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都是震惊的,雍国人谁人不知八月八乃庆国之日,提早或推后都可, 为何偏偏要选在八月八这日。
对此, 洛无尘道:“微臣算过了, 结合皇后娘娘、皇上的生辰八字,八月八乃是最合适不过的日子了,皇上若是信不过在下,可再找人另算。”
可不论是皇帝还是朝中大臣,全都把这个日子拿出去找别人算了,具是言:好日子,鸿国运。
收到这个消息的澹台漭笑成了个傻子, 对澹台卓道:“这国师怕不是个傻子, 谁不知道八月八是雍国的庆国之日, 他竟然把皇后下葬选在了这个时间, 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杀太子的时候可没看出他有毛病啊, 哈哈哈笑死我了,老头子,你们不会答应了吧!”
澹台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觉得, 皇帝要是能信了这话,才是真的脑子有毛病。
“如何不信?整个雍国的人都把国师算出来的日子拿出去另算了,具是相同,这关乎雍国国运, 不可不信。”澹台卓回答得有些忧心忡忡。
澹台漭倏地止住了笑, 沉了眉眼,“所有人都如此言?”
澹台卓点头,澹台漭就摸着自己的下巴,微微眯了眯眼睫。
这洛无尘是江湖人士不假,可他能认识江湖上所有有名的没名的江湖人吗?澹台漭觉得不可能。
纵然洛无尘有神医之名,难道所有人都这么攀附着神医?
可这个时间对洛无尘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澹台漭越想,那双眼透露出的情绪就越深。
澹台卓见自家小子又露出这种只有他干坏事儿时才会露出的表情,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少打些有的没的主意。”
澹台漭没闪,吃痛地捂着自己的小腿,“我想想都不行,老头,你未免也太霸道了。”说完他玩味地看着澹台卓,“你说,这洛无尘究竟想做什么啊?为什么把日子选在这一天?”
澹台卓默了半晌,最后道:“那是所有人算出来的,不是国师选的。”
澹台卓嘴上如是说,心里可不这么想。
雍国谁人不知雍国的庆国日乃是前朝的覆灭日。
洛无尘要雍国上下在这一天举国同悲,为的又是什么?
洛无尘不是江随云,他没有江随云的家国大恨,身世更是清白无尘得很,难道命术上而言,就是如此推论?
澹台漭却没再多言,心里将洛无尘此举假设了个七七八八。面上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澹台卓看了他这混蛋样儿就来气,赶紧「滚滚滚」地把澹台漭轰走了,来个眼不见为净。
澹台漭被他爹赶出了府,看着奴仆把大门一关,朝门口吼了一句:“老头儿,你把我赶出去,是又逼我睡青楼吗?逼我睡青楼好歹给点钱啊!”
不远处的人听见了,也只是遥遥一瞥,心里暗骂澹台漭混蛋,更没见过没钱还要光青楼,自己逛青楼还说成被自家老子逼的,逼的就算了,还要自家老子掏钱让他逛青楼,你说气人不气人。
关门的下人听着澹台漭这么吼,苦着脸劝道:“公子,你不惹将军生气,将军自然不会赶你,而且,你今天去了青楼,未来可是娶不着媳妇的。”
谁家姑娘会嫁一个整日流连青楼的混蛋啊?!
澹台漭不在乎地吹了声哨子,“那我睡哪儿去?而且我这辈子就没打算娶妻,关别人姑娘何事?更何况,我总不能去客栈孤零零地对墙自怜吧!”说完还骚包地用食指把跑到肩上的头发弹到背后去。
下人:他发现,他们家公子真的挺混蛋的,一赶他,比他们将军的扫帚飞得还快。
这也就罢了,自己逛青楼还被说成被逼的,他们家将军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讨债鬼。
澹台漭见他爹连声儿都没冒出来,知道他爹是不想管他了,摆了摆手,示意下人关门,自己转身的瞬间,面上的神色再也不见嬉皮笑脸,变得讳莫如深。
澹台漭觉得这国师当真胆儿肥,不过也乐意看到皇室在庆国之日哭丧着脸,就是不知道珉武王究竟会怎么把庆国之日的喜庆跟皇后的丧事综合到一个皇帝能接受的程度了。
而且,让他比较在意的是,洛无尘究竟想做什么?
先是设计了太子,后又是珉武王。
这到底是皇帝授意还是洛无尘公报私仇?
而且珉武王……
珉武王在朝中的根基根深蒂固,岂是他一个空有官衔且无势力的宵小之辈可动摇得了的?
先不说皇帝应不应,单是朝中文武百官,就是第一个不答应。
想要凭一个葬礼就想动珉武王,洛无尘未免把珉武王想得太简单了点。
想到这里,澹台漭也不再深想,反正在他眼里,不论是皇帝还是珉武王亦或是洛无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挺乐意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的。
澹台漭双手背在身后,吹着哨子往春风楼去。
可是遥遥看到风来信的时候,澹台漭想起自己也由于好几天没去风来信了,青楼一个人逛着也没意思,他又折了道,直接去了风来信客栈。
掌柜的一看到澹台漭又来了,心里叫苦,脸上带笑地迎了上去。
“小将军,今日也老规矩么?”
“不了,我被我老子赶出来了,今晚歇客栈里,”掌柜的正准备问他上房否,谁知道澹台漭直接道:“我睡邵兄的房间。”
掌柜的一下就卡壳了,“住……邵公子的房间?”那房间掌柜的一直给洛无尘留着。
“嗯,”澹台漭笑得痞气,好似掌柜的不给他他能当场把掌柜的揍个半死样,道:“如何?不能?”
掌柜的想起青黛的吩咐,不能打草惊蛇,还没等他想好,就听澹台漭又道:“我跟邵公子是朋友,现今朋友有难,帮一把也没什么吧,实话告诉你吧,我没带银钱,邵兄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等我有钱了,我把他的账全结了,如何?”
掌柜的:这话一听就是骗子啊,可是他又惹不起澹台漭,只能委屈巴拉地把澹台漭迎上了楼。
进了房间澹台漭就像赶苍蝇似的把掌柜的赶了出去。
房间里好似还有残留的药香般,澹台漭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从来没觉得药香也能有好闻的时候。
从前他受伤,被他爹差点打残,药都是喝一半倒一半,苦就算了,还难闻。
而今么……
他走到榻边,躺上去,想象了一下洛无尘躺在上面的样子,然后闭上了眼睛,嘀咕道:“这人睡着了是不是总踢被子啊?”
原谅澹台漭想象力太跳脱,因为他没见过谁从小吃药吃大的。
深夜,琉璃殿。
洛无尘打了个喷嚏,伤口因为这一个喷嚏又有开裂的架势,青黛抱剑站在床头,洛无尘一睁眼就见青黛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洛无尘:??
“公子,你知道我今晚给你盖了多少次被子吗?”
洛无尘:……
“你也不怕着了风寒。”
洛无尘:……
“许是今晚有些热,让人拿些冰进来。”
青黛就让人去拿冰,洛无尘看着自己身上的薄被,他记得自己睡觉向来老实,怎么会无缘无故踢被子?
后半夜是蓼实来守的。
其实洛无尘并无大碍,完全不用人这样守夜,可是蓼实跟青黛就是坚持,这让洛无尘心疼又没别的法子规劝,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洛无尘这伤养到八月八,他才出来重见天日。
庆国之日跟皇后下葬选在同一日,并不是洛无尘手眼通天联合了全天下的江湖术士,而是这一日,当真就这么推出来的。
国运只是一个噱头,洛无尘制造了一点流言,那些江湖术士听别人如是说,自己若是说得不一样,难免招来祸端。
这不需要洛无尘花费多少心思。
八月八,皇后下葬,普天同悲。
八月八,庆国之日,普天同庆。
这是完全相反的两件事。
这一日,洛无尘身着白袍,乘软轿,跟着送葬队前往皇陵。
可是在看到送葬队的时候,洛无尘无声地笑了。
一半极喜庆的红,一半极致白的悲,两种色彩在雍国主干道分列两排,就连孝服也是一半红,一半白,更别说旗帜了。
“公子,这……”青黛惊呆了,这看起来怎么这么不伦不类?
“慎言。”洛无尘低声道,青黛立即住了嘴。
道两边的百姓更是懵了许多日,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皇帝看着这不伦不类的布设,面色黑沉如水,他阴冷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却没见着珉武王,倒是见着了珉武王的儿子,印少明。
印少明整个人就像把头埋在地里的鸵鸟,一直不敢抬头,就连青黛他都没看到。
澹台漭隐匿在人群中看热闹,看到霸天霸地的印少明垂着头,视线微微一瞥,就看到了站在丞相轿边的青黛。
青黛?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站在国师轿边,这时,青黛恰好回头,视线跟澹台漭的视线对上了。
青黛微微一愣,朝澹台漭不动声色地轻轻点了下头,以示招呼。
澹台漭不动声色地朝青黛点头示意,眉宇间却敛去了所有不正经,变得沉凝了起来。
青黛转过头,用能让轿中的洛无尘能听见的声音道:“公子,澹台漭看见我了。”
“无碍,届时只言你家公子想到了法子进了宫,见着了洛无尘便好。”
洛无尘有一千个理由打发澹台漭,重点就看他心里信哪个了。
不过不论澹台漭信哪个,对洛无尘而言都不重要,他有的是法子让澹台漭信他想信的那个。
青黛不说话了。
皇帝怒不可遏,庆国日他只见着一半红,皇后入陵他也只见着一半白,现在更是不见珉武王半个人影。
“你爹呢?”皇帝的声音很沉。
印少明鲜少见皇帝,只在宫宴上见过几次,皇帝给他的感觉是个看他爹脸色行事的人,而且,他根本没有在他爹不在的时候见过皇帝。
此时听着皇帝那不善的语气,印少明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颤抖着声音道:“回、回皇上,家父在皇陵那边候着娘娘入寝。”
这是他爹老早就吩咐好的,不论皇帝问什么,他只回答这一句。
“入寝?”皇帝冷笑,就连文武百官都开始窃窃私语。
「入寝」这两字怎么听怎么暧昧不敬,皇帝知道珉武王渐渐的眼中越来越没他这个皇帝,可私下里,他竟然如此不敬,入陵偏要说入寝。
傅胜早已无势,此时没在群臣里,头都不敢抬。
澹台漭知道印少明胸无点墨,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往洛无尘的方向看了过去,眸间神色有些复杂。
这究竟是洛无尘故意为之,还是印少明当真就蠢到如此地步?
这时,一个宦官上前提醒皇帝,时辰到了。
送葬队这才吹着不伦不类的唢呐,敲着莫名其妙的锣鼓,声音喧天地去往皇陵。
皇陵就在京都城郊的一座山上,算不得很远,路途经由「阙巧山」。
阙巧山现在叫乱葬岗,在前朝时,阙巧山乃是一胜地,多有诗雅豪杰聚集于此山凉亭吟诗作赋。
而现今么……
洛无尘微微垂下眉眼,嘴角的笑清冷绝尘。
此山作归宿,景前瞭皇都。
皇帝隐忍了一路,终有熬到了皇陵,就见珉武王当真已经等在那里。
皇后还未下葬,皇帝下龙撵第一件事,就是让珉武王跪下。
那一声「跪下」声如洪钟,惊得山中鸟雀飞。
群臣闻得此言,齐齐跪了下去。
皇帝拂袖立于珉武王面前,质问道:“这就是你办的事?”
半红半白,不伦不类,皇帝就差直接拿剑抵在珉武王脖子上了。
谁知道珉武王不慌不忙地叩首,“回禀皇上,喜与丧何能兼得,微臣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做好,半红半白才能求得一个平衡,还请皇上息怒。”
“你让朕息怒?”皇帝冷笑,眸间阴狠无比,“你把丧事跟庆国之事办得这样不伦不类,你还让朕息怒?你让朕的先皇后入寝,也是让朕息怒?”
珉武王诧异地抬眸,“入寝?”
他把视线转向印少明,他何时说过入寝?一直都言入陵。
“难道朕还会冤枉你不成?”皇帝转瞬就露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朕念你曾同朕出生入死,帮打下雍国江山,很多事都不予你计较,可你怎能在背后如此非议皇后?皇后乃国之体面,印朗,你太让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