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医院里。
苍白的墙壁,没有温度的白炽灯,整个走廊充斥的都是消毒水难闻又刺鼻的气味。
而当时才三岁的姜辰就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走廊边,脏兮兮的,看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换过,透出一股馊味。
连头发都是打结的,小脸脏兮兮,不时用小手去揉空荡荡的胃,他好饿。
他就这么沉默着,看着死老头抓着一个医生疯了一样咆哮,“她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不过就是一场癌症!那么小的病症!不!”
“她不会死!不会!不会!!!”
死老头跪倒在医生脚边,开始磕头,哭着声音颤抖的求,“瑶瑶不能死,真的!医生,求你救救她,只要你能救活她,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医生你想要什么都行!我的命都给你!”
死老头只要温瑶能够活过来!
为了温瑶,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当时,才三岁的姜辰懵懵懂懂坐在走廊边,一双眼红红的,后知后觉的想……或许,这一天他失去的不止是母亲,还有父亲。
后来……死老头就真的疯了。
死老头看到了一篇关于超人类研究的报导,上面说,只要实验成功,别说是改写人类基因,让未出生的人类变得更加优秀,就算是快要死的人,都能凭借这种强大的超能力修复基因而复活,长生不死!
温瑶或许真的要有救了!
姜辰饿着肚子,这时已经回到了家,死老头固执的抱着温瑶只剩下半口气息的‘尸体’,姜辰小跑着跟上。
不然他想,死老头一定记不起身后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翻开冰箱,馊掉的馒头,姜辰顾不得,拿凉水泡开了啃,一口,又一口……再一口,他终是忍不住大哭出声,朝着父亲伸手。
爸爸。
他想,他还太小了。
他真的做不到坚强,独立,努力。
他需要有人来关心他。
馊掉的食物真的太难吃了!
但他好饿,妈妈不在了,妈妈曾经那么爱他,疼他,爸爸也将他当成掌心宝的呵护,可是自从妈妈生病……
他大哭着,一个人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
可到最后,死老头还是没有转过头来朝他看上一眼,他一直目光温柔又专注望着温瑶,望着那双永远不会再对他睁开的眸子。
他说:“老婆,我不会让你死的。”
“老婆,你等我,我会救你的。”
“那群庸医,我不信他们!老婆,你要相信我,我爱你。”
一个人的深情,也是一个人的疯魔。
实验开始时,姜玹像是终于想起了儿子的存在。
年纪小小的姜辰,身上那股浓重的馊味,姜玹才隐约记起,似乎自从温瑶病重,他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存在过……
而如今,他终于想起来,他和温瑶还有一个儿子。
他开始问姜辰,想不想要妈妈?
想不想救妈妈?
年纪小小的姜辰自然是想的,他点头。
可他不懂的是之后,爸爸就将他绑到了实验台上,针头扎进他的手臂,似乎给他注射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开始疼,全身撕裂了一样的疼。
犹如全身血液流动的是细针,不是血液。
疼到姜辰大哭,声音哭到嘶哑,哭坏了嗓子,哭到最后昏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喊过一声爸爸。
姜玹,就是一个死老头子。
疯子。
从三岁到四岁,姜辰失去了五官的灵敏,他变得痴痴呆呆。
到五岁,他失去了味觉。
到六岁,他满嘴里只剩下了苦涩。
永远也褪不去的苦涩,苦到心尖,苦遍全身,让他抓狂,于是他开始疯狂吃糖,不停的吃糖,无时无刻都在吃糖。
除了吃糖,便是被死老头绑在实验台上,抽血,切取一定程度的软组织与其他组织,疼到麻木,到最后的习惯。
他的人生里,只剩下苦。
他的人生里,只剩下孤寂。
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过父亲,那个曾经记忆中会将他当成掌心宝的父亲……似乎自从温瑶去世,就也跟着死了。
疯了。
他成了死老头手下唯一的活人实验体。
只因为,他是温瑶唯一的血脉至亲,仅存活着的。
他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还是怪物,还是什么?
死老头的实验越发疯狂,到最后整个实验室的爆炸,天下红雨,整个世界都似乎跟着乱了套……
可死老头还是不在乎。
死老头只是固执看着被泡在管子里的温瑶,看着她安静闭眼熟睡的模样•……就好像,一切都未变过,她还活着,还是曾经的模样,她只是短暂的雷了,睡着了。
终有一天,她还是会睁开眼看死老头一眼。
但其实,她永远都不会睁开眼了……
姜辰冷冷嘲讽时,死老头固执的,进行了最后一次实验,将他自己当成了最后的实验体,将自己泡进了药水里。
只要实验成功,那么死老头就是真正的超人类!
死老头就可以拯救他的妻子!
可惜了……
实验失败。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危机中,变异者的不断出现,末世来临。
而当初的实验室也成了一片废墟。
黑漆漆的残垣断壁,几乎像是垃圾场一样的建筑角落,各种试验品与动物尸体扔得堆积成山,地面是碎了一地的试管实验器材碎片……
一脚踩过,立马就能鲜血淋漓。
而就在这片脏兮兮的残恒断壁中,姜辰双腿晃荡着,坐在死老头的‘水晶棺’上,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怀里抱着一个早已空了的棒棒糖桶。
如果不是因为实验,死老头也懒得搭理他。
就比如这最后一场实验,死老头输了。
连命都输掉了。
可死老头完全没有想过他的以后。
他的死活。
他没有了糖。
吸溜掉嘴里的最后一口糖,他扔掉糖罐,能明显感觉到身体上的各种不适,整个口腔都是苦涩在蔓延,四肢都似乎在跟着迟缓。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
因为从成为死老头的实验品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人。
也不是超人类。
而是一个怪物。
当他跳下棺材,忍着全身的不适不耐烦打算去找新的糖时,就在残垣断壁的另一个角落,看见了一个白衬衫少年。
细碎的短发,少年手里还拎了个小巧的酒壶。
白色的长袖衬衫,领口解开三颗,袖子也是卷起半截,修身的黑色长裤配上一条细细的皮带,多余的衬衫下摆都扎进裤子里,将那小腰衬得极细,清瘦挺拔。
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眸子极为勾人,瞧见他时,少年朝着他勾唇,一挑眉道:“原来你在这……”
这是他们之间的初遇。
他以为她是哥哥,他满口腔全是苦涩,蔓延到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很暴躁。
他是忍着乖巧,眨了眨眼问少年的。
哥哥,你有糖吗?
可她却说,滚!
只一个字,让他动了杀心。
可一垂眸,看到自己脆弱又纤细的手腕,只怕是连只小白鼠都捏不死。
他只能低着头,麻木走过。
没有了甜甜的味道,他的嘴里只剩下苦涩,他的心跳也开始慢慢变得迟缓,脚步笨拙,眼神发虚……
一块超大号的棒棒糖这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
还是那个哥哥。
刚才一脸恼怒喊他滚的那位。
这时却示意他接过去,连糖纸都已经被剥开了……
五颜六色的大号棒棒糖,他红色的眸底划过一抹亮色,僵硬的抬手,刚打算挤出一个笑容道歉,“哥哥……”
一只手就又把糖抢了回去。
少年举着糖,那双勾人的眸子都危险眯起了,“叫姐!”
姐?
姐姐?
他满眼都是疑惑,但他很苦,很苦很苦,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瞬间改口,“姐姐。”
他终于是心满意足尝到了甜甜的糖。
被她直接塞进他的嘴里,甜甜的滋味。
对面的少年本来严肃的脸,也跟着瞬间喜笑颜开,那双眼明亮喜悦得仿佛带了星光,“这才乖嘛~”
他看着,后知后觉咬着糖,眼神有一瞬移不开的呆滞。
到最后,他才明白,那是喜欢。
被吸引到。
一块糖,一个笑容,一个白衣少年,不由自主的吸引住了他。
让他举着糖,一口一口细细嚼着,跟着少年。
姐姐?
走在前头的少年,一头细碎的短发,那张脸更是美到雌雄莫辨,身形清瘦挺拔,连言行间所让人感觉到的都是随性洒脱,英气逼人。
怎么可能是姐姐呢?
他不懂。
可还是下意识的乖巧。
因为以往,只有他这样听话的时候,死老头才会少折磨他一些,多给他一些糖。
他的人生目标,似乎只剩下糖。
数不清的糖。
他讨厌苦,无尽的苦,让他厌倦了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天下红雨,也与他无关。
当他含着糖只身走进红雨中时,全身都湿哒哒的,连糖都被淋湿了,可他早已习惯了,以往泡在各种奇奇怪怪液体中时,也是这般,他离不开糖。
他也习惯了。
但这时,他听到了身后少年唤他的声音,喊他过去。
一把很大的伞,黑色的,被撑开,他的卫衣帽子都被淋湿,只能摘下,跟随她的步伐。
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雨伞。
在这漫天红雨中,竟然能抵抗红雨的侵袭……
他跟随她的步伐,伞很大,即便走在这漫天红雨中,也不会被淋湿到一丁半点,让他头一次感受到,那种久违到已经快让他忘怀的呵护……
什么是享受。
姜辰恍惚的想,时间太久了。
太久太久,久到他都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还有谁这样对他好过。
糖吃完,又有一块被她递了过来。
那般及时,又贴心。
两人走近一出基地时,有人因为他淋过雨和诡异的红眸而针对他,他看着她护在他的跟前。
又递给他一套衣服,让他乖乖去将自己弄干净。
她对自己可真好啊。
他在心底忍不住的想,乖乖接过衣服,上楼,她注意到了他被淋到湿透的衣服,注意到了他的狼狈,注意到了他快吃完的糖,注意到了他所有的所有的一切。
不像以往,死老头永远不会管他是什么模样……
死老头只会在乎他的实验,他的温瑶,他唯一的挚爱。
他不过是能给温瑶续命的实验品。
他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难得的关心与呵护。
他也喜欢干净又舒适的感觉。
他乖乖的洗澡,擦头发,下楼之前,他看着镜子里干净又漂亮的自己,突然又停下了动作。
他换了一身睡袍,松松垮垮系着,露出大片胸膛,在灯光照耀下,那肌肤更是白皙到近乎透明,在发光。
刚才外面的那个男人,似乎……是她的未婚夫。
他就那么下了楼,不在意众人诧异的视线,朝她走近,刻意的,语气又乖又软喊她,“姐姐。”
他看到那个男人一脸震惊的眼神。
看清那个男人眼底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