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生散?叶大哥……为何要询问此事?”

  元若拙的面色一时间变得晦涩难明,眉宇间愁云萦绕,似乎被这句话唤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

  叶知蘅微微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轻笑道:

  “我钻研灵媒傀儡数年,始终对以毒物增强傀儡战力颇感兴趣。化生散毒性酷烈,号称无法可解,江湖中亦难辨其踪。你是药王谷弟子,或许会对此有所了解?”

  他并未明说苏巽身中此毒,却也深知以内力压制绝非长久之计,便特意找到与元若拙二人相处之时询问,以免段云泱撞见心生怀疑。

  “此事说来便话长了,”元若拙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叶大哥是否愿意听我说个故事?”

  “但说无妨。”叶知蘅微笑颔首,元若拙于是轻叹口气,悠悠道:

  “我自幼因天灾失了双亲,承蒙药王谷医圣秦风吟云游路经,念我年少无依,将我带回谷中教导抚养,春去秋来,便是十六年光景。”

  “钻研医术之途道阻且长,药王谷虽名声在外,真正习得历代医者所存留精髓者却寥寥无几。多数是慕名而来,浅要修习些许医药之术便请辞离开。药王谷并不对有志学习者多加限制,却对出师要求极为苛刻,以上医者虽能接触到谷内经典,却无法以药王谷之名行医。”

  “药王谷弟子分为两支,分别专精研究医术与毒术,但制毒向来只为行医用药的附属,不占据主流,直到我师叔的出现……”

  叶知蘅沉吟颔首,此事他也略有耳闻。

  药王谷历来人才辈出,今时今世更是诞生出两位惊才绝艳者,分别被世人冠以“医圣”“毒圣”之名。医圣乃江南秦氏家族次子秦风吟,毒圣则为北疆前来求学的异族人,中原名唤做林铮。此二人均师从于药王谷应天明先生门下,秦风吟专精医术,而林铮则对制毒情有独钟。

  若江湖传言无虚,化生散的缔造者,正是此人。

  “叶大哥博闻强识,想必也知晓化生散是我师叔的得意之作,”元若拙声音中隐隐带了丝颤抖,情绪逐渐变得激动,“然而世人只知其为无解之毒,却不料此后,它竟成为了药王谷祸端的源头......”

  “师叔性情桀骜,好勇斗狠,不愿处处为师父压制,便立志做出无药可医之毒物,欲以“中毒医毒”的形式,与师父决个高下。师父心怀仁善,不欲累及旁人,主动请缨服下化生散,再行自救。

  然而消息传出后,却被外部意图歼灭药王谷的势力利用。故而在师父二人对决之日,众多江湖浪人聚众来袭,此举使得多名药王谷弟子惨遭屠戮……”

  “彼时师父已将化生散服下,却被猝然来袭的敌众所扰,耽误了最佳的解毒时机。待驱除偷袭者后,他早已毒入脏腑,尽管最终勉强探究出解除之法,却未来得及施诸己身,不久便虚弱而逝……师叔经此一役也自责不已,于师父身死当日便离开了药王谷,此后鸿飞冥冥,再无踪迹可寻。”

  “化生散之方由此泄露,是以武林中制毒者趋之若鹜。但苦于材料极难获取,调制方法又甚为苛刻,即便是四年后的如今,所有者也寥寥无几。若是当年我能再争气些,承起师父的衣钵,或许一切便不会如是……”

  述说间,元若拙的肩膀忍不住微微抽动,话音也逐渐哽咽。

  叶知蘅疼惜他心中丧师之恸与无力之恨,温柔地摩挲着他细软的鬓发,轻声安慰: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若是医圣泉下有知,见你如今医术炉火纯青,定然甚是欣慰。”

  “谢谢你,叶大哥。我这点皮毛功夫比起师父还差得远,未来须得多加努力才是。”

  元若拙眨了眨微红的眼,抿嘴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来。

  心中酸涩,叶知蘅轻刮他挺翘的鼻头,沉吟片刻,仍回到了正题:“……你方才说医圣研究出了化生散的解毒之法,不知是否能告知一二?”

  “自然无碍,师父若是在世,怕也惟愿此等祸乱之物得以消弭,”元若拙抽噎着点了点头,“他生前研制出两种解除化生散之法,然而应用起来皆极为困难……”

  “其一是以毒攻毒之法,须寻找到另一位化生散中毒者,取其心脉处血液以内功凝萃。中毒者服下以此血为引的药物后,体内的毒素会被集中吸附,嗣后辅以清热解毒的制剂便能顺利排出。此法的难度是血液的来源,另一位中毒者须中毒时长、深度方面均强于待救治之人,且有内力对毒素加以压制……但要寻到这种人何其困难,故而此法只存于理论之中,尚无实例。”

  “那……第二种呢?”

  “其二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化生散毒性酷烈,却仅能活跃于生机盎然的躯体当中……换言之,若以特殊功法刺激毒素爆发,再以假死状态存留,它便会停止在体内的肆意扩散。此时应寻来极寒冰髓一类的事物保护中毒者肉身不坏,并延缓筋脉中血液流速,加以银针导流之法将毒素一一析出。”

  “为何我却觉得,较之后者,第一种反倒更为可行?”叶知蘅无奈叹息道,“先不论冰髓何处得寻,单是维持假死状态的功法便闻所未闻,且化生散毒素一旦爆发便是身死之时,又何谈运功的时机一说?若是心若磐石,大可命死士承毒后用做药引。”

  “师父便是心地仁厚,拒绝了所有弟子以命相替的请求,冒死尝试第二种方法,这才……”元若拙眼角沁出泪花,哑声道,“以毒攻毒的难处,便是杀伐决断之心罢了,而药王谷所秉持的医者之道,却是如何也无法与之相融的。”

  是了,这等戮心灭性之法医者尚且不齿,那人又如何会认同……

  叶知蘅默然无语,目光望向亭外如瀑的雨帘,心中情绪凌乱如麻,翻覆不休。

  常言道一场秋雨一场寒,阵阵凉风越过雨幕,自窗棂悄然钻入,唤起沁骨的冷。

  喉间微痒,苏巽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声,拢紧了身上衣衫。

  体内毒性虽被压制,身体的素质却是全然不比当年,仅是天气稍许变冷了些,他一时没顾上添置衣物,便抵御不住患了风寒。

  这几日发热咳嗽齐齐上阵,头晕耳鸣兼而有之,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反倒是段云泱紧张得很,勒令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末了还频频探视,必定眼见他饮下汤药才作罢。

  心中有些抗拒,却又抑制不住生出欢喜。二人朝夕相处的日子他不知早已渴慕多久,真实拥有后却又近乡情怯,不禁患得患失起来。

  苏巽长叹一声,颓然摇了摇头,眼下便是他自己也有些参悟不透,仿若烟雨轻拢的温存表象之下,仍有教人心悸的暗流蛰伏未出。

  四下无人,他将身前桌几下的暗格开启,取出一封信件来。

  若是段云泱在此,定能辨认出,来信用纸正是玄霄阁械鸟日常储备之物。他将薄如蝉翼的信纸展开,几行写意行书映入眼帘,只见其笔力虬劲,落锋飒爽,逐句道来:

  “苏巽小友,见信如晤。”

  “泾州一别至今,三年光景倏忽而逝,甚是想念。近日得墨棠首领来信,你既已启用此令,时机遂致成熟。若得空时,不妨前往齐国枫潞城一聚,有要事相商。”

  “阅毕,焚之。”

  指尖缓缓摩挲着纸面,苏巽静默半晌,终是将纸张边角悬在烛火上点燃,又将其化作的灰烬无声拂去。

  这封信件两日前就送达了他手中,囿于身体抱恙,人多眼杂而未能及时查看。但他不看也能大致猜到,用这种法子联系自己的人,除了盘古,再不作第二人想。

  盘古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幼年时倏忽现身传授武功,引荐他加入玄霄阁后依旧神出鬼没,此后更是抛却职务不知所往。

  然而,他却分明感受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人掌控之下,即便是迫于形势,定下决心启用墨棠令,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么,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齐国枫潞城,又有何特殊的意蕴么?

  苏巽沉湎于思绪,却苦于风寒未复,一时禁不住头痛袭来,实在无法思考,只能撑起身来向着床榻走去,打算休息片刻。

  身后却冷不防有人浅笑着靠近,随即身体骤然腾空,他被人打横抱起,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畔,那般舒适,那般安心:

  “怎么,阿巽,我不过只离开了半日功夫,你便不好好在榻上修养身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yy解锁身娇体软易推倒模式的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