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江山为聘>第81章 

  边陲小镇在这满是漆黑的冬夜里, 迎来了烽火的味道。

  云莱副将急进,像是汹涌而来的滔天巨浪,让清河小镇湮灭在了浓墨里。

  他们来得太快, 全然没有给东方月商议谋划的机会, 也彻底打乱了他要以北而攻的计划。

  清河小镇, 本就已经群龙无首,在这般危如累卵的情形下,这大局需要人来控, 他还不能慌张。

  东方月战甲未褪,连忙从榻上拽起公子玉,道:“快起, 不可再睡, 你的糖要被别人拿走了。”

  公子玉睡眼惺忪, 猛得起来, 木呆呆地看着人,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东方月拎起, 拽到了马上。

  楚溪佩剑在手中一握, 也翻身上了马, “主子不必太过慌乱, 要攻下一座城池并非易事, 他们还不了解城中状况,自然不会贸然进攻。”

  东方月驾马越至他身前,面色平静道:“还未攻到城门,自然有法避之。然现在最要之事便是先稳民心,人心惊恐,城中士气大减,想要获胜便难上加难。”

  “先关城门, 再想破解之法。”东方月说道。

  “明白主子的意思。”

  公子玉还在睡梦中,全然未醒的状态,只知道跟在他们身后,也不言语。

  三人一同驾马向着城门急奔而去,霎时一匹黑色骏马追赶而来,就听大胡子在风中大喊,“让老子来会一会这群云莱狗贼。”

  “胡大哥,不可鲁莽。”楚溪留下一句,追人去了。

  小镇城门前,是围守的重兵。寒光映月,长戟在手,杀气尽染。

  东方月跃身下马,登至城墙,临高而望,一旁的中将颤巍巍地立在他身侧,恐道:“将军,云莱军要攻城了,可如何是好,我军东拼西凑也不过两千人,我们如何而战。”

  东方月望着阑珊的黑夜,目光深邃而而狠戾,“他们想由北而攻,两面夹击攻入安西,我定不会如他们所愿,原以为我以绕后之法可帮中军取胜,不成想他们将领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清河小镇是通往安西的要害,若是小镇失守,安西也将迎来祸端。这里不是大虞负累,更不是可失之地。云莱无道,趁荀北之乱想要侵我大虞,欲要围而攻之,我等怎能如他国所愿。”

  东方月慷慨激昂道:“这不是一座孤城,事关清河镇生死存亡之战,即便装备不精,人数之寡,也不可轻易弃之。此刻唯有将民一心,才可有力挽狂澜之势。”

  那中将依旧是怯弱的模样,低着头应道:“将军所言甚是在理,可这云莱大军来势汹汹,怕这小镇终究是朝不保夕,总会……”

  “将军,将军,不好了……”

  暗卫冲上城墙,大喊着:“百姓纷纷拥向城门,欲要连夜逃亡。”

  这暗卫大喘着气,一边跑一边喊。

  情势紧迫,根本不给东方月留有思虑反应的时间,不过好在此事他要早有预料,城门已闭,只要不出城,便能保他们安危。

  大胡子在一旁呵道,“他娘的,这群人过来添什么乱,老子去城门下守着,绝不让他们过去一人。”

  东方月看着人,拱手拜道,“那便有劳胡大哥了。”

  “客气什么,你有谋,老子看好你,尽管做,听你的便是。”大胡子留下这句,倏忽间笑声肆意,已至城门数丈外。

  杵在一旁的公子玉一直未言语,好似这会儿饿了,吧唧吧唧的吃起了东西。

  东方月寻着声音瞪了他一眼,却听他不慌不急地说:“吃饱了,才能打。”

  东方月欲要抬手,却被楚溪制止,道:“将军且慢,小公子说得在理,既然云莱兵将不知晓我们城中是何状况,我们便做一个给他看。”

  东方月听他一说,脑内灵光一闪,看着中将道,“去,叫所有将士都过来城墙,再去准备二十坛好酒好菜,那酒坛里装水,让他们过来城墙,我们今夜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中将心存疑虑,眉头一皱,看着人道:“这……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仗是不打了吗?”

  楚溪道:“将军叫你你便去办,哪来的废话,如今这般境地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快去。”

  那中将虽然不解,还是领命走了。

  东方月望着城外的方向,北风呼啸而过,他似乎听到了狂奔如雷的骏马啼声,也听到了浩浩荡荡而来的云莱士兵长戟相撞的凌厉声。

  城门处开始聚集想要散逃的百姓,有马车急奔而来想要撞开城门,趁乱而出,大胡子上前一脚将那马车制止,吼道:“做什么去,城外都是敌军兵马,出城即死。”

  马车里的人撩帘出来,昂首大笑,“这真是笑话,云莱大军压境此刻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要等人屠城不成。”

  “就是就是,打不过还不让我们逃跑吗?”

  “让我们走,当我们出去。”

  百姓们开始起哄,顷刻间城门处乱做一团。

  方才说话那人看着斯斯文文,大概也是城里的权贵,不然也不会一句话众人皆向他而言。

  那人又要开口,忽得一把利剑横空而落,直直地插在他马车前,那人吓得一抖,大喊道,“谁……谁做的。”

  紧接着,便看到东方月握绳从城墙而下。

  那人盯着他,嚷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不让我们跑,现在是想杀了我们?”

  东方月眉目轻扬,眸光微敛,掩不住那狂傲之气,军甲在行走中带着利光,也携了击撞之音。

  那人看着他傲然地走过来,恍惚间竟有些心虚与惧怕,他颤着声音说:“你……你想做什么?”

  东方月栖近,将凝碧从马车上取下,执手而挥,一剑劈在车轮上。

  他再次看向人,眼中锋芒毕现,那人好似要逃,却又被东方月伸手拽了回来,“说得很在理,城中百姓出城不得拘执,但那是在长治久安之下,如今云莱围攻再让百姓出城,那就是一死,同样情况,共守城池远比潜逃要好的多。”

  东方月放开人,看着一众百姓,不疾不徐道:“城中临难,我作为守城将士身先士卒,理应同众将士一起坚守城门,但今日我有一话想言。”

  混乱中又有人开了口:“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要我们与你在城中一起等死。”

  “你就是想要我们跟你一起死,守城,能守得住吗?”

  东方月寻着声音望去,眼光扫过,没在人群中找见人,忽然冷笑道:“不到最后,你们又怎会得知结果。此刻,固守城中,严整军令,统筹乡民与将士,还可计可谋,嫣有一线生机,若是出城则必死无疑。”

  “云莱军将我们困在城内,脱困艰难,亦动弹不得,可我们还有人,大虞不只有我们这一座小镇,大虞国土之辽阔,一方有难,安西定然会全力支援。再想之,他们要攻进来绝非易事,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扼守各处要害,以计诱之,便可与他们战上一战。如何?”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不过是个人,云莱军真正攻打进来,说不定早就逃之夭夭了,想要欺骗我们,不信……”

  “对,我们不信。”

  东方月轻笑出声,袍袖一甩,冷声道:“为何不信,他们有一万将士,而我们军将虽少,确是精良之军。公子府死士,暗卫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虽不能说一人抵千人,全部编入军队,城内外增加守备,浚壕缮城,也可稳固城池,能抵抗一番。”

  方才硬生生要走的那人,忽然下了马车,慢慢道:“你所说确实在理,此计可以缓一时安危,却缓不了长久之难。”

  “一时便好,”东方月自忖,云莱攻城一时难下,出兵已久,士兵筋疲力竭,士气锐减,待他们松懈之时,便可以出其不意,一招取胜。

  东方月微顿片刻,说:“我们等援军。”

  “这荒凉小镇,怎会有援军。”

  楚溪上前,“怎会没有援军。”

  东方月站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只有我大虞的援军,我们还有南越国相助。开战前,已经同南越国首将英诺相协过,他要与我们里应外合,共击云莱。”

  这番话一出,守在城门处的人,不论是百姓还是守将皆惊叹地看向东方月,“你如何证明?”

  东方月当众表态,“不急,南越国为表诚意,特意送上军备以示诚心。因此,现召集城中能武之人,亦或是想要报国之人,众乡民若有意愿皆可编入军队,日后杀伐有功,奖励军衔,随将入户虞都。”

  从边陲小镇,到繁华之都,试问有谁不想,有谁不愿。

  此番不仅可以活下去,又可随将而走,在虞都置办房地,好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你说的能保证吗,你又不是皇上。”

  “我现在不是,也一无所有,可乱世横流,你们怎知日后我不是惊动天地之人,又为何不能做问鼎天下之君。”

  “若是诸位愿意跟随,日后我在,便有将士们一口饭食,一顿酒喝。”

  “妈的,老子看他行,我跟了。”大胡子被说的心潮澎湃,直接喊了出来。

  楚溪也昂首大笑,“我也跟了。”

  “我……我也是。”公子玉不忘跟上一句。

  “那我也跟了。”

  “还有我……”

  本是一团衰败之气,竟让他凭借一言一语,将城中士气全数燃了起来,也让众人心悦诚服。

  现在民心已稳,差的就是计谋。

  东方月虽未熟读兵书,却也能思量一二。让中将去唤人大肆酒席,不过是想虚张声势,造就一番虚假之象,明明乏力装作实力雄厚的样子,让敌方摸不清方向,以便能出奇致胜。

  ……

  云莱副将率领士兵一路疾驰,攻至城门,举目而望,却见城门上一片欢声笑语,纸醉金迷,全然没有要打仗的架势。

  身后的士卒驾马追来,低声说:“将军,小心有诈。”

  那副将看了他一眼,挥手示意,让跟上来的战士退后。

  一瞥间,东方月已站至城墙边,俯首而望,说道:“怎么,想与你们大军里应外合,夹击我军,怕是有些高看自己了。”

  那副将长戟一扫,看着人说,“你是谁,此前听闻清河小镇并无守将驻军。”

  东方月也笑,说:“这不是为了等你们吗,看,正好来了。”

  “架弓箭。”东方月大喊。

  霎时,一排排弓箭手大张旗鼓的一字排开,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只要猎物一动,毒牙衔住毒液便会喷涌而出。

  弓箭射程不远,云莱军队所站之处位置恰好。

  投石机也已放置城门。

  东方月端着杯盏,抬臂轻晃,淡淡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不累吗,不如坐下休憩会儿,我们正好开席。”

  那副将身后的兵,刀已在手,呼喝着往前冲进,副将手抬挥意,说:“稳住阵脚,小心有诈。”

  说话间,东方月已经拿了弓箭,只听“嗖”地一声,已划破夜空,穿行而去,紧接着是一声凄楚的哀呼,已有云莱军仰倒在地。

  军队里有人惊恐大呼,“小心弓箭,不要乱动。”

  又听到有人喊:“将军直接攻城,不要被他们的计谋所蒙骗。”

  那副将翻转马绳,望着东方月,“要战便战,做个缩头乌龟像什么样子。”

  “战啊,”东方月笑意慵懒,语气带了嘲讽,“怎么不敢,那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黑夜蔓延,篝火燃起,点着了瞭望台,也照亮了这座小小的城池。

  城门上,东方月卸下头盔,眉目锋利,眸光一闪,只肖一眼,仿佛可杀人于无形中。

  公子玉吃得满手是油,看了他一眼,忽而起了身,长鞭垂下,全然一副跃跃待试的模样。

  楚溪站在一旁,看着东方月道:“将军,只要熬过这一夜,我们便可背水一战。”

  “我知道。”东方月声音低沉,手里紧攥着凝碧,他已经没有他法了,想来江南已收到了消息,他能解决这一万人,但晨风要与二十万大军相抗,他们既然打乱了已经制定好的计划,想必已经大举进攻安西了,他想着拖延时间,又想速战速决。

  雪不合时宜的来了,映着火光,簌簌落下。

  “我们熬过今夜,望晨将军也能再撑一夜。”

  ……

  夜羽以上官明棠的意思派人往虞都传了书信,大意是云莱入侵西南已乱,南越国今夜偷袭江州沿岸,望虞都早做支援。

  信发出的当日,他便带着张岩,林清等人前往安西都护府。

  这一路并未碰见什么人,本欲打算今夜穿过武陵便可以到达安西,然就在今晚,由江南通往安西的必经之地上,他们被敌袭了。

  武陵县地处安西与江南边界之处,更是通往两地的要道。

  炮声震醒了军中将士,也震醒了城中百姓。

  火把已燃,他这几千将士还未训练好,便要上战场了。

  夜羽登上城墙,眺望着远处,对着城门下的人说:“你既然答应了要与大虞合作,为何又在此围堵我军将士。”

  英诺带着人,已团团围住,此刻他们也如东方月一样成了城中困兽。

  英诺仰首而望,看着人,笑的肆意,“我答应的是你们的上官将军和那个什么未来国君,但他们都不在。”

  夜羽看着他,冷冷道:“因为是我,所以你要出尔反尔?”

  “是又怎样,”英诺大喊,“没有人告诉我不可以,是你就要死,除非你现在立马在我面前自刎,我还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帮他们一把,不然,你与城中所有百姓和将士一同死。”

  英诺眉目轻挑,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他看着人,又继续高喊着:“你要记住,是你,害死了他们。一个原本就要死的人,因为你一条命,害死无数人,你说,值得吗?”

  英诺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北进,故意在此地拦他,似乎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夜羽还在思考,“哐当”一声,城门被撞,紧接着投石机也已架起。

  恍惚中他听到英诺嚷道:“还在思考吗?我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

  “撞开。”

  又是“哐当”一声,城门虽未被撞开,但这一声尤重,在场的百姓,将士都吓慌了,只剩了漫天的哭喊。

  林清拔出刀站在他身侧,说:“夜将军,不可听他胡言,坚守城门我们或许有一线生机。”

  一向闭口不言的张岩也站出来,出声道:“他此番就是想用激将之法要你归降于他,且不可自乱阵脚。”

  “再撞。”英诺扬手高喊。

  他就是知道夜羽此刻在纠结,英诺知道他的想法,只要再给他一击,这人便要投降了,那这场仗,他便不战而胜。

  跟随夜羽而来的士兵,早已拔了刀等候着命令,只要他一出口,他们便拼了。

  “哐当。”城门已被撞开了洞。

  南越军中不知谁,高喊着冲了出去,“杀啊……”

  林清率先反应了过来,没等夜羽指挥,对着张岩喊:“疏散百姓,快。”

  张岩跃身而下,看着百姓说:“先不要哭,快跑。”

  “砰”

  一声炮响,张岩从手边捞了个小女孩紧箍在怀里,抱着头趴在了垛上,小孩哭的惨烈,他将人往垛后一放,摸头道:“不哭了,躲好。”

  那南越军一左一右而来,张岩瞳光倏凌,腾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拔刀回挡,遂又猛喝一声,脚力急冲而去。

  迎上来的南越军,被猛踹一脚,又挨了回挡之力,而后双双坠地。

  林清急忙拽了人,喊道:“夜将军,不可神思,既然如此我们就与他们一战。”

  烽火与鲜血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城池,漫天夜色里,风云骤变。

  妇孺,孩童哭声连连,响彻云霄。

  火光剑影间,凤泠一个闪身,跃至他身前,猛击了他一掌,“犹豫什么。”

  英柠虽她身后,唤道:“哥哥。”

  霎时间,夜羽回过神来,定定地望向凤泠道:“你为何会来。”

  “我要看着你。”说话间,她手腕一翻,剑光一闪击退了冲过来的云莱兵,继而留了个清浅的微笑于他,说:“公子等着你去救,你可以。”

  凤泠于阵乱中又看了他一眼,留了一句,“早日做个了断。”

  一时间刀剑乱舞,两军将士厮杀声震耳欲聋,夜羽挥剑跃身而落,眸光凛冽,杀气森然。

  他看着英诺说,“这本是你我之间的仇恨,你若非要做到如此,那我也奉陪到底。”

  英柠跟在夜羽身后,喊他:“哥哥。”

  可夜羽却充耳不闻。

  英诺垂眸,看着人沉声而笑,“不成想你还有红颜知己,真是难得。英柠,过来。”

  “少废话,你我之仇,今日便做个了断。”

  “那正好,今夜就是你的死期。”英诺推开跟过来的英柠,“一边去。”

  说话间,夜羽握剑的手往回一收,接着剑光一闪,直冲着人而去。

  英诺长/枪一甩,抵挡过去。

  剑光映雪,看到那长/枪穷追不舍而来,夜羽翻转,飞离马背,挥剑而抵。

  英诺长/枪刺过,蓦然那长/枪被刀挡住,停在了夜羽身前,“你武功不差。”

  “与你绰绰有余。”

  “那就看看。”

  急迫间,只听“嗖”地一声,从那枪口又飞出来一道剑光,“哧”地从夜羽颈肩而过,他没想到这长/枪上竟然还会有利器,顷刻间那剑上已沾染了血光。

  夜羽危急中稍缓,又徒手握住了英诺袭过来的长/枪。

  英诺双眼早已蒙了血色,一脚踹在了他身上,那力道惊人,夜羽不防徐徐倾倒,他看着人狠狠道:“你该死,今天就要你死。”

  长/枪挥过……

  “夜羽……”凤泠慌乱中惊地喊出声,接着一个跃身过来,挥臂替他挡过了那一枪。

  凤泠扶着,喊:“夜羽,你怎么样。”

  “我没……小心……啊……”

  追逐的南越兵挥刀砍了过来,夜羽来不及执剑,直接将人翻转护在身后,一刀落下,断臂脱落,滚至地上,血光四溅。

  “夜羽……”凤泠大喊着。

  “哥哥……”

  唇色已开始泛白,血色浸染,似乎不甚在意,他勉强牵着嘴角,露出了轻轻浅浅的笑意,“凤泠,能……能为你挡刀……,我死生无憾。”

  “别说……”

  血光映着雪光,凄凉染尽。

  英诺一愣神,倏地踹了身边的小卒一脚,凤泠眼中带狠,“我要你血债血偿。”

  挥剑直冲他去。

  “不可以。”英柠突然从混乱中冲了出来。

  “啊……不可以。”

  利剑穿过肩膀,“嗖”地飞出。

  英诺跨步,上前抱住了人,“妹妹……”

  “你……”凤泠说。

  英柠朝着人轻笑着,“姐姐……”

  英诺欲要起身,回击,英柠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不可以,哥哥,英辰哥哥,他是……你不可伤害他,我知晓的。”

  “妹妹……你怎么会……”英诺大喊着。

  但英柠却笑着看他,面色已尽显苍白,“去跟辰哥哥,我要说话……好不好。”

  血流染尽了周身,凤泠回身,抱着他不敢动,她全身是血,夜羽躺在她身上,她抚着他的脸颊,可是都染红了。

  她手上全是血迹。

  无声地泪滴落,漾在夜羽脸上,滚烫又热烈。

  他轻抬着手,想要触在她脸颊上,凤泠哭的凄惨,泪水已模糊了视线,“你看到我就结巴,为何……”

  夜羽抿着唇,依旧不甘心的想去触她的脸颊。

  凤泠又低了身子,她不去碰,等他触到了,她才去覆了他的手,哭着道:“我知道的,你是不是喜欢我……”

  夜羽不说话,目光炯炯,落在她身上,仿佛一刻也不想移开。

  英诺抱着英柠走近,目光闪躲,不敢落在人身上,说:“妹妹想同你说话。”

  英柠去牵了夜羽的胳膊,微笑着看向他,喘息道:“辰……哥哥,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夜羽看了凤泠一眼,从她脸颊落下,又缓缓地去握了英柠的手,“阿柠……对不起,江南之时没有认你。”

  “哥哥还记得阿柠,阿柠……已经很高兴了,死前还能见到哥哥,也算了了心愿。阿柠……希望你们能和好如初。”她看向英诺,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缓缓道:“南越需要的,你们……都是南越国的好儿郎,父亲也想见到你们和好,阿柠真的……真的无憾了。”她凝神,拼力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道出。

  “你们可以做到的……对吗?”

  “妹妹,你先别说话。”他从怀里拿了药丸出来,欲要放入英柠口中,“吃了它,你便不痛了,哥哥会救你。”

  英柠推开他的手,哑声道:“哥哥会答应的,对吗?”

  英诺看向夜羽,咬着唇,默了良久才又看着英柠道:“会,哥哥听你的,都听你的。”

  “哥哥一直疼爱我的……英柠知道……都知道……”

  “你跟辰哥哥和好了,那便好……南越在等着你们回去。”

  ……

  雪势越来越大,因城门上的士兵都吃饱喝足,全身热血沸腾。

  云莱副将与他们的将士停歇在城外,因为一路追赶,不仅饥肠辘辘,这会儿大雪纷扬,更是冰冷刺骨。

  东方月看着守城军与暗卫们已怒目圆睁,知道现在正是士气高涨之时。

  东方月早知道不可与这群云莱兵硬抗,这样不仅不能取胜,反而会自损兵力。

  什么叫出奇制胜,兵法之道,三十六计为先。

  既然城外云莱军士气已散,便是出击之时。

  他看向公子玉,轻轻抚过他的长鞭,笑着道:“小玉儿,今日,看你了。”

  公子玉闻言挥响了长鞭,他飞身跃下,长鞭一甩,喝道:“南越国来支援我们了,你们等死吧。”

  东方月也借势大喊,“开城门,预备……”

  城墙上弓箭手已就位,守将也准备好了投石机。

  公子玉长鞭扫过,冲过来的云莱骑军皆从马上哀嚎而落。

  他越战越兴奋,策马急奔,猛地挥鞭,缠绕在云莱骑军的马蹄上,抬臂一挥,人与马仰翻在地。

  “哈哈哈,打马,马蹄儿小,好玩,好玩。”

  那副将眉目一凌,腾身一跃,翻过新刀直冲东方月而去,他眼疾手快,凝碧出鞘,挥臂抵了过去。

  刀剑相撞,激起无数火花。

  东方月后退几步,被抵在了墙角,手肘触在墙壁,嗑得有些疼,但他顾不上。

  脚抵城墙,拼近力气,又将那刀推了出去,他一步步逼近,手肘一扬,凝碧已经要擦过那副将的喉咙。

  副将咬着牙,硬生生抵过推回,东方月眼看那刀就要向着自己而来,电光火石之间,借力一冲,紧接着踹上了那人腰腹。

  副将轻咳,后退了一步,誓不罢休般又缠了过来。

  东方月力气有些散,他看着人喘息道:“你为何还有力气。”

  那人看着他,戾气逼人,“我们有一种药物,可致精神亢奋。”

  东方月抬臂挡过再次砍向他的刀,咒骂了一句,“他娘的,不过就只有你而已。”

  “那就看看谁能赢。”

  东方月抵过他挥来的刀,一掌劈在了他肩膀,那人不甘示弱,也给了他一拳,力道有些重,东方月腿脚抵住,却因为雪路泥泞,稍陷了进去。



  副将紧追不舍,左臂一撤,握着刀的手向前一击,又袭了过来。

  东方月借势一晃身避了过去,然后抓住了他伸过来的右臂一拽,而后将人甩了出去。

  副将摔在雪里。

  东方月向前一跃,执剑刺去,那人翻滚一避,东方月往后一收,又追了过来。

  副将嘴角含血,轻啐了一口,“还挺狠。”

  东方月看着他,却喊:“楚溪,放箭。”

  “是。”

  一时间,箭矢横飞,长箭直窜而来。

  那副将撑着刀起身,又斩落几根长箭。

  东方月怒气尽显,但又有些开心,他看着人,眼露凶光,像是猎人找寻到了等待已久的猎物一般。

  东方月笑意染上脸颊,道:“好久没碰到这样的对手了,今日就要跟你玩个痛快。”

  两军势均力敌,大胡子拽着敌军,挥着人旋转一圈又扔了出去,堪堪压倒了好几个冲过来的云莱兵。

  他也越战越勇,好似很久没有这般痛快过,他大笑着:“哈哈哈,让你们看看爷爷的力气。”

  紧接着见他抱起一块大石,向着云莱军扔去,“砸死你们这群狗贼。”

  穿云箭像是飘落而来的雪,如闪电般侵袭而来。

  嗖嗖的箭声混杂着雪落之声,而这一切的静谧,都被掩盖在了战马的嘶鸣声中。

  铁甲映着寒光,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战场。

  一群将士们倒下,却有另一群踏马而来。

  公子玉杀红了眼,长鞭扫过,再无人站起来。

  大胡子站在他身侧,也是又痛又爽的模样,“小公子,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哈哈哈,好玩,真的好玩,再来几个,不过瘾。”

  说着长鞭一甩,又撂倒了几个云莱兵,“我要跟哥哥说,跟爷爷说。”

  他在混乱中大喊着。

  东方月笑着看了一眼,凝碧挥过,抵住那副将劈过来的刀,他脸颊上已染了血色,可他不想退。

  他拼力直抵了回去,又借此猛地进攻,那副将翻身到倒地,东方月奋起直追,那人刚从泥泞里爬起身,想要挥臂抵过,可东方月这力道突然强大的了起来,他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

  东方月笑着看向人,咬牙切齿道:“今夜就要你死在这剑下。”

  “那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刀剑再次碰撞出火花。

  凝碧抵住他挥过来的刀,又直直将人逼退,雪落在刀刃上,又瞬间化开来。

  东方月像是疯了一般,眼底尽是杀气。

  雪落在头盔上,却引不起他的注意,被污泥沾染过的眉眼,早已浸染血雾。

  那副将好似从他眼神里看到了凶狠的兽,不是狠戾的狼,不是赤鹰的利爪,是他从未见过的猛兽,仿佛一口便可将人拆吃入腹。

  太狡猾,他想。

  方才他还留了气力,为得就是这一击。

  “你跟刚才不一样了。”

  “是吗,那就要你尝尝这不一样。”

  硬生生地直劈并不能取胜,东方月知晓,再这样下去,一夜也分不出高低。

  太激进,也太执拗。

  若要速战速决,便只能以快取胜。

  东方月寻到要领,现在的剑势比之刚才更锐利了些。

  那副将被忽快忽慢的剑势击落在地,但很快又撑着刀站了起来。

  “你的招式到底哪里学来的。”

  东方月说:“师傅教的。”

  那副将拼尽全力,抗住了东方月的剑,可下一秒,那剑突晃了一下,那人来不及反应一剑刺喉,这一招来得太快,他躲不掉。

  迷蒙中他好像看到东方月唇角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

  但他听不到,他要倒下去了。

  东方月冲着他笑,那笑容里却满是狠戾。

  他说:“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他在等我。”

  这一场激战,由始而终,都不是他一个人在奋斗。

  “赢了,我们赢了。”人群中有人高呼道。

  东方月听到了欢呼声,脸上浮起淡淡地笑意。

  他看着血染的战场,他的兵不是一棵枯草,他们是肆意在漠北高空的雄鹰,也是急奔在漠北高原上的狼群。

  大雪纷扬,北风呼啸,火光剑影,血色赤焰。

  这一场来自“漠北的狂风”,吹在了西北上空,吹散了暗无天日的日子,为漠北带了一丝通明,那风并没有驻足,好似又要向着西南浩荡而去。

  但没有人知道,漠北的狂风,他最终的归宿,在虞都皇城,繁华落尽之处,风势渐小,那是他温柔的抚/摸,对着他爱的人。

  “若离,等我。”

  ……

  上官明棠搁下书卷,仿佛听到了东方月的呼喊。

  他的狗崽在喊他。

  说着。

  若离,我可以。

  若离,你与我同在。

  若离,皇城深处,等我踏马来寻你。

  奴牙搁下茶盏,看着他道:“公子,将军府已经查探过了,侯爷确实被幽禁了。”

  上官明棠望向窗外,枝头的红梅在雪夜里开的烂漫,好似不甘心一般,非要留下这般繁花盛宴。

  奴牙看着他走向窗外,没有唤他,她看出他眸光含情,心中有念。

  上官明棠站在窗外良久,奴牙已有撑头欲睡的趋势时,他才回转了身子,说:“你若是累了,便去歇了吧。”

  “公子既然知道侯爷处境,今夜不去救吗?”

  上官明棠看向她,淡然道:“如何而救?现在外公还是安全的,若是我打草惊蛇,那么我们便什么也办不成。”

  上官明棠不紧不慢道:“我了解他,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做事。前日听闻皇上烧了承德殿,我想他已经有计划,在做了。”

  奴牙一下便了解了他的意思,“公子是说,皇上欲要自焚之事与他有关?”

  上官明棠道:“他学识渊博,并非常人,不仅通晓观星望月之术,更有妙手神医之能,所以我想问你,这世间有没有一种药物,可使人致幻,又可杀人于无形?”

  奴牙抿了双唇,思虑万千,她不是博览通晓之人,虽然然听过却也没有真正见识过,所以不好说,也不敢说。

  上官明棠猜出了她心存疑虑,便说,“明日你去寻萧大哥,就说让她带你进宫,而后你去查个明白。”

  上官明棠说完又小声嘟囔,“若是已经出手那应该是做了最严密的部署,不然他不可能这般轻易,这皇城里该还有他的人在。是在城外,还是城内?”

  被欺骗了那么多年,上官明棠相信,这一局棋绝不是一个帅这么简单,这局里到底有多少卒,多少马,他们现在无从得知,想要找出来,简直难上加难。

  上官明棠心乱如麻,整整二十多年,他都被人利用着,若说不心寒不可能,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伤害了一个又一个,他靠近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就是要颠覆虞都?

  上官不敢想,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疯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

  奴牙见他神色忽闪,便退了出去,悄悄关上了房门,可那门还未合拢,就被上官明棠打开来,他说:“有东西,要你送。”

  ……

  风雪过后的翌日,大火还在肆意燃烧着。

  城门城外仍旧是烽火的味道,楚溪带着大胡子等将士,忙着搬运尸体,一刻也不得清闲,留下来的云莱军被另一部分守城的兵看管着。

  东方月累急了,这一觉太长,一直到了傍晚。

  睡梦中他仿佛回到了虞都,丞相府里灯火通明,红光映月。

  鸳鸯喜帕显在眼前,是他们成亲那日,但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动手,而是像真正的新婚之夜一般,轻挑了喜帕,不是凤冠霞帔,可入眼却是他要寻的那人。

  上官明棠微低着头,一副含羞的模样,脸颊染尽绯红,却难掩欣喜之情。

  东方月伸手,轻抬了他的下巴,上官明棠抬起头,眼神相触之间,火花四射。

  好似还是那日,也还是同样的光景。

  他怜惜地抚过他的脸颊,沉吟着唤他,“若离,这是真的吗?”

  上官明棠抬眸看他,双唇紧抿,却不言语。

  那含情的眼眸明明在呼唤,但东方月却置若罔闻,就想听他道上一句。

  上官明棠仍旧不说话,但却微偏了头,轻吻在他唇角。

  东方月不放开人,手抵在他的脑后,将人往怀里揽,红唇温润,烫热不堪。

  “你是我的吗,若离。”

  “是吗?”

  上官明棠轻起薄唇,淡淡道:“我……”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他被公子玉一掌拍醒,春/梦还未做完。东方月睁开惺忪的眸子,看清楚人后直接一巴掌还了回去。

  “做什么,老子正梦着呢,若离那话还未说完呢,你是想气死我吗?”

  公子玉吃痛,哀呼道:“你抱着我的手不放开的,是你,太坏了。我不给你看了,我有信,哥哥的信。我自己看,偷偷看。”

  东方月闻言倏地坐起来,吼道:“什么信,拿过来我看看。”

  公子玉一个闪身,从床榻跃下,吐了吐舌/头道:“咯咯咯,就是不给你看。”

  东方月衣服都没穿好,就追了出去。

  “你给不给我,那是写给我的。”

  “我不,是给我的。”

  “臭小子,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

  说话间,东方月已经凝碧在手,公子玉也长鞭在握,“你过来,反正打不过我。”

  两人一番激斗后,东方月败下阵来,公子玉实在太精神,而他又不想跟他再闹下去,看着人哄道:“把信给我,我用糖换或者你给我我带你去找人。”

  公子玉一听,立马将信递给了他,“你说话算话?”

  “算。”东方月接过信,含糊道。

  信笺上写着月亲启的字样,东方月迫不及待地拆开。

  那字迹如同本尊一样,飘逸俊郎。

  月:

  见字如面。

  窗外月光清明,一缕照进,漾在脸颊,轻轻柔柔。

  今夜确是风清月明,便想起你曾寄信于我,今日我亦效仿,与你诉之情意。

  今日得住废院,恍如隔世,昔日柔情浸染心间。漫漫长夜,被衿已凉,睡梦中,恍惚间,好似喊了你的名字,才恍然,心中思念已深,我竟如此贪恋。

  近日才觉,原你目光所及之处,是我。

  我却从未怜惜。

  而今甚悔。

  也是近日才觉,我是如此贪恋记忆深处,你给的温暖。

  如今你满目山河,柔情依旧。

  雪落,风凉,人已安睡。得愿梦中而见,再听你唤一声狐狸崽。

  狐狸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