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雪眠暗道自己是被那笑容蒙住了眼, 居然说出这种话。
从前他和段栖迟解蛊那么多次,每次都是解完就分开,要说是睡在一个被窝里, 那真是从来没有过。
段栖迟听到这话,笑容清浅, 盈盈满眼, 贴近了他,悄声说道:“多谢首辅大人恩典。”
接着, 他像是抱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把嵇雪眠抱回了后殿,轻手轻脚地搁在榻上,脱了他的鞋袜, 替他细细按摩。
今天太累了, 嵇雪眠迷迷糊糊的,都要睡着了, 等到他再一醒过来的时候, 自己已经换上了洁白的亵衣亵裤,段栖迟同他盖在一张被子里,眼睛看着他, 眉眼弯起来。
嵇雪眠揉了揉眉心:“我睡着了吗?”
段栖迟提了提被角, 盖住他的下巴,“嗯,刚才灵音把药送来,我没舍得喊你起来喝,现在要不要喝?”
虽然刚醒就要喝药, 这也太折磨了,但是嵇雪眠不得不喝, 要不然等药凉了就会更苦。
喝过了满满两大碗药,嵇雪眠苦的眼角带泪,感觉那苦劲儿直往心里钻。
一碗是治病的,另一碗……是安胎的。
好在段栖迟也分不清,就连灵音也不知道。
把药碗放下,嵇雪眠闭目养神,只觉得浑身上下很温暖,又昏昏欲睡起来。
一个不留神,栽倒在段栖迟怀里,倒像是投怀送抱了一样。
嵇雪眠想起身,反被他抱住。
“最近你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准备。”段栖迟享受着把他抱在怀里的满足感,低声问他,“得把你养的有点肉,这样也利于你养病。”
嵇雪眠被他抱着,实在是懒得动,顺着他的话回想了一下,嘟囔了一句:“酸的。”
酸的?
段栖迟考量了一下,眯起眼睛:“司伶,你不会是……”
说着,手便覆上了他的小腹:“这里,怀了我的孩子吧?”
嵇雪眠就是再困都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别胡说。”
段栖迟却看着他,嵇雪眠轻蹙着眉头,呼吸急促,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羞耻的神色。
可是,嵇雪眠这样说,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
段栖迟盯着他胸口看了两眼,顺着肋骨的纹路一根一根理下去,皮肤光滑又白皙,“你看你瘦的,就剩肋骨了,吃酸的能长肉吗?”
嵇雪眠试图挡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却被段栖迟抓住了两只手,温柔拢在一只掌心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哪里我没看过?”
嵇雪眠被他全然搂在怀里,又被他说的话轰的脸通红,“不许说了,我这样挺好的。”
段栖迟那眼神可怜巴巴的,“可是我会很心疼的。”
他修长的手指数着肋骨,却掀开他的衣襟,目光直往下去。
因为衣裳被拨开,嵇雪眠感觉到了两点凉意。
被他亲的眉眼发红,气也不匀,“别看了。”
分明什么都没有,都是男人,不怕看。
但是嵇雪眠就是有那么点心虚。
他找了个由头:“我病气沉沉,一点也不好看。”
“你哪里都好看。”段栖迟却直接吻住他的唇,眼睛却没有闭上。
他盯着那双水光潋滟的丹凤眼,乍一看还是清冷的,却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态。
段栖迟突然很想小小的、不太过分的欺负他一下。
而嵇雪眠终于得以呼吸了之后,却被段栖迟把手腕按在了头顶。
嵇雪眠的神色突然就有点不解:“你要做什么?”
段栖迟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舔了下嘴唇,“我觉得,有点口渴。”
嵇雪眠联想了一下,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口渴就去喝水。”
段栖迟却摇摇头,似笑非笑地戳着他的锁骨,“不要,我只想喝你的。”
嵇雪眠不由得悄悄往后面挪,挪一点点,再一点点。
挪到最后,简直逃无可逃了。
嵇雪眠只好求他,“王爷。”
他的声音有一点点祈求,可能是因为今天说多了话,带着一丝清润的嘶哑。
他为了帮段栖迟,又主动了那么久,连声音里都多了那么点羞惭的勾人。
可能是夜深,他难得的温柔了神色,说是拒绝,却让段栖迟更想纵情。
“司伶,今天,谢谢你帮我解围。”段栖迟很认真地说。
嵇雪眠别过头去,听不得他这么正经地说这种话。
其实他知道段栖迟不会太过分。
但是他心里还是觉得羞耻。
没办法,嵇雪眠只好哄哄他,劝他放弃这个想法:“我困了,王爷不睡吗?”
段栖迟:“嗯,你睡吧,不用理我。”
嵇雪眠惊呆,这怎么能不理呢!
段栖迟又说:“我会自给自足的,你不用担心。”
什么?这是担心的事吗?
嵇雪眠还没等辩驳他,就觉得那两处都有了感受。
一处一热,一处一疼。
犬齿锋锐的触觉很痒,却没用力。
他实在是太困了,整个人看起来温和的像是一团水。
他被这暖和和的热气熏晕了头脑,就算被段栖迟齿间衔住了,也只是红着脸,抿着唇不说话。
他觉得段栖迟也是有点奇怪。
他像是饿急了的动物幼崽,又像是被丢弃的思念许久的困兽,带着些绝望,急切地渴求着某种安慰。
嵇雪眠没见过他这模样,估计要是有刺客此时闯进来,段栖迟都来不及反应。
罢了。
都不知道宽纵他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次。
嵇雪眠只好攥着他的头发,“轻点……”
他半阖的眼眸下,连眼眶都泛着红,清清冷冷的人变得绵绵的,刚才训斥宣沃、周旋于众人之间的首辅大人,却隐忍着神情,一声不吭。
段栖迟便把腕子送了上去,让他叼自己。
嵇雪眠不由得用舌尖轻轻推着他的腕骨,却让段栖迟的呼吸都重了。
明明欢情酒的药效已经解了。
段栖迟怎么还这么粘人?
嵇雪眠不想再看了,他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段栖迟松开了他的手。
嵇雪眠便把半截胳膊挡在眼睛上,自知此时自己已然情动,眼角秾艳如同春桃。
想来就很丢脸。
却感觉到段栖迟终于放过了他,转而来细细密密地亲着他。
再次被段栖迟吻住,嵇雪眠被他亲的唇畔微涨,又红又热。
然而段栖迟却好像在确认什么一样,含糊不清地说:“对不起,你别离开我……”
嵇雪眠不明白。
然后他才想通,可能是段栖迟又恐惧自己要死了。
他虽然没说,也没表现出来,可能时时刻刻都在焦虑。
而他正把他的焦虑都掰开揉碎,坦白在嵇雪眠面前。
实在不行找个机会和他解释一下吧,这一出一出的,什么时候算完?
可能是夜太深了,四周静悄悄的。
热的要死的空气里,嵇雪眠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响的像是鼓擂。
自从年少离开嵇府,住进皇宫,这是头一回,他允许其他人睡在他身边。
其实他很不习惯,然而答应的事情就不能再反悔,更何况是段栖迟这个不讲理的人。
最后嵇雪眠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他推开段栖迟,合上亵衣,“我又不是乳母,王爷从哪养成的毛病?”
低头一看,胸口濡染了两块水渍。
段栖迟的眸色似乎更深了。
“提前替咱们的小崽子试试口感。”
什么鬼话?
嵇雪眠眯眼。
这个畜牲玩意儿!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嵇雪眠提起力气,一脚给段栖迟踹地下去,轻轻松松,毫不费力,“滚下去。”
段栖迟摔在地上,膝盖和地面亲密接触,发出“哐当”一声。
“嘶——”段栖迟抱着膝盖。
嵇雪眠翻过身,把被拢到脖子上,“王爷就在地下睡吧,要是嫌凉,桌子上也有地方。”
却听身后的榻面上再次承上了重量,那人臭不要脸地钻进了他的被子里,贴在他耳畔说道:“司伶,你别这么狠心好不好?”
他的手从后面揽住了自己的腰,撒娇一样的语气道:“确实很好喝,要不你尝尝?”
嵇雪眠曲起手肘,结结实实给他来了一下,“你再不闭嘴,我现在就揍你一顿,再把你撵出去。”
段栖迟乖乖听话,安安生生地抱着嵇雪眠,闻着他身上清甜的味道,呼吸逐渐绵长。
嵇雪眠虽然被他紧紧地贴着,却被他暖和的体温搞得昏昏欲睡,不自觉地睡着了。
再一醒来,居然一夜没醒。
嵇雪眠很少会睡一整夜不起,好像每次碰上段栖迟,他就一觉到天亮。
一睁眼,段栖迟便笑眯眯地看着他。
嵇雪眠转过去,不看他。
昨夜近乎于混沌的记忆像是炸鞭炮一样,嵇雪眠的心脏怦怦乱跳。
准确的说,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段栖迟。
段栖迟却不依不饶地把他扳过来,“司伶,你看我,看看我。”
嵇雪眠只能无奈睁眼,迷蒙着目光看着他。
见他真的看了自己,段栖迟似乎心满意足了。
好像只要嵇雪眠眼里有他,他就满足。
紧接着又是近乎于绝对占有的亲吻。
直到嵇雪眠去上朝,嘴角还红着。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看了看时节,大概是快要入冬。
今年的冬天比起往年来的急。
每到这个时节,内阁就要忙碌起来,有的时候彻夜不归府也是有可能的。
就是最近住在宫里,嵇雪眠没有这方面的麻烦,也省了不少折腾。
嵇雪眠拢了拢白狐毛织就的毛绒绒大氅,他好像变得更畏寒怕冷了,京中的寒气一向来的急又快,眼瞅着平地起寒风,屋里该烧炭了。
在京三品以上的朝臣平时上朝的不外乎四五十个,也是因为宣沃不论风雨,坚持天天坐朝的缘故,堪称勤勉。
朝钟已经敲响,众人陆陆续续朝班,却没想到负责今年秋闱的主考官却点卯迟到了。
这位主考官只负责秋闱,也就是乡试,等到中了的考生明年参加会试,主考官这一职就落在内阁或是都察院的脑袋顶上。
有一阵子没见的闫明朝他打招呼,那眼神,就差直说这主考官倒霉了,就往刀刃上撞。
嵇雪眠示意他别管闲事,闫明瞥了一眼他苍白病气的脸,莫名又在他脸上发现了滋润的颜色。
闫明决定自我洗脑,他什么也没看到。
嵇雪眠浑然不觉,照旧站在他朝班的位置上,和段栖迟打照面。
主考官气喘吁吁的,解释说出考题太晚了,总算赶出来了,希望内阁帮着过目。
嵇雪眠自然不会推辞。
快到卯时,临近下朝。
嵇雪眠注意到,宣沃今天精神萎靡不振,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太累了。
反观那两位神采奕奕的虎狼,一位皇叔摄政王,一位睿王,正和朝臣有来有往地交流着,时不时抛出几句一针见血的意见,惹得朝臣们直夸赞。
嵇雪眠暗暗皱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只好出言提醒:“皇上,您对江南治水有什么意见?”
宣沃好像才回神,想了想,如流说了几句,就又蔫茄子了。
这场朝会,是段栖迟提起最后一件事,“首辅大人的生辰快到了,正赶上大人从南疆回来,本王的意思是宴请六宫,在京述职的官员都进宫祝寿,诸位可有意见?”
嵇雪眠措手不及,他的生辰?他都忘了,段栖迟居然记得,还要给他大操大办?这怎么成?
然而嵇雪眠也能猜到,只要涉及到自己的事,宣沃都会答应,他便道:“摄政王有心,朕……和皇后也正有此意。”
嵇雪眠推拒:“这不成体统,臣资历尚浅,不合适。”
段栖迟却说:“大人谦虚了,你不适合,就没有适合的了,刘侍郎,你说是不是?”
他上个月才办了个空前绝后排场的寿宴,礼部刘侍郎哆哆嗦嗦的,“是,摄政王说得对,这笔费用应当由礼部出。”
嵇雪眠就知道,一个月之前他们还在南疆,段栖迟的胳膊是真的长。
还不需要出宫门,嵇雪眠走到哪,哪里就是祝寿说吉祥话的人,他本来身/体就弱,见人便得说话,一时间便咳起来。
大理寺卿赵玄朗和闫明交好,约了几个重臣,来约嵇雪眠去京城一处常去的酒楼喝酒。
搁平常嵇雪眠是会去的,搁现在……
嵇雪眠决定不露怯,“那便一起去吧。”
“首辅大人去哪?本王也想去,不如捎上则个?”段栖迟走过来,站定,明灿的桃花眼又好看又多情,细薄的眼尾挑起来,真是好样貌。
几位朝臣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敢说不行?
段栖迟便慢悠悠地跟在嵇雪眠后面,和几位朝臣聊的和睦。
赵玄朗纳闷:“嵇首辅,摄政王是不是吃错药了?”
嵇雪眠低声:“摄政王耳朵好得很,就当他是吃多了盐吧。”
赵玄朗又问:“您和摄政王……不是一向不对付?前些天还在宫宴上怼了一架,他这是记恨上您了?”
嵇雪眠瞥他一眼,说笑了一句:“那不如你替我挡挡酒?”
赵玄朗的脸眼见着就红了:“微臣的荣幸……”
嵇雪眠哪里知道,下了朝,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听说皇帝和摄政王要给嵇首辅祝寿,各家达官贵人都赶紧准备了要来进礼。
一出了宫门,嵇雪眠就成了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凑上来的小姐公子们数不胜数,风头把那位摄政王都盖了个严严实实。
嵇雪眠光是小来小去的礼物就收了一大堆,兰慎在御林军苑正忙,只能喊来林渊,把东西一股脑塞给他。
林渊一边看了看他家摄政王,一边抱着一堆东西,见他家摄政王二话没说还帮着拎了不少,赶紧找了个袋子接过来。
然而,段栖迟一路都没和嵇雪眠说话,确切说来,是没找到机会。
到了酒楼,老板已经迎了出来,笑出了花:“嵇大人,好久不见,您几位快请!”
接着又跟一位朝臣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您想要的乐子早准备好了,几位大人就请好吧!”
嵇雪眠从没听说过从前还有什么乐子,趁着走在后面,拉住段栖迟:“乐子是什么意思?”
段栖迟总算是和他说上话了,有点委屈:“我哪知道?你以为我是他们,荤素不忌?”
嵇雪眠知道问也白问,干脆不问,迟疑了一下,“不管什么乐子,你都答应我一件事。”
段栖迟眼巴巴看着他:“你说。”
嵇雪眠竖起一根食指,“不许被别人看出来咱们的事,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