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大命>116、第 116 章

  两人一时僵在此处, 洛金玉执意要走, 沈无疾自然不让他走, 且说得多了,沈无疾疑窦丛生, 甚至怀疑洛金玉是后悔亲事了!他更怕洛金玉说不定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 沈无疾顿时急了, 道:“你这穷光蛋, 也没钱雇马车!”

  洛金玉:“……”

  他知沈无疾不过是幼稚脾性发作,一时气话, 本该当作没听见, 可也不知怎的, 自个儿仍然顺着说起来,多少有几分赌气道,“我可以借。”

  “哼, 你看谁借给你。”沈无疾冷笑道,“你那好师哥吗?你去看看, 如今你那好师哥是更乐意做你师哥,还是做咱家的哥哥。只要咱家说一句话,他连根毛都不借你!”

  洛金玉:“……”

  沈无疾说这话着实不虚,自从认了亲后,明庐虽有时与沈无疾争执,可那大多是沈无疾无理取闹到令明庐忍无可忍。

  哪怕是到忍无可忍处,说是“争执”, 其实也是沈无疾自个儿刻薄,明庐不过甩脸走人,找何方舟闷头喝酒,或练武发泄罢了,以明庐平日爽朗不羁性情,能对沈无疾如此,其中退让愧疚之心,可见一斑。

  何况,洛金玉也知自己忽然要孤身离京这事儿实则不妥,沈无疾的反对其实很有道理,那么,明庐更不会借钱给自己了。

  至于何方舟及沈府一干人等……更是与沈无疾亲近,也不会借。

  洛金玉淡淡道:“我认识的人也不少。”

  譬如吴国公府二少爷吴知,就是洛金玉昔日老师。

  沈无疾冷哼一声:“行,你去借。”接着,就高声唤来守在院中的小厮来福,让他叫账房来。

  账房赶紧就来了:“不知老爷叫小的来,所为何事?”

  沈无疾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当着洛金玉的面,道:“把账结算清楚,也好叫洛公子明明白白去借钱还债。”

  洛金玉:“……”

  账房偷偷地看一眼洛金玉,又偷偷地看一眼来福,以眼神询问何事。他是新来的,尚且还不太能捉摸老爷性情与府中形势,只听人隐晦提过老爷与洛公子有些暧昧,平日也确实觉得这两人十分亲近,可此刻这又是做什么?

  来福以眼神回复:老爷的心思,谁敢揣测?谁能揣测?

  账房:“……”

  沈无疾对着洛金玉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道:“怎么的,洛公子想让咱家人财两空?人是留不住,那钱就得收回来,少亏一点是一点。”

  来福在心中沉痛一番,默然叹气,第数不清多少次地感慨若非夫人脾气好……

  洛金玉皱眉:“我说过,我会尽力在来年春闱前赶回来,并非一去不回。”

  “你还说急着和咱家定亲呢,到现在还没定,你说的话能信?”沈无疾瞪眼质问。

  来福暗道,原来今日这番闹腾,是老爷逼婚……啊,不,是老爷定亲不成,由此引发的。

  洛金玉也总算听明白了,沈无疾是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儿,借题发挥呢。

  可是……

  “并非我言而无信,我不是与你说过吗?原来你我都没血亲在世,因此我请媒人过礼也名正言顺,可如今你有血亲,我们岂可私定终身?”洛金玉认真解释道,“师哥已传信回去,无论如何,都得等你父子相认。成亲大事,父兄都在,就没有抢在前头只由我们两个私自定下的道理。”

  “呵,你这意思,若咱家那便宜爹不同意这门婚事,咱家又是空欢喜一场?”沈无疾厉声道,“咱家这是认亲呢,还是给自己找两个上辈子欠了他们的活祖宗回来?还认什么认!咱家稀罕?”

  “认亲大事,你不可口出狂言!”洛金玉向来注重伦理礼仪,哪能听沈无疾这样说话,立刻出言斥责。

  沈无疾被他一凶,更觉委屈,咬牙切齿,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指着账房骂道:“呆头鹅似的发什么呆,咱家请你回来享福的吗?算账!”

  账房无奈,只好和来福去一旁找来纸笔,摊在八仙桌上,等着沈无疾说话。

  沈无疾冷冷道:“从洛公子来咱家府上第一天算起,他吃的用的,穿的喝的,请大夫的,都算上,一个子儿也别少,少一个铜板都恐污了洛公子满袖清风。”

  洛金玉:“……”

  账房握着笔,还未到夏季,已经感到浑身发热,尤其额角冒汗,犹豫地写了两行,求助地看向来福。

  来福帮不了他,默默垂头。

  账房只好自救,强作镇定道:“老爷,这账目繁多,小的刚来府中,有些不太清楚,得回去细细查算记录,一时半刻在这,恐也写不出明细来。”

  “就在这写。”老爷蛮不讲理道,“什么账房,要你有什么用?咱家来报,你来写!”

  账房只能道:“是。”

  老爷道:“洛公子吃了咱家两条千年夫妻参,算他五百两一条,不算贵了。”说着,看一眼洛金玉,道,“洛公子觉得这个价如何?”

  洛金玉哪知道千年人参什么价,还是夫妻参……他一个穷光蛋,别说千年夫妻参了,打小他连三年的碎参都没吃过。

  他虽质疑自己是否真吃了沈无疾整两条珍贵的千年夫妻参,毕竟自己身体这么虚,这样大补好像有违药理,可他更做不出腆脸问价、看起来很像想要赖账的事,只好道:“我不知价,你知道,就你定吧。”

  看看!就这样的人,独自出那远门,路上被人卖了还得帮着数钱!

  你就算不质疑一下是否真吃了两条,也至少还个价!怎么就任咱家坐地讹钱了?你平日里不是能言善辩吗?怎一提钱,就这么好哄?

  沈无疾痛心疾首,指着账房道:“写了吗?”

  账房点头:“写了。”

  沈无疾继续道:“极品血燕不说十斤,五斤也有,算六两银子一两,九十六两一斤,共四百八十两,写上。”

  账房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老爷……”

  沈无疾扬声:“嗯?!”

  账房迫于他之淫威,瞬间打消了为洛公子仗义执言的念头,低声道:“写下了。”

  沈无疾道:“还有些别的,什么冬虫夏草、百年灵芝,哼,咱家府里抓的药,哪儿有差的?一千五百两!便宜你了,那些东西又岂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洛金玉:“……”

  账房:“……”

  来福:“……”

  洛金玉觉得,不用再算下去了,反正自己还不起。

  沈无疾说着说着,还来劲了,立刻又说:“还有请大夫的钱。曹御医可是国手,寻常人见他一面都难,别说请他治病了,就是皇亲国戚,也不是个个儿都能有此殊荣。一千两。至于另一个赤脚庸医,姓黄的那个,不值一提,咱家就当送你的了,不算钱。”

  洛金玉:“……”

  账房及来福:“……”

  沈无疾看着洛金玉吃瘪模样,得意起来,端起茶,一边喝,一边继续坐地讹钱……不,是算账:“洛公子穿的那些衣裳,都是请京城里出名的裁缝亲手缝制的,料子却还不是布庄随意买的,无一不是贡品好料,算个三百两吧。”

  “鞋子就当送的了,不算钱吧。”

  “那些发冠玉簪,虽你是没怎么用,可若非是给你用,咱家可看不上那样式,因此还得算你的帐,五百两吧。”

  “吃的饭菜,你倒没吃多少,不算你的钱了,咱家也不缺这口饭。”

  “住的屋子,你住的是咱家府里的主屋,呵,按京城最大那间客栈的上房价格算……”

  “你还向咱家借过钱,……”

  “你要看的那些书,……”

  “咱家配给你的下人与护卫,……”

  “……”

  ……

  终了,沈无疾问账房:“一共多少?”

  账房心如死灰道:“回禀老爷,一共……八千七百六十五两。”

  沈无疾大方道:“零头抹了吧,算八千。”他看向洛金玉,露出虚伪之极的笑容,道,“洛公子,去借钱吧。”

  洛公子:“……”

  但凡寻常人在这,不说是想赖账,怎么也得质疑问询一番,断然没有就如此听任沈无疾信口开河的道理,可偏偏洛金玉不是“寻常人”。在别的情境下,他能言善辩,也绝非丝毫不懂财务之事,譬如当年在太学院为了学院账目混乱一事质问院长等人时,洛金玉就思路清晰、口齿伶俐、条理分明,将那些人说得无言以对。可……可如今,说的是他欠账的私事,洛金玉格外拘束,欲言又止,脸皮薄得不能再薄。

  沈无疾就是算准了洛金玉会这样,心中得意得不行,连声催促:“怎么了,不说话?嗐,刚不是还说,自个儿认识的人挺多吗?怎么的,难道你认识的人里,除了咱家,就全是和你一样的穷光蛋了?嗳,这可真是遇人不淑啊。”

  来福也看不下去了,劝阻道:“老爷……”

  “怎么?”沈无疾立刻将眼一瞪,板着脸问,“你有钱借?”

  “小的自然没有。”来福陪着笑,忍辱负重地道,“就是……”

  “就是怎么?”沈无疾的音调越高。“就是……”来福委婉道,“老爷与洛公子情分匪浅,谈钱伤感情。”

  沈无疾瞥一眼满脸写着“我没钱可我又怎能赖账”的为难又尴尬的洛金玉,冷哼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想了想,又别有意味道,“这世间,也就夫妻不需明算账。”

  重债当头,洛金玉书生气短,脸色薄红,讪讪道:“你说得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我一时没有这么多银两,我先立欠条,可以吗?”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沈无疾反倒怒发冲冠,一拍桌子,起身大声道:“你宁可立欠条,也不肯把亲事给咱家算清楚?你说话反复,背信弃义,算什么英雄好汉!”

  洛金玉尴尬道:“我没有想背弃婚事,只是债务又是另一回事,哪能混为一谈。”

  “今日你混也得混,不混也得混!”沈无疾逼近他,厉声道,“给你十二个时辰,你还不起咱家八千两白银,就拿身子来抵!”

  若是只有两人在场也罢,可来福与账房都在眼巴巴看着,洛金玉听这狂徒之言,忍无可忍,终于恼羞成怒:“沈无疾你休得如此胡闹,你再这样,亲事我们当真要再从长计议了!”

  沈无疾见他非但不思悔改,竟还真敢顶撞回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两步,颤抖着手指,道:“果然!你果然后悔了!”

  “……”洛金玉头疼道,“我——”

  “你还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沈无疾凤目含泪,死咬薄唇,喝道,“来福!去请讼师来!”

  来福:“……啊?”

  沈无疾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恨声道:“洛金玉,咱家给你四个选择,一,你三日之内和咱家成亲,二,还钱,三,没有咱家允许陪同,你不得离京,四,咱家现在就上官府去递状纸,叫天下人知道,你欠债不还!”

  洛金玉:“…………………………”

  来福眼见这府里又要被这老爷搅得鸡犬不宁,急中生智,扑通往地上一跪,沉痛劝道:“老爷,三思啊!”

  沈无疾一手扶着椅子,另一只手握拳捶胸,叫道:“咱家竟叫他洛金玉玩弄感情于股掌之间,骗了财又骗色,心也不放过!咱家的心都要死了,还要这脸皮做什么!让人好嘲笑吗?让咱家死!”

  来福忙起身上前,拼命去拦:“老爷,您不要这样!你何苦这样伤自己身子呢?心口哪是能这样捶打的地方?老爷!”

  “让咱家死!”沈无疾挣扎着,捶得越发用力,“这颗心已经死了!死了!”

  “老爷!”来福哭着喊着道,“小的知道您心里苦,可您何苦拿自己出气呢?您要打,就打小的!”

  洛金玉:“……”

  沈无疾不理来福,继续捶胸顿足。

  来福继续大呼小叫。

  一时间,屋内情景凄惨无比,好似沈府忽然要被抄家,主仆二人正历生离死别。

  洛金玉与账房面面相觑,尤其洛金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几乎无地自容,只恨这地上没有一条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过了许久,洛金玉闭上双眼,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妥协道:“我先不离京。”

  沈无疾兀的停了动作声音,看他:“当真?”

  洛金玉点头。

  他决定等沈无疾冷静下来,也没第三人在时,再将自己离京的真正原因告诉沈无疾,说服沈无疾。

  沈无疾从怀里摸出手帕,擦了擦眼泪,不放心道:“你发誓,你不会这面哄着咱家,眨眼就偷偷跑了。”

  “……”洛金玉只好道,“我发誓。”又道,“我也一并将欠条写给你。”

  “什么欠条!”沈无疾忙道,“你说这话,是要诛咱家的心吗?你难道怨咱家刚刚和你算账吗?若不是你要走,咱家怎会出此下策?”

  洛金玉平静道:“我没有任何埋怨之意,只是我着实在你府上吃穿用度,耗费许多……”

  “人参布料那些东西,都是宫里赐的,别人送的,咱家一分钱都没花呢!”沈无疾急道,“曹阡陌那厮,整日里在宫中无所事事,白吃俸禄,不是咱家给他事儿做,他那一身医术早晚忘了!倒该他欠咱们的练手费!如此说来,你还该收他的钱呢!”

  洛金玉喃喃道:“哪有你这样算的……”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千万别找曹御医收钱。”

  他当真怕沈无疾做得出这事来。

  沈无疾闻言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免了他的钱。”

  洛金玉认真道:“你休得胡言,为我之事,曹御医尽心尽力,奔前忙后,却连诊金也不收,我已十分愧疚。”

  沈无疾哼了一声,转移话题,对账房道:“还杵在这做什么?都是你惹的祸端!”

  账房面露疑惑。

  来福机灵,赶紧道:“这儿不需要你了,快走。”

  说着,就推账房往外走。

  两人推推搡搡,刚出了门口,还能听见老爷在屋里说的话。

  老爷说:“金玉,你可别生气,那家伙是个账房,整天里就钱钱钱,满身的铜臭味儿,咱家平日里都不爱见他,你别和他一般计较。”

  账房:“……”

  来福将他拖出院子,寻了无人角落,压低声音,安抚他道:“别生气,过后咱俩都有赏的。”

  账房:“……”

  来福无私地向这新来的传授经验:“你进府时日尚短,平日里也不怎么见得着老爷,可我还是先嘱咐你一番,总之,你不要在意老爷闹事时说些什么,会说话,就顺着他说,不会说话,就闭紧嘴巴,一句别说,安静听着就是,等老爷闹完了,就没事了,回头总还会给些赏钱。老爷虽然……但是倒也不爱打人。”

  账房艰难道:“哦。”

  来福继续叮嘱:“你倒也命好,来的时候好,如今若实在老爷闹得狠了,咱们应付不来,就别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去找夫人!别怕,只要事儿是你占理,夫人和老爷不同,一定帮你讨回公道,老爷事后也不敢——不是,是也不会找你麻烦,经验之谈,信我。哦,但你当着夫人的面,千万别叫他夫人,叫洛公子。”

  账房:“……”

  他将信将疑,问,“可刚刚的事,明明是因洛公子才起。”怎么又说洛公子能摆平老爷呢?

  “嗐!”来福恨铁不成钢,不懂怎么招了这么个不机灵的傻子进府当账房,“你当夫人没来时,老爷就比现在通情达理吗?呵……身在福中不知福。”

  账房:“……”

  他觉得这沈府上下皆有病。

  而屋中,沈无疾好似没发生刚刚那事似的,又粉面含春,带羞带俏地缠着洛金玉要抱要亲要哄要揉心口……洛金玉却不像平时那样由着他,神色有些复杂,语气也很凝重:“沈无疾,你先不要乱动,不要说话,我有一事,关于我为何执意离京的事,看来是不得不和你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黄大夫给帐房的说说点了个赞,并且发去私信,劝他早离苦海,否则早晚也会近墨者黑。社畜账房陷入高薪与自由的抉择中,看着自己在京城还有三十年的房贷数额,痛苦又无助。

  而恋爱进修班的喜福老师在思考怎么将班上某沈姓学渣赶出去,省得拖累全班平均分,影响期末考评。

  银两我本来是乱写的,后来一想,其他的地方已经乱写了,这里就严谨一点吧(??)大约参考明朝中期估算,在这篇文里,1两=现在800。网上有看到说曾经一对夫妻参拍卖了110万左右,折算一千多两银子,给洛公子去个零头。血燕现在价格,好一点的100/g,50g=1两,6.25两银子/两,古制1斤=16两,于是一斤血燕,抹去零头,算洛公子九十六两。曹御医的出场费就。。。说来惭愧,我没请过如斯大牌高级的皇家专属医生,也没找到参考,就乱写了,但写完一换算,也才八十万人民币,顿时觉得好像拖垮了曹御医的身价,这居然还没有隔壁片场某沈姓明星拍个广告的钱多,娱乐圈真是太浮夸了,嗐。算了,反正多一点少一点,洛公子都还不起,他现在浑身上下折合人民币也就三百块钱以内,还是和沈无疾借钱之后剩下来的,嗳。

  这章字数多一些,放在一起发了,补一补前几天的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