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亲征
严曦带兵三天两头去函关卸城门, 权作练兵了。函关的将士已见惯不怪, 每每见到翊王的府兵策马而来,相互通告一下,各自回去睡觉,随他闹腾。
今日城头上两个守城士兵索性划地为棋盘, 对弈了一局。中间谈起两国时政, 彼此还交换了一下看法。
“你说这个翊王,皇上都说了不喜欢他,他还这般死缠烂打,算怎么回事?”
“赫连将军也是奇怪,竟不让我等回击。”
那士兵叹了声气, “这件事到底是云楚理亏在先, 避其锋芒,不与他战, 也是应该的。”
两人正见招拆招, 杀得难分难解, 谁料从旁插进一只脚, 踢走了地上的棋子, “你二人刚才说的话是何意思?”
两人抬头看到一张阴沉沉的脸, 抖了一下,“殿……殿下问的是哪一句?”
严曦道:“第一句。”
那士兵知道闯了祸,脸白如纸, “是, 是皇上早朝说的……”
很好——
严曦极慢地点点头, 收回脚,大步下了城楼,“收兵,回城!”
梁砚文见他心情颇佳地去练兵,却带着一肚子气回来,惊道:“发生了何事?”
严曦卸了铠甲,愤愤道:“蔺容宸说我死缠烂打!”
自上次掘坟回来不久,收到蔺容宸的密信,他就为这两人操碎了心,“殿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严曦拍桌子,“误会?能有什么误会?这两个月来,他一封信都没有,如今还当着百官的面说不喜欢我,好啊!正好我也不喜欢他,一拍两散,皆大欢喜!”
梁砚文:“……”
严曦窝在府里睡了三日,直到梁砚文送来延丹王的文书,说蔺容宸派人来求亲了,他才起来,“和什么亲,谁要和亲?”
梁砚文道:“殿下跟蔺容宸的事,在云楚也算三百年不遇了,想来蔺容宸没少费心思。殿下果真要错过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么?”
严曦动作一滞,撕文书的手生生停住,只是彼时还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会乖乖应承下来。梁砚文猜到事情没那么顺利,不过万万没猜到严曦翻开文书,大笔一挥,回复了两个字——入赘。
他看着文书上斗大的两个字,头疼的紧。心想公文在严曦手里躲过一劫,恐怕在蔺容宸那是躲不过去了。
严曦的回复不日传到蔺容宸手里。何舒月打开一看,笑得险些岔过气,“九殿下不愧是九殿下!微臣觉得,迎娶还是入赘这件事……您二位可以床上定胜负。”
蔺容宸十分想喊御林军进来将人叉出去。
赵珣以拳抵口,轻咳一声,面色微红,“何大人,圣上面前,怎可说这些污言秽语?”
何舒月噙着一抹笑,拍拍赵珣的肩,转身笑道:“皇上绕了这么一大圈,不仅将满朝文武百官骗的团团转,还伙同梁砚文、赫连将军和骆将军将严曦卖个底朝天,总不能功亏一篑吧?”
“何卿,你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蔺容宸揉揉额角,不温不火道。
何舒月极识时务地闭了嘴。
“罢了,朕御驾亲征!”蔺容宸一筹莫展之际,周公公在外道:“皇上,公主和静王来了。”
“传他们进……”来字还没说完,荻秋已进了殿。兴奋道:“皇兄,听说严哥哥让你入赘?”
“……”蔺容宸拉下脸,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平素不苟言笑的静王,竟也莞尔,“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今看来,云楚历经一场内忧外患,倒正好成全了你!”
蔺容宸点点头,尚未开口,殿外又有人禀报:“皇上,钦天监冯监正求见!”
“传!”
冯监正小跑入殿,抬头一看御前这么多人吓了一跳,一一行礼过后,急道:“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告!”
蔺容宸基本上能猜得出来他要说什么,接道:“可是天象有异?”
“正是!正是!”冯兰山连连点头。
太皇太后崩后,他就自请去天蕲观观星,只求戴罪立功。太皇太后驾崩,天象未现,这对冯兰山来说,简直是任职生涯的奇耻大辱!
蔺容宸本就不太相信这些,不过冯兰山当了真,深信自己修为不够,没有看透星象预兆,为此自责不已,非要去天蕲观赎罪。蔺容宸懒得废话,挥挥手便同意了。是以,他对和亲一事尚一无所知。
“不知为何,后宫之星越来越亮,微臣,未曾已看不到太子星的光芒了……”冯兰山有些底气不足,怕蔺容宸闻言,突然发难。“敢问皇上,可是准备立后了?”
蔺容宸“嗯”了一声。
“使不得!”冯兰山生怕自己劝不了蔺容宸,铸成大错,扭头对静王和何舒月道,“王爷,何大人,你们快劝劝皇上,这个皇后人选克皇子啊!”
何舒月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朝他竖起大拇指,“冯大人,你今次这番天象看的真准!”
冯兰山心急如焚,见何舒月不当回事,连连跺脚,“下官说的是真的!”
“莫说本官,这回就连皇上都觉得你算得特别准!”何舒月摸摸鼻子,笑道,“皇上不用担心,有冯监正这番话,此次御驾亲征定马到功成!”
冯兰山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打定主意,若皇上不听劝,明日就找几位老臣联名上奏疏。
当然,奏疏到底也没上成。
严曦每日正午都会小憩片刻,今日正睡得香,梁砚文来敲门,“殿下,云楚派人来了!”
“不见!”严曦翻个身,继续睡。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严曦半睁着眼,微恼道:“都说了不见!”
“当真不见?”来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严曦浑身一震,正要起来,被蔺容宸压了下去,随即一股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殿下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么?”
严曦被他的鼻息撩拨的面红耳赤,伸手去推人,“不考虑!”
“口是心非!”蔺容宸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此次和亲,我势在必得!”
严曦偏头躲开,“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蔺容宸在他耳边呵了一口气,“自然有关,你若不同意,只能兵戎相见!”
严曦睁眼,惊道:“你……你想做什么?”这疯子该不会真要打仗吧?
蔺容宸话也懒得回了,一番上下其手。严曦挣扎道:“蔺容宸,你放开我!先把话说清楚!”
蔺容宸邪恶一笑,“既然殿下不接受和亲,那就战场上一分高下!”
严曦气的不轻,“打就打,谁怕谁……你,你这是做什么?”他捉住那双不安分的手,呵斥道。
“刺啦”一声,蔺容宸撕烂了严曦的里衣,喉结滚动,一字一句道:“御、驾、亲、征!”
严曦怔了怔,待明白这个“御驾亲征”的意思,一抹红晕染上脸颊,“我去你的……唔……”
……
欢愉过后,他睨着枕边之人,不无嘲弄,“敢问皇上,孝期可满?”
蔺容宸浅笑一声,“这是延丹,无碍。”
还有这种解释?严曦也算开了眼界,“强词夺理!”
蔺容宸噌噌他的鼻子,诱哄道:“云昕,你跟朕回去。”
“皇上后宫那么多妃子,还不够用?”
蔺容宸苦笑,“朕用过哪个,你不清楚?朕来之前,已将她们全部送出宫,另谋良缘了。骆羽他们都知道,当初送自己女儿入宫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做做样子的也仅限于心里向着他的。站在对立面的,他可是没少坑。比如黄婉,他下手何曾软过?
严曦冷哼一声,“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杜俊和杜若,不就是奔着后位去的么?”
蔺容宸道:“你离开云楚没多久,李琛就病死了。杜若不愿再嫁,朕送她去带发修行,将来想还俗的时候,随时可以还俗。朕对她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换作任何一个皇帝,留她们在宫中孤老一生又如何?难不成还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严曦不吭声。
蔺容宸搂住他的腰,下巴枕在他的肩胛骨处,“殿下还有哪里不满意?”
说起不满意,倒是有不少。
严曦似笑非笑,看着一眼,“听闻皇上在朝堂上说不喜欢我?”
“……那都是骗骗百官的。你也知道,我若贸然说接你入宫,他们肯定会死谏,若是能逼得他们自己说出来,我再顺水推舟,一切就水到渠成了。”说着手又往不该摸的地方摸去,“朕喜不喜欢你,你不知道?”
“少来!”严曦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你这张嘴说的话,我能信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梁砚文串通的事!”
“……”果然瞒不了他。“殿下明察秋毫。”
“皇上算计人的本事,让人好生佩服!”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坑一把自己。所以说,这是天生的么?
蔺容宸心虚,“殿下也不吃亏,嫁了过来,整个云楚都是你的!”
“呵。”严曦白他一眼,“谁稀罕你的江山?本殿下要是想要,还用得着你给?”
蔺容宸顺毛,“嗯,殿下是天之骄子,想要什么没有?”
严曦:“……”
蔺容宸将人又伺候了一回,直到严曦舒服的只哼哼,这才停住,“这位天之骄子,要不要赏个脸让云楚蓬荜生辉一下?”
严曦闷笑,“那要看皇上的聘礼是什么了。”
“聘礼么?”蔺容宸执手道,“万里河山,百里红妆,一世相伴。”
——全文完——
※※※※※※※※※※※※※※※※※※※※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新文《遇鬼》,两个月后开。
连载了四个多月,特别感谢小可爱们一路追下来,真的非常非常感动。
尤其纸萤漆白,一偶朝,七月。july。……一直在留评,也谢谢其他留言给我鼓励的小天使,还有很多默默追文的读者【我在后台都能看到你们。泪目……
作者自知笔力有限,能力有限,写出来的故事,自己看都忍不住吐槽。虽然每次发文前,会检查两遍,但还是有很多错别字和逻辑不通的地方,谢谢你们全都包容下来!
一到完结就感慨万千,舍不得主角们,也舍不得你们,希望我们下本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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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竹听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一】赫连瑾x常潇
常潇到函关时, 正值冬季。
比起江南冬天的湿冷,这种吹在脸上如刀子一般的风更为要命。或许季北城没有去过函关,并不晓得这里的天气跟西南有着天壤之别, 也或许, 他是为了让常潇看上去更像一个落魄乞讨的叫花子, 所以没有给他备下厚棉衣,无论是哪一个原因, 反正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常潇冻病了。
病了的常潇, 高热不退,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就算这样, 他也知道自己身负皇命, 需在函关等待向夫人。只是今日起的有些晚了,往日讨饭的地方已被人占去。
这一占不打紧,常潇只能换位置。
整个函关位置最好,行人最多的一条街叫肃江路,而视线最好,可以看到城门的是金榆路, 常潇原来在这两条路的交叉口。
他由南往北走来,本也不是专门讨饭的, 不过为了帮蔺容宸多了解些各地的民生罢了, 也算微服私访, 所以是不是个能讨到钱的好地方,常潇原就不怎么在意。更何况抢他位置的还是个孩子,他总不能将孩子赶走吧?
明明这两天都在吃药, 身子却没见好。常潇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走到金榆路,随意选个地儿坐下后,靠墙歇息。距离过年还有近一个月,他至少还得再等半月。
北风呼啸着往衣裳里面灌,常潇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不清,快要晕倒的时候,被人踢了一脚,一个极为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滚!”
常潇两眼发红地抬起头,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眉目清冷的年轻男子正睨着他,“敢在将军府门前乞讨,胆子倒是不小!”
是赫连瑾么?居然有点眼熟,常潇想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身子沉得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常潇张张嘴,昏迷之前下意识地喊了两个字,“阿瑾——”
赫连瑾皱了皱眉,再想多问一句,常潇已经晕过去了。
他回身对左右道:“你们刚才听到他叫我什么?”
左右互看一眼,“……似乎叫将军‘阿瑾’。”
赫连瑾抱胸,将靠着墙根仿佛睡着了似的常潇细细打量了一遍,“乞丐帮最近来了新人?”
不怪赫连瑾对函关的乞丐格外冷漠。他刚来函关时,还搭设过粥棚救济这些人,更甚至替他们安排一份差事,但这些乞丐大都是专业行乞,甚至家族行乞。没过多久,赫连瑾就看出他们的本性,好吃懒做,偷鸡摸狗,便渐渐对这些人心生厌恶。
“这倒没有!还是从前那帮人!”
赫连瑾点点头,交代了一句,“先带回去,等人醒了问清楚!”
常潇很久没这么舒服地睡一觉了。床垫柔软,被窝暖和,若不是身上突然一冷,被子被人掀开,他绝对可以不吃不喝地睡它三天三夜。
“伺候的不错!”而今掀他被子的人正瞟着一旁战战兢兢的下人,不温不火道,“本将军怎么不知道,府里何时来了客人?”
那下人见常潇被扶进来,又听说是将军亲自开口让送到府里,便想着这个人定然不简单。这般无微不至的伺候,多少有些拍马屁的成分,哪想赫连瑾根本就没拿对方当客人。
“都下去!”
常潇睁开眼,见房中只有赫连瑾一人,想起晕倒前说的话,心中暗道不好。他随口那么一叫,只是希望赫连瑾能救下他,别让他病死或者冻死在外面。过强的求生欲让他眼下进退两难。
“赫连将军?”
赫连瑾长腿一伸,勾过一旁的凳子,坐了下来,偏头看着他,“不叫阿瑾了?”
常潇默默微热的脸,“那个……一时口误。”
“口误?”赫连瑾似笑非笑,“你是谁?从哪里来?有什么目的?不如一并交代了,省得本将军动手。”
常潇心念一动,道:“小民自幼仰慕将军久矣,背着家人来到函关,只希望像将军一样,征战沙场,报效国家。”
赫连瑾掀了掀眼皮。
常潇下床,跪地道:“书中常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小民每每读来,便觉胸中豪情万丈,激荡澎湃,愿效英烈马革裹尸,埋骨他乡!”
常潇的这几句话,似乎触碰到了这个面色冰冷的将军心中仅剩的一点柔软,“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以为打仗很好玩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赫连瑾抬头看看常潇,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淡淡道:“你习过武?”
常潇点头,“会些粗鄙的拳脚,恐入不了将军的眼。”
赫连瑾起身,“听说你病了?待养好身子,本将军亲自考考你!”
常潇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赫连瑾已经走到门口。
“多谢将军收留!”
赫连瑾脚下顿了顿,并未回头。转个角,交代副将倪周,“去查查这个人,是何来历!”
倪周办事效率极快,常潇的病还没养好,他的身世就已事无巨细地到了赫连瑾的手上。
“探花?校尉?”赫连瑾看着这些身份,竟扬起嘴角,“这倒是有意思了!”
倪周道:“皇上派他来函关,是想监视将军么?”
若是监视,这个常潇的一举一动也未免太不走心了。
赫连瑾讥诮道:“本将军倒觉得他是来挖墙角的。”
云楚能镇得住场子的将军本就不多,资历老一些的,不是颐养天年,就是战死沙场了,这些年轻的后生里,赫连瑾也算是数一数二了。蔺容宸素来惜才,他如今并没有公然反抗皇帝,蔺容宸又怎会无故动他?
“派人暗中监视,莫要打草惊蛇。”
赫连瑾的目光落在常潇的住址上。
余杭……
赫连瑾握了握拳,这么巧么?
常潇病好之后,赫连瑾带他去了军中。有跟着赵珣摸爬滚打的底子,倒真给人一种他有着极高的军事天分的错觉。赫连瑾安排了个千户长给他做,常潇喜不自胜,觉得自己这算是……打入敌人内部了。殊不知,他在谋算人心这方面,薄弱的经不起任何推敲。
蔺容宸明明知道常潇一来就会被看穿,还是将人调过来。关于这个问题,何舒月早就问过。
蔺容宸的回答是:“赫连瑾为人极为谨慎,想不被察觉地接近他并不容易。如此,还不如派个没那么多心眼的人过去,赫连瑾定然会将计就计,把人留在身边,要看对方耍什么花招,或者说看看朕会怎么做。他怎知,朕派人过去不是为了削他兵权,不是为了置他于死地,只是想了解他跟符卓的关系,从而釜底抽薪。”
还有一件事情,蔺容宸没有说。
早在常潇中探花之前,他已查到赫连瑾的身世。
赫连瑾是个遗腹子,母亲死得早,过世前将他托付给了一个远房表亲。后来赫连瑾长大从军,被符卓救过一回,从此便唯符卓是从。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一般人或许会这么做,但赫连瑾毕竟是个明辨是非、忠心赤胆之人,做出如此背信弃义,有违常理之事,其后原因,耐人寻味。
蔺容宸多方探查,一无所获,不过倒阴差阳错地知道了常潇跟赫连瑾曾是邻居。赫连瑾在余杭住了半年,两人那个时候也不过七八岁,常常玩儿在一处,还约定将来一同参军,建功立业。
旧友相见,总有几分抵得过旁人的情分在,只要赫连瑾怀疑常潇,一调查就会知道这个奉命接近他的人实则是位故人。如此一来,他对常潇势必生出几分宽容和亲近之感。要打探赫连瑾的秘密就简单多了。
常潇也算尽忠职守,时刻不敢忘记蔺容宸的交代,明里暗里地打听赫连瑾的喜好,人际关系,家庭背景……
他真当赫连瑾眼瞎耳聋,对这一切一无所觉。
直到赫连瑾自己都看不下去,将他提进了军帐,“你最近在打听我的事?”
常潇早有对策,“这是城中的媒婆托我打探的……将军毕竟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赫连瑾冷笑,“既然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不如去帮伙夫劈柴、做饭吧!”
常潇干笑一声,“属下也是为了将军……”
“不必!”常潇挥挥手,“退下吧!”
常潇暗叹一声,心想劈柴就劈柴吧!只要赫连瑾未怀疑他,一切都好说。
待他离开军帐,赫连瑾唤来倪周。
“吩咐下去,只要常潇想问的,府里下人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赫连瑾挑眉,“你可懂本将军的意思?”
倪周点头,“给他他想要的。”
“嗯,去吧!”
赫连瑾望着一旁挂着的铠甲,神思恍惚起来。
那是刚三月吧?他跟随母亲搬到余杭。左邻右舍尚无人来招呼一声,反倒是个七岁的孩子,往他怀里塞了两个温热的蒿子馍馍。
他的眼睛晶莹透亮,笑起来有个极浅的酒窝,对赫连瑾伸出满是油光的小手,“你好啊!我叫小潇儿,你是隔壁新搬来的吗?”
赫连瑾点点头,正要回话,屋子里头传来母亲的声音,“阿瑾——”
“哎——”他应了一声,回头对常潇笑了一下,“谢谢你的馍馍!”
那是赫连瑾有史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新鲜带着清香的蒿子面包着香喷喷、流着油的腊肉,每一口都是满足。直到现在,他每年都必须要吃上几顿蒿子馍。可惜,无论吃多少次,却再也不是那般滋味了。
再后来,隔壁那个自来熟的酒窝小男孩隔三差五就来找他。
“阿瑾——去放风筝呀!”
“阿瑾——去捉萤火虫啦!”
“阿瑾——去摘莲蓬喽!”
他总是拖长了声音,学着母亲叫他的名字……
赫连瑾并不知道,他离开之后,隔壁的小男孩还在他家门前叫过他好几回。
“阿瑾——下雪喽!”
“阿瑾——快来吃蒿子馍!”
再后来,赫连瑾渐渐忘了余杭,忘了很多事,也忘了很多人。
【番外一】赫连瑾x常潇
赫连瑾也不是每天都会回将军府, 比如今天,操练完兵,他在军帐里挑灯夜读。
倪周送来点心和热茶, “将军, 天寒地冻的, 早些歇着吧!”
赫连瑾“嗯”了一声,目光却未离开兵书分毫, “常潇呢?歇下了?”
“没有, 这些茶点就是他托我送来的。”倪周将茶点放下。
赫连瑾狐疑, “托你送来的?”
倪周点头, “他说夜里冷, 将军可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赫连瑾将书翻了一页,却忘了前面写得是什么,索性合上书,“他在做什么?”
倪周道:“劈柴,听说一会儿还要担水,准备明天的早饭, 将军不是让他帮忙烧饭么?”
“……”赫连瑾无语,“他最近可还在打听我的事?”
倪周道:“这倒没有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可有所行动?”
倪周想了想, 摇摇头, “未见有。”
赫连瑾揉揉眉心, 喃喃一句,“难道他真是来找我的?”
倪周没有听清,探了探头, “将军说什么?”
“你先下去吧!”赫连瑾挥挥手。
之后每天晚上,只要他留在军中,常潇必然会备上热茶和各种小点心。拍马屁么,赫连瑾都能理解,可是……他望着手中的糖葫芦,欲言又止。
倪周道:“我跟常千户说了,将军不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让他莫要买,可他就是不听。还说从前住他家隔壁的小孩一哭,他就给人家买这个……将军若不喜欢,属下给扔了吧!”
隔壁的小孩?赫连瑾将红彤彤的冰糖山楂放在了桌上,“不用了,放在这里吧!若有人来,问谁喜欢吃,送给他,别浪费了。你去将常潇叫来!”
待倪周一走,赫连瑾的目光又落在桌上的糖葫芦上,他皱着眉头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倒真像那年常潇从家里偷钱给他买的糖葫芦。
且说常潇最近从不少人口里得知赫连瑾的事,甚至包括函关城里哪家的小姐对他念念不忘都打听到了,不过这跟常潇想要的却差太远,他又不敢太过直接地问起符卓,正苦恼着,听闻赫连瑾要见他,心中大喜,刷了这么久的存在感,总算没有白费!只要能接近人,一切都好说,就怕他连人都见不着。
赫连瑾见他一脸喜不自胜,更加确定自己了的猜测。这人定是记得小时候的事,所以一心来找他,可惜被蔺容宸将计就计给利用了。
“常千户,你上次说慕名来找本将军,本将军想知道,你从余杭出来这么久,你家人不担心么?”
常潇一头雾水,平日赫连瑾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神情,哪怕你要死了,都懒得看你一眼,怎么今天画风突变,还关心起他来了?难道这些天他献的殷勤起作用了?
“属下走的时候给他们留过信。”常潇没注意到赫连瑾为何会知道他家住余杭,“多谢将军关心。”
赫连瑾颔首,“余杭是个好地方!”
常潇附和:“嗯!将军说得对!”
“……本将军也曾在余杭住过。”
常潇点点头,“嗯,听军中的将士们说了,没想到还跟将军做过同乡,荣幸之至!”
“……”还装!赫连瑾翻了翻白眼,很想问他一句,“你是替来皇帝办事的,还是专程找我的?”
不过来日方长,先坐不住的人应该是对方才对,他又急什么?
“你退下吧!本将军要一趟校场!”赫连瑾起身朝账外走去,常潇拉住他的手腕,“外面下着雨夹雪,将军等一下,我去取把伞!”
未等赫连瑾反应过来,常潇已经走出账外。
赫连瑾低头看看刚才被他捏住的手腕,微微有些发热。
就在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常潇来了。
“属下送将军去吧!”他一脸谄媚道。
赫连瑾没有拒绝。
待回到将军府,常潇合了扇,站在檐下,眉眼弯弯,“将军快些进去,外面冷的很。”
赫连瑾瞟见他半边的肩膀被雨雪打湿,拧一下恐怕能滴出水,愣了愣神,“你也回去换衣裳吧!”
原本该急的人除了逮着机会就往他面前凑,隔三差五送他些小礼物外,没了任何动静。不该急的人,憋得胸口疼。赫连瑾想,他若是蔺容宸,只怕砍了常潇的心都有,办事居然如此拖拉!倒头来还得亲自出马,寻个机会将自己卖出去。
酒宴过半,厅里的人因为各种事情,全都找个借口走了。常潇看看醉的开始说胡话,却拉着他不放手的赫连瑾,犹豫了一下,问一旁负责斟酒的下人,“赫连将军的酒品如何?”
下人道:“将军每回喝醉,醒来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这样啊——”常潇心中窃喜。“那个什么,你先下去吧!我与将军再喝两杯,有需要再叫你!”
下人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常潇戳了戳趴在桌上的赫连瑾,“将军,再喝一杯?”
赫连瑾堪堪坐起,举起杯子,“来!”
常潇面色如常地给他倒了杯酒,极其自然地将话题引了出来,“将军自小父母双亡,却有这般成就,实在令人佩服!如今又受太师倚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赫连瑾醉眼朦胧,哈哈大笑,“放心,有本将军的肉吃,就有你的汤喝……你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是那是!”常潇连连点头,跟赫连瑾碰了一下杯子,“属下一直好奇,将军是如何独得太师青睐的?可否教教属下?”
赫连瑾打了个酒嗝,“青睐?我跟他的关系,岂是常人可比?”
“什么关系?”常潇竖起了耳朵。
赫连瑾笑道:“我与他可是父子。”
常潇身子一晃,从凳子上跌倒地上。
父子?天啊,原来他们二人竟是这般关系!这还了得!
“这……怎,怎么可能?”常潇惊骇。
赫连瑾自嘲一笑,“如何不可能?我母亲当年可是……可是太师府的奴婢……”
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撼。常潇一时心乱如麻,如若赫连瑾醒来,还记得此刻的事,恐怕绝对要杀人灭口!下人说他喝酒会断片,可万一没有呢?自己这般鲁莽,岂不打草惊蛇了?
早知道他们之间有此惊人的秘密,常潇一定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他如今还有任务在身,总不能一走了之,左思右想,也没想到什么挽救的办法。偏头看到赫连瑾光洁白皙中带着一抹红晕的脸,常潇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凑近赫连瑾,低低喊了一句,“阿瑾——”
赫连瑾回头,带着酒香的唇碰上他的唇,一擦而过。
赫连瑾:“……”
常潇:“……”
空气突然凝固,越发沉重。在赫连瑾爆发前,常潇回过神,丢下一句“属下冒犯了”,逃也似的离开将军府。
他连夜备下马匹和干粮。如果明天赫连瑾能坦然自若的面对他,就表示他完全不记得今晚发生的事。相反,如果他表现出一丁点异常,常潇就立即南下,另做打算。
赫连瑾摸着嘴唇,失神了半晌,直到下人来收拾一桌子的残羹冷炙,他才醒过神,“常潇走了?”
下人点点头,“走得很匆忙,像逃跑一般。”
赫连瑾倒没再说什么,起身回了房。躺在床上,心中却越发不能平静。所以这个常潇,借着帮蔺容宸打探消息的由头,实则存了私心?
当年不过都是七八岁的孩子,一处玩儿大半年,他怎么就念念不忘了?不仅弃文从戎,还不远万里来找他。方才瞧他那个心如鹿撞、恐慌不安又窃窃自喜的样子,恐怕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他们之间,已物是人非。赫连瑾叹了一声,心道还是找个机会跟他讲明吧,无论以前有什么玩笑话,都是小孩子过家家,自己跟他是不可能的。
正因为有着比常人深一点的情谊,他才忍下了常潇刚才的冒犯。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还没有出将军府,就被大卸八块了吧!
翌日一早,常潇逼自己去了躺将军府。
赫连瑾一睁开眼就听下人说,常千户来了。
他险些将漱口水喷在人家脸上,“他来做什么?”负荆请罪?还是回去想了一夜,来……表白了?
赫连瑾脸不洗了,衣裳也不换了,忙躺回床上,“去跟他说,本将军宿醉未醒!”
“将军!”常潇等不及,从花厅直接来到卧房外。
赫连瑾撑着床板道:“何事?”
外头安静了片刻,才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将军昨晚饮了不少酒,属下担心将军的身体,特来瞧瞧。”
赫连瑾松了口气,“本将军无碍,你退下吧!”
常潇站在外面没有走。他不太确定赫连瑾的这个反应,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正欲开口,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下人出来道:“将军宿醉,头疼的厉害,常千户若有事,可晚点再来!”
常潇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不甘心地点点头,“那属下便不打扰将军休息了。”
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赫连瑾重新躺回床上,想起昨夜的情景,一时竟有些恍神。
那夜的事两个人仿佛双双失了忆,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人追究。
常潇把消息传回京城不久,收到了蔺容宸的回信。这封回信里还夹带了写给赫连瑾的信中信,常潇将信送给赫连瑾后,有好几天的时间都没看到他,询问将军府里的人,都说将军染了风寒,闭门养病。
过了大约七八日,赫连瑾才重新出现在军中。不过面色不太好,倒真像大病初愈。
点兵之后,他将常潇传入账内,把信放在常潇面前,“你可知皇上在这封信里写了什么?”
是上次蔺容宸派人送来的那封信。看来赫连瑾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过蔺容宸交代让他传信,定也作了解释。常潇不再担心卧底的身份被发现,回道:“属下不知。”
赫连瑾示意他打开看看。
常潇拆了信,越看越是惊讶,最后捧着信纸,恍然大悟,“所以将军这几天暗中回京城调查此事了?”
“我原本一直有些怀疑,却没有任何证据。相反整个太师府都知道符卓辱过我母亲,我便以为那次之后,母亲有了我……”赫连瑾冷笑一声,“没想到,符卓这个老匹夫竟无耻到这般地步!”
常潇安慰道:“将军握瑾怀瑜,更有出将入相之能,不怪符卓不折手段地拉拢你。”
赫连瑾的母亲原是太师府的婢女,曾遭符卓酒后欺凌,其夫人知晓后大怒,将婢女赶了出来。就在婢女万念俱灰,打算一死了之之时,被个落魄秀才救下。后来两人渐生情愫,结为夫妻,过得倒也美满。可惜还没等到赫连瑾出生,秀才就病死了。
赫连瑾从军后,渐显军事天分,被符卓一眼相中。他派人去调查赫连瑾的家世,才发现当年跟他母亲还有那么一段“百日恩”的情缘,心中灵机一动,想了个李代桃僵的计策。
符卓一面派人对赫连瑾下杀手,一面又自导自演了救命恩人、滴血认亲的戏码,逼迫赫连瑾不得不为他卖命,至此真相大白。
他早在京城得知事情真相时,便已接受了所有。所以,回来之后情绪起伏并不大。甚至比常潇要淡定的多,等对方回过神,赫连瑾睨着他,“你来函关,仅仅因为这个?”
常潇特别实在地点点头,“不然呢?将军以为我为何会出现在这般滴水很冰,冻死人不偿命的地方?”
赫连瑾:“……”
是他自作多情了?
“没有其他原因?”
常潇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赫连瑾沉下脸,“下去吧!”
常潇:“……”
此后,常潇似乎不仅忘了那一夜的举动,也忘了他对赫连瑾的心思,从此故步自封、停滞不前,跟赫连瑾始终保持着一个极为安全的上下属关系。这使得赫连瑾十分憋屈。
明明是你喜欢我!
是你不远万里的来追我!
是你趁我酒醉,撩拨我!
为什么现在倒成了我每日七上八下,难以平静?
自常潇出现之后,赫连瑾的心路历程此起彼伏,而罪魁祸首一丁点都不知晓,甚至觉得赫连瑾对自己十分有意见,脱去了所有的伪装,常潇也不再唯唯诺诺,偶尔会跟对方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赫连瑾率兵离开函关,前往西境的前一夜。
常潇提了一壶酒,敲开他的门,说要给他饯行。
赫连瑾抱着酒坛灌了几口,常潇笑着将碗推到他面前,“将军吃些东西,别喝太急!若是醉了,忘了我今夜来给你送过行,这花了三两银子买的酒岂不太亏了?”
赫连瑾道:“本将军不会忘!”
常潇笑道:“那可不一定!府里的仆人都知道,将军酒后会断片。”
“酒品不好……只是我让他们以为的。”赫连瑾抿了口酒,淡淡道,“我记性好得很。”
常潇僵住,手中的杯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所以,你是否要解释一下,上次酒后的所作所为?”赫连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潇儿。”
小潇儿是常潇的小名,长大之后,再没人叫过。
片刻之间,常潇历了两次劫,五雷轰顶的那种。
他干涩道:“……将军记得上次酒醉的事?”
“你若是指吻我一事……”赫连瑾挑眉,“自然记得。”
常潇:“……”
“本将军还记得,有人说将来要跟我一起当大将军,一起保家卫国,一起吃饭,”赫连瑾顿了顿,“睡觉。”
常潇:“……”
他原是忘了,经赫连瑾这么一提醒,全都想了起来,此刻臊的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赫连瑾捉住他的手腕,目光深邃道:“你放着好好的探花郎不做,非要参军,去哪里不好,偏偏要来函关,成日在我眼前晃悠,做些让人误解的举动……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么?眼下,我要离开函关了,你的欲擒故纵还要玩儿到什么时候?”
常潇心道,这……这真是天大的误会!他什么时候对赫连瑾有那种心思了?“将,将军说笑了。我对你真,真没有……我只把将军当做朋友罢了!”
赫连瑾握住他的手,猛地用力,疼的常潇几乎飙泪。
“你再说一遍!”
常潇挣开他的手,“我对将军只有朋友之谊。”
赫连瑾神情古怪地看了他好半晌,缓缓松开手。
常潇从他眼里看到一丝落寞和痛楚,胸口不由得一滞,“将军……”
“你走吧!”赫连瑾极快地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今日一别,你我往后也不必再见!”
“将军……”常潇欲言又止。
“出去!”
常潇叹了生气,离开将军府。
他在函关待了近小半年,早已熟悉了这里的一切。如今赫连瑾一走,整个函关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城内如此,将军府如此,他的心里……也如此。
所以得知沈璧要前往西境之后,常潇也跟着去了。
许是连打了两个月的仗,赫连瑾看起来很是疲累,眼底隐隐泛着青色,看到常潇,原本黯淡的眸子里升起极亮的一丝光芒,又极快的消弭不见。
“你为何来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常潇干咳一声,“沈将军说要来帮你们,我,我便跟着来看看可以做点什么……”
“不必!”赫连瑾转过身,背对着常潇,“打仗不是儿戏,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你走吧!”
常潇不动,“将军都不怕有性命之忧,我为何要怕?”
赫连瑾道:“你跟我不同,我孑然一身,生死何惧?”
常潇怔了怔,望着他的背影,喉头滚动,“谁说将军孑然一身,将军少年时不就承诺过一个人,要……同吃同睡么?”
赫连瑾的肩抖了一下,依然没有回头。
“今晚夜色很好。”常潇走到他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阿瑾——去看星星吧!”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完。篇幅有限,没有循序渐进地描写两人的感情进展,若有觉得过快过于突兀的地方……额,不如脑补一下?
【番外二】何舒月x文卿
放班后, 何舒月心不在焉地走出朝阳门。冷不防地,左肩被人轻拍了一下,他回过头见是大理寺少卿徐睿才,叹了口气, 懒得搭理人。
徐睿才道:“看何大人近来心情不大好,听闻倚红楼最近新来了个琴师,琴弹得特别好, 不如一起去听听?”
“不去。”何大人恹恹道。
徐睿才惊奇了,“一直听闻大人独爱丝竹之音,怎么今日竟不感兴趣了?”
何舒月心里苦笑,他并非真的喜欢这些, 不过因为那个人喜爱, 所以爱屋及乌罢了。
“徐大人,皇上前些日子还在朝堂上明令不许百官逛青楼,这才过去多久, 你就忘了?”何舒月加快步子, 大有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之意。
徐睿才小跑两步跟上他,嘿嘿笑道:“哎,你不说, 我不说,皇上怎么会知道?再说了, 我只是去听个曲儿, 又不是去干别的!”他压低了声音, “听说这琴师长得不错, 不亚于倚红楼的花魁,你当真不去瞧瞧?”
“不去。”何舒月不为所动。
徐睿才很是遗憾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就自己去了。”
前几日何舒月跟严曦一同吃饭,好巧不巧,遇到文卿。他当时想着文卿也不一定就是为他来的,就没主动搭话。谁知文卿为了躲他,连饭都不吃了。何舒月心里那个难受,回神后追出门,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文卿……莫不是路过京城?
从那天起,他几乎将京城找了个遍,也没发现文卿的行踪。
何舒月绝不认为文卿是来找他的,毕竟当初他主动放人家走的。
当年顾庭芝囚禁叶蓁,文卿为了好友,舍身想救。他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大约喝醉了被美色所迷惑,说起只要文卿陪他一夜,他就想办法让顾庭芝放人这种胡话。这般小人所为,事后被何舒月唾弃不已,成为他这二十六年来不可磨灭的一个污点。不过,你要让他回到过去,再将这些重演一遍,毫无疑问,他还是会这么做。毕竟他是因为此事,才遇到文卿,跟他有了牵绊。
文卿当年在扬州是青楼的一等一的乐师,如今,会不会重操旧业?何舒月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却独独没想过要去勾栏之地找人。此时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路过倚红楼时,停下脚步,抬头看看门上龙飞凤舞的匾额,叹了声气。左思右想了许久,他跨进倚红楼的大门。身后传来一声朗笑,徐睿才搭着他的肩,“何大人,不是说不来么?”
何舒月推了他一把,“叫什么呢?”
徐睿才收了笑,“何兄。”
何舒月点点头,随即推开他,“我找人,你离我远些!”
徐睿才惊讶,“来青楼找人?何兄莫不是喜欢上了哪个姑娘?长什么样子?不如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
何舒月正要开口让徐睿才走人,却听有人高声笑道:“各位客官,我们寒烟姑娘近来新排了一支舞,正好望舒琴师也在,今日就让大家一饱眼福、耳福,如何?”
何舒月回头,见老鸨击了击掌。舞台的帘幕后响起清亮的琴音,随即一个身着雪衣的女子款款走出。
大厅里的男人大都被这个叫寒烟的女子吸引住目光,只有何舒月在听到琴师名字时愣了一下,望舒即月,这个琴师会有可能是文卿吗?他循着声音,走到薄纱般的帷幔后。一个年轻俊秀的公子正低头弹拨着琴弦,眉间自有一股忧郁之色,仿佛即便弹着天籁之音,也不能令他欢愉分毫。
一曲过半,他似乎感觉到右侧灼人的目光,偏头顺着目光望了过来。随即一怔,手上的动作却未有片刻迟疑,下一秒,他便恢复了清冷的神情,低头重新投入进去。
何舒月站在据他不到一丈的地方,定定望着他。
直到曲毕,文卿起身欲退,何舒月才单手撑着台子,一跃而上,将文卿拉到幕后无人的角落。文卿被他带着转了几圈,身子最终撞到墙上,他皱了皱眉。
何舒月将人抵在墙角,“你一直都在倚红楼?”
文卿别开头,“怎么?不会连倚红楼都是何大人的吧?”
何舒月沉声道:“你既然走了,为何要回来?”
文卿清淡一笑,“这里钱好挣,我为何不能来?”
何舒月低眸看着臂弯里的冷着脸的人儿,忽地笑了,“你回来了,可是对我旧情难舍?”
文卿冷笑,抬腿往何舒月下身撞去,“你再说一遍。”
何舒月捂着裆部,痛的嗷嗷叫,“你……你撞坏了,将来谁伺候你?”
文卿脸上一热,唾了他一口,“你再乱说话!”
何舒月道:“不然你为何叫望舒?不是望着我么?”
“自作多情!”文卿收起琴,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再敢跟过来试试!”
何舒月对文卿的性子了如指掌,奶凶奶凶的,但是心特别软,只要他装得可怜一点,文卿肯定会心疼。
想到这,何大人便要出倚红楼,却被徐睿才拉住,“何兄,别走啊!这么多姑娘,就没有你喜欢的?哎,我看那个弹琴的小公子就不错……”
何舒月忙捂住徐睿才的嘴,将他连拖带拉地拽出倚红楼,“这种话以后不可乱说!”
徐睿才不解,这京城大大小小的青楼,哪个里面没有小倌,又不是多稀奇的事!
何舒月道:“文卿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夫’”
“哈?”徐睿才险些将舌头咬掉。
何舒月懒得跟他多解释,转身回家往身上浇了一桶凉水。
府里的下人吓得够呛,“大人这是作甚?”
何舒月哆嗦道:“洗个澡。”
“大人若想洗澡,吩咐我们烧些热水啊!”
“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管我!”何舒月拖着湿哒哒的衣衫进了房。
下人们面面相觑。
何舒月平日虽温和,不怎么发火,可一旦动怒,那绝对让人胆寒。下人们虽想劝,又都不敢,只能摇着头退下了。
穿着湿衣过了一夜,何舒月第二日果然头昏脑涨,发起热来。伺候的仆人忙着叫大夫,他那张烧的殷红的脸却浮上一丝笑,“我先出去一趟,看病的事,回来再说!”
“……”这病的路都走不稳了,还要干什么?
文卿此时正跟寒烟排练,没想到何舒月会推门而入。看到他那张脸,文卿朝外喊了一声,“嬷嬷,姑娘正在排舞,为何放人他进来?”
何舒月动作极快,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他额上,“文卿,我病了,想你想得……”
“……放开我。”文卿呵斥一声,这房间里还有三个人呢!何舒月这般动作,文卿的脸红的几乎要燃起来。
何舒月不断没放开她,整个人还都压在了他身上。
文卿感觉不对,“你……你病了?”
“没有……”话未说完,何舒月晕了过去。
文卿:“……”
他睁开眼时,文卿正端着汤药坐在床边,眉头紧锁。何舒月暗觉不好,又闭上眼睛。哪想文卿却道:“别装了,赶紧起来把药喝了。”
何舒月讪讪一笑,“头还有些晕,现在不想起来。”
文卿将药递到他手里,“喝了药再歇会儿,等烧退了就回去吧!一个朝廷命官,睡在青楼,传出去,你的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何舒月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接过药,放到一边,然后微一用力,将人拉到床上,“文卿,我头疼的厉害。”
文卿用手肘撑着床,微怒道:“放手!”
何舒月见他动怒,一脸怅然地松开手。
文卿坐起,整理好衣襟。
何舒月闭了眼,一口气尚未叹出去,只觉得额头一热,文卿的手指覆在他的太阳穴处,轻柔地推揉着。
“别说话,睡吧!”
何舒月很听话地没有开口,也没有睁眼。等他再次醒来,文卿趴在床沿,睡得正香。
他侧头盯着文卿的睡颜,心头像被春风吹过。随即悄悄起床,将人打横抱到床上。
文卿睡得迷迷糊糊,被人这么一抱,不安地皱皱眉,含糊道:“月哥——”
何舒月在他身侧躺下,亲亲他的额,笑得极轻,“是我。”
文卿舒展了眉峰,往他怀里靠了靠,再次沉沉睡去。
※※※※※※※※※※※※※※※※※※※※
最近很忙,但将军的番外跟正文有关,所以还是写了。至于何大人,从情敌拖到现在,必须给个明确的结局。皇上和严大人的番外……额,就不写了。抱歉。
这样完结吧!
下篇文见。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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