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切的意识到那个人是莫南风的时候, 沈清寒脑子里有过瞬间的空白,他手心里握着的‘青气’还在, 那把莫南风架在自己脖颈之上的剑刃贴着皮肉, 渗出寒意, 沈清寒只是回头再多看了那人一眼,便垂了眼眸, 小心翼翼的吐出一口长气, 手指头一软,便将那道内力悄无声息的给化了去。

  他完全放弃了抵抗,任由莫南风这么牵制着。

  沈清寒在嬴嗣音心里占着多重的分量, 冀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看着这主子突然被人拿刀剑架着,众人们也纷纷慌乱开来。

  顾则笑这回是真着急了, 他趁着魏渊不注意,一个旋身推开那人,急匆匆的跑上前两步,看着莫南风那剑刃在沈清寒的脖颈之上划出一道血口子时,这才又慌忙停住了脚。

  顾则笑气急败坏的骂道, “莫南风,你丫疯了吧, 那是沈清寒啊,是沈清寒。”

  “我知道是他。”

  莫南风的声音低沉下去,手里拿着的长剑更是往人家的皮肉里推进了几分,这话是贴着沈清寒的耳朵边说的, 不轻不重,平淡自然,像是在阐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沈清寒的好坏死活,似乎和莫南风再也没有关系了。

  “别别别。”顾则笑伸手不停下压,示意莫南风冷静道,“你别冲动,别伤害我家清寒哥,那什么,后退,全体后退。”

  冀北的队伍开始往后撤去。

  魏渊瞧了瞧骑在马背上死盯着人家莫南风背影,眼里还流露出些不清不楚的东西来的穆飞云,他无奈一个耸肩,便又踩着风的回了自家阵营。

  果然抓着沈清寒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手里有沈清寒这么一个人质,那冀北还不跟那砧板伤的鱼肉一般任由宰割了?

  莫南风拽着沈清寒往前走一步,冀北的军队便跟着后退一步。

  “放开我,我让你走。”

  沈清寒没挣扎,语气平常的同莫南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口气里倒是有几分施舍的意思,好像是‘我不让你今天就绝对走不了’了的意思,所以莫南风听完便笑了,他低头更凑近了沈清寒的耳朵几分道。

  “那我不放呢?”

  “别拖我太长的时间,嬴嗣音来了你们就一个也走不了了。”

  莫南风沉默两秒,剑刃在沈清寒的脖颈间越推越深,那血迹顺着剑身流了些进自己的手里,温温热热的,握在手心里头感受的人有几分发抖。

  莫南风问,“听说前几日冀北烟花节,满城都在放烟火,好看吗?”

  沈清寒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莫南风又问,“清寒,过去十年都过的那么不开心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见你那么笑过呢?”

  沈清寒脑子里‘轰’的一声,背脊透上一股寒意,他正想转头,莫南风又强行扣着他的肩膀不许他再回头来看,只是双方紧贴着身子,那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就这么一直在耳旁响起。

  莫南风道,“是不是我觉得最美好的那十年,对你来说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折磨?那只是你等另一个男人来接你的必经之路?是不是,只有嬴嗣音才是那个人,而我,什么也不是?”

  “你误会了。”

  “不然为什么,我们整整十年都没办法在一起,而那个人,只是第一面,你就愿意跟他走?”

  “......”

  “你爱他吗?”

  “......”

  “就像我爱你一样。”

  “......”

  “回答我。”

  沈清寒紧抿着嘴唇,不肯再说话。

  顾则笑跟着喊道,“莫南风,你想怎么样?我可先警告你,我家清寒哥哥少一根头发丝儿,你们这些人就都别想活命了。”

  话毕,莫南风便动手扯了一根沈清寒的头发下来,一甩手,随风扬了去。

  顾则笑气的跳脚。

  沈清寒闭了眼,他哑声问道,“怎样才能结束?”

  这段本来就不该存在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该心软去接受的感情,明明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以后要做什么事,身上背负着的是怎样的血海深仇,却还是被那十年如一日的真情实感所打动。

  沈清寒怪不了别人,他只能怪自己

  嬴嗣音没错,莫南风更没错,从头到尾,错的都是他自己。

  是他,没处理好过任何一件事情。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自己也是难受的,好聚好散这四个字似乎并不能在真心付出过感情的两个人之间存在,尤其是一方努力着,另一方却想要选择放弃的时候。

  莫南风低声应道,“把我爱你的那十年,全部还给我。”

  风很大,刮在脸上也很疼。

  莫南风松开沈清寒的时候还将他往外推了一把,沈清寒踉跄几步后勉强站住,低头看到自己的衣襟全部被稀稀拉拉的染了些血迹在,伤口是在脖子上,顺着流到衣服上的那道痕迹看着倒是吓人的很。

  “清寒哥。”顾则笑大叫着正想上来拉人。

  沈清寒连走都来不及走,身后有人想要攻击自己也不是不能感受到,下意识的回身举起右手去挡的时候,一回头看到的便是莫南风那张狰狞着要来伤害自己的脸。

  剑气打中了右手,疼的要命。

  “沈清寒,拿起你的剑。”

  莫南风的剑尖就差着分毫便能刺进沈清寒的右眼。

  沈清寒略有几分痛心的眨下眼睛道,“别这样。”

  别为了个这么不值得的人,把自己变成这样。

  莫南风重复道,“拿起你的剑。”

  沈清寒不动。

  莫南风皱着眉头一掌推出去,把沈清寒打出了十米开外,沈清寒勉强站住了脚,可嘴角边却是不受控制的往外溢出了血迹来。

  “拿起你的剑。”莫南风的声线里带着些恼怒。

  沈清寒站直了身子,嘴角扯出一抹笑,他拿手一抹下巴处滴答不停的血迹,然后恶意刺激道,“有种就杀了我,张口闭口恨我恨成这样为什么不动手?”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对,我就赌你不舍得。”

  “哼。”莫南风的这声冷笑里夹杂了太多的情绪,所以箭步上前扣着对方的脖颈死命往下按的那个瞬间,莫南风是真的想让沈清寒死。

  恨不得他从来没出现过,这样自己便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沈清寒咬着牙,连个反抗的动作都没有,眼睛就这么死死盯着莫南风,然后感受着他那恨意持续不到五秒,就开始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

  拽着沈清寒的胳膊逃走的动作,是来之前没有预想过的,但是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时候,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就那么做了,沈清寒也不反抗,莫南风要带自己走就走吧,反正他也走不远。

  事情总得要解决不是吗?

  好像每一次都没有好好告别,好像每一次,对方都没有从心底里接受那个叫沈清寒的人真的要走了的事实。

  两个人离开了,在场其余剩下的人便更是惊异。

  这是......这是什么情况?

  穆飞云刚刚要驾马跟上的时候,魏渊又十分没有眼力见儿的伸手把人给拦了下来,“人家解决私事儿,建议你别去了。”

  “他们俩有个屁的私事儿。”穆飞云骂道,压根儿不理会魏渊的阻拦,便是执意追着去了。

  想着这莫南风是搞什么鬼?合着是把自己当猴耍?当备胎?当人家沈清寒回来就得乖乖让路的对象?

  草。

  顾则笑也连忙背上自己的惊天雷,照顾着身后的队伍道,“傻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追上去?”

  沈清寒就这么被人带着走了。

  嬴嗣音站在屋子里看院里的那棵杏树,心口处突然刺痛了一下,他伸手捂了捂胸口,正好遇上安伯进屋来给他披披风。

  本来沈清寒来了后,嬴嗣音这屋子便是不能随便进的,不过瞧着今早那沈公子带着顾则笑一块儿出的门,又正好看着起了风,安伯这才送了衣裳过来。

  “沈清寒还没回来?”嬴嗣音问道。

  “侯爷别担心,则笑那孩子本来出门就爱磨叽,想必耽搁了一些沈公子的时间。”

  “不对。”感受着心口处蛊虫的异动,嬴嗣音皱着眉头道,“沈清寒现在离本侯越来越远了,赶紧叫卫侯出去找人。”

  “侯爷......”

  “快去。”不容拒绝的口气,嬴嗣音的额头疼出了一些细汗来,他右手捂住左心口,强行用内力按下那蛊虫的异动。

  此前在皇都城吃下的药丸也跟着起了效力,内力一旦调用,便是在体内疯狂的翻腾。

  嬴嗣音一手撑住窗台,刚刚低下头,便是一滴血迹滴到了自己的手背。

  沈清寒感受到自己心口也开始疼的时候,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和嬴嗣音一对儿的蛊虫的事情,他就这么被莫南风擒住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带,心口的疼是真的疼,比那断手筋,拔指甲还要疼上十来倍的疼。

  “别跑了。”沈清寒扯了扯莫南风的袖口,软着嗓子道。

  哪知道人家莫南风头也不低的,就这么拽着人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沈清寒怕水,从小到大都怕。

  小时候被师兄弟们欺负着扔进了冰池子里一回,被莫南风救上来之后,从此瞧见水坑水塘那都是会绕路走的主儿。

  莫南风揪着人从高崖上一跃而下的时候,沈清寒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那崖底是什么东西,便是‘噗通’一声闷响,整个人被重重的砸进了水中。

  那种周身被冰冷的池水包裹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席卷而来,沈清寒几乎是跟发了狂的在水里挣扎,可莫南风却偏是拽着他的衣襟,强行把人往更深处带去。

  几乎是潜了底,进无可进的地步后,莫南风这才抓着沈清寒的肩膀稳稳往下落。

  沈清寒还是挣扎的厉害,看得出来落水的时候他没有莫南风准备的那样充足,肺里的氧气不多,很快就要憋到极点了。

  莫南风扣着他的后脑,想要探头去吻。

  在这样恐慌的地步还能保持清醒,沈清寒也算是明白这一吻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是下意识的仰过头去表示拒绝。

  莫南风也不着急,他就这么静静的等着他。

  想着等到彻底没气儿的时候,沈清寒总会主动来吻自己的吧,于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莫南风就这么看着对方,眼里尽是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