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渐渐在台阶上积成了一张白毯。

  冬竹傲雪凌风,沙沙地摇晃。但小轩内却温暖如春, 菱花窗一闭, 地龙的温度透过毡毯, 蒸得一室都暖溶溶的, 再饮了浓醇香洌的酒,热得让人舌燥。

  “那是得好好检查检查, 万一真的无用了,我也好去找别人……”谢晏端起他的酒杯, 将剩的半杯喝下,手指一勾, 男人肩上的裘氅就顺势滑下,紧接又被一袭暗金织纹的衣衫所覆盖,期间裴钧一直盯着他看,“看我做什么?”

  裴钧伸手一挑, 谢晏头上的玉冠便松落, 满肩青丝如瀑。

  谢晏下意识接了一下玉冠,反被裴钧扣住手指, 拽到了他怀里去。下一瞬,就感觉到了腰间的滚烫和唇间的湿暖。他呼吸不由得一窒, 但仍故意板起脸, 推开男人,重重一口咬在他颈边皮肉上。

  裴钧眉心动了下, 揽住腰的手一点点收紧力道, 他的眼睛从来如墨,此刻更是幽深:“再咬重一些。”

  谢晏恍惚感到自己许是咬了一匹狼兽, 奔流的血脉烧着了一样烫着自己的唇。他一用力,牙尖磨破了这张被西狄沙雪吹得略显粗糙的皮肤,渗出一点腥甜味道。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谢晏眯了眯眼睛,但话还没有说完,猝不及防的力道将他扳倒在绒毯上。

  高大俊美的男人垂首,像是狼王镇慑着他必得的猎物。他拂去谢晏嘴角染上的血红,向外一抹,似一道绯艳的口脂:“孤浑身血肉,都恨不得让你吃下。但你吃了孤的血,便是孤一个人的,即便以后孤真的不能人道了,你也休想去碰别的人……”

  “是么?”谢晏一个翻身,两人换了位置,他覆着刚才的牙印又咬了一口,“先证明自己有用再说罢!”

  “这可是你说的。”裴钧倏然一笑,“孤的血肉可全都给你。”

  谢晏感到危险,扭身要远离时,脚踝就被人突然握住。紧接着裴钧就将他一把擒抱起来,纤细的衣带呲一声断作两截,三步并作两步往小轩内唯一的一张宽大软塌上一扔。

  雪白的人陷落在深色的锦褥里,不知是烛光辉映,还是热欲熏染,他身上笼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床榻软得不像话,谢晏虽没摔疼,但还是懵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手脚已被人轻而易举地束缚。

  同时裴钧则好整以暇地去捡褪下的外袍,拎起来一阵摸索,取出了一样东西。等谢晏看清那是什么,并想到它的用处,气息便更是焦愤滞涩。

  这家伙显然是蓄谋而来。

  裴钧折返回来,顺势还拿了酒壶,渡了数口酒水与他,很快令谢晏的脸颊染上晕红。

  直到快被他吻得晕了过去,谢晏才恍惚听见空酒壶砸在地毯上的声音,闷闷的一道响。他随即一闭眼,就被人擒在了掌心。猎物终被拖回兽巢。

  他确实吃到了裴钧的血肉,一口一口,毫无余地。

  片片雪打在菱花窗上,被轩内热气融成点点水痕,未及滑落,便被骤来的料峭寒风凝成朵朵冰花。但很快,冰雪风声就被另一种若有若无的、无法抑制的声音所遮覆。

  香篝熏素被,飞雪带春风。

  一只手探出帘幔,扣紧了床沿,绷起的手背间浮现出淡淡血管颜色。随即,又一只更为修长有力的手追了出来,一根根撬开了前手的指缝,令他再也无法攀援任何外物,只能与他十指相扣。

  忽然间,风雪骤作。

  修剪圆润的指尖透着淡红,深深陷进另一只手的手背中,掐出一个个月牙形的深印。

  “真的很香。”男人的声音喑哑低沉,缠-绕在耳旁,“冬天的葡萄怎么会这么香甜?”

  “这是你……”谢晏动了一下,又很快闭嘴。

  是他先前拿出的那个东西的味道。

  那东西有颜色,应是用来捣汁入药的花瓣原本的颜色,像是淡淡的胭脂红。虽然它遇水即溶,一抹就掉,但架不住裴钧心思不正,总要将其浪费在额外的地方。

  裴钧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这葡萄是不是长大了一点?孤想喝点葡萄汁……”

  谢晏几度失神,闻言忍不住也思索了一会,待略微清醒一些,便气得拿膝盖顶他:“没有……”

  但才来得及发出半个声儿,就又被他吻住。

  短暂浮现的月辉又一次没入云层后头,鹅毛大的雪花再次席卷整个虞京,屋外雪深泥滑。

  而屋内地龙却烧得炙热,热得人满是汗痕,睫毛更是被泪水打湿。

  ……

  窗外的风雪不知是何时停的,日魄金辉拂开云头后,菱窗上的冰花已经凝结了数层。屋内的熏炉早已燃净,但檀麝之味却彻夜挥之不散。

  裴钧醒来时,整个虞京已经银装素裹。

  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正慢慢披衣,要从榻上下去的美人。

  谢晏一袭雪衣,着白狐裘,似风雪凝成的精魄。

  他伸手将人拦腰抱回,摁在怀中,揉着他浮出浅色缚痕的手腕:“还有力气?做什么去?”

  “松开我。”谢晏被迫回到一面滚热的胸膛里,狐裘也落了半个肩头,昨夜实在是昏了头,由着这人任性乱来。

  裴钧睁眼看他,谢晏对上他的视线,不由回忆起一些画面,将目光火速移开,沙哑道:“我渴……想喝水。”

  懒静了一会,裴钧折身坐起,“你躺好。”以外袍在腰间一围,光着上身便去为他斟水。

  谢晏裹在被子里,眼神又不由自主追上去,看到他结实而薄覆肌肉的后背,上面陈着数道已经愈合的伤痕,但疤痕还算新鲜。夜里攀附他背的时候,谢晏其实就摸到了,只是夜太深,灯火不足,没有仔细看清。

  ……原来是这么多的伤。

  裴钧已经温好了水,端来给他。

  谢晏于是又看到,他胸前也有一道,从胸前贯到右腹,只是好得差不多了,与周围肌肤几乎融为一体,只是颜色有差。他莫名觉得自己也痛了起来,情不自禁沿着伤痕的方向摸过去。

  手底下肌肉一跳,裴钧握住他的手:“你再摸下去,我可又忍不住了。”

  围在腰间的外袍果真气势惊人。

  谢晏也知道,行军打仗,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他身为一军之将,更是需要一往无前。只是这伤痕看得他心涩,加之裴钧如此故意撩拨,显然是体会到了他的想法,不想让他继续因此伤怀。

  “呵。”谢晏也不愿气氛陷入低谷,凑上去喝了他手中的水,抬起眼睛,在那新鲜的疤痕末端咬了一下,神色潋滟地笑,“我都还有力气要下床喝水,看来殿下果真是没大用了,难道天咒已经应……”

  “……”裴钧眸中旋即燃火。

  话没说完,被面朝下摁进了锦褥。

  一点逞强,换来一场乾坤颠倒的荒谬。

  -

  二十二岁的生辰,结果他压根就没能从某人身上下来过。

  谢晏懒成一汪春水,困得不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摄政王殿下的伺候。沐浴后,裴钧煮了点香米酥茶,还买了谢晏爱吃的小花糕,强硬地将他叫醒:“吃点东西才能睡。”

  “……不要。”谢晏闻到了浓郁的奶香,喉间微动,但他精力都被耗尽,便拖长音耍赖,“睡完再吃。”

  其实这都算是谢晏的老坏习惯了,他好睡懒觉,若是没人管,宁愿不吃也不想起来。自裴钧去打仗后,更加没人管得住他,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都是常有的。

  裴钧一回来就摸到他瘦了。

  他将一只温热的小花糕抵在谢晏唇上,往下扫了眼:“真不吃?那我就只能让你用别的办法吃……先喝酥茶,再喂你吃糕。”他凑近附在谢晏耳旁,压低声音,气息洒在他耳道内,“你能吃几个?”

  “……?!”谢晏瞬间睁开了眼。

  终于还是老老实实起来,用正常的方式吃了糕。

  吃完谢晏生怕裴钧又起什么兴致——这人实在是太有精力了,而且连绵的征战将他身躯锤炼得更加结实精壮,实在是让人有点难以应付——所以一直抱着被子警惕他的动作。

  谁知裴钧放下食具后,只是端来清茶与他漱了漱口,便抱着他一起躺下了。

  “困了便睡罢,不欺负你了。”

  谢晏被他折腾得不行,屋内各处都留下了两人胡来的痕迹,他突然罢休,倒还叫谢晏有点不信。

  但裴钧确实没了动作,把手臂搭在他腰上后,就率先沉沉睡去。

  大概是真的累了,毕竟数日内就从西狄赶回来,本就疲乏,没能好好休息一场,就作天作地的把精力全部挥霍在这档子事上。

  听着他的呼吸声,谢晏反而没了睡意。

  等了一会,谢晏偷偷睁开眼,一边近距离地观察他的睡颜,一边用手指偷偷描摹他的眉眼。果然小别胜新婚,这会儿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英俊。连额间垂落的一根碎发都让人心生爱慕。

  他指尖正从挺拔的鼻骨划到唇峰,裴钧微微动了下。

  裴钧不堪其扰地捉住谢晏微凉的手,一同带进温暖的被子里,彼此额头相抵。

  两人的呼吸都很轻,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这是一阵难得的宁静,能隐约听到窗外风摇动竹叶,抖下簌簌积雪的声音。

  手被人揉在掌心,将酸楚疲累一点点揉尽。

  裴钧突然郑重道:“谢晏,我喜欢你。”

  “……”谢晏怔了一下,睫毛抖开又阖下,笑了笑问,“突然间的,是怎么了?”

  裴钧道:“没什么,就是想到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话。我并没有想玩弄你,也没有将你当做——宠——侍禁脔。我只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在边疆,每天都想你……我怕我不说,你就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嘀嘀咕咕间,倾尽亲昵之语。

  “傻子。”谢晏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你说过了,地动时的山洞里,你就说过了。”

  “是吗……”裴钧回忆了片刻,那时他重伤在身,发着高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凭本能,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谢晏目光柔和:“嗯。”

  裴钧松了口气,仿若梦呓:“……那就好。”

  很快,他又陷入深眠。

  谢晏呼吸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的温度。

  良久,轻声呢喃:“我也喜欢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

  谢晏满心欢喜。

  两人窝在小竹轩里,无人打扰,着实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小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都铺了地龙,人在其中如春天一般暖和,即便光脚踩下,也有厚实的毡毯铺垫。

  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两人相拥看雪、临窗作画,突然兴致起了,便不拘时候、不拘地方,随性而为。小竹轩内但凡所见之处,无不遭了殃……尤其是那方画桌。

  笺笺白纸,翩翩墨梅,一枝潇洒斜照水。

  总之谢晏的一身才子清骨,都尽数折在上面了。

  以至于日后提起这所小院,谢晏想起的都是各种让人羞于提及的凌乱画面。

  但清闲日子总有尽头,终于在一年之末,年节之前,城外传来了大军即将抵京的消息。众将士奔波千里,越近京城便越是激动,于是紧赶慢赶,终于赶得上回来过年。

  这日,谢晏神情靡艳,懒洋洋地支着手,让裴钧帮他穿戴衣物。

  绯色官服浆洗得英挺板正,但同时也意味着并不柔软舒适。扣上衣扣,束紧衣带时,谢晏被磨得难受,难耐地吸了一口气。

  衣领紧紧地扣到脖颈,围上一圈带绒领的披风,将昨夜的暧-昧痕迹都遮掩住。裴钧扫了眼他的胸口,忍不住去含他的唇,低声笑道:“孤的谢大人,用不用孤特赦免你出城跪拜?”

  谢晏抬起尚未着袜的脚,踹进裴钧怀里,瞪了他一眼:“怪谁?”

  裴钧接住他踹来的脚,狎昵地揉了几把,才不舍地松开,取来软袜套上:“若真不舒服便不要去了。百官跪迎,又不差你一个,有孤在,谁还敢说你的不是?”

  眼见他穿个袜子又穿出歹意,手直顺着裤腿往上窜,谢晏赶紧收回脚:“别自作多情了,我又不是去看你的。”

  “……”裴钧手里一空,遗憾道,“果真是没良心。”

  他捉过谢晏厮磨了一会,盯着他吃过早膳,直到时辰差不多,实在拖不下去了,裴钧才抱怨着离开小院,一路避人耳目回到了凯旋大军中,在纪疏闲早就备好的马车内换上摄政蟒服。

  等谢晏踩着点儿来到城门,与百官恭迎王驾回京时,抬头再见——那一个时辰前还与他温存缠-绵,喂他吃小花糕的情郎,此刻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剑眉星目,煊赫威严。

  “恭迎殿下回京!殿下千岁——”

  百官俯首而拜,敬贺之声此起彼伏。远处还有挤在城门附近,围观大军凯旋的百姓,黑压压的一片,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

  “咴——!”战马长嘶一声,停在候驾的百官面前。

  摄政王抬手示意百官免礼,视线冷冷地扫过时,在脱尘而出的谢晏身上略微停了一下。谢晏同时也没忍住,偷偷抬头朝他看,对上那双冷峻凶狠,锐如刀锋,像是能剥开人皮囊的眼神。

  这幅与私底下截然不同的气势,让谢晏不由夹了夹腿。

  裴钧下马,走章程对几位重臣安抚表彰了几句,左右不过是那些无足轻重的场面话。过会进了宫,还要按例向小皇帝述职,然后还有庆功的宫宴,以及将军们的封赏。

  走到了平安侯面前,他又是一停,亲手将跪在地上的谢晏扶起。

  他看了平安侯一会,凑前,低声说了句什么,并拍了拍他的肩头。

  如今虽未昭示天下,但众臣皆心知肚明,这位平安侯才是真正的监国大臣。王驾凯旋,对平安侯有所优待是正常的,别说是扶他起来,便是邀他共乘一架马车,都没人敢说什么。

  众人只当摄政王是君臣情厚,说了些体贴慰劳、将来必予以重任等等的话。

  但众人所不见之处,谢晏羞愤地瞪了他一眼,就将视线飞快落下。

  裴钧笑了一声,仍翻身上马,挥手令使队伍继续前进入城。

  留下谢晏随百官退让开一条道,压了压微微发热的脸颊,耳边还回荡着男人酥沉的嗓音,却是传达着极不端庄的含义:“谢爱卿,回去官服别脱,等孤回来。”

  ……这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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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爱巢没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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