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我的江山,你随便捏>第176章 诚意

  第二天,朗日晴空。

  三百名贡元正坐在金殿中奋笔疾书,这是最后一轮,只考策论,称为殿试。

  坐在最前面,就冲着丹壁的便是会试一甲前三,在贡生们坐姿端正埋头书写的时候,刘珂的目光正下意识地往周围看去。

  尚瑾凌刚刚及冠的年纪,名次又靠前,俊秀出尘之气除了皇帝之外,还落入众位大臣的眼中,眼里纷纷带着一丝惊叹,也有个各种大量。

  正当刘珂关注皇帝之时,肩膀被人悄悄蹭了一下,他一回头,就见到新任礼部尚书低声问道:“太子殿下,那位是西陵公府的公子吧?”

  前任礼部尚书是王贵妃的父亲,如今尸骨都不知道在哪儿了,这位刚从下面调上来,哪一派都不是,就在刘珂麾下,未免胆子大了一些。

  “没错,的确是西陵公的孙子。”刘珂回答。

  他一回答,周围竖起耳朵听着的大臣也跟凑上来,悄声问:“听说师从云州虞山居士。”

  虽然尚瑾凌没有拜师,但是虞山居士却从不否认有这么个学生,平时也是悉心指导,刘珂于是也没解释,但他有些纳闷,“你们打听的挺清楚呀。”

  “太子殿下看重之人,未免多关注了些。”有人讪笑道。

  这话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刘珂总觉得话中有话。

  终于一位大臣问道:“那么殿下可知,这位尚公子家中可有婚配?”

  “是啊是啊。”

  刘珂:“……”他瞬间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他看着离自个儿不远正认真答题的尚瑾凌,心道果然招人!防备了上头那个,竟忘了周围还有拉郎配的!

  太子器重,西陵公府公子,进士及第,说不定还是个状元,年轻俊秀,他要有女儿,也想招为女婿,刘珂心中泊泊酸水直他与冒。

  “殿下?”见他不说话,周围的大臣又低声询问了一句。

  这时有人打圆场道:“殿下怎会知道这种事,还是问一问高司长,更清楚些。”

  “说的也是。”

  “不,你们不用问,孤知道。”刘珂回过神,赶紧喊住人,心中冷笑,神情恶劣道,“诸位怕是晚了一步,西陵公好几年前就已经给他定亲了,那人孤知道,尚瑾凌喜欢的紧,早说了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们就别招惹了。”

  “竟是这样!”周围大臣不疑有他,纷纷面露失望,眼中带着可惜。

  刘珂心中暗爽,装模作样地提醒道:“诸位大人是怎么回事,今日是殿试,为皇上,为朝廷选贤举能,怎扯上家事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告罪。

  那头嘀嘀咕咕的,早就将顺帝的目光吸引过去,眼神不禁暗了暗。

  他的放权逼不得已,可也因此让刘珂在朝中如鱼得水,这小子是一点都不懂得客气,堂而皇之地笼络大臣。顺帝本冷眼旁观想看看这小子究竟有什么本事,却没想到,三个月下来,竟是有模有样,可见过去的二十多年都是装的!

  策论不过一早上的时间,等到香尽交卷,撤了考试桌椅,众贡生行礼之后鱼龙离殿,待阅卷之后,明日一早再金殿传胪,给出名次。

  顺帝让人将评卷所出的前十送到了大成宫。

  他看完卷子,然后往案头一放,端过秦海手里的茶盏,也看不出心情好坏。

  秦海难得在一旁伺候,目光不由瞥向那些卷子。

  “看出点名堂来了吗?”顺帝问。

  秦海连忙笑道:“皇上学识渊博,灼见明睿,一眼见真章,奴才……才疏学浅,哪敢点评这些才子所作,倒是这些字写的挺好。”

  “你的确不懂。”顺帝也没为难他,摆了摆手,“还得让元儿来看看,他人呢?”

  秦海脸色一僵,回答:“竺公公去了景华宫,似乎那儿出点事。”

  正说着,竺元风回来了,待他行礼之后,顺帝问:“琅儿怎么了?”

  “景王殿下忧思过重,风寒入邪,奴才宣太医诊治便耽搁了一会儿,还请皇上恕罪。”当然不仅仅是将太医带过来,还得盯着看诊,开出药方才能回来,竺元风将药方呈上。

  顺帝点了点头,“元儿做事朕是放心的。”话虽这么说,但还是看了一眼方子,上面都是驱寒的药,便将此事放下。

  只是瞧见竺元风脸上还有犹豫,不禁问道:“怎么,还有事?”

  景王被单独关押好几个月,连新年都没放出来过,按理,贵妃认罪,虽然牵连他,但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与他这个皇子其实并不相干,小惩大诫便是了。但不知为什么皇帝依旧关着他,也不像端王那样贬出京城,或者禁足在自己府上。

  竺元风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多问,只为难道:“景王殿下思念王妃和孩子,想求皇上恩典,看一眼。”

  “元儿心软,朕知道了。”顺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然后笑着招了招手,“过来,今科前十的卷子就在这里,你来点评点评。”

  既然皇帝没有指示,竺元风便也不再多问,依言走到帝王身边,捡起了一份卷子,秦海不得不往边上让了让。

  竺元风做事认真,看得很仔细,将十篇文章都看完之后,心里有底了,然后直言道:“想必太子殿下很喜欢。”

  “哈哈……”顺帝大笑起来,惊喜道,“不愧是朕看中之人!”他鼓励地看着竺元风,示意他继续说。

  “所有文章看似对朝廷忧虑,但文字却饱含希望,且不遗余力陈述自己的治国之策,虽幼稚,漏洞百出,但充满勃勃生机,很符合太子殿下求贤务实之心。再者,会试当日,太子坦言尚书六部,朝廷地方职权空缺,这些考生投其所好再正常不过。就是……”竺元风迟疑了一下。

  “嗯?”

  他眼里带着忧虑,轻声道:“怕不是皇上所喜。”

  果然,顺帝将脸上的笑容一收,阴沉下来,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反而颇有兴致地问:“那元儿以为这文章谁更出众一些?”

  竺元风微微后退了一步,“自是由皇上点评。”

  “无妨,也是朕之罪过,不然元儿也该和他们一样入考场,着贡服。不过事已至此,朕补偿你,这恩科便由你来点,也是一样的。”

  若是这些考生知道这名次是由一个太监排出来的,怕是得气死了。可对太监来说,却是极大的殊荣。

  秦海在心中冷冷一笑,照旧当着空气。

  竺元风面露不妥,但是皇帝难得有兴致,他若败坏,到时候受罪还是他。

  这般犹豫之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抽出了其中三分卷子道:“奴才以为这三位可入一甲。”

  顺帝将目光投过去,然后有意思地笑起来,“将会元跟第二换了个位置,不过元儿,你怎么看不上尚瑾凌的文章?朕瞧着写得也不错,而且翩翩俊杰,容貌出色,与你不相上下,这要是当状元,可不就是一段佳话?”

  竺元风垂下眼睛道:“就是因为年纪轻,不够稳重,才不适合当状元。”

  顺帝琢磨了一会儿,然后看向竺元风,“元儿对他倒是呵护有加。”

  竺元风一怔,不明白顺帝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顿时眼底露出一丝慌乱。

  “你呀,就是这心软的脾气,生怕朕看上他似的,放心,朕已有你,别人入不了眼。”顺帝难得见到竺元风失态,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对着秦海道,“去吧,这卷子送回去,难得元儿惜才,状元就让尚瑾凌来当,也遂太子之愿。”

  秦海恭敬地捧着卷子下去了。

  当夜,刘珂收到了暗中邀请。

  尚瑾凌将这纸条还给刘珂,“明日金殿传胪,之后便是状元游街,秦海能出宫的话,广发楼倒不怎么引人注意。”

  “可是我想看你戴大红花骑白马,不想赴这个老东西的约。”秦海已经将状元人选告知,虽然没说明来意,但是想想也就那么点事。“你说都这把年纪了,他还这么沉不住气,被竺元风踩下去也是活该。”刘珂拿着这张纸,凑近烛火上燃了。

  “明日你得去。”尚瑾凌道。

  刘珂回头,戏谑:“他定是要哥帮他对付竺元风,凌凌。”

  “对付不对付,我们自己知道,不过秦海想让你出手,还少了点东西。”

  “什么?”

  尚瑾凌冷冷一笑,“诚意。”

  *

  噼里啪啦鞭炮响,状元郎打马游街,全城涌动而看。

  这等热闹,刘珂本是要去看的,不过秦海找他,只能借此热闹在酒楼里碰了一面。

  若是背后没点倚靠,秦海倒也不急,只是已经收了太子好处,又得了承诺,他看竺元风就越来越不顺眼了,很想除之后快。

  刘珂听着,手指轻点着桌面,目光越往下,刚好看到尚瑾凌胸前带着大红花骑白马而过,年轻俊逸的状元郎惹得周遭姑娘媳妇连连招手尖叫,花啊,帕子,香囊尽往尚瑾凌身上丢,看得刘珂心里不太痛快,这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秦海见此,忍不住讥笑道:“怎么,殿下不愿意?”他的目光也跟着往下一瞥,顿时冷笑一声,“竺元风对尚公子爱护有加,怕不是早已受了殿下招揽?”

  “啧啧啧。”刘珂发出三声,然后吐出一个字,“酸。”

  也不知道这酸指自己,还是指对面,总之秦公公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刘珂眼不见心不烦,将开启的一点窗子关上,然后看向秦海道:“老秦,孤在你身上都花了那么大血本,还不信我呢?”

  “谁让太子殿下越发让人难以捉摸。”秦海端起一盏茶,拿盖子拨了拨茶沫,放下之际便道,“杂家奉皇命来看一眼,可没有太多的时间陪殿下耗着。”言下之意,便是答不答应给个准话。

  刘珂笑了,慢悠悠地喝口茶,脑袋一撑,就这么看着秦海,后者让他看得心里发毛,皱眉道:“殿下这是何意?”

  “老秦啊,孤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吃过的盐比孤吃过的米还多,就别欺我年少啊!”

  刘珂这话说的就有些不要脸了,年少两个字可不适合在他身上,秦海扭了扭脸,没计较这用词,只是道:“杂家糊弄谁也不敢糊弄您,这话怎讲?”

  刘珂坐直身体,长腿一叠,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道:“唉……虽说是孤找上你的,可既然咱俩谈妥了,你又拿了我的东西,这交易就算成了,按道理,是不是该秦公公给孤一点诚意安安心呢?”

  秦海咀嚼着这句话,明白了,不悦道:“太子殿下这是不信我?”

  “孤之前就说了,我这人没别的优点,除了实诚。”刘珂抓起一把瓜子,手上一捏,将瓜子肉丢进嘴里道,“不错,就缺少点信任,万一我帮你把竺元风给干掉了,你转头不认呢?”

  “杂家拿了您的银子。”

  “啧啧,你拿别人的银子还拿的少吗?老秦,你肯收,这是给孤的面子,可不是诚意。”刘珂本想装个蒜,但是瓜子这玩意儿,不磕靠捏,实在费劲,干脆也不装了,咔擦咔擦起来。

  秦海看着刘珂好以整暇的模样,不一会儿就磕了一地瓜子壳,头微微有些作痛,于是问:“殿下想要什么诚意。”

  刘珂头也不抬,嗑瓜子间隙说了一句,“就拿个父皇的秘密来换吧。”

  “皇上的秘密。”秦海笑起来,“殿下莫不是说笑了,奴才怎么会知道……”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见刘珂往他身上弹了一颗瓜子,皮笑肉不笑地说:“秦公公,伴君大半辈子,却让个娈宠给踩下去,甘心吗?父皇干的那些事,别人可以不知道,你要是也推脱不知,那银子和契书干脆还给我得了。”

  秦海讪讪地闭了嘴,他思虑之后问,“殿下想知道什么秘密,您总得给个方向吧。”

  “简单。”刘珂掸了掸身上的瓜子屑,端起桌上茶水一口,“六哥现在还被关在景华宫里,不就是因为贵妃害了我母后吗,多大点事,怎就不让人回家呢。秦公公,我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

  秦海听此,眉头狠狠一皱。

  三个皇子明争暗抢那么多年,却让刘珂做了太子,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没想到竟这么难缠。

  为什么?

  这世上除了皇帝,还真只有秦海知道,可秦海敢说吗?

  可不说,诚意不够,还有保留的话,刘珂就不会再帮他,甚至若是倒打一耙,让皇帝知道这个时候他收了太子的几十万两,那……后果一想,秦海就知道多可怕。

  但是不说,又用什么理由骗过去?

  他看了刘珂一眼,后者已经不磕瓜子了,而是抱着胳膊就这么盯着他,勾着嘴角,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

  秦海也不能保证刘珂没查过当年之事,若与自己编的有出路,那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明明是他定的约,可如今却让他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秦海忽然有些后悔。

  吹锣打鼓声渐渐远去,底下涌动的人群也慢慢散了,秦海知道他得回宫去,但是……

  “老秦,你这么犹豫,就让孤不高兴了。”只听到椅子磕碰和衣服摩擦声,刘珂站起来,“既然对父皇如此衷心,但愿将来你有个好下场,那银子就当孤送你了。”

  说完,他便迈开脚步往门口走去,然而刚碰上把手,听到吱呀声时,后者就传来一声,“太子殿下,请留步。”

  刘珂嘴角一扬,眉头飞起,将门一把重新关上,回头便笑嘻嘻地走到桌边,又抓起一把瓜子道:“这就对了,来,老秦,不管是长话短说,还是从头道来,孤都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