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叠了一些折子, 是一大早宁喜奉命送来的,裴钧已批了大半。

  谢晏靠在案边,支着脑袋看正为新毛笔开笔的男人, 他微微松了松衣服, 感到又红又热, 缓缓地皱起眉头:“我觉得我昨天错过了什么。”

  昨日将人撩拨起来的是谢晏, 裴钧刚起了兴致,就又被谢晏晾到一边。这人睡得混事不知, 最后苦了兴到半路的自己。他不上不下的,又不能出面传人进来备冷水, 不得已下只能自己解决。

  只是他后来一时没忍住,起了坏心, 握着熟睡中的谢晏的手,帮了帮忙。

  虽说自己占着三分理,但趁人睡觉借人家的手,属实有些过分, 裴钧难免有些心虚, 他观察着笔锋,平淡道:“并没有。”

  谢晏迅速解开衣领, 摆事实讲证据:“那为什么两边不一样。”

  裴钧自当没看见,放下笔, 转而坐到另一边, 从果盘中掐了颗葡萄来吃:“只是你的错觉,也可能是上火了。”

  好一个上火, 谢晏眯起眼睛:“这个齿印也是上火上出来的?”

  裴钧细细回味了一下, 把手边一碟葡萄推到了谢晏面前,一颗一颗地喂给谢晏:“吃点葡萄, 除烦去火。而且,”他视线扫过确实不太一样的两边,“香甜,劲道。”

  谢晏被他塞了一肚子葡萄,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没有继续纠-缠,而是轻轻地:“哦。”

  裴钧觉得稀奇,不符合他的性子,抬头瞥他一眼。

  静了一会,谢晏掐下一颗葡萄,慢慢剥下葡萄皮,露出汁水甜腻的果肉:“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也没有味道一模一样的两颗葡萄,你说是不是?”

  裴钧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颔首:“自然。”

  “哎呀。”谢晏一失手,那剥了皮的葡萄砸在了身上,又滚进衣服里了,裴钧的视线在所难免地追踪了一下那颗葡萄,这时,谢晏捏起一颗小葡萄:“你只吃了一颗葡萄,又怎么知道别的葡萄香不香,甜不甜?”

  裴钧看着他指上的葡萄,不禁轻咳了两下:“那是自然……不知道的。”

  “那是不是……”谢晏顿了顿,话都点到这,他再是脸皮厚,耳根也微微变热,声音也越来越小,“是不是得尝尝?不是说,能清热去火吗?”

  一点赧色落在谢晏眸上。

  他也不是天生就自甘轻贱,只是对着裴钧心甘情愿地放下那点清高罢了,可他都剥了皮邀请人吃葡萄了,等了半天却不见裴钧说话,哼了一声:“不吃算……”没说完,谢晏的尾音就消泯了。

  裴钧凑上去,吃了葡萄。

  放下床帐吃葡萄,和光天化日吃葡萄,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谢晏不禁面颊微热,一边喂他吃葡萄,一边别开视线,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正品尝葡萄的鲜美滋味,外间殿门突然一响,谢晏如惊弓之鸟一把推开了裴钧,他那一巴掌正好摁在裴钧刚好的伤口处,那伤内里还脆弱,被他用力一推,裴钧也没有防备,直接向后跌在地上,捂住肩头。

  同时倒吸一口气的还有谢晏。

  因他突然推人,裴钧没能及时松口,葡萄被扯疼了。

  谢晏来不及谴责他,一脸羞愤地系紧衣服,直系到脖颈,端坐起来看向无召自入的宁喜:“咳,急急忙忙的何事?”

  宁喜看了看脸色发红的平安侯,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摄政王,隐约觉得自己可能鲁莽了,但事大,他只好硬着头皮禀报道:“王府上捉到个探子,自称有密事请奏平安侯,且说……此事可助您成就百年基业,望与您一见……”

  谢晏挑起眉梢:“一个探子,到王府自投罗网,还指明要见我。”他朝裴钧笑了下,“看来想让摄政王殿下不好过的,可不止我一个。”

  裴钧无奈地耸了下肩膀。

  谢晏玩着手心里一颗葡萄,道:“暗中将他带来。”

  -

  当晚,永熙宫别殿,桌上随便放着一把滴着血的匕首。

  谢晏用巾帕擦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以掌抵在左胸,屈身敬拜的探子,顺手将一块染血的巾帕扔在了桌上,嗤道:“你是西狄皇庭的人?”

  此人虽生的是一副大虞人的样貌,行的却是西狄的拜礼。

  谢晏看他盯着那块巾帕和匕首看,笑了笑:“别在意,刚到手个不太听话的奴隶,稍稍教训了一下。”

  探子联想到不知死活的摄政王,且来时那领路的公公收了他大把的银票,微微透露了一点永熙宫的近况,说是每晚都有隐约的鞭打声传出来,他自然以为这血是裴钧的,不由心下一喜:“是,奴隶不听话,自然是得好好教训。”

  谢晏端起茶:“不知西狄皇庭来使,是……”

  探子立刻屈身跪下,满脸严肃地捧出一份羊皮卷:“我家主子听闻阁下-身体痊愈,本想亲自向您贺喜,奈何我朝皇庭内务冗杂,实在不得抽身,这才特命属下前来,向您献礼恭贺。”

  谢晏皱了皱眉,用匕首远远地挑起羊皮卷上的细绳:“噫,什么东西,一股子西边老羊的骚味。”

  木质屏风后,光明正大偷听的裴钧无声一笑。

  探子脸上难堪了一下,但迅速掩饰下来:“阁下才名远播,我家主子仰慕多时,他说,他与阁下处境相同,同病相连,应该可以做个朋友。这份礼,就是我家主子的一点心意。”

  谢晏提着细绳,将羊皮卷扫了一下,看清其上内容后,不由多看了几眼。

  探子看他有所心动,忙趁热打铁道:“阁下虽然病愈,可您身边群狼环伺,阁下根基远不如经营多年的裴钧。您若想彻底掌控虞京,恐怕阻碍重重,否则您也不会瞻前顾后,将那‘奴隶’留至今日……”

  谢晏危险地蹙起眉。

  探子怕踩到他的痛点,及时止住口,彻底展开羊皮卷,往前捧了捧:“但有了我家主子相助,您大可不必担忧,只要您将那‘奴隶’送到西边战场上……”他在颈间比了个手势,随后就恭恭敬敬道,“这些就都是您的。您看不顺眼的人,我们也都会替您除去,绝不会留下丝毫把柄。”

  能开出这般条件,想必这探子的主人是西狄的某位皇子。

  谢晏抿了口茶,问:“这么厚的礼,我总不能白受,不知道你家主子想要什么回礼?”

  探子见有戏,忙低声道:“只要伦溧三州……就是大虞口中的昌州等三地,回归母国怀抱。”他观察着谢晏神色,往前近了半步,改了称呼,压低声音道,“殿下,您原本也该为一国之君的,可恨这大虞人手段卑劣,强占了您的国土不说,还欺辱您多年……您卧薪尝胆,其中艰辛苦楚我家主子都能体会,如今您大业将成,岂能止步于此?!故而我家主子愿替您分忧。”

  “区区三个不算富裕的边境州府,对您来说只是割舍了一点贫瘠的土地,换您除去心头大患、换南邺重焕辉煌!对您来说应该很划算。事成之后,我家主子还可同您签下和约,皇庭三代以内,绝不侵扰南邺国半步!”

  他说着又从胸口掏出一沓小像:“您看看,这是皇庭十四岁以上所有公主的画像,您若有看中的,事成之后,我家主子立刻给您送来,随您享乐。”

  谢晏盯着羊皮卷没有说话。

  而屏风后的裴钧却重重拧起眉头,此等条件,别说是谢晏,连他自己都有所心动。

  有哪个皇族子嗣,面对近在眼前的复国可能,而能毫不动摇?

  而条件只是大虞摄政王的头颅,和三座边境小州。

  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谢晏敲了敲桌面,半信半疑道:“这么大的事,你家主子能做主吗?据我所知,西狄王并不想与大虞起兵戈。即便我答应你们可以退让三座城池,你们若不出兵,此事也难成。”

  听这意思,此事八成能成,探子喜上眉梢,立刻拜道:“我家主子早已布置好一切,您若不信,只等月底,听西狄皇庭传来的消息。”

  谢晏思考了一会,抬眸看向对方,伸手接过了羊皮卷。

  探子大喜过望,郑重地朝他磕了个头:“愿西狄与南邺比邻和睦,恭祝南邺天子千秋万代。”

  不多时,宁喜将那满脸喜气的探子送了出去。

  而别殿内,裴钧缓缓走出屏风,看到谢晏坐回贵妃榻上,一边擦着匕首,一边将羊皮卷铺在案上细细看。方才他们二人对话,裴钧都听见了,但还是低头扫了一眼,自嘲道:“三座边陲州城加孤这一颗头,竟然值三座银矿,三座盐矿。”

  “还有一支五百人只效忠于我的死士,还能出兵扶植我登基为帝,替我暗杀那些不听话的大虞重臣……”谢晏补充道,诸多好处,竟一时无法说尽,他又哦一声,“还有年轻貌美的公主,供我享乐。”

  他把裴钧拉到身旁坐下,一字铺开那些小像:“你帮我看看,这几个哪个好?这个怎么样,娇美水灵。哎,这个也不错,媚色天成。不,还是这个好……啧,我若是都要了,不知道他肯不肯给啊?”

  谢晏越说越过分,没注意到身旁男人的眼神愈发幽深。

  他正说到左拥右抱的美事,突然被裴钧一下摁倒在铺满小像和羊皮纸的案上,看向他的眸中好似要烧出火来。不等谢晏推拒,裴钧就伏身,俯首,谢晏未做防备,失声叫了出来。

  咬住牙关片刻,裴钧才抬起头,声音微显沙哑:“公主如何,公主会吃葡萄么?吃得有孤这般好么?”

  “……”谢晏低低喘叹了一下,歪靠在一边,半晌给气笑了,“人家要的是你人头,你却只在乎葡萄!”

  裴钧捉住他又来回吃了几颗,直到他喊着葡萄皮要破了,还架起匕首来威胁人,才犹嫌不足地退后半尺:“你若想要孤的人头,孤给你便是,但这葡萄只能是孤的,别人休想染指半分。”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谢晏坐起,见他视线胶着,立刻紧紧拉紧衣服,失声道,“别吃了!留得葡萄在,不怕没甜吃啊!”

  裴钧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唇角微弯,坐到一旁,端起他喝了一半的茶水一饮而尽,点点头道:“是有种淡淡的乳甜。”

  谢晏:“……”

  谢晏不想继续跟他讨论葡萄的归属问题,将他踹到一边去坐,轻咳了一下,言归正传:“此事你怎么看,他既然急匆匆来接触我,还许下如此条件,想必西狄皇庭里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裴钧握住他踹来的脚,包在手心里揉揉捏捏:“嗯,若是孤猜的不错,西狄王可能已经薨逝,只是消息戒严,尚未传出来。这位……未来新王,可能是用了某种手段,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亟需一些功绩来稳固自己的统治。”

  谢晏没把自己的脚丫抽出来,还将另一只也塞他怀中:“十几年前,先帝打下昌州等三州,此事在西狄皇庭一直是莫大的耻辱,新王夺位不正,想立威名,重新夺回三州是最好的契机。西狄向来以强为尊,老狄王都拿不回的三州,他却夺了回来,若再加上大虞战神的一颗人头……那更是了不得。想必到时候皇庭也无话可说。”

  裴钧:“嗯。”

  谢晏拎起羊皮卷:“银矿盐矿,虽听着心动,可这矿山又不能长脚自己跑进大虞境内,说是给我们,还不是得让我们派兵到他的地界上去暗中开采。能不能采得到,还得另说。矿山地势复杂,采矿中若是出了什么塌方渗水,虫蚁毒蛇……还不是他们一句话就能推脱的事?到头来反而是我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哼,这阴贼的狄蛮子,真当我傻?”

  裴钧沉默不语。

  谢晏揉了揉太阳穴,沉吟道:“不过这倒是提醒我了,昌州三州地处关隘,乃是西境重镇,又是多族聚居,以后得派信得过的人镇守……”他一顿,眯眸抬起,“摄政王殿下,你干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呢?”

  在他思考的这会儿功夫,裴钧已由揉他的脚,变成一只手已沿着裤腿伸了上去,被他发现,更是肆无忌惮地捏了一把,名为按摩,实为揩油:“你说的都对。明日,你以帝师身份重开朝会,探探众臣口风。孤给你列个名单,朝后你将这些人秘密留下,孤要与他们见一面。西狄有此变故,我们正可以顺水推舟,但朝中诸事,孤要为你安排好,才能放心西行。”

  谢晏心中微热,点头:“好。”

  “好了,不谈这些……今日辛苦,孤为你松一松。”

  谢晏感到那只手愈发不规矩,遂抬起一条腿,似笑非笑地附耳上前:“行啊,不过我需要松一松的不是这儿,而是……”

  明明刚喝过一盏茶,裴钧觉得又口渴了些。

  他盯着谢晏笑眯眯的眼,趋近到咫尺距离,但并未深入,只是若有似无地舔舐着他的唇,勾得他仰头享受,正等着下文……

  殿外宁喜急慌慌喊道:“侯爷,侯爷!大事不好了!”

  谢晏、裴钧:“……”

  怎么回回好事,都要被打断!

  西狄探子觐见,他都不慌,眼下还能有什么事让他急成这样?!

  谢晏只能暂且放下欲要去勾往裴钧脖颈的手,扬声问道:“又怎么了!!”

  有了早上的鲁莽,宁喜这回不敢擅入了,只能隔门急道:“真的大事不好了,小郡主掉水里去了!”

  “……”谢晏没好气道,“它是个鸭子!鸭子掉水里还能淹死不成?!捞出来不就行了吗?”

  宁喜急的团团转,窘迫道:“可是、可是……小郡主掉的是一锅热水……”

  “什么?!”谢晏一听甜甜掉锅里去了,哪还有心思与裴钧亲昵,将身上男人一把推开,塞回屏风后面去,拢上衣襟快步向外跑去,怕别人发现裴钧,还顺手将殿门一锁,“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掉锅里去了?不是叫人看着它了吗?”

  宁喜忙跟上他,也道:“是啊,可小郡主顽皮,一眨眼功夫就溜了,不知怎的就跑进了小厨房。宫人哄它下来,它不肯,逃跑时扇着翅膀飞了一段,结果大概是吃得太沉,没飞起来,一屁股扎热锅里去了。还好宫人手快,把它捞出来了……”

  两人赶到时,甜甜正眼泪汪汪的泡在一盆冷水里,见到谢晏来了,一头扎进他怀里,嘎嘎大叫。

  谢晏拨开它白羽毛看了看,小脚都烫肿了,屁-股附近的羽毛烫秃了一块,他心疼死了,忙叫宁喜去传林太医来,自己则抱着可怜的甜甜回到寝殿,用巾帕包裹上冰块,轻轻地冰凉甜甜的脚。

  他也不知道鸭子烫伤和人烫伤是不是一回事,也不敢乱来。

  林太医提着药箱火急火燎地来到时,还以为是平安侯烫伤了,进来看到谢晏正对着鸭子温声细语地哄,心里一块巨石落下的同时,又有些一言难尽。

  他上前去查看郡主的屁-股。

  谢晏趴在一旁,提着心问道:“没事罢,不会烫熟了罢?毛还能长回来吗?我家甜甜还没有找郡马呢。”

  林太医沉默了片刻:“熟是没有熟,就是这一块毛都烫没了。臣先为郡主上点药,观察观察。”他打开药箱,挑了半天,也不知道人用的烫伤膏对鸭子管不管用,但也只能拿出来,“侯爷放心,郡主的屁股……圆润饱满,即便没有毛也很好看,不耽误郡主找郡马……”

  谢晏点点头,看着甜甜眼睛周围湿了一圈,叹了口气道:“没事啊,甜甜乖。郡马要是嫌你丑,爹爹就把它做了,做成红烧鸭!”

  林太医:“……”

  甜甜烫了脚和屁-股,也很疼,不停闹腾,林太医要给它上药,它都扑闪着翅膀到处乱啄。

  一番折腾,等好容易给甜甜上了药,又喂它吃了点谷子,看它歪在窝里睡着,已经是半夜了。

  谢晏被一只小鸭折磨得昏昏欲睡,等他在甜甜窝边撑着脑袋重重一点头,摔下来,他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一件事来。

  ——甜甜另个爹,还被他关在别殿里出不来。

  谢晏一拍脑袋,赶紧颠颠地跑到别殿。

  一打开锁,突然一道黑影袭卷上来,将他捂住嘴拐了进去,双手摁在墙上。

  谢晏面朝墙,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一片昏暗里,有人从后袭上来了,他微微挣扎了一下:“唔唔,唔唔唔……”

  后背的人贴着他的耳畔,低沉道:“两个时辰了,你又将孤撩到一半……”

  谢晏心下想笑,又顾及他的尊严,忍住了,只好吻他的指缝。

  裴钧手指颤了一下,稍稍松开一些,却没彻底放开他。

  “真不是故意的。”谢晏讨好地一只只亲过去,半晌道,“那继续?”

  被晾了两个时辰,裴钧早已冷静下来了,见他起了兴致,反而哼了一声,折身走回到贵妃榻边,淡淡道:“不了,没兴致了,起不来。改天罢。”

  谢晏皱了皱眉,紧随而来,半跪在他膝边,撩起他衣摆:“我不信,我得亲自证实。”

  “你不信也——”

  黑暗中,裴钧突然浑身一僵,没来得及拒绝,谢晏已经在“证实”了。

  事实证明,非也。

  裴钧用力地攥住手边木几的桌角,手背青筋都几乎绷起,他努力克制自己,又想把谢晏推开。他为谢晏做此事是一回事,从未想过让谢晏为他也……

  他总觉得,这是在折辱谢晏。

  他不愿,也不想清风明月似的人沾惹一点污秽尘埃……

  只他忍住自己不失理智已很艰难,偏生谢晏不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竟握起他另只手放在了后脑上,还带着他的手往下压了压。

  裴钧铮的一声,一道弦崩断了。

  两刻钟后,谢晏猛地咳嗽起来,月光下,他白皙脸庞咳得通红。裴钧眸底散开了片刻,才恍惚回过神来,忙伸手抓来案几上茶盏,倒了一杯递给谢晏:“喝点水……”

  谢晏捧着茶喝了两口,又呛着了。

  裴钧赶紧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顺着脊背抚了抚:“没事罢?不舒服?”

  谢晏摇摇头,将脸伏在他胸口,平复了会才小声道:“还好。”

  他嗓音都嘶哑了,说话沉沉的,裴钧一时懊悔,又倒了杯水送到他嘴边,心疼道:“……是孤不好。还难受吗?”

  屋里漆黑,他看不见,殊不知谢晏那股子浪荡劲早消了,此刻脸皮滚烫地窝在他怀里。谢晏不说话,也不敢再大口喝水了,就就着他的手慢慢抿着。

  咽水的时候,脑子里又闪过一些事,谢晏不禁摸了摸自己喉颈,有点怯意,又有点得意,愈加往他怀里挤了挤。

  外面的宫人在谢晏来时就被他散去了。

  裴钧抱着谢晏回寝殿后,将他放在床榻上,谢晏还腻在他身上不肯下来。裴钧无法,只好也脱了鞋袜上了床,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吻,便靠在床头将他抱伏在胸-前。

  好一会,裴钧还听他时不时地轻咳两声,忧心道:“会不会破了,要不传林太医来看看。”

  若不是这人力气重,自己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这么不经折腾?谢晏忙摁住他的手,恼羞成怒,声音愈加沙哑,连大声说话也不敢了:“他来了怎么看?”

  裴钧下意识道:“自然是看看你喉咙……”

  谢晏抬头瞪他。

  这种伤,是个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让林太医来是不太妥,裴钧消了音,抱着他静了一会,又不放心道:“那让孤看看。”

  谢晏抿唇:“你看得出吗?”

  裴钧挑来一支明烛。

  谢晏张开嘴让他照亮看,好半天,灯火烤得他口干舌燥,看没看出什么谢晏不知道,反倒是某些人把自己的耳颊给看红了,直到蜡油流下来滴在手上,才深呼吸着回过神来。

  裴钧勉力从他殷红的嘴唇,和同样殷红的喉口移开视线,眼神闪烁道:“是、是有点红了……”

  谢晏也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低头:“哦。”

  裴钧下床去放烛台,还险些将它打翻,回来的几步路,看到床帐内已侧躺下的线条起伏的身影,不知怎的,心口微微乱了几拍。他挑起床帐,靠着他钻进被窝。

  他躺进来,长臂一揽,不多会,谢晏又感到难以忽视的热源。

  谢晏难耐地往后蜷动了一下,低声道:“不然我们就……”

  “别动,不用管它。”裴钧将额埋在他后颈上,“只是抱一会,你明天还要早起上朝。”

  谢晏不愿他忍着难受,闷声说:“上朝就上朝,你轻一点就好了……”

  裴钧沉声:“第一次,孤肯定轻不了。”

  他抬手握在了谢晏脖子上,“而且明日上朝,百官指不定要为难你,你还得留着嗓子舌战群儒。你现在都这样了,要是……你话都说不出来。”

  谢晏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由侧脸在枕上压了压,散散热意,但还是嘴硬:“我可以不出声。”

  裴钧闻言轻轻笑了一下:“你忍得住吗?汤池那次你都忍不住。”

  谢晏刚平静的脸又础得红了:“……”

  裴钧吻他的脖颈,不怀情-欲的安抚式的亲-吻,将他一点点地吻困了,才将他轻轻搂着:“睡罢。”

  谢晏从没有这样恨过上朝。

  但他说的是对的,若是今晚真……那明天肯定起不来,会耽误正事。谢晏以大局为重,枕着他手臂睡了,等裴钧都散了心思,渐入黑曚了,谢晏又突然醒来,不甘心,非要把裴钧给推攘醒了。

  裴钧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黑濯濯一道影子,手里还拿着一张纸:“怎么了?”

  谢晏郑重道:“你给我签字画押,等散了朝,你就同我行、行……行那个事!”

  “什么?”裴钧被他强行推醒,还没明白,但未及细想,就感到指腹微微一下刺痛,紧接着就被谢晏捏住了拇指,在那纸上使劲摁了一下。

  谢晏把纸吹干了,折好掖在衣襟里,想了想,又怕出汗洇花了墨,转而取出放在随身的香囊中。

  这才满意地爬上床里面,枕着裴钧没伤的那条手臂,又将他右臂拽过来搭在腰上。这回终于舒坦了,抬头在他下巴上甜甜地亲了一口,奖赏似的道:“好了,这下不能抵赖了,睡吧!”

  他似梦游一般,折腾了一番,躺下就睡着了。

  裴钧一头雾水,只得搂着他继续睡了。

  翌日,裴钧半披着里衣,靠在床头皱眉看着拇指指腹上的一个针孔,等他前后捋顺,想明白那不是个梦,而是谢晏又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蠢事时,谢大人已经早早跑去上朝了。

  裴钧看着指腹,不由也有点期盼下朝后的事情。

  但他被金屋藏娇,能做的只有等待。

  一整日,不管是习字、作画,还是与自己对弈,裴钧都心不在焉的,门口稍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忍不住抬头看看。

  看到不是谢晏,又有些失落。

  等裴钧霍然意识到自己这种情态,和那盼着在外打拼的丈夫早些回家的小媳妇没什么两样时……天色都已渐暮。

  他不动声色地期待着这纸“债务”,可实际上,等他再见到谢晏,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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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裴:孤的葡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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