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空调怎么样,会热吗?”
“气闷吗?”
“会不会凉?”
被一堆相互矛盾的问题追着,甄语边忍笑边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就那么回事吧,都差不多。”他笼统地回答了一下问题,“我跟竞赛认识的小彭在一个房间,小彭——”
正在整理衣服的室友是他竞赛时认识的朋友。
前期比赛就有接触,在省队培训熟起来的。
简固还在参赛时和他形影不离的,三人一起交谈过。
看啊,他和他俩都认识的人在一块儿呢——简固大可不必这么担心地望着视频。
“不让陪同,我可以去送你啊。”简固和小彭打过招呼,嘀咕着,“再说,夏令营不是有段时间才开始吗,你们要筹划参加什么比赛,我可以做后勤……”
“找点自己的事干。”甄语直接地拒绝,“别老围着我打转。”
想想他俩认识快两年了,说简固一直围着他打转,一点都不夸张。
滴溜溜地转。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根本停不下来。
他再不给简固点刺激,说不定能一辈子这样下去。
简固准还转得挺开心的。
在离家前往红城和竞赛认识的朋友们见面前,他想得很明白了。
现在这局面,不能单纯说怪谁。
他责任也很大,在某些正襟危“坐”的时刻,他如果给了简固一点诱惑,半推半就的,事情也就成了。
还不是因为不想那么草率。
平时待着待着都可以交心,这么关键的事,却被本能支配——可不能这样。
他总想亲亲简固没错,要做,总得在对方说出令自己满意的话之后。
他就是执拗。
简固就是傻。
所以他这不是离家了吗,稍微给点刺激,让围着他转的简固停下来歇口气,好好琢磨琢磨……
“你和曲惪打算去哪啊?”甄语边琢磨着彼此的事,边随口问,“有二十来天呢,去哪玩玩吧?”
“去看球赛吧,顺便再去看看安迪。”简固兴致不高地说,“以前每年都去,去年没去,今年本来想和你一起去的。”
甄语:“……”
这个“看球赛”,他听曲惪提过,指的是出国看篮球比赛。
每年暑假都这么奢侈。
听听,简固还怪不情愿的。
是他的错了,让简固心情不佳,看什么都提不起劲。
如果他也同行的话,相信简固现在肯定会兴高采烈、期待满满。
就这样还没想明白呢?
慢慢想吧!
安迪的话,他也听说过。
那孩子是简家姑姑的养子,却不能说是他们的表弟。
小孩儿智商挺高,十多岁大学毕业,其他方面都不太寻常,不能正确地认知亲属关系,生活里只有愿意搭理和懒得搭理的人。
简固属于前者,至于甄语自己,和对方不熟,只听简固提到过一些。
他玩笑道:“事先跟安迪说过了没?别再忙着搞研究没空接见你。”
“那就请他忍一下了。”简固笑笑,“我们应该不会停留太长时间。”
两人聊天时是这样说的。
实际情况更严重一些。
音浪喧天的球场,服务和从前同样贴心的酒店,印象里口味不错的餐馆,安迪简单不失温馨的住所,甚至每个可以驻足的地方……
简固都不咋想停留。
“你不会是等录取结果等得焦虑了吧?”曲惪大为纳罕,“怎么了兄弟?平常不是脾气挺好挺耐心的嘛,这几天怎么这么……”
“你少说两句。”简固心浮气躁地打断了曲惪的话,“让我安静一会儿。”
“这哪不安静了?”曲惪更加纳闷,“怎么,有时差,今天没联系上甄语?”
“没有啊。”简固下意识看了看手机,发现没有任何消息,不由得嘟囔,“他每天很忙的,你别去打扰他。”
“我去打扰他干什么,没那么多话说。”曲惪抱着胳膊打量简固,“你倒是——话多了被人家嫌弃了?”
“胡说什么。”简固立刻反驳,“甄语才不会嫌弃我。”
“你几岁了啊简固?”曲惪直接笑了出来,“人嫌弃就嫌弃了,好好表现呗,咋跟个小孩儿似的。”
简固联想到自己的实际年龄,顿时懒得解释了。
不和真正的十七八岁一般见识!
“知道为什么说你像小孩儿吗?”曲惪揽住他的肩膀,“咱能别这么单纯不?大眼睛扑棱扑棱的,说出话来都显幼稚……”
简固挣开发小的胳膊:“没完了是吧?”
“哎哎,这模样差不多。”被甩开了,曲惪一点都不生气,“咱得有点脾气啊,得成熟,稳住,学着拿捏人家,别老屁颠儿屁颠儿的……”
听起来是没完了。
简固倒也不至于因为心烦就一句话不让曲惪说,没那么蛮不讲理。
说了不听,就当发小在嗡嗡。
“认识甄语之前,你多稳当一人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似的,我都跟着被迫长大了。”曲惪怀念地说,“那会儿廖大少老挤兑我,说我是你的小跟班儿。”
“我就想办法证明啊,证明咱俩是好兄弟——然后你就认识甄语了,心思就全在人身上了。”
“再后来,情况恶化了,你一看见人家,跟个俩月的小狗似的,叉着走,尾巴摇得就没停下来过。”
简固:“……”
这都是什么词儿什么形容!
他有些无奈:“我把什么不放在眼里了?”
“成长的错。”曲惪酸唧唧地拽文,“你这长相,多高冷一好模子,从小到大就是最有底气、最无欲无求、最高不可攀的那个!”
“现在好了,天天追人甄语脚边上打滚儿,人没空理你,你眼里就没光了。”
简固提起气来想反驳两句,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唉,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包括说话也是。
说“眼里没光了”也不夸张。
不能和甄语在一起……
甄语在竞赛省队集训的时候,他还没这样,该吃吃该睡睡,每天等对方抽时间联系都很兴奋,老多希望和期待了。
喘气的间隙都在组织语言,思考短暂的联系里该和甄语说点什么。
目前也是。
他总想着甄语,心情却变化了。
甄语正每天和于学科上有共同爱好的人在一起,过得十分充实。
和竞赛时有什么不同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唉,竞赛是有时限的,培训结束了,比赛结束了,甄语就回到他身边了。
他可以用大大的拥抱迎接甄语载誉归来。
甄语也愿意三五不时和他分享下自己的心情。
现在呢?
“我觉着,他,有点……冷淡。”简固越想眉头皱得越紧,“说不好是和以前有什么差别,反正就是有。”
“哦。”曲惪满不在乎地说,“腻了你了,有新欢了。”
“找着灵魂伴侣了,忽略你的感受了。”
“谈恋爱吗,尤其和学霸谈恋爱,很正常——”
简固听发小说话越来越离谱,心理上倒也有准备,不料没几句能离谱成这样:“你说什么呢!”
曲惪愣了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伸手点了点:“简、固!”
“你别跟我说,你俩还没谈啊?”
“没有!”简固想到这事,心里忽地有些乱,本能否认,“别跟我哥似的,老往这联想。”
“你哥,你……”曲惪无语了,“别说你哥了,你再这样下去,全世界都得来问你。”
“你平常不琢磨琢磨吗?”
“不和人家谈对象,干吗老如痴如醉地盯着人家看,给钱了吗?正当吗?合理合法吗?”
简固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
他当然要盯着甄语。
甄语的一切他都在意——他重生就是为了让甄语好好的,让这个家好好的。
那是他的任务。
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任务。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下意识说,“而且我们……他才几岁,我俩……年龄根本不合适。”
甄语现在才十八,他实际都快二十七了,谈什么恋爱啊,都不是一个年代的人。
他怎么被带得认真琢磨起这件事来了?
谈恋爱,俩人在一块儿,追人……
他是没谈过,但看别人谈过。
追人是求回应的,追不上求不着,就谈不成。
他怎么可能要求甄语对自己有任何回应?
一想到对甄语的一举一动都变成有所图,他就觉着自己道德上有点崩塌了。
他对甄语好,是理所应当的。
“我对他好是理所应当的。”简固梳理出了一个逻辑,立刻告诉曲惪,“你别胡说了,说得我像图他什么似的。”
曲惪瞪着眼睛瞅着他:“你——”
“我——我真是,你!”
“就算你不图他什么,人家有那意思了,你就笑纳呗?”
简固有点来火了:“你说我没关系——”
“行了你!我哪敢说他!”曲惪烦躁地扒拉脑袋,“啊——就算你不图别的,总图他美、美色吧?”
“不图,你老神魂颠倒的,不图?你老往人家身上凑!”
“不图你,你,不是,你琢磨什么呢?”
他无语地退了一步,视线往下示意:“低头,哎,你低头……”
简固不用低头也已经发现了。
在曲惪说什么美色身上之类的虎狼之词的时候。
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一些细节。
然后就,发现了。
他好像……对甄语有那种想法!
那种!龌龊的想法!
“他才十八……”他整个人都惊住了,“我,我……”
“你倒是不止。”曲惪翻白眼,“可能智商都长那儿去了。”
真就离谱……
简固默默坐在安迪所在小区的长椅上冷静了半天。
难受。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怎么会对甄语——甄语太好了,都怪他把持不住。
“我想通了。”能自持之后,简固站起身,“去跟安迪道个别,咱们该回去了。”
“还有比赛没……行行行,不看了不看了。”曲惪抗议一下就妥协了,“赶紧回,把人追到手,当个正常男人。”
简固往安迪的住处走着,路过邻居家时,自然地和邻家老奶奶打了个招呼。
她正在信箱前取信,笑眯眯地抬手回应,完全没注意有什么掉了下去去。
简固上前一步,将信封和一张彩色卡片捡起来,反手递过去——却因某些字母失了神。
这图案,邮票,印刷……还有——手写的字迹!
他知道甄语参加了交换明信片的社团。
也听甄语说起过,毕业前寄出的最后一张恐怕收不到回信了。
怎么会呢!
那张明信片,就在这里,在他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