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飞云跪了穆家祠堂, 这一跪就是三天未曾起来过,要说这腰酸背疼那都是轻的, 主要是这肚子饿的不得了, 想着自家爹爹可真是狠得下心, 这也不怕把宝贝儿子给饿出毛病来了。

  从第一天开始挺直的背脊到第三天就已经快要完全趴在了地面上,穆飞云头晕脑胀的厉害, 要不是还残留了几分清醒, 他想他非得要把那供奉的瓜果糕饼拿来下啃两口才成。

  祠堂外的脚步声是半夜里响起来的,‘轰隆隆’一阵儿乱七八糟的响声跟打雷似得,穆飞云本来是迷迷瞪瞪、又饿又困, 竟是愣生生的被这动静给吓的一个激灵, 然后‘蹭’的一声便从地上窜了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

  这不对劲的感受来的太明显,穆飞云从地上起来的时候, 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栽到地上去,他身子稍微晃悠了一下,扶着门板勉强站稳后,这才推开门拦了一个着急忙慌朝外跑的家伙。

  “少爷,出事儿了, 出大事儿了。”

  穆飞云轻微皱眉,他正想要骂人, 那家伙又才急急解释道。。

  “是冀北,是冀北那边出手了,此前不是暗香门无夜宗的人打头阵先过去把冀北给包围了吗?结果刚刚前线传来的最新战报说,冀北那边儿半夜里搞偷袭, 直接把人家宗门里的人给灭了一半儿,现在剩下的一半正在往咱们这儿逃呢。”

  暗香门无夜宗也是早前在江湖上放话说过和冀北势不两立的门派。

  因着嬴嗣音出一趟门就杀了他们门派里的好几号人,杀了还不给个说法,激的人家宗主愣是拉不下脸来。

  要说是以前大抵也是忍了,毕竟嬴嗣音是个惹不起的主儿。

  可这回却不一样,这回是全江湖都要摇旗反抗,要诛杀他嬴嗣音这么个祸患,本就私仇在前,这一回为了挽回脸面,人家自然要冲在最前头。

  结果谁曾想这前头跑的太快,后头的支援又没跟上,怼在人家冀北门口人家可不得对你出手吗?这么卑鄙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是司马卫侯干出来的事儿,毕竟嬴嗣音这人不搞偷袭。

  人家就是光明正大的站着,也未必有人能打得过。

  只是这冀北,什么时候换了司马卫侯来做主说打还是不打了呢?

  苍山幽月谷的会客堂里是挤满来来往的人群。

  有人道,“依我看这孝文侯是真不行了,不然就依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手底下的人去搞偷袭,你说司马卫侯不要这脸,他嬴嗣音也是不要了吗?”

  有人道,“就是就是,我看这冀北是换人当家做主了,谁知道他嬴嗣音犯了什么毛病,现在连手底下的人做什么都管不住,估计一身武功是真的全废了,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

  又有人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趁热打铁,瞧着这个时机赶紧围上去,趁着他们刚刚偷袭成功的这个空档,趁其不备一举拿下。”

  “对对对,一举拿下。”

  这热火朝天的气氛闹腾的厉害。

  穆飞云在人群之中只探了个头,便急匆匆的转身朝外跑,哪知道走没走出几步远,便是尴尬的撞上了现在对自己没有好脸儿的父亲。

  穆成舟和庄若临明显也是问询赶来的。

  穆飞云后退一步,恭恭敬敬拱手拜了个礼道,“爹爹,庄叔叔。”

  庄若临没说话,自从知道穆飞云被罚去祠堂面壁思过之时,他便是明白这孩子大抵是对婚事起了什么反抗的心思,总归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只能自己疼,面上再不好翻脸,那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穆成舟面色一沉,拂袖怒道。

  穆飞云出现在这个地方本不该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儿,可偏偏就是他朝外头跑的这个动作,又是点燃了穆成舟心里的火气。

  这是要干嘛?做什么?去漠北找莫南风吗?

  穆飞云还来不及解释,身后便又是响起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具体吆喝的什么,站在堂外的人也没能听得清,不过大抵能猜到应该是在喊‘诛杀孝文侯,还江湖一片清净’这一类鼓舞人心的话。

  庄若临瞥了一眼穆飞云,便同穆成舟道,“这个节骨眼儿就别骂孩子了,还是先进去瞧瞧,冀北那边一旦动手便是摆明了要和整个江湖作对,事态紧急,万万不能再耽搁了。”

  穆成舟心里还是生气,他一甩袖子便同穆飞云道,“还在这里杵着干什么?立刻给我滚回祠堂去乖乖跪着,等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想明白了,再出来认错。”

  狠话说完,两位长辈便一前一后的往堂内走去。

  穆飞云望着那个背景,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他知道这个时候去顶撞父亲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可终究还是不肯放弃自己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于是在穆成舟只差一步就踏进内堂的时候,他开口喊住了对方。

  “爹爹,我有话要说。”

  穆成舟背脊一僵,脚步顿住,一股寒意从背脊处一路攀爬而上。

  甚至在这样暗淡的光线之下,穆飞云似乎都能看见穆成舟握住的拳头有些轻微颤抖。

  穆成舟道,“别说些没用的废话。”

  穆飞云道,“爹爹认为我做错事情,罚我去跪祠堂我心甘情愿,绝不反抗,可是爹爹该知道这不是罚我跪几天或是饿几顿饭就能解决的事情。”

  穆成舟道,“那你说要如何才能解决?是要为父打死你还是赶你出家门?穆飞云,你长这么大你爹何时说过你,骂过你,管过你,干涉过你?可是今天这话我便明明白白的给你说清楚了,若是你执意如此,那从此我们父子情断义绝,我们穆家不会出你这样的……”

  咬牙,最后那一句会刺痛人心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庄若临似乎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毕竟若是为了穆飞云不肯娶庄兮琳的事儿,他们父子俩倒是也不至于会闹成这样。

  要知道穆飞云可是穆家独子,从小便是穆成舟的一块心头肉,一刻见不着便是时时会惦念着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位父亲说出要同儿子断绝父子关系这样的话来?

  庄若临被惊的说不出话来,穆飞云倒是头脑清醒,刚刚还饿的头脑发晕的他现在脑子里比谁都还能转的更快。

  穆飞云道,“爹,我知道您说的是气话,且如今冀北大敌当前,我也不想多提儿女私情的事情,您是长辈,您说我错了,要打要罚那都是您的自由,可是这个时候我不能继续去跪祠堂,我也不是想说我有多厉害,咱们冀北之外的人马的确很多,可若真比起战力,那是远远不及人家那头的。”

  这话说的中肯。

  一个嬴嗣音就已经够可怕了,虽然江湖传言他如今已不比当年,可传言终究是传言,没人真正知道他如今的实力究竟在什么地方,更何况那个人身边还有司马卫侯,韩离,商落云,顾则笑,宁嘉容,巨渊,苏清逸等一票当年跟他叱咤江湖的前辈们。

  瞧着现今这情形,那沈清寒应也算是冀北的人了。

  论起江湖排名,连沈清寒都在他穆飞云之上,这头人马倒是多,可说句难听的,全是一群江湖混混,一帮提不起排面的小喽啰。

  没几个是能入的了高手排名的人。

  这话倒是点明了庄若临几分,如今这个当头确实是不应该说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事儿,婚事重要归重要,可就为了这么一桩婚事,把这场战事都拖后,那便是天大的罪过了。

  庄若临伸手将穆成舟往后扯了扯道,“飞云说的有道理,咱们两家人的亲事推后再说,如今孝文侯已经通知了所有冀北的人全部回家去,这明摆着是要做大事儿的苗头,大家都知道冀北可是没一个好惹家伙,若是巨渊、苏清逸、宁嘉容这些人全部回去了,那麻烦可是大了。”

  穆成舟还是恨恨的瞪着穆飞云,恨他不成器,也心疼这孩子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像嬴嗣音那样荒唐无道的人喜欢漂亮的男人,别人看着也不会觉得奇怪,可穆家如何在中原也是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穆飞云若是真和莫南风搅合在了一块儿,人家外头的人又要如何说,如何看。

  这莫南风的取向很明确,这么多年在江湖上从来都是放话沈清寒是他的人。

  若是如今势头又转向穆飞云,那算是什么?退而求其次?追不上沈清寒所以又换个人来追?若是两个孩子真是情投意合了,那这嫁娶的事儿又要如何说?

  苍山幽月谷是大户,人家漠北临安也不是小地方,你说你必须做娶,人家也未必会同意嫁,再说这两边都是独子,还能一辈子不养孩子了不成?

  人家嬴嗣音以往好歹也娶过正房夫人,有过儿子,有传宗接代的香火在。

  可就穆飞云这木头脑袋,一旦撞进去就是再也出不来的主儿,你让他和莫南风两个人乖乖的找个女人生孩子,很明显这俩都绝不是会干这事儿的人。

  心情很复杂,也明白现在不是该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于是穆成舟转了头,冷冷淡淡的同穆飞云道了一句,“进来,商议大事。”

  穆飞云方才的确是想找莫南风去的,毕竟漠北那边的势力也不算小,如果他们肯加入,那么宣战嬴嗣音的胜算便能更大几分。

  如今穆成舟喊了,穆飞云心下虽是迟疑几分,可还是乖乖的跟上。

  这个时候不能再顶撞了,否则怕是往后连门也出不得,莫南风回家去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不过他应该会再回来的吧,毕竟走的时候那么说了。

  那个家伙,应该不会骗自己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