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巨渊垂头丧气的从后殿折进前殿时, 司马卫侯一行人已经开始摆筷子准备吃饭了,依旧是尊着冀北侯府的规矩, 大家早中晚三顿都得坐在一张桌子上吃。

  安伯年纪大了, 不愿意从冀北再搬来皇都, 说是要给嬴嗣音守着祖宅,于是便没跟着众人再过来。

  嬴羡一个人晚上睡不好觉, 死缠烂打的便是跟着顾则笑去了, 早上两个小孩儿也是一起过来的,嬴羡往凳子上一跳,顾则笑便是给他碗里夹了好几个小包子。

  宁嘉容摇着扇子直打呵欠, 他忍不住的抱怨道, “不舒服不舒服,我也想回冀北去, 安伯一个人住着无聊,我干脆回去陪他算了。”

  巨渊立即跟话道,“我也想回去,嘉容你带我一起吧。”

  司马卫侯只是笑着摇摇头,半句话也没多说, 虽然知道这些人说的都是真心话,可如今天下无主, 嬴嗣音暂时坐镇皇都城压着众人,但是他一日不肯登位,便总是会有那么一些蠢蠢欲动的人在,嬴嗣音不走, 剩下的人又如何能走呢?

  韩离给司马卫侯剥了一颗鸡蛋,他抬头朝那巨渊一望便道,“你不是去叫侯爷来吃饭了吗?怎么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侯爷说要带沈清寒回以前咱们在皇都城住的宅子去祭拜走了的兄弟们。”

  宁嘉容道,“祭拜也得吃饭呐,何况我们都好久没去过了,他怎么也不带上我们一路?”

  巨渊垂了垂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司马卫侯笑道,“怎么了?这是又看到了什么刺激自己人生观的事儿?侯爷是被沈清寒揍了还是骂了?”

  “不是侯爷,是沈清寒………”巨渊说话的时候还特地瞟了瞟桌上的另外两个小朋友,这意思像是当着孩子的面儿不方便说。

  顾则笑眼色极快,也不管嬴羡在做什么,直接伸手捂住了那孩子的耳朵。

  司马卫侯点点头,表示顾则笑不是普通孩子,他听得。

  听得自然是听得,这孩子从小就是嬴嗣音带大的,什么毁三观的事儿都是见遍了,就他们家这侯爷,说难听点就是个‘变态’。

  巨渊把手里的筷子一放,众人便立刻吃瓜脸的凑了上去。

  “我早上去叫侯爷起床的时候,侯爷他已经起了,端了一盆热水打算进屋给沈清寒洗脸,我正好碰上他就跟他一起进去,路上随口聊了几句,哪晓得一进屋就看见那沈清寒………娘诶………那手腕,脚腕,脖子,露出来的地方,一片接着一片,大片大片的淤青啊。”

  亲,你确定是淤青吗?

  “……………”

  所以呢?然后呢?大家眼里都流露出强烈的八卦气息。

  “??????”巨渊表情一变,“你们不觉得吃惊吗?”

  众人无语,“切……………”

  宁嘉容扇子一合便道,“吃饭吃饭,饿死了,则笑,下午没事儿的话嘉容哥哥也带你去祭拜哥哥们去。”

  韩离把鸡蛋放到司马卫侯的碗里道,“小心点,烫。”

  顾则笑白眼一翻,“巨渊哥哥,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让你找个他俩好的时候去那房间里走一趟,你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算什么?”

  “还心理不正常。”司马卫侯也跟着嘲讽,“你懂什么?下手越重表示越他越疼人家,咱家侯爷一直是这模样,你第一天认识他呐。”

  “我不明白。”巨渊气鼓鼓的反驳道,“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那我肯定是一个手指头都舍不得动她的,更别说弄得浑身是伤了,人家得多疼呐。”

  宁嘉容没忍住笑出声来,“疼?哈哈哈哈,那你以后有了妻子记得把人家当菩萨供起来,手都别牵,别把人家捏疼了。”

  司马卫侯也道,“再说那也不是伤,人家那叫爱的印记………你不懂就别说。”

  顾则笑道,“巨渊哥哥你吃饭吧,说的越多越暴露你自己。”

  暴露你自己没谈过恋爱的事实。

  巨渊,“……………”

  好气哦,可是自己好像也确实没办法说些什么来反驳,比起打嘴炮,冀北侯府里就属巨渊最差。

  也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讨论自己,嬴嗣音一到宅邸便是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吓得沈清寒捧着那张脸翻来覆去的瞧了好几遍,生怕嬴嗣音有个什么毛病。

  “没事儿。”嬴嗣音伸手抓住沈清寒的手指头,握在手心里轻轻捏了捏,“别大惊小怪的,我身体不舒服会主动同你讲。”

  “你会讲个屁。”沈清寒白眼一翻,“昨晚身上又疼了吧,还忍着不说话,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既然知道,如何也不来哄哄我?”

  “我才不哄你。”沈清寒脑袋一甩,率先负着手踏进了宅邸,“以后你要说就说,不说就自己忍着,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不闹就不给你吃糖,自己忍着吧。”

  来之前应该有过吩咐,所以这么久没住人的地方也是干干净净的一大片。

  沈清寒一进院子便开始四处乱跑的喊着。

  “我以前好像就是坐在这里哭的,然后你嫌我烦就给了我一块儿糯米桂花糕对吧。”

  “咦,这树也不高啊,我怎么记得小时候爬了好久?”

  “你的房间在什么地方?如果是和秦家姑娘住的一间那我就不去看了。”

  “这个坑也太大了吧,以前种着你挖回冀北的那棵大桃树吗?对了,那桃树呢?那么大一棵你可别是舍不得又偷偷摸摸找了别的地方去种着。”

  “嬴嗣音,你这房子好大啊,果然是皇帝的亲儿子,这也太腐败了。”

  胡跑乱跳好一阵儿,才被嬴嗣音抓着人给拖到了后林的墓地里,这个墓园很大,种着的全是参天的竹子,抬头望不穿的程度,阳光很难洒进来,所以整个林子都是阴森的厉害,风一过,都是透心的寒冷。

  沈清寒一撩衣摆问道,“要跪吗?”

  “不必跪。”嬴嗣音拿出一大把香烛和纸钱来,他点起了火折子,“我是大哥,上柱香就好了。”

  沈清寒接过嬴嗣音手中递过来的香烛,然后跟着嬴嗣音的脚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挨个儿在墓碑之前烧了纸钱,点了香烛。

  沈清寒问,“不和他们说说话吗?”

  “不必说,他们懂的。”

  同是男子,沈清寒自然是懂这样的兄弟情,确实不必多说,说多了反倒是显得矫情了。

  于是沈清寒点点头,不再多话。

  嬴嗣音在林子里站了很久,直到天都快黑了才带着沈清寒又回去,路上他还花钱给沈清寒买了一串糖葫芦,沈清寒不太满意的拿着那东西,嘟囔着说。

  “我不爱吃甜的。”

  “不爱吃就拿着玩。”

  “可是我也不想拿。”

  “那我帮你拿。”

  “累了,背我吧。”

  “来。”

  嬴嗣音稍微蹲了些身子,沈清寒便利落的跳到了他的背脊上。

  嬴嗣音开始慢吞吞的朝前走,背肯定还是背的动的,只是感受到了时间的珍贵,所以下意识的想让自己和沈清寒在一起的每一段回忆,都足够长。

  沈清寒把脑袋垫在嬴嗣音的肩上道,“趁着你还有劲儿的时候,得多让你背背我才行,你知道吗?我昨晚做了个特别可怕的梦,我梦见你头发全白了,变成了一个老头儿的模样,路都走不稳,饭也吃不下,握着我手的时候手指都一直抖个不停,吓得我赶紧一脚把你踹开,想着这么丑个家伙肯定不是我家侯爷。”

  “丑?”

  “白头发,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走路还不稳,特别丑。”

  “那你还不趁着我现在最帅的时候嫁我?嗯?等什么呢?”

  “我也没说不嫁你,你说你急什么?天天说,夜夜说,不觉得累呢?”

  “总归得要让你答应才行,今年………明年………后年,说了,才能给我一个念头不是。”

  “等你先熬过这六年我就嫁你。”

  “不行。”

  “那照你这意思我得说明天?”

  “明天太赶,我想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两个人拜个天地就得了,办什么婚礼,你也不嫌丢人。”

  “我堂堂正正成个亲,娶个媳妇儿,有什么可丢人的。”

  “六年太长的话………”沈清寒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立刻回答说,“那就五年半吧,等你活到第五年的时候,我们就准备婚………呀呀呀呀呀,你掐我干什么?”

  “五年半,你就不想和我多过一段日子的夫妻生活?”

  “咱们现在不就是过的夫妻生活吗?拜堂不过是一个仪式而已,难道拜过堂我们的日子会有别的改变?”

  “不会,但那不一样,明年好不好?”

  “第四年。”

  “明年。”

  “第三年。”

  “明年吧,清寒,就明年,我们现在就能开始准备,明年沈家的宅子也重新建好了,我们回家见见你父母,然后我从你家把你再接回宫里。”

  “可是我不想把动静闹腾的太大,两个人,一间房,两支红烛,一床喜被,就好了,不想要客人,不想坐花轿,拜拜父母,拜拜天地,就足够了。”

  “就这么简单?别的要求都没了?”

  “嗯,就这么简单。”

  “这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你把你未来所有的爱和耐心都给我就好。”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嬴嗣音觉得很简单,毕竟是平时恋爱的日常,又不难。

  日子一天天的过,孩子也越长越大,转眼没多久,顾则笑都快长得和沈清寒一样高了,嬴羡也紧追其上,不过唯一没有差别的是,这俩孩子还是整天爱围着他们两个大人转。

  嬴嗣音的头发确实白的越来越快,不过脸还好没垮,还是以前那副风流不羁的浪荡模样,顶着一头银丝,也是别有一番潇洒的味道。

  沈清寒每天都帮着他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选着各种金冠玉冠,一贯穿着的黑色衣袍都被换成了青色白色,按着沈清寒的喜好去打扮,邪气杀意散了不少,安安静静坐在树下看孩子们玩儿的时候,竟是也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模样。

  沈家宅邸重修落成,离两人约好的婚期也逐渐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