹早上去镇上买东西了。”
三丫下意识道:“他哪来的钱?”
钱不是都给她了吗?
难道她爹藏钱了。
三丫思绪飞快,四丫理所当然道:“爹拿肉跟人换的呀。”
二丫知道三妹聪明,是她们姐妹里最有想法的,但这会儿还是摸摸三妹的头:“三丫,别想那么多,先吃点东西。爹说你是饿晕的。”
三丫闻言脸色爆红。
她吃着蛋羹,四丫眼巴巴望着她,三丫要喂她一口,四丫摇头拒绝了。
“三姐饿坏了,三姐吃。”
三丫羞赧的瞪她一眼:“出去。”
“噢。”四丫委屈巴啦的走了。一进厨房闻到香味儿又笑起来。
“爹,还有多久能吃肉啊。好香啊。”
秦择笑她:“你翻来覆去只会说好香好香吗?”
四丫疑惑:“那不然说什么。”
秦择愣住,随后垂眸。
午后,秦择花钱叫了村里牛车,带着一背篓卤好的猪肉和各种零碎工具出门。
三丫和四丫都跟着去了。
赶车的是个老头,论年纪,秦择要喊一声五伯。
宋五伯调侃秦择:“谁家做营生都没你这么精贵。”
出门都要特意叫牛车,半点不肯费力。钱还没挣呢,就先花出去一笔。
秦择躺在牛车上懒懒道:“我这叫养精蓄锐。”
四丫好奇:“什么瑞?”
秦择叹气:“哎哟,你看你,大字不识一个,连爹说的话都听不懂。”
宋五伯看不惯他欺负孩子:“你不也不认识字吗?”
“谁说的。”秦择嘚瑟道:“出去混,不认识字要被人笑话的。”
宋五伯不解:“你没上过学…”
宋五伯顿住,改了口:“你原来不是只上了小半年的学堂吗?”
原主的爹娘是真疼他,考虑到原主的未来,省吃俭用凑了笔钱让他念书,奈何原主不喜欢。
秦择哼道:“我聪明呀,一遍就学会了。”
宋五伯觉得他在吹牛,笑了一声。
“你不要嘲笑我。”秦择坐起来:“我算数也好,你想啊,在赌场里不会算钱,不是得让人欺负死啊。”
“我这叫一回生,二回熟。”
宋五伯脸色诡异,怎么秦择这歪理,居然还有两分道理。
三丫拽住秦择的袖摆:“爹,你又要去赌了吗。”
秦择摇头:“不去啦不去啦。我都是为了你们啊。”
宋五伯无情戳破他:“三丫头,别听你爹瞎说。他才不是为了你们,是算命说他以后要发大财,发大财前不能赌。你爹才憋着呢。”
秦择面子挂不住:“你怎么什么都说出来啊。”
宋五伯嘿嘿一笑,甩了甩鞭子,一心驾牛车去了。
秦择也躺回牛板车上,三丫搅着手指,心里纠结。过了一会儿,她看着她爹沉静的睡颜,有了一个明确的念头。
如果她爹发财了就去赌,那她爹还是一辈子穷着吧。
等她以后长大了,她赚钱。
牛车在镇上的西街停下,那里还有零星几个卖菜和野果的小贩。
秦择指了个位置,把东西从牛车上搬下来。无它,因为这里最凉快。不会被太阳晒。
宋五伯临走前看了一眼秦择,这人真能把东西卖出去?
罢了罢了,反正是肉,卖不掉拿回家吃也可以。
宋五伯想到此,才安心走了。
西街这边是混混常溜达的地方,虽然这会儿热,没多少人出门。但混混之所以叫混混,就是不管什么天气,都要出门溜溜。
所以半个时辰后有人发现了秦择。
“择哥怎么卖猪肉了。”
秦择掀了掀眼皮子:“肉太多吃不完,只能拿出来卖了。”
这话是贼拉仇恨值,其他人肚子里没油水,你丫却还嫌肉太多吃不完。
一个二十多的男人笑道:“择哥,都是兄弟,你看…”
旁边两个混混也殷切的看着秦择。
秦择想了想,拿菜刀切了三块卤肉,尾指大小。
“兄弟一场,让你们尝一口。”
三个混混:……
不过有的吃总比没有好。
三丫松了口气,她爹总算还有数,不会什么东西都给外人。四丫扒拉着秦择的大腿,馋的不行:“爹,我也想吃。”
“你是老蚕呢,一天吃个没完。”秦择嘴里不耐烦,手脚倒是麻利的切了一块巴掌大的卤肉,切成米粒厚的块状,装碗里递给四丫。
小丫头坐在小凳子上,吃的香极了,还招呼三姐一起吃。
她边吃边吹捧:“爹手艺最棒。”
“肉肉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混混惊呆了:“择哥做的肉?”
秦择:“不然呢,也就只有老子见识广,才能弄出这好东西。”
“不过跟府城那边的卤肉还是差了点意思。”
三个混混尝过肉味,快馋死了:“择哥,你这个怎么卖啊。”
秦择用菜刀点了点圆簸箕的卤猪肉,“三十文钱一块。”
这些肉都切割的大小差不多,每块都有成人巴掌大,一块估摸着一斤出头。
三个混混脸色微妙,他们镇上一斤肥瘦相间的猪肉十七、八文一斤,太瘦的肉,下午十五文钱都能买到。
秦择倒是敢开口。三十文怎么不去抢。
三个混混在磨价,秦择烦了:“买不买,不买就走。”
他拿了一块卤猪肉给三丫:“去,给爹换酒来喝。就在前面。”秦择给指了个方向,大概六七十步距离,能看到,不会出事。
三丫没动。
秦择提高了音量:“去啊。”
三丫才不情愿的走了。
她爹就得了三十斤肉,自家吃了两斤,她爹又拿肉换酒,换什么香料,还给四丫解馋。
钱一分没看到,肉就少了小半。
三丫涨红着脸,给卖酒的老板说了缘由,老板也有点稀罕,一般人还是拿钱买酒,以物易物总是少见。
老板用刀子割了一块卤肉尝尝,随后眼睛一亮,直接给了三丫一小坛酒。
小丫头愣了愣,抱着酒回去。
秦择直接开了酒,一口酒一口卤肉,把三个小混混勾的口水直流。
最后三人一通凑,才凑了二十七文钱,说尽了好话,才让秦择卖了一块卤猪肉给他们。
“哥,哥给肉切薄点。”不然两口就没了。
秦择啧了一声:“就你事多。”
进账二十七文钱,三丫心都火热起来。她死死攥着钱袋子。
秦择乐了:“你搂着钱,那么多你会数吗。”
三丫心里其实没底,但强撑道:“会。”
秦择就不管她了。
三丫鼓起勇气在路边吆喝,秦择和三丫就坐在小凳子上吃吃喝喝,酒是好酒,肉是好肉。
路过的男人见状,十个里至少有五个停下问价,其中可能只有一两个掏钱。
猪肉切好了,用乡下采的绿叶子包裹,稻草一捆,完事儿。
秦择准备的卤猪肉不多,等到黄昏时候就卖的差不多了,剩下两块他收起来。
“走了,回家。”
三丫卖东西上头,不想走:“爹,我们再等等吧,两块肉很快就卖了。”
那能卖六十文钱呢。
“卖啥啊,我自己吃。”他把凳子菜刀菜板等杂物都一股脑扔背篓里,两块卤肉用叶子包着提手里。四丫围着他转,嗯,确切来说,四丫围着两块卤肉转。
三丫气的跺脚,还是跟了上去。
等他们回村,天都快黑了,秦择想到什么,拿了一块卤猪肉给三丫:“你去秦文山家,就说拿卤肉换他们几只小鸡小鸭。”
“你们好好养,争取以后天天让爹吃鸡蛋。”
三丫:……
秦择拿走钱袋子,还道:“记得多换点啊。”
三丫,三丫硬着头皮去了。村里才分了肉,文山叔家肯定不缺,这一斤卤肉能换几只小鸡,三丫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