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坐上了马车。

  良言不放心公子出门, 丢下手上的活儿,也要跟着去,人才走到王府门口, 就被摄政王狠狠瞪了一眼。他想说话又不敢, 只能讪讪地扒着王府门框, 希望自家公子能开口将他带上。

  谢晏撩开车帘。

  良言骐骥地望着他。

  摄政王阴鸷地抿着唇, 神色厌烦不已。

  谢晏看了看裴钧,干脆地朝车外挥了挥手:“阿言再见!”

  良言:“……”

  怀上“孩子”的公子, 就是泼出去的水,是一点也留不住的。

  他愤愤地咬着袖口, 亲眼看着马车轱辘辘地驶出了街口。

  今日天气并不如前两日明朗,头顶压着大片的、低低的云, 遮着日光,整个虞京城都是一片的乌青色。明明天阴湿潮,街上反而更加热闹,人流涌动, 商贩云集, 吆喝声此起彼伏。

  此次出行不是为公务,马车檐下自然卸去了王府悬牌, 也没有雁翎卫开道,寻常百姓不识, 自然不会刻意避让, 因此不得不时走时停。

  谢晏抱着靠背用的软枕,挑起一小片车帘, 探着脑袋兴冲冲地向外看。

  这几年他几乎从不出门, 如今看什么都很新鲜。

  走出一段他就问前头驾车的宁喜,这个是什么, 那个又是什么。

  宁喜有问必答,乐呵呵笑道:“临近上巳节,百姓忙着制春服、备祭品,所以街上格外热闹些。这是咱们大虞极重要的祈福节日,到时候男则朱服耀路,女则锦绮粲烂,临水咏歌馈祭,入夜宴饮达旦,好不欢腾!今年宫中上巳节,想来也要咱们殿下主持,瞧这天气,雩祭时定是能求到雨水的……”

  原本是宫廷祭祀之礼,后来流传民间,不过是图个吉祥兆头。

  谢晏连连点头,好似听懂了,但过了会,他问:“什么叫……玉、玉鸡……”

  “……雩祭。”宁喜噎了一下,“就是穿的漂漂亮亮的,去祈雨。若是当真求到雨了,今儿个一年就能岁物丰成,平平安安。”

  谢晏懵懵懂懂:“喔。”

  宁喜看他兴致勃勃还想听,只好继续道:“上巳日之后便是春猎……就是在鹿鸣围场打猎。鹿鸣围场风景秀丽,就是远了点,来回加上春猎仪式,得约莫十日。平安侯若是也去,定能瞧见咱们殿下百步穿杨、索丝取雁的风采。”

  谢晏听到了,立刻扭头去看裴钧,期待地眨了眨眼,像是在问:我能去吗?

  春猎上弓箭无眼,裴钧扫了一眼他的小腹,万一出了点意外:“不行。”

  谢晏“哦”了一声,语气明显失落了。

  话音刚落,两名追逐打闹的孩童从车前跑过。

  “吁——!”宁喜一声惊呼,猛拉缰绳,喝道,“谁家的孩子,不要命了!”

  谢晏正胡思乱想,手边没有抓头,马车骤然刹止时他猝不及防向后一倒,险些飞撞上车壁,他下意识用软枕护住肚子。

  这一下撞得猛烈,却不疼。

  因为一道手臂有力地拦住了他。

  谢晏再轻还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冷不丁从前面掼过来,甚至听到了一声短促的低吟,他偏头看向手臂的主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挪到这边的。

  “车都坐不好?”裴钧面容冷寒。

  谢晏怕撞坏了他的手臂,但还没起身,他就被人扣住腰身,顺势拉过去。

  他措手不及,怀里的软枕掉了出去,人也慌里慌张地坐在了裴钧的腿上。

  车内一时沉默,谢晏立刻想站起来,马车又是倏的一晃,他跌落回去。若说刚才只是迫不得已蹭到了一边膝盖,这回便是结结实实地坐进他怀里了。

  裴钧身体明显一僵。

  他腿上也谈不上多软和,但就是莫名比马车坐垫舒服,谢晏忽然就不想回去坐硬邦邦的坐垫了,也不好奇宁喜嘴里的那些故事了,他不安地蹭了蹭,眼睛滴溜溜一转,轻轻地问:“……甜甜想坐你怀里,行吗?”

  裴钧听了他的话,也没正眼瞧他,只是望着窗外极轻地笑了一声。

  谢晏也听不出到底是高兴、是讥讽,还是冷嘲。

  但是一只手箍上了他的腰,他听到耳畔一道低沉的嗓音:“既然是甜甜想的,那孤勉强同意了。”

  谢晏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窝进裴钧怀里,安静又温顺地贴着他。

  游离的小鸯鸟又重新在他腿上筑了巢。

  宁喜控稳了马车,慌忙挑开车帘:“殿下可有惊着……”

  入目是厢内亲亲昵昵几乎重叠在一块的身影——平安侯嫌他搂着的位置有点硌,拽着他的胳膊在腰上换了个地方,然后挑起他腰间的玉佩勾在指上,丝绦在指缝里绕着玩。

  摄政王故作不知地任他拨弄,似乎是察觉到宁喜在盯着他们看,才不耐烦地睁开了眼,轻飘飘瞥了一记。

  宁喜“唰”的一声撂下帘子,耳红心跳地背过身去。

  摄政王的大腿连皇帝都不敢坐。

  ……平安侯可真是个人才啊!

  -

  马车最终停在“海云天”酒楼附近。

  但不知是不是裴钧的错觉,越近酒楼,怀里的人越是局促,到了门前,他连气息都沉不可闻了,像是要把自己整个藏起来似的,只一言不发地窝在自己怀里,手指紧紧缠着他的衣带。

  裴钧将他放下,起身挑开车帘,谢晏本能地抓了他一下,但没抓住什么,柔顺的布料从他指缝里滑了出去。他慌恐地往外看了看,仰头是一张金碧辉煌的大匾,四周喧闹非常,他眸中微凝。

  王府马车,再是卸去繁重装饰,也能一眼看出贵气。

  行人难免会多看他们几眼。

  门前人来人往,喧哗不断,无数的声音和视线像是被风卷着扩大了,蛮横地灌进谢晏耳朵里。

  一想到要面对如此多的人,他后颈发麻,脑袋里也一片嘈杂,本能地往车厢深处躲了躲:“我,我不下车……”

  “既是吃饭,怎能不下车?”裴钧眉峰微微敛起,看他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若是脚下有洞,他恐怕能将自己脑袋埋起来。

  “真不下车?……那孤自己去了。”

  谢晏一把抓住了他。

  他不说为什么不愿意下车,也不要裴钧自己去,就这么拽着他的衣角僵持着。

  裴钧打量他好一会,唇角弧度微微抿起,道:“娇气,麻烦。”然后转头朝系马的宁喜吩咐了什么,宁喜游移不定地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小跑着融进了集市。

  谢晏:“……”

  没多会,谢晏就看见宁喜抱着一团雪白的布料回来,裴钧接过,抖开了是一张透纱罗垂檐的幕篱,他钻进车内,将帽檐扣在谢晏头上,帷幕垂下来,几乎遮到了腰际。

  垂檐下缀着珠翠,轻轻一动,便环佩叮咚。

  裴钧将帷帘拨下,霎时隔绝了周遭人的窥探,昳丽面庞在纱罗间若隐若现,他捏住谢晏的脸,拨向自己:“看着孤,只看着孤。就不觉人多害怕了。”

  谢晏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瞳孔仍微微发颤,满身满心都写满了抗拒。

  所以良言说,他已经几年没有出府,是真的。

  他竟如此害怕人潮。

  “没事,别怕。”裴钧将他抱回在腿上,慢慢抚着背,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哄他,轻言轻语地道:“你这般畏人,难道以后都不出府了?你不敢下车,连过几日上巳节的杂耍都看不到。”

  ……还有杂耍。

  谢晏拨弄着帽檐上的珠帘,愈加心动。

  裴钧的手探入纱罗,按在他的腹部:“除了杂耍,还有鱼龙灯、舞龙、戏幻术……这些都不看?外面的集市上还有卖金银玉石制成的小兽,到时候别家小宝贝都有,唯独我们甜甜没有。”

  “不行。”谢晏本趴在他肩头装死,闻言猛地坐起来,极其珍重地道,“甜甜要有!”

  “对,甜甜当然要有。”裴钧忍不住笑,拨开一点帷幕,带着薄茧的指腹碾开他紧咬着的唇瓣,带点安抚的意味,“那能下车了吗?”

  上巳节是几日后的事情,和今天没有一丁点关系。

  但谢晏已被他彻底诓骗进去,点了点头。

  -

  临近上巳节祭,这几日生意红火,掌柜的难得在门口迎客,蓦地瞧见从马车上下来一人,单看背影就将他骇得腿软,忙迎上去行礼:“殿……”

  他眼珠子一转,见裴钧常服玉冠,形容低调,显然是不欲人知,忙改口道:“哎哟,五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想吃什么派个下人来传话就是,咱叫伙计给送到府上去,何必劳驾您亲自来这一趟……”

  摄政王回身撩开车帘,朝车内人伸手。

  “他爱吃,准备一间雅室。”

  说话间,一只玉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试探了几次后紧紧搭在了摄政王的掌心,微风轻卷纱罗,露出幕篱内一隙姣好面容,尚未看清,纱幕便匆匆落下了。

  但只这么神秘一隙,就足有冰骨风姿的滋味,引人遐思。

  掌柜的语声一凝,不禁多窥视了几眼,就觉眼前一空,那人怯怯地躲到摄政王身后去了。他顺着幕篱下的袖口,隐隐窥到那只细白柔-软的手片刻不离地拽着摄政王的指头。

  像支柔弱不堪折的菟丝。

  他心下了然,只当是摄政王的秘宠,不敢再探听,忙低下头去在前接引:“公子请……请。”

  “海云天”地处繁华,原先只是个做河鲜的小酒馆,后来南邺国灭,无数南邺人北迁涌入大虞,随之也带来了南邺的风土人情和特色菜肴,一时间各色新鲜风味风靡虞京。

  海云天老板以半身家财雇了一位南邺御厨,靠着一手南邺菜发家,不足两年,就将破落小酒馆翻修成了三层的大酒楼。

  一来,是南邺菜系滋味丰美,自不必提;二来,宫廷御菜飞落民间,本就能勾起无数人的好奇。加之早年平安侯谢晏风光无限时,常出入此处,巴结他的、倾慕他的、觊觎他的,数不胜数,都到海云天来堵人……

  海云天因此一鸣惊人,京城的贵族公子哥们趋之若鹜。

  然而五年时光,早已物是人非,新一轮的公子哥儿们甚至都不认识平安侯是谁。

  但这并不妨碍谢晏头戴幕篱走进楼内的时候,像是一只雪燕落入鸠窠,卷起清风阵阵,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肆意地窥探着他纱罗下的真容。

  掌柜的察觉到摄政王又冷又硬的视线,知道他是不喜旁人窥视这位美人,不由瘆出一身冷汗,忙引着他们向最好的雅间去。

  上了楼,谢晏忽的脚步一顿。

  他松开了紧紧牵拽裴钧的手,望着两旁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裴钧不得不停下来,看他怔怔地迈向另一边,走向一间采光并不好的小室。

  掌柜的擦着汗,战战兢兢地道:“五公子,那间朝向不好,窗页也坏了半扇,还没来得及修,您二位还是换一间。您看这一间,宽敞、气派……”

  “无妨,他喜欢,就这间。”

  裴钧跟上,看他推开小室门,绕过桌案,然后站定在窗边,呆呆地望着远处。

  风灌进坏掉的窗扇,他肩头纱罗翩飞。

  裴钧心下微微一跳,不禁按住了自己胸口。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心中如此紧蹙,好似窗边的人会因此化作燕鸟离去,回过神来,已经一把将谢晏抓住:“谢晏,你是不是……”

  ……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他知道谢晏以前爱在“海云天”久坐,一壶酒一盏茶喝一下午。

  那时几个皇兄不是在大理寺,就是在兵部,只他在鸿胪寺领了个闲职,虽闲,但还得三天两头去露个脸,偶尔点卯回来,经此道抄近路回宫,常能看见谢晏倚在窗边,向远处眺望。

  他一袭赤衣银冠,隔着老远就耀得人眼睛疼,想不注意都难。

  到了冬日,他披一件雪狐裘,洁白软绵的一团,看着就分外暖和。每逢裴钧打底下经过,上头的雪狐狸就趴在窗阑上,懒洋洋地问他冷不冷,要不要上去喝盅热酒。

  他脸前全是热乎乎的雾气,笑眯眯地朝下吆喝:“五殿下,你鼻子都冻红啦!上来喝一杯啊!”

  旁人只看得见他风姿毓秀的一面,不知他暗地里如何讨人厌。

  他还没张嘴,谢晏就哼唧唧地摆手:“好了好了,殿下又要说:我就是冻死,也不会喝你一口酒!不喝就不喝,殿下快快走罢,一会马儿都冻死了,我可赔不起!”

  裴钧:“……”

  真讨人厌。

  那时候他坐的,似乎也是靠街的窗边,但具体是哪一扇窗,裴钧已经不记得了。

  裴钧更不知道的是,他长久地坐在这里,究竟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

  谢晏回过头,隔着纱罗凝视着他,眉眼轻轻弯起:“殿下!”

  裴钧从回忆中抽身:“嗯?”

  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这里能看到家。”

  此间朝南。

  裴钧第一个念头,是以为他说的是南方,是南邺。继而又觉他指的是远处巍峨宫城,那一扇扇耀目的明黄-色琉璃瓦,确实是谢晏自小长大的地方,勉强算得上是家。后来又觉得,他说的或许是平安侯府。

  但是此处与平安侯府的方向是完全相悖的。

  “殿下也不聪明。”谢晏扁了扁嘴,将他拉到身前,指着另一个方向,“红旗子后面呢。”

  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面鲜艳的红色酒招,酒旗后面是……

  裴钧瞳孔微睁——是一间不起眼的小阁,隐隐地埋没在重檐屋瓦之间——那是摄政王府的一角。

  裴钧:“……”

  身后小室的门被风拍上,将一脸茫然的掌柜隔在了门外。裴钧看着谢晏隐没在纱罗后的侧脸,心头涌起一丝涩然,他喉结动了动,抬手摘去了谢晏的幕篱。

  “唔……”被毫无征兆地去了挡风的纱罗,阵风乱发,谢晏被风迷离了眼睛,眶内被吹得十分酸涩,只能半睁着一只眼,“殿下?”

  纱罗后,是世无其二、霁月光风的才子美人。

  至少原本应该是。

  谢晏认真地问:“我说错了吗?”

  裴钧以指抚过,看他眼角染上桃花色,如化开的一泊春水。那时年少,他坐在这里,也是在想家吗,裴钧不得而知,他道:“没有。”

  谢晏抬眸看他,想起那晚浴桶里柔柔-软软的一吻,不觉慢慢凑上去。

  裴钧望着他轻轻分开的唇,平生第一次,起了这种荒唐的念头……或许,如果是面前的这个人,和他肚子里尚未出生的甜甜……那么将那些冷硬空荡的砖墙屋瓦称之为“家”,好像也并无不可。

  但裴钧着实许多年没有说过这个字了,这令他感到陌生和彷徨。

  谢晏觉得,自己的心口又像是卷了发条机括一样,哒哒哒地蹦跶,他掂着点脚:“殿下又吃我的舌头吗?

  此时的气氛与那日浴桶时好像没有什么分别,所以理所应当的,殿下应该吃他的舌头了。

  裴钧:“……”

  他怎么这么会破坏气氛?

  裴钧压下那不切实际的妄念,同时压下那种陌生的不安,随手阖上了摇摇欲坠的半窗:“吃饭。”

  谢晏孜孜不倦:“可是我喜欢殿下吃我的舌头。”

  裴钧恼道:“闭嘴!”

  “好吧。”谢晏安静了一会。

  海云天是贵族子弟、士绅才子们的聚会之所,都是读过书的,自然是有菜簿可供挑选的。裴钧闷着一肚子野气,叫来伙计,翻开菜簿选了一些南邺地道菜。

  “八宝冬瓜盅,糖醋肉,酿豆腐,鲮鱼球煲,鸡丝如意汤……俱不能放葱姜蒜。”

  谢晏听这几道菜名就十分欢喜,殿下是真的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他伸长脖子看了看,裴钧以为他还想要些什么,下意识将菜簿推过去给他。

  谢晏把菜簿扒拉到面前,翻了几页,越看眉头越深,仿若确实在认真思考:“唔……”

  “……”裴钧艰难道,“拿反了。”

  谢晏捧起菜簿,颠倒过来,又前后左右地看了看。一旁的伙计不禁暗暗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来海云天的,竟然还有不识字的文盲。

  裴钧叹了口气,趁他更丢人之前,把菜簿拿回来:“再一份奶香小包。”

  “嗯,嗯。”谢晏不觉不认得字了有什么丢人,反正这些字殿下都认得,他托着腮笑道,“殿下认得这么多字,好厉害。我只认得几个,阿言总教不会我。”

  裴钧收起菜簿,沉默了一会:“原本你也是认得的。”

  谢晏露出一点惊讶:“我也认得吗?”

  裴钧胸口狠狠一沉,他避开了谢晏好奇探究的目光,挑起茶壶给彼此倒上新烹的热茶,不再说话了。

  等菜间隙,酒楼伙计惶惶恐恐地上来给他们续茶水,才刚一倒上,裴钧就往嘴边送。谢晏盯着他被热茶烫红的嘴唇,担心道:“殿下,你的舌……”

  裴钧眉间猛跳,生怕他当众说出什么“吃我的舌”之类的虎狼之词,立刻将茶盏放下,凶道:“难道没有上好的蒙顶雀舌?给他!”

  伙计一抖,怯怯地点头:“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取雀舌……”

  伙计火速关门一走,房间又静了下来。

  谢晏无趣地晃荡着腿,等了好久,菜也没来,新茶也没有。他手上拨着一枚从幕篱上掉落下来的珠子,不时地挑起眉梢觑着裴钧,满脸的欲言又止。

  ……菜什么时候好?

  ……他饿了。

  ……甜甜也饿了呀。

  裴钧连灌了四杯茶,烫不烫的都已经没感觉了,他心不在焉地又斟了一杯,突然感到桌下什么东西轻寥寥地在自己小腿上掠了一下,又蹭了一下。

  “……谢晏!”裴钧一个激灵收回脚,压着嗓音,脸色阴晴不定,“这是在外面,你非要,非要——”

  谢晏正玩着珠子,茫然地轻轻皱眉,歪着头看他,不明白。

  裴钧把茶盏放桌上,胸口起伏数次,倏的起身越过桌面,揪住了他的衣领。他盯着谢晏近在咫尺的脸,轻轻抽了一口气,低头含-住了他的唇。

  “……唔?”谢晏一怔,随即唇-瓣被人用舌尖狠狠抵开。

  圆润的小珠子嘀嘀嗒嗒地从他指缝里滚下去了。

  桌底下,谢晏的两只脚无意识地勾起。

  他从内到外瞬间溢满了苦涩回甜的淡淡茶香。

  快喘不上气了,裴钧才将他丢开,神色复杂地瞪着他,哑声冷冷道:“够了吧,不许再闹了!下次不许在外面这样。”

  这样,也不知道是哪样。

  谢晏心满意足地抿着红透的唇,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来吃他的舌头,而且他也没有闹,这很冤枉。但他觉得,他再说话,殿下恐怕会起来打他,只好老实地点点头:“哦……”

  裴钧松了口气。

  过了会,谢晏又没忍住,快乐地踏了踏桌底下的两只脚,像是无知无觉地在摄政王可怜的底线上践踏,他睨了睨裴钧,吞吞吐吐:“殿下,下次……外面不行,家里行吗?”

  裴钧:“……”

  算了吧,这个家不容易,只要甜甜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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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燕燕:你什么意思,这个家不需要我了呗?

  摄政王:你说什么意思!你在外面就蹭我的腿,你不矜持,你还好意思说?

  燕燕:你血口喷人!

  摄政王:你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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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甜:呜呜呜你们不要再为了我吵架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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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燕&摄政王: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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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了杂事太多,昨天没空码字,今天二合一补上~

  大家春节快乐!新的一年祝大家一夜暴富!暴富!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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