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妇肝胆俱裂, 她跪在地上,膝行到沈嬛脚边,抱住沈嬛的脚:“太太啊, 奴婢做事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 哪里敢做秦钟嘴里的是,他就是看不惯奴婢对主子们尽心尽力,想让奴婢走了,把厨房变成他的一言堂, 太太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

  她哭得催人心肝, 说得情真意切,但沈嬛只对秦钟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着你带着我身边的人,去把你说的东西找出来。”

  “抓贼抓脏, 捉奸捉双,没有证据, 我谁也不偏袒。”

  “但有言在先,若是你真的冤枉了她, 这顿罚, 你躲不过去。”

  秦钟语气坚定:“小的要是真冤枉了陶老妇,不用太太说, 立马从厨房走人,随太太处置。”

  “行, 吴氏, 你随秦钟走一趟。”

  “是。”吴氏随秦钟一起走了, 跪在沈嬛脚边的陶老妇浑身软了。

  她在心头求菩萨保佑儿子手快一点, 把那些东西全拿回去了。

  但这次菩萨也没开眼, 秦钟和吴氏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秦钟手里提着一口大麻袋,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太太请看,这些就是小的和吴大娘在陶老妇床下找到的东西,这是燕窝,这是人参,都是还没来得及拿去厨房的,另外还在她屋子里发现了换走的东西。”

  一麻袋的所谓的上好燕窝和人参,燕窝倒是看得出来质量不好,碎得不成样子,里面的燕毛也没挑干净,人参却看不出来。

  秦钟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拿了一根到沈嬛跟前:“太太有所不知,这些萝卜是先精心挑选过,专门找与人参大小差不多,形状有所相似到,再经过三煮三晒,最后由造假的人用手捏成型,卖给市面上专门的人。”

  “但是这些萝卜参长得再像人参也是假的,首先它们的须子要比真正的人参少一些,并且要粗壮一些,其次他们的味儿并不纯正,还有,他们里面的纹理也和人参不同。”

  秦钟为了方便沈嬛辨认,特意拿了一根真的人参在旁边,仔细一看确实如他所说。

  沈嬛抬手让他退到一边,问几乎已经瘫成泥的陶老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秦钟说的你认不认?”

  陶老妇如梦中惊醒:“太太……太太……”

  她干嚎两声,只字不提那些燕窝和人参到事,只一味地道:“求老太太看在大奶奶的面上,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是被鬼迷了心窍,知道错了。”

  这次的哭声比刚才响亮多了,但沈嬛却眯了眯眼睛:“你说,看在大奶奶的面上?你和大奶奶是哪门子的亲戚,需要我给大奶奶脸面。”

  陶老妇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呜呜地哭着倒:“奴婢是大奶奶的陪嫁,大奶奶最是心疼奴婢。”

  “好,”沈嬛退开身体,站在阶上,望着院子里的众人,“既然你说你是大奶奶的陪嫁,那我今天更饶不得你,你们几个,把她按住,打她三十大棍后发卖出府,凡是给她求情的,也打了发卖了!”

  陶老妇没想到自己搬出靠山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凄厉地大喊:“老太太,您不可这样啊,大奶奶她——”

  “还不堵住她的嘴,由得她污蔑大奶奶的清白,大奶奶最是和善不过,怎会养出这等中饱私囊,吃里扒外的腌臜东西!”

  几个小厮赶紧冲上来捂住陶老妇的嘴,绑了她的手脚,开始按命令办事。

  手腕粗的棍棒落在身上,沉闷的响声让院子里的人害怕极了,而且这陶老妇连翻身到机会都没有。

  像她们这般奴籍的下人,一但被主人家发卖比畜牲还不如,下半身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

  打完三十大棒,陶老妇已经昏死过去,沈嬛放人拖出去,并当众告知众人,从今以后秦钟就是陈府厨房采买的管事。

  秦钟激动得脸都红了,大声道:“小的定不负老太太的信任。”

  然后接过晴子给的十两煖冬银。

  人群里开始变得嘈杂,没一会儿,第三个,第四个人站出来。

  明辉堂的棒子打了不少人,箱子里的银子也如流水般全花了出去。

  夜晚,忙活了一天的沈嬛靠在炕上,背后塞着松绿色的迎枕,腿上盖着厚实的被子。

  晴子边给他捏肩边道:“就算给我五十年,我也想不出这么好的法子,老太太您是没瞧见,秦钟他们得了赏的不住的夸您呢,说您办事公道,处罚分明,还说以后要好好孝敬您。”

  吴氏也觉得今天这事儿办得漂亮,她拿着梳子给沈嬛通头,问沈嬛:“太太接下来怎么做?”

  沈嬛像只猫,懒懒地伸了伸腰:“别急,刀子刚插进去,还要些时候才能钻到深处去。”

  晴子又不懂了这些,但是不妨碍她觉得自家太太哪里都好:“今天六子和秦钟可来得太及时了,刚开始我都不知道太太要唱哪一出,被他们这么一引,后面的事就跟淌水一样都合了。”

  沈嬛望着她不住笑:“我看你这丫头以后只有跟着我了,放在别人那里我可不放心。”

  “啊?”晴子满脸茫然。

  吴氏无奈:“你这蠢丫头真以为六子和秦钟是自己这么做的。”

  “不是吗?”

  “还不明白?”吴氏也惊了。

  沈嬛在旁边笑得打滚儿,她们两个一个说一个应,比台上唱戏的还好看。

  于是吴氏只能挑明了说:“六子和秦钟都是太太事先跟他们说过的,不然你以为他们会冒着风险出这个头呢。”

  晴子这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和着他们都是明白人,就把自己蒙在鼓里。

  晴子气鼓鼓地,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外人。

  沈嬛赶紧安慰她:“你瞧你瞧,你这张脸什么都兜不住,要是告诉你,你今天必定得露馅,咱们的戏还怎么演下去?”

  “好了,吃一颗蜜糖,权当太太给你消消火。”

  裙子立马喜笑颜开,含着糖道:“甜到奴婢心坎儿里去了,奴婢还要一颗。”

  看着他这贪吃的模样,沈嬛乐不可支,把装蜜糖的盘子塞到她手里:“全都是你的,谁也不会跟你抢。”

  拿着盘子,晴子问沈嬛:“太太是怎么想到这一步的?就不怕六子和秦钟不站在你这边”

  沈嬛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各种各样的心思,这些心思有为别人的有为自己的,我只要抓住他们的心思,知道他们要什么,我就给他们什么,他们就会成为我手里的利器,达到我的目的。”

  别看这小小的陈府,里头的水深着呢

  晴子还是似懂非懂。

  吴氏在一旁笑而不语。

  沈嬛拍拍晴子脑袋:“可别为难你这小脑瓜子啦,睡吧,明天还有得折腾呢。”

  他们倒是睡得安稳了,府里其它人,却辗转难眠。

  贾氏脸色铁青,砸了手边的细颈瓷瓶:“你说说她到底想干什么?那陶老妇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人,不过是一时糊涂,拿了厨房里的东西,他她就问也不问一声,把人打了发卖了,到底这陈府是姓陈还是姓沈?!”

  已经听她念叨一个晚上的陈平扔了手里的瓜子皮:“你自己心中知道那个陶老妇是什么样的货色,还怪老太太咋罚她?要我说,不当场打死就算好的。”

  她这无疑是在贾氏的脸上扇了两耳光,贾氏气急败坏:“我知道你和那老娼妇是一条心,她放个屁,你都觉得是香的,但你陈平别忘了,你就是把你自己塞到他脚下,他也不会踩你这块厕所里的石头。”

  陈萍最烦她说这些:“又来了,又来了,天天念叨你,不烦我都烦了。”

  “你烦什么?你烦,你一天就知道从我手里拿银子去嫖,去喝,去赌,怎么就不想想那些银子都是从哪儿来的?莫非你陈府的天上头会下银子不成?”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自个儿干净,我从府里捞的那些钱不都还是用在你们身上。”

  “得,你念吧,我走了,随你念。”

  他说的这些话,陈平当然知道,但知道归知道,在他心里,这些事都是贾氏自己愿意做的,他没有沾染半分,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关他的事情。

  望着陈平离开的背影,贾氏简直恨毒了他,一个茶杯砸过去,碎了一地。

  她望着房门,默默念叨:“别人没要你的命,你偏要往我手里钻,那就怪不得我了。”

  风吹得蜡烛摇了摇,烛光在贾氏脸上明明灭灭。

  第二天一大早,明辉堂里就站满了人。

  大房,二房,三房的主子小辈都来了,人员众多地来给沈嬛请安。

  被吴氏从被窝里挖起来的沈嬛看着屋里这么多人,笑了笑道:“实在不必摆这么大的排场,就和以前一样就行。”

  阎氏这个马屁精凑上去:“老太太昨儿办的事真真好,要不是您,我们都还不知道吃的燕窝是次的,吃的人参竟然是萝卜。”

  “从今以后,我看谁还敢阳奉阴违。”

  “二弟妹好灵的一张嘴呀,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是你亲娘呢,给了你多少银子用。”贾氏不阴不阳地道。

  阎氏一张嘴呛回去:“老太太是没给我银子用,但有老太太在,咱也用不着吃那些烂东西,呦,说起来,那做了丑事的陶老妇是嫂子身边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