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大命>215、第 215 章

  如今的司礼监与东厂, 虽说实则都是沈无疾一个人的地盘儿, 可面上, 总归是要分离清楚的。

  展清水是司礼监秉笔,自然就不再涉及东厂的事儿了, 而这也正是何方舟拒绝他往东厂跑的原因之一:避嫌。

  因此,展清水既不知道曹国忠还活着, 也不知道养怡署的事, 更不知道君天赐去找了曹国忠, 试图联系天竺法师,一同研究诡术之事。

  他今儿只是被迫陪着皇上来逛瓦子街庙会, 又不得已潜入青楼寻这荒唐皇上, 顺耳听见了隔壁密谈。

  听完了, 他也没将此事立刻联想到君天赐身上去,只是依旧起了防备之心:那屋里几人说是“贵人”,言语之间又牵涉到要防沈无疾, 还提到了皇上……想来,这位“贵人”来头不小, 绝非民间小辈。

  这些人真是天大的胆子,竟敢到京城中装神弄鬼!

  这事儿得赶紧告诉方哥去,叫东厂及早处理。

  不,我这一走,隔壁那些人也走了,岂不是鱼入大海?

  展清水这么一想,看了眼身旁傻乎乎的皇帝, 默然叹了声气。

  唉,可无论如何,总得以皇上的安危为最大。

  展清水拉着皇上离那墙远了一些,附耳小声道:“隔壁是一伙邪教徒,两个天竺来的法师,还有两个,大约是京中权贵,他们此行必然目的不良。此地不宜久留。奴婢斗胆,今儿只得扫了陛下的兴,先护送陛下安然回宫,然后将事赶紧通报给东厂,叫他们来拿人,省得叫京城不安稳。”

  皇上一听,顿时急了。

  上回梅镇邪教一事,虽他一度坚持以面子大局为重,但也并非冷血无情,起初就曾大骂涉事官员,叫沈无疾把那些官儿有一个记一个,秋后暗自算账——他只是要在桌面上得个体面,桌面下,另说。

  后来洛金玉坚持把事儿闹到桌面上了,虽有沈无疾和君天赐都帮着圆场子,但说到底,皇上也是自愿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的。无外乎,皇上心里也知道洛金玉的举动是对的,因此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就这样,也并不记仇。

  如今,皇帝听闻展清水说,竟有人还要将邪教闹到京城来!他立刻想起沈无疾和自己描述的从梅镇江底捞出来的森森白骨,兼之沈无疾故意夸张地渲染来吓唬他的种种邪教行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对展清水道:“等你再回宫一趟,他们早就跑了,毛都逮不着一根!你现在就去抓了他们。”

  展清水无奈道:“奴婢虽习武,可却也不知对方深浅,若贸然孤身行事,恐打草惊蛇。奴婢倒不要紧,万一牵连龙体,奴婢玩死不能辞此罪了。”

  “哎呀,不是有暗卫吗,一起上!”皇上积极地出谋划策。

  展清水苦笑:“借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还是奴婢先送您回宫,别耽误工夫啦。”

  “你才是在耽误工夫!”皇上怒道,“你可知邪教行事有多惨绝人寰、令人发指、骇人听闻?你未曾亲眼见过,你自然不能明白朕此刻心忧!”

  展清水:“……”您好像也没亲眼见过,只是听沈无疾和洛金玉说过吧?

  “对于此等事,宁可错杀,都不可放过,放过一个,就无异于纵虎归山,就是致一百个百姓处于遭难的危险可能之中。”皇帝义正辞严道,“你不要多说了,听朕的,叫一个暗中跟随的立刻去东厂送信儿。你若没把握一举拿下那些人,不打草惊蛇也好,但必需先监视着,别失去他们的行踪联系。”

  展清水能被他气死,问:“那您呢?”

  “他们又不知道朕是谁,怕什么?就算知道了,难道还敢对朕下手?他们只是要谋财,又不是要谋朝篡位。”皇帝理直气壮道。

  展清水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苦苦劝道:“您此言差矣,奴婢听他们话中之意,恐怕背后有大动作,并非寻常谋财的小打小闹。”

  “哎呀你别在这儿浪费工夫了,”皇上催促道,“快照朕说的做!”

  “陛下……”

  皇上忍无可忍,朝展清水屁股上踹了一脚:“少废话!照做!”

  展清水:“……”

  他不想干这司礼监秉笔首席了,他想回东厂,继续做一个微小而自在的暗探!

  还能日日见到方哥!

  展清水虽总被人说成是小沈无疾,他也爱学沈无疾,可其实,他与沈无疾的性情中有很不一样的地方。

  譬如说,展清水在很多事上不是很能拿得定主意。

  因此在宫中被皇帝死缠烂打着,就答应了帮皇帝出宫,如今又被皇帝一折腾,他又无奈听从,叫了一个便衣跟随的大内高手立刻去东厂通报。

  皇帝反而越发镇定下来。

  他坐在屋内,手握酒杯,凝眉细品,目光悠远,暗道: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这是一次让他立威的机会。

  平日里,虽然没人敢说,可皇帝总能感受到,满朝上下,绝大多数人都看不起自个儿。

  起初,是看不起自个儿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小子,得了天上掉的馅儿饼。

  后来,就又觉得自个儿是个受沈无疾摆布的傀儡。

  就连那个君天赐,啊,一开始还敢不来上朝!

  一说就说是先帝那时候就有的特许……先帝都死了这么久了,你在他那儿有特许,你倒是去找他啊!现在做主的是朕!

  偏偏叫他更憋屈的是,他还不敢把这些话骂出口,只能继续保持着微笑。

  也因此,他能忍洛金玉骂自个儿。

  毕竟,洛金玉看似在骂自个儿,实则是难得的、甚至说不定是唯一一个真心真意当自个儿是顶头上司的忠臣!

  洛金玉不止骂自个儿,他骂别人更狠呢。

  那君天赐就是被他骂得来上朝了!

  哼!

  皇帝就觉得,自己这条船上,除了自个儿与皇后,只有洛金玉了。

  既欣慰,又心酸,想来想去,还受了无端的鼓舞。

  不能光靠洛金玉一个文弱书生,自个儿也得奋起!

  今日既撞见了这事,说不定就是上天刻意安排的机会。

  皇帝暗道,展清水说这事儿背后不简单,或许牵扯“大人物”……京城中的“大人物”,少不了就是朕成天见的那群老狐狸!

  呵呵,明面上朕根基尚浅,不敢和你们起冲突,背地里朕还不敢了吗?

  朕就亲自把这事儿给摆平了,也灭灭你们的威风。

  同时也叫沈无疾看看,别整日里将朕当个没了你就做不成事儿的傻子似的!

  就算知道沈无疾算自己人,可被鄙视还是会不爽快啊!

  皇帝将主意打定,越想越美,情不自禁便眯着眼睛、勾着一边嘴角、抖着肩膀,“哼哼呵呵嚯嚯鹅鹅”地笑了起来。

  展清水:“……”

  他快要相信外面说沈无疾自个儿想篡位的无稽之谈了。

  面对着这样的皇帝,别说沈无疾了,展清水都觉得自个儿更有资格做皇帝!

  皇帝笑完,收敛起笑容,严肃地看向展清水,说:“朕忽然心生一计。”

  展清水:“……”求您别生。

  皇帝道:“我们应该主动出击。”

  展清水冒死进谏:“奴婢觉得,咱们应该守株待兔。”

  “不,”皇帝冷冷道,“那是弱者的做法。”

  展清水:“……”

  皇帝问:“你就不想先听听朕有何妙计吗?”

  不想听,你闭嘴,我只想打晕你扛回宫去。

  展清水谄笑道:“奴婢洗耳恭听。”

  皇帝将他拉近些,贴着耳朵,小声道:“你肯定不知道……男人嘛,来这种地方谈事儿,肯定不会谈完事儿就走。谈完正事,他们必然要叫几个姑娘进去吃吃喝喝。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成的姑娘在这儿……咱俩换上这俩姑娘的衣裳,去会会他们。趁着他们还没起戒心的时候,旁敲侧击,打听出他们的幕后主使与老巢来……”

  展清水:“……”

  他艰难地劝道,“奴婢觉得,这倒大可不必。陛下自然是心忧百姓,可只要东厂抓着了他们,一番审讯……”

  “哎呀,你怎么就不懂呢?!”皇帝打断他的话,道,“一则,审讯多浪费工夫,脱一盏茶,就说不定多死一个百姓。二则,万一他们宁死不屈呢?你难道没见过被抓就服毒自尽的?三则……”

  皇帝犹豫一下,斜眼盯着他,蛊惑道,“你不想叫何方舟对你刮目相看?什么事儿,你都落于沈无疾后头,难怪人家能娶洛金玉,你……唉,啧啧……你看看沈无疾,什么事儿都跑前头,多威风啊,你看看你,唉,都没人认识你!怪不得何方舟不搭理你呢。说实在的,朕就觉得,何方舟说不定是喜欢沈无疾。唉,朕要是他,朕也肯定选沈无疾啊,难不成选你?嗐。自个儿想想。”

  展清水:“…………”

  何方舟与明庐进到春花馆,一路很是顺利。

  一看便知,明庐没少来这儿,门口的姑娘都认得他,热情地招呼着往里走,却也不过多纠缠,只送到大厅,指了指路,说飘飘姑娘在二楼待客呢,让他们自个儿上去。明庐无端的生出了些许尴尬之情,对着何方舟讪笑了笑。

  何方舟不动声色,只作什么也没想的模样。

  两人在这淡淡的怪异氛围中上了二楼,途径一间厢房门外,门忽然被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位艳色衣裳的姑娘,往何方舟身上撞。

  好在两人都身手敏捷,各退一步。

  何方舟还好,只是踩到了明庐的脚,被明庐及时扶住了腰,关切道:“没事吧?小心。”

  何方舟摇摇头。

  而那开门的姑娘则把身后跟上来的另一位艳色衣裳的姑娘撞了个踉跄,险些摔倒,惊慌地大声“哎呀”了一下。

  这声音……极其矫揉扭捏,何方舟一个太监听了,都起了鸡皮疙瘩。

  “抱歉,抱歉……”

  撞人的这位姑娘的声音一比较,倒是自然多了,只是……有种异样的耳熟之感。

  何方舟定睛一看,眉头微微蹙起。

  而那姑娘此刻也已正眼看了过来,顿时一怔,微微张着涂了胭脂的“樱桃小口”,僵硬在原处。

  半晌,何方舟犹豫着低声道:“清……”

  “水”字尚未说出口,另一位姑娘已往外挤来,一面捏着嗓子问道:“怎么了——啊。”

  何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