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御的袖扣扣到一半,回想自己方才的话,也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
无声无息, 却痛在实处。
许长君刚想抗议,见苏明御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诸多不满就着喉间的口水咽了下去。
白楚清的脸色苍白如宣纸, 如果此地真有人沐浴, 他也不愿让外人看笑话。
他松开抓着祁决衣衫的手, 见祁决轻轻拍了拍衣上的褶皱,紧随着自己走了出来。
白楚清带着祁决走至走廊的尽头, 哪怕是在尽头,由于客栈生意兴隆,人来来往往的依然很多。不是聊天的好场所。
祁决的话低低的:“你有什么话不妨长话短说。”
“那日我说错话了, 所以你生我气了是吗?”
“没有。”祁决态度自然地重复了遍:“我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而生你的气。”
“可你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和我说过话。”
祁决沉思了下,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师兄你也没怎么找我说话。”
“以前我不说什么, 你光自己一人也能说很多。”
祁决愣了一下,笑道:“原来师兄是喜欢看我说单口相声。”
空气陷入长久的沉寂,也许是白楚清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祁决的目光落于栏外, 似乎在看空中飞扬的过去的余烬。
“阿决,”白楚清道:“我以前对你不够好。我知道,所以接下来……”
“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祁决打断了白楚清的话,最后轻轻地补充了句:“你要说什么?师兄,你接着说吧。”
“你……”白楚清的话说不下去了:“你喜欢上了谁?”
“一个很好看的人。”祁决道:“我喜欢人的时候总是很明显, 师兄你应该看得出来。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你之前不是喜欢我的吗?你都喜欢我那么多年了。”白楚清有些难以接受, 情不自禁地问道:“如果我说我现在喜欢上你了,你会不会回头?”
“只有错误的事才需要回头。”祁决道:“感情这种事, 不向来都是覆水难收的吗?”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 我会尽量不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祁决顿了顿, 道:“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这算什么?白楚清心中冷笑, 这算你给我的最后的温柔吗?
“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以后尽量不在你的面前出现。”祁决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 甚至连小事都想好了:“夜里害怕的话,常硕师弟大概也会愿意陪你。”
祁决的声音仿佛离自己很近,又很遥远。
他想冲着祁决大吼一句无情,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再喜欢得久一点。可这样除了难看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了。”白楚清用尽全身力气维持表面的平静,转而低喃道:“我有点不舒服。”
白楚清说着便虚弱地俯下身去,祁决伸手扶住了他。他借力靠着祁决,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祁决刚沐浴过,浴池里温热的水浸在雾气里那么久早就变得冰冷,连白衣都透着冷冽的气息。让人觉得更加难受。
但白楚清靠着他,心里却好受许多。
祁决看着白楚清额上的冷汗轻声道:“师兄我送你回房吧,外面的雾气太重了。”
白楚清恍若未闻,他将额头抵在祁决的肩上,仿佛在贪恋那一瞬再不复返的亲近。
祁决没有推开他,只在几秒静默后再度开口:“师兄。”
声音平淡得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难以忽略的疏离。
白楚清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祁决已经不怎么和自己亲近了。
祁决和自己睡一屋时,总会将床让给自己。他清楚这是喜欢,也因此沾沾自喜,享受得理所当然。
可直到苏明御出现后,他才明白,原来一张床是可以睡下两个人的。
白楚清的指尖嵌入皮肉里,强迫自己直起身。
“你还没追到他吧,那我跟你一起等,等你追到他。”此话太过违心,白楚清说得艰难:“可以吗?”
祁决没预料到白楚清那么快就接受了现实,但如果他能放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他对自己有诸多误解,也完全无法和自己交心,但毕竟相伴多年,祁决还是愿意继续做他的师弟。
“当然。”祁决想起苏明御,忽然间有点不好意思,轻轻笑了笑:“当然可以。”
白楚清只觉刺眼,这个笑容,就好像你很多情似的。
白楚清知道自己无法欺骗自己,祁决可能比起当初喜欢自己,还要更喜欢苏明御一点。
不过很快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只有错误才需要回头,我会让你知道这是个错误的。
——
“太狠了。”许长君忿忿道。
“都过去多久了,要不要我给你吹吹啊。”苏明御嗤笑一声,从梨花首衣架上勾起外衫,正欲起身。
许长君决定不装了,他想起来苏明御对自己更狠,那么对他的确还算温柔。
他坐在浴池边,眼见水滴顺着苏明御的黑发滑落到肩骨,又顺着肩骨向下滑去:“你真不把我当外人。”
“都是男的,介意什么。”苏明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搞得好像你喜欢男的似的。”
空气忽然诡异地安静了片刻,苏明御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真喜欢男的吧?”
许长君张嘴欲开口,半响没放出个屁来。
苏明御低骂了声,胡乱地披上里衫,正系衣带之际,听到许长君悠悠开口:“我不喜欢男的。”
还未等苏明御做出什么反应,许长君又欠嗖嗖地补充道:“但我欣赏一切美人。”
苏明御危险地哦了一声。
“但我绝对不吃窝边草。”许长君飞快道。
“下次可以一次性说完。”苏明御甩掉手中的折扇。
“不过你都跟那位祁少侠在一起那么久了,”许长君一脸揶揄地笑道:“我这点行为你都要介意吗?”
苏明御飞快地穿好外衫:“是该介意,毕竟现在的我应该全身心地奉献给他。”
哪怕知道是玩笑话,许长君的身上还是无端起了阵鸡皮疙瘩:“听。”
“嗯?”
“是淀州万千少女心碎的声音。”
苏明御的袖扣扣到一半,回想自己方才的话,也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