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笑笑闹闹不正经, 关键时刻便是一个比一个还认真靠谱,你别说, 司马卫侯看着这场面心里真是挺感动的, 他心里总有一种老父亲看着儿子们都长大了的欣慰感。

  虽然这些‘宝贝儿子’们对‘父亲’的心理并不知情,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冀北的兄弟们又全部都聚集在一起了。

  “好了, 那我也不兜圈子了,说正经的。”司马卫侯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羊皮地图来,摊在石桌上示意众人都过来看, “清风罗玉堂最新报来的消息, 除了苏河镇堵住咱们冀北的这条道之外,其余东, 西,南,北四处的江湖势力,已经纷纷动身包围过来了,也就是说, 如果我们继续坐以待毙,等人家过来那都不用打, 咱们直接成了瓮中之鳖,等着被人家捉了炖汤吧。”

  宁嘉容的扇子朝地图上的苏河镇一指道,“也就是说,咱们现在要在其余势力包围过来之前, 先把苏河镇给拔掉,切断他们会合的据点,把敌人朝外逼。”

  “没错。”司马卫侯点头肯定道,“而且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魏渊,穆飞云,莫南风,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韩离悠悠道,“可人家沈清寒那边儿……”

  “今时不同往日,这次的事态当真是非常严重,沈清寒那边儿得有个人去说才行,你们看……”

  司马卫侯抬头在众人身上一扫,目光移至谁的身上,谁便是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去,沈清寒这厮又不好说话还阴阳怪气的,仗着有嬴嗣音撑腰还没谁敢动他,一尊活菩萨谁愿意去接触?

  再说还是为了莫南风的事儿,谁不知道那两人纠纠缠缠这么久,到现在还闹的不清不楚的,嬴嗣音都管不了的事儿,更别说是旁人。

  无奈的摇摇头,继续秉着‘老父亲’的心态,司马卫侯只好把地图重新收好道,“一帮没出息的家伙,还是我自己去吧。”

  宁嘉容笑着拍了拍司马卫侯的肩膀道,“兄弟,加油,这事儿谈妥了,那魏渊的脑袋我保证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你爹我不爱踢球。”

  “不爱踢球你当凳子坐呗……诶……我去你娘的,你什么时候成老子爹了?”

  等宁嘉容骂骂咧咧反应过来的时候,司马卫侯早已经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出了凉亭。

  沈清寒自从知道了嬴嗣音的身体情况之后,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倒确实是转变了不少,以前都是嬴嗣音早起晚睡的伺候人,现在调了个个儿,换成沈清寒天天陪着嬴嗣音了。

  大多数漂亮的花瓶都是干啥啥不行,沈清寒就是这么一个典型的特例,他烧个水能烫着手,生个火能烧着房子,天生就是个要人伺候的富贵命,依着司马卫侯这性子,有人干不了什么事儿还非得去干的话,他估摸着还得讽刺一句。

  ‘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儿?干不了就离远点儿,别在这儿添乱。’

  可偏偏人沈清寒靠着的是嬴嗣音,那个一谈恋爱就不知道谁是谁的嬴嗣音,瞧着沈清寒手上的一个小水泡都能溢出满眼的温柔心疼来,咦!!!!!现在司马卫侯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能被那满眼的爱意给淹死。

  去房间找人的时候,丫头说侯爷和沈公子去后院晒太阳了,于是司马卫侯又转了身朝院子里走。

  这几日天气确实不错,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司马卫侯前脚拐进院子里,后脚便猛然停住,没敢在上前一步。

  自从嬴嗣音房间前院的那棵大桃树被挖走的之后,整间侯府其他地儿的桃树也陆陆续续的全被移了出去,可把树一挪,院子里空荡荡的不漂亮,于是又重新种了一片海棠。

  红色的花瓣儿衬的在树下的沈清寒那张白皙冷漠的脸更加有了几分生气,司马卫侯过去的时候,嬴嗣音已经撑着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沈清寒正拿着自己的外衫往他腿上盖,一瞧见司马卫侯便及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挥手示意他后退,自己这才跟着走出来。

  青衣公子,踏着满地落花,面无表情,可方才眼里又分明流露出了些什么。

  两人退出离嬴嗣音许久远的距离,沈清寒才站定道,“有事么?”

  “侯爷睡着了?”

  “嗯。”

  “侯爷虽然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永远都是一副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害怕的模样,可其实他的内心非常敏感谨慎,一般这种情况,大概我走到刚刚那个位置他就能察觉到了,可是他居然睡的那么熟,熟到你给他盖衣裳他都不知道。”

  “说明我们周遭的环境现在对他来说很安全,这样也有问题吗?”

  “冀北自然是安全,可人的本能是不会因为环境而改变的,比如你养头狼,天天给他吃生猪肉,那你能保证下回再丢给他一只活兔子他就不吃了吗?”

  “你想说什么?”

  “侯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你该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一个。”

  沈清寒闭口不言,眼睛里多了些复杂的神色,这些事情大概他自己之前也想过,只是迟迟下不了决心罢了。

  司马卫侯继续道,“皇都城已经开始有动作了,苏河镇这一仗,你打算什么时候打?如何打?谁去打?打死还是留活口?一次性铲除祸患还是给对方卷土重来的机会?”

  以前闯荡江湖,该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是小打小闹,生离死别的事儿从没遇见过,沈清寒的嘴微微有些发抖,司马卫侯知道他当是想说些什么,可是说不出口。

  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司马卫侯口气稍降道,“大家现在都是兄弟,我们当你是一家人,如果你真有难处,那就说出来,我们能做的都会为你做,就算明天侯爷一声令下让我们冀北所有人都出去和外头拼个你死我活,我相信没人会多说半句废话的,只是,兄弟们的命也是命,嘉容,则笑,巨渊,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不是猫猫狗狗,不该毫无道理的成为某些毫无理由可言的不忍之心,而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

  “我刚刚是从嘉容那边过来的,大家的意见很一致,我们的命都是侯爷给的,现在再还给他也不算个事儿,没有人会害怕,也没有人会怪你和侯爷,大家这么多年都是踩着刀尖儿走过来的,如果你执意保外人,我们也做好了战斗到死的准备。”

  “抱歉。”沈清寒嗓音略微沙哑,“我没想过让你们死。”

  “别给侯爷太大压力,他心里压着的事儿,不比你少。”

  “我不该来的对吧。”沈清寒抬眼,他盯着司马卫侯,像是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为什么不该来?”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是从我踏进冀北的第一天开始改变的,如果我不来,莫南风不会这么仇视你们冀北,漠北的势力不会加入围剿,嬴嗣音和嬴景文不会闹翻,大家所有人都活在正轨上,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错了。”

  “不是。”尽量的去安抚对方的情绪,司马卫侯能理解沈清寒目前的状态,“其实你来不来,跟事情发不发生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关系,嬴景文和侯爷的感情迟早会破裂,这是必然的,他们之间横了太多跨不过去的东西,错了就是错了,到底也是错,不可能变成对的,而你和莫南风也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这十年,你扪心自问自己可曾爱过他一回?或许你偶尔会产生一种,没有别人就和他过了也无所谓的心态,但前提是没有别人,但事实告诉你这个别人是有的,我们家侯爷,就是你生命里的那个别人。”

  那个一眼就能确定就是他再没有别人的‘别人’。

  沈清寒的眼神开始闪躲。

  司马卫侯趁热打铁的补充道,“你好好想想,想想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努力了这么久,沈家的三百多条人命全部压在你身上,嬴景文明明就在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可是因为现在中间挡了个莫南风,我们一天动不了那个人,嬴景文就永远被他们藏在身后护着,对方主动,我方被动,别人毫无顾忌的往前走,我们却要遮遮掩掩的往后退,沈清寒,你觉得这场仗打完能胜吗?”

  “不……能……”沈清寒说话的时候,嗓音抖的厉害。

  所以那个护着他十年的男孩子,就要这么无辜的成为这场战斗的牺牲品吗?

  因为那十年的爱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恨意叠加到无法消失的地步?

  就因为沈清寒的贪婪,沈清寒的心软,沈清寒的无所谓所以就这么害了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错的人?

  “不要再让历史重演了。”司马卫侯上前一步逼近道,“当年为了帮嬴景文洗清道路,冀北死了的兄弟们到现在都是侯爷心里解不开的心结,他和嬴景文的结局你看到了,何况这一次还是你主动递刀给对方,让我们冀北一个个把胸膛挺出去让别人捅。”

  难得有一回说话是没有被沈清寒回怼的,司马卫侯知道对方的心里也很纠结,何况这姓沈的至少比嬴景文正派,好歹人家是真情实感的在权衡利弊,思考如何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不像之前那位,从一开始,就是铁了心的想把冀北的左膀右臂一个接一个的全部从嬴嗣音的身边剔除。

  沈清寒离开的时候,踩空了石阶还差点儿摔了一跤。

  司马卫侯走到海棠树下,伸手想把嬴嗣音腿上的衣裳再往上挪挪。

  “何必这么逼他呢?”

  手指头一顿,司马卫侯惊讶道,“侯爷醒着的?”

  嬴嗣音这才悠闲自在的睁开眼睛来,身体上的疲倦感是挡不住的,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你家侯爷身子还没差到那种地步。”

  “那您可也不是什么好人呐,就这么装着睡的看我欺负人?”

  嬴嗣音伸手抚掉自己腿上落着的海棠花,语气平静的说道,“想听听你们说什么罢了,最近大家讨论什么事儿都不带着本侯,本侯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聊寂寞的很。”

  “这不是大家不敢来打扰吗?嘉容他们应该还在我院子的凉亭里,要不咱们现在过去瞧瞧?”

  “走吧。”嬴嗣音懒洋洋的伸出一只手来,“扶本侯起来。”

  “扶什么扶。”司马卫侯又将嬴嗣音的手按下去,一拍那木椅扶手道,“这不就是个轮椅吗?您老没精神,我推着您走。”

  “也行。”嬴嗣音都懒得坚持,合上眼睛,又开始养起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