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杜康传奇>第68章 第三十四章 扫墓

  虽已进入初秋,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卓卓的烈日烘烤着大地,仿佛要把世间万物融化一样。

  温如玉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看了看天,把扇子盖在脸上遮住阳光,无语的望着走在前面的单薄背影:没想到杜先生弱不禁风的身子骨确那么能撑!这哪是出来散心,根本是受罪!温如玉无奈,只得疾步走上前去,拉住杜少康道:“天这么热,先生身子不好,不如先找地方歇歇再走吧。”

  杜少康也没好到哪里去,苍白的脸颊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一副快要热晕过去的样子,偏偏头上一滴汗都没有。听了温如玉的话,杜少康犹豫的看向旁边的忠叔。

  忠叔毕竟年纪大了,又扶着杜少康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也热了满头大汗,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指着前面道:“就快到了,绕过前面那个弯就是。”

  杜少康点了点头,对着温如玉道:“那我们就坚持一下吧。”说完率先走向前去。

  温如玉在心里把苏忠骂了个狗血喷头,但也没办法,只得追了上去。

  绕过一道弯,又穿过一片柏树林,便进入了另一番天地。

  迎面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冢,里面的坟头有新有旧,很多老坟似乎许多年没有人祭拜过,被老鼠拱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洞,再加上风吹雨淋,有些土薄的,甚至露出腐烂焦黑的棺木。头顶上时不时传来几声鸦叫,令人毛骨悚然。炎热刺眼的阳光似乎被一层层柏树林挡住,周围弥漫着阴暗、潮湿、腐朽的气味。

  此情此景,饶是温如玉也着实打了个寒颤,他抬头看着杜少康道:“这是什么地方?”

  “乱葬岗!”苏忠解释道:“这里本来是个村庄,叫柏树村。几十年前发生了瘟疫,村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这里也没人住了,后来就成了乱葬岗,专门安葬那些穷人和无家可归的人。”

  温如玉已经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没有起初那么不安了。他看着杜少康疑惑的问:“杜先生,好好的,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来寻找真相。”杜少康淡淡的说完,看了苏忠一眼,苏忠便把他引到一处坟头之前。

  温如玉也跟了过去,眼前这坟应该立了三四年,坟前竖着一块木碑,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但很干净,显然被人擦拭过。坟前还摆了几盘新鲜的点心,想来是有人刚刚祭拜过。

  这坟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温如玉满头雾水,刚想出声询问,忽然听到几声响动。

  “谁!”温如玉回头,看见一高大男子穿过密密麻麻的坟头飞快的朝柏树林跑去。

  温如玉“唰”的一声阖上天云扇,敏捷的飞向那抹鬼祟的人影,朝那人的后心打去。

  那人显然不会武功,几下就被温如玉制服。温如玉一把抓住他,狠狠的摔到杜少康脚下。混乱中,一把匕首从那人怀里掉了出来,落到地上。那人见状,慌忙翻身去拾,却被温如玉“啪啪”两下点了穴道,呆在当场。

  “张达!果然是你!”苏忠看清来人,惊讶的道。

  张达!温如玉脑子一转,也反应过来:张达不就是张秋实身边的小厮吗?杜少康让打听的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温如玉想都没想的问了出来。

  张达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冷哼一声:“这里是穷人家的乱葬岗,小人不比二位公子尊贵,在这里当然是祭拜家人。倒是二位公子身份贵重,出现在这里才奇怪吧!”

  张达话里藏针,连讥带讽,杜少康笑了笑:“听说你父母双亡,只有一个爷爷,葬在采莲村,不知这里埋葬的又是何人?”

  “就是!你哄鬼呢!哪有带着凶器祭拜家人的!”温如玉踢了踢脚下的匕首,不悦的补充。

  张达没有理会温如玉,看着杜少康,继续道:“琴公子足不出户,消息倒是灵通,难怪苏大爷和张二爷都视您为眼中钉。那两位爷虽有先见之明,可惜加起来都不是您的对手,纷纷先您一步见了阎王!哼哼,果然是十病九毒!”

  温如玉听不下去了,一把揪住张达的领口,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厉声道:“嘴巴放干净的,什么十病九毒!”

  “哼!”张达斜眼看着杜少康,道:“我有说错吗?苏家本来好好的,偏偏琴公子一来就克死了两个人。谁干的,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你再说一遍!”温如玉气急,扬起手中的天云扇就要给他一个教训。

  张达扬起脸,不甘示弱的看着温如玉道:“怎么,要杀人灭口呀!反正这里是荒山野岭,又没其他人,杀了我连埋都不用埋,倒是省事!”

  “你不会是没有胆量自杀,才故意激怒我们吧!”杜少康的话悠悠的传来。

  这下不止温如玉和张达,连苏忠都惊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张达率先反应过来,不以为然的道:“琴公子说的什么话,我为什么要自杀!”

  杜少康没有理会他的虚张声势,回身看着简陋的木碑,低声道:“人并不是你一个人杀的,你就这样死了,岂不是把过错全都背了,反而成全了别人?”

  苏忠也看着杜少康,颤声道:“公子?您这是……”

  张达眼神暗了暗,道:“小的不知道琴公子你在说什么?小的杀什么人了?”

  杜少康轻笑一声,道:“哦,张秋实不是你杀的吗?”

  “啊!”温如玉大吃一惊,看着杜少康道:“这是哪跟哪儿呀!张秋实不是误服了先生的参汤,被自己下的药害死的吗?怎么会是张达杀的?”

  张达也道:“是呀,琴公子,下药的那盅参汤小人可从来没有碰过。小人那日中午就出去了,直到半夜才回来,有人能给小的作证的!”

  张达说的有理有据,听了他的话,苏忠也疑惑的看向杜少康。

  迎着他们的目光,杜少康不紧不慢的看着张达,道:“不错,仵作确实是在参汤里验出了药物,而张秋实确实有下药害我的心,凶手只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杜少康转而看着温如玉和苏忠,缓缓的问:“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前脚刚刚在别人的参汤里下了药,厨房后脚就给你们送来一盅一模一样的参汤,你们敢喝吗?”

  温如玉和苏忠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那张秋实为什么敢喝呢?他就那么确定厨房里不会送错?给他的那盅参汤里没有药!”杜少康继续反问。

  温如玉不耐的甩甩手,道:“哎呀,先生,您就直说吧,不要绕弯子了。”

  杜少康笑了下,也没继续卖关子:“很显然,张秋实只是被派到厨房里转了一圈而已,他根本没有在参汤里下药,所以他也没必要担心给他的那盅参汤里有药呀!而派张秋实去厨房的人,就是想把下药的事栽赃给他,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他是被自己下的药害死的!”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张秋实既然想毒害先生,为什么没有给参汤下药呢?况且,能使唤张秋实去厨房的,肯定是府里地位比较高的人,张达根本没这个能力呀!”温如玉看着杜少康,不解的问。

  杜少康浅笑了一下,轻声道:“那我就从头说起吧。张秋实十分谨慎,肯定不会亲自动手杀人。恐怕他已经安排好了可靠的心腹,等他启程去山西以后,那个心腹再想办法把药下在我的参汤里,嫁祸给苏秋宝。到时候就算有人怀疑,他远在千里之外,这事也根本不会牵扯到他身上。”杜少康冷笑了一声:“只可惜,张秋实千算万算,却没料到那个心腹会背叛自己。”杜少康说完微笑着看着张达。

  张达冷哼了一声:“您说了那么多,不就想说二爷的那个心腹就是小的吗?不过可惜,小的是二爷的贴身小厮,二爷去山西,小的肯定也要贴身跟随伺候,又怎么可能留在苏州下毒害人呢?退一万步说,就算小的有害死二爷的心,二爷死的当天小的根本不在苏府,又怎么可能给二爷的参汤下药!”

  “张秋实已死,你会不会跟着他去山西也是死无对证,我们暂且不提。至于害死张秋实的那碗参汤,其实很简单!药根本没有下到参汤里,而是下在了凉茶里。”杜少康看着张达道:“张秋实晚上有喝凉茶的习惯,而凉茶是你中午亲手晾上的。如果是这样,你就有了作案的时间。”

  温如玉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确实想到,有人提过张秋实晚上有喝凉茶的习惯。但是也不对呀?温如玉疑惑的问:“县衙的仵作说,凉茶里没有发现药物呀?”

  “温公子说的对!”张达冷笑一声:“凉茶确实是我给二爷晾上的,但仵作是在参汤里验出了春/药,并没有在凉茶里验出春/药!况且,那壶凉茶一搁就是一下午,谁不能下手呀,为什么琴公子偏偏怀疑我呢!”

  “确实。”杜少康点点头:“如果是在凉茶里下药,霓裳居的人都有嫌疑,但有一件事,却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那就是桃代李僵。你利用张秋实贴身小厮的身份,借着清晨伺候他洗漱的机会,第一个进入他的房间。当然,现在张秋实已经死了,你把下过药的凉茶泼在地上,把茶壶和茶杯放在洗脸水里洗干净,用毛巾擦干,至于仵作检验的那些凉茶,应该被你替换成的漱口水吧。”

  杜少康看着紧绷的张达,淡淡的笑了笑,继续道:“然后你拿出张秋实事先给你的那瓶红娥,倒入盛参汤的盅里,摇晃均匀,在碗里也倒上一些,把瓶子藏在张秋实的包袱里。最后,你故意把洗脸盆扔在地上,让洗脸水洒了一地,遮盖地上泼过凉茶的痕迹,然后大叫着跑出去。反正你发现尸体受惊过度,失手打翻脸盆也在情理之中。当然,指使张秋实去厨房的人会告诉你参汤的事,甚至,这一切的计划都是她安排的,你只不过是照章办事而已。仵作会发现张秋实的死因,也会在参汤里验出春/药,而你唯一碰过的凉茶却没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人会怀疑泼在地上的洗脸水。”

  杜少康顿了顿,接着道:“你也还算是有良知,害怕张秋实身边的两个丫头无辜受牵连,便叮嘱她们一直待在一起,好让她们彼此作证,洗脱嫌疑。”

  听着杜少康分析完,温如玉心里瞬间豁然开朗,对杜少康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愧是先生,真是精彩!打死我也想不出如此精巧的杀人方法!”

  张达的脸色十分难看,但还是逞强道:“就算先生说的对,我在凉茶里下了药,然后桃代李僵,但那也不过是春/药而已,二爷又不傻,万一他及时找个侍妾解决了,我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杜少康点点头:“所以,你也不过是整个计划里的一部分,那个幕后主使自然会在别处给他下药。凉茶毕竟无色无味,混入太多药物极有可能被张秋实察觉。当然,让他去厨房以及给他送参汤也是计划里必不可少的环节,目的就是让张立山和所有人相信,张秋实的死是阴差阳错,害人不成反害己。”

  张达冷冷笑道:“琴公子这就说笑了,吩咐给二爷送参汤的是老爷,难道老爷也想谋杀二爷不成?”

  杜少康笑着看了一下苏忠,苏忠会意,拿出一条粉色的丝绢,在张达面前晃了晃。

  张达立马白了脸色。

  杜少康淡淡的道:“怎么?找了好久吧。这方丝绢是从你床下找出来的,上面绣着‘婉如’两个字,‘婉如’好像是赵姨娘的闺名,请问,你怎么会有她的丝绢?”

  温如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张达大惊道:“难道他们两个有奸情?”

  杜少康没有理会温如玉,对着张达道:“隔了那么久,脂粉味都散了,上面却还残留着一股浓浓的软骨散的味道。这恐怕是赵氏送给张秋实的吧!”

  张达脸上惊愕的表情没持续多久便敛去,他回瞪杜少康,语气冷淡道:“我没见过这条丝绢!”

  杜少康仿佛已经料到他不会承认,继续道:“是吗?有一天夜里,我无意间听到了你和张立山的谈话,你提起的那条张秋实临死时紧紧攥着的丝绢,估计就是这个吧!只不过这方丝绢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你偷偷藏了起来。张秋实之所以不能起身求救,也是因为中了这条丝帕上的软骨散,动弹不得,所以只能在床上等死。恐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赵氏主使!”

  好歹毒的计策!双管齐下,杀人不沾手!早就看出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温如玉听的浑身打颤,心里默默的想: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呀!

  张达定定的看着杜少康,道:“我很佩服公子的想象力,可我为什么要帮赵姨娘杀二爷,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杜少康回头看了看面前的坟头,轻声道:“恐怕,你是为了躺在里面的这位吧!”

  张达目光一窒,惊恐的看着杜少康,仿佛什么都逃不过那双漆黑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