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琴
皇上他是不是……不行?
沈豫竹表情说不上来的奇怪, 谢元时问他:“怎么这个表情?”
沈豫竹:“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早知道宋阁老是这样想的我就把乐师留下来了。”
谢元时知道他心中大约是介意的,不然也就不会暗示自己拒绝宋阁老。
“宋阁老虽然是有这个心思,但是人既然是送到秦王府的, 日后只要你不想, 就不会与你有交集,其实我收下没什么的。”
沈豫竹没应声, 谢元时以为他不认同,偏头问:“我说的不对吗?”
沈豫竹:“对。”
“所以你还想从阁老那里再要个乐师回来?”他问。
谢元时本就是听宋阁老说一时兴起,并没有什么执念, 摇摇头:“既然已经回绝了,就算了。”
沈豫竹忽然问:“府上有琴吗?”
“有啊,你要现在教我弹琴吗?书房应该有。”谢元时道。
沈豫竹拉着他往书房去,“答应你的事情,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时间,至少现在是有的。”
谢元时踩着梯子从书房的柜子的最上方拿下来一把古琴,装琴的箱子外面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轻轻一动便是一层尘雾。
“这是什么时候的琴了?”
像极了刚从地里挖出来一样。
谢元时也记不大清楚,不过这琴看起来是一直放在书房的,“好像是当时初我刚学琴时的那把。”
他对琴曲并不精通,学了没多久便搁置, 久而久之就束之高阁, 像现在这样落满尘灰了。
沈豫竹找来干净的抹布,把箱子外面擦拭了一遍, 打开盒盖从里面将琴拿出来。他试着拨了拨琴弦,有些松动。
沈豫竹重新调试了一下, 谢元时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看他忙碌。
“这琴不错。”沈豫竹点头:“我那里还有一把前些年东海进贡的一把焦尾古琴, 回头让人送到你这里来。”
谢元时:“你不是说这琴不错?”
沈豫竹一边调一边试音,“不错是可以用的意思,我有更好的自然是给你更好的。”
调整好,他随手弹了一小段,清脆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泻而出,“好了。”
“陛下,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嗯?”沈豫竹抬头,“什么都会?我都会什么?弹琴?”
“我们学的东西大多都是一样的,弹琴是我母后从很小的时候教我的,她说琴乐能助人修身养性,后来长大了我懂的也多了她就慢慢的不怎么再管我这些了。”
“你那时经常生病,又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学的少。如果你认真学,未必不如我。”
谢元时跟着附和的点点头:“除了弹琴,还会说好听的。”
沈豫竹无奈的笑着捏了捏谢元时的脸颊:“你呀。”
“过来一些,还记得基础的指法吗?弹给我看看。”
谢元时原本坐在侧面,挪到他近处,右手搭在琴弦上,做了几个简单的抹、挑、勾的指法。
“勾的时候要这样……”沈豫竹握着他指尖调整了他的姿势,又做了个示范,谢元时跟着他一起。
秦王殿下生病好转,皇上也回朝了,内阁里终于不是每日都像先前那么忙碌,可是宋阁老最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来。
连钟老太傅都看出问题来了,还问张御史,“他这是怎么了?”
实话说张御史也不清楚。
上回他们商议说要给皇上送乐师,但是眼下宫里也没见传出风声说皇上新收了乐师,难不成是宋阁老这次又被皇上拒绝,终于受到了打击?
张御史又去问花老太师,花老太师当时帮着挑完乐师,将人交到宋阁老手中之后就没再和阁老见过,也不清楚宋阁老经历了什么。
出于关心,张御史叫上他们几个熟悉的人,邀着宋阁老一起去了他府上,拿出了他珍藏窖藏二十年的状元红。
“不是回春酿吗?”宋阁老嗅着酒香,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了出来。
张御史:“你还问我?回春酿不是都被你喝光了吗?”
哦对,宋阁老转而问道:“那你这里是不是二十年的桂花酿,琼华露,竹叶青,满江红什么的都有?”
张御史:“……”我家是酒坊吗什么酒都有?
“没有,你想的美。”张御史毫不留情。“这状元红是过年的时候,大理寺卿送到我府上的年礼,你想讨酒喝,找刘大人。”
刘家经营酿酒,生意遍布大齐境内,上京城内自不必说。
但是熟悉宋阁老的人都知道,宋阁老跟大理寺卿刘大人暗暗较了一辈子的劲了——单方面的。
他们两个同年科举入仕,当年所有人都看好为状元的刘大人被他横空出世压了一头,照理说该暗暗较劲的人是刘大人才对。
但是刘大人为人谦和,对待所有同僚都一视同仁,对宋阁老也是一样,别别扭扭的反而是宋阁老,张御史也是很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所以让宋阁老去刘家名下酒坊买酒还好说,去找刘大人讨酒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果然张御史一说完刘大人,宋阁老就不吱声了。
“出息。”张御史怼了他一句。
花老太师笑呵呵的,“你这张嘴也是不饶人,你就别说他了,阁老最近瞧着心情郁郁,是有什么不快之事吗?”
钟老太傅坐在一旁自饮自酌,插话道:“说说,也让我们听个乐子。”
花老太师:“……”张御史和钟老太傅一个两个的,到底是不是来关心宋阁老的,怎么损起来没完了还。
“上回……”张御史终于说到了正题:“你说要送乐师给皇上,皇上又没收?你最近是因为又被皇上拒绝了,所以郁郁寡欢的?”
钟老太傅倒酒的手一抖,清澈的酒液溢出到了桌面上:“送乐师给皇上?什么时候?你们都知道?”
张御史:“对,在你闭门不肯透露消息给我们的时候。”
“呃……”钟老太傅理亏,但是他答应了皇上,一句都不能多说,只能默默把秘密憋在心里。
钟老太傅不说大概是真的不能说,张御史见他没有透露的意向,也就不再多说无意义的话,继续「开导」宋阁老。
“被皇上拒绝多正常的事情啊,这有什么的,你还没习惯啊?”
宋阁老说:“不是,我没有被皇上拒绝。”
张御史:“?”没被皇上拒绝难道皇上是答应了?
花老太师解释说:“后来我给阁老挑人的时候我们两个商议了一下,觉得直接送给皇上太过于直接,所以最后决定把人送给秦王殿下。”
张御史:“!”
“什么?!”
张御史平时最见不得秦王受委屈了,言语之间对秦王总是多有维护,宋阁老觑着他的表情,有些心虚,听他问:“所以你这回是被秦王殿下拒绝了?”
宋阁老点点头,见他没有痛斥他的趋势,便接着道:“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是皇上后来同我说了一番话。”
其他人追问:“皇上说什么?”
“皇上说我只顾自己的想法,不考虑秦王殿下的感受。”
张御史皱眉:“你干什么了?”
“啊……”宋阁老说:“我……打着给秦王送乐师的名义想给皇上添后宫?”
张御史:“……”
“皇上问我若是秦王殿下知道了我的心思,会怎么想。”
张御史不能理解:“还能怎么想,该怎么想怎么想啊,秦王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你想给皇上后宫添人吗?”秦王又不是小心眼,连这点事情都容不下。
“呃。”宋阁老迷茫了下,张御史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皇上还说,乐师待在秦王府会是什么心思?”
张御史不假思索:“什么心思?你没敲打过这些乐师吗?再说被皇上选中自有皇上和宫规约束,没被皇上选中想攀高枝也没那个机会啊。”
宋阁老继续复述皇上的话:“皇上还说,如果他真的看上了乐师,旁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秦王该如何自处?”
张御史感到离谱:“怎么看待?一桩美事?又不是皇上看上了秦王的媳妇,秦王有什么自处不知处的问题?”
宋阁老好像已经渐渐明白了什么,他把皇上的最后一个问题也说了出来:“人言可畏,如果流言朝着对秦王殿下不利的方向发展,怎么办?”
张御史迷惑了下:“传言?什么样不利的传言?”
再坏能传成什么样?
张御史思考了会,想到了他的想象力能想到的最差的传言,缓缓道:“秦王居心叵测给皇上送人?那不也是挺好的吗……”
宋阁老:“……”逐渐开朗。
“皇上……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后宫之事?”
宋阁老深刻的理解了为什么每次谏言皇上的事情都要张御史去做了。
宋阁老:“唉……”
张御史也明白过来,哈哈哈嘲笑了一番宋阁老。几人恢复了说说笑笑,不久后各自散去准备回府,花老太师和宋阁老先行一步。
钟老太傅被张御史暗中拉着最后一个走,等其他两人走后,张御史私下问钟老太傅。
“太傅不肯同我们多说,必定是心中有话,不能同我们道来,我也不为难太傅。”张御史说:“我只问太傅一句,你点头或者摇头答我。”
说完不等钟老太傅拒绝,直接压低声音问出来:“皇上他是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