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花间集>第88章 088

 

对于情人,无论新旧,花千树向来好说话,但这么好说话还是头一回。

耳边忽然响起诸葛行云那句“我希望我是特别的”,花千树猛然惊醒,睁眼看着床顶,一片漆黑中,也辨不出床帐是何颜色。

被进入的痛苦,他是体会到了,现下浑身难受,某处难以启齿的地儿一时也说不清是涨还是疼。所幸诸葛行云还算有耐心,动作也还算温柔收敛,亦庆幸自己随身带着药油,不然身体非得从尾裂到头不可。真不知自己是着了哪门子的魔,从再会到现在,对诸葛行云何止言听计从?

他把这归结到诸葛行云的不正常上,但事情都到这地步了,现在他也没再想离这疯子远些。调风弄月本就玩得有些厌了,忽然想这疯子也许能给他不一样的体验——至少在衽席之事上很不一样是真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真能折腾。

花千树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算了,这么晚也回不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挪开诸葛行云放在他腰上的手,闭着眼,翻了个身,趴着睡。

……

黎明后的天空褪去灰色,发着蓝,万里无云。天际挂着两轮白,一轮是还未掉下的残月,一轮是初升的明日,日月同辉的景象也符合现在的祥和与安逸。

清晨的空气是潮湿的,花叶上沾着刚聚集而成的露珠,风儿吹来泥土的清香,吹散了空中浓雾。已立冬,初升的太阳还没能将温暖的金色洒落,着一身麻衣行在雾中,水汽迎面,丝丝凉意渗入衣内,轻轻拂过肌肤,激起一身疙瘩。诸葛行云交叉双臂,双手搓了搓臂膀,试图赶走这凉意。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要到县上去,把背上这沓书还给曹先生,之后他要去学堂,听听曹先生赞不绝口的那位先生讲学。

事情本该照着定好的轨迹发展,偏偏让诸葛行云瞥见那靠着岩石睡觉又一身邋遢的男子。诸葛行云从山坡上显眼的滑行轨迹以及男子身上的泥与叶上看,猜想男子是失足从山上滑下来的——这打扮,这样貌,显然不是乡里人。原本他也没想管,偏偏他多看的这两眼,恰恰赶上了男子睁眼。男子没有戒备,而是对他笑,就因为这好看的笑容,让诸葛行云停下了正要迈开的步子,没能及时撇下这麻烦。

“这附近有河吗?”男子问,说话的声音与清俊的外貌相衬。

诸葛行云答:“有些距离。”

“在下该怎么走才能到河边呢?”男子扶着岩石,踉跄地站了起来,右脚放在地上时,眉心似乎皱了一下。诸葛行云想他是从山上滑下时伤了右脚。

“你到和河边去做什么?”莫不是要投河?

男子将重心摆在身体左侧,靠左腿支撑身体,推掌:“实不相瞒,在下不注意扭伤脚踝,正想以流水缓和伤势。”治扭伤的草药也很可能长在水流附近。

诸葛行云犹豫了会,想想还是叹了口气,取下身后的包袱,拎着提手,举到男子面前,道:“拿着。”

“拿着?”男子有疑惑,却还是接过。

诸葛行云转身背对男子,曲膝,向后伸去双手,动了动十指,失意那人上他的背。

“这……”男子看着诸葛行云这单薄的身板,有些犹豫。

诸葛行云催促:“上来,我带你去找大夫。”

“大夫?”

“怎么?不相信我们这种小地方也有大夫?”

“不是……”事实上,他确实没想到。

“不是就快点,我赶时间。”

男子背上包袱后上前,环上诸葛行云的颈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公子?”他这副模样哪有半点公子的样子?

在心中反驳过后,诸葛行云托着他的双股,一颠,将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子背上背后,朝来路走去。

“公子要去哪?”诸葛行云问。这声“公子”就算“回礼”。不过从这人的谈吐打扮来看,诸葛行云一点也不怀疑这人贵公子的出身,也因此对他出现在此更感奇怪。

“四处云游找乐子罢了,没有去处。”

诸葛行云从来没想过出游,虽然在书中见了不少贤人的云游奇遇,但比起云游四海更追求安定的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因此对于陌生男子游历路上的见闻,他也没有什么好奇,只随意道:“穿成这番模样到荒山野岭四处走,容易被抢。”撞上大虫更要命。

男子笑笑:“公子放心,在下还有些身手。”

诸葛行云不住嗤笑出声,随后道:“从山坡上滚下来还只扭伤了脚踝,公子身手是不错。”

男子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几分难堪让他闭了嘴,直到诸葛行云道:“别叫我公子了,叫我行云就好。”他才接话:“好,感谢行云公……出手搭救,此恩在下定当回报。”

“不必。”诸葛行云干脆地驳回。他的干脆也让男子不好再提报恩,转而关切道:“行云把我放下吧,接下的路,我能走。”这一压就像是会断的腰,还能撑多久?

“不用,”诸葛行云仍是果断,“我赶时间,这样更快。”

“行云指路,我——”

诸葛行云打断他:“乡里不喜欢外人。”

这下,男子也无话能说了。

晨雾还未散尽,初冬的阳光还未降下暖意,背着“暖袋”的诸葛行云身上已经热和了不少,耗费掉的体力也化作汗水从额角流下。想到自己可能会因这善心而错过听讲,诸葛行云有些憋屈,偏偏男子靠在他肩上,那在颈间缓而均匀的呼吸,显然是在告诉他,男子睡着了。

荒郊野外,看情况,夜里估计也没能睡觉,诸葛行云能理解,却也不想身后这人太舒适,于是有意吵醒,问:“你叫什么?”

浅眠的男人很快被惊醒,抬头,迷糊中发出一声低吟:“嗯?”

“你叫什么?”诸葛行云重复。

差点就要再次闭眼的男人缓缓眨了眨眼,答:“树星桥。”

……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诸葛行云坐在床边,侧身看着花千树的背影,他停住悬在花千树发丝上的手。

花千树会在他离开后再次消失无踪吗?他想。

不知缺席朝参会受什么样的处罚。

他缓缓放下手,手掌顺着花千树如瀑的长发悄悄抚摸,察觉花千树细微的动静,他收起手。花千树打了个呵欠,随之翻身,看向他,眨了眨湿润的眼。

诸葛行云承认,他有意吵醒花千树。他想听花千树说话,只是想到花千树昨夜受的罪,便不舍打扰了花千树好眠。

他等着花千树开口,谁知花千树用四肢写了个“大”字便又再度睡下了。他伸手捏了把花千树的脸,见对方丝毫没有要睁眼的意思,估量对方是在装睡,于是弯下腰,对着花千树的嘴吻下,舌头霸道地撬开他的唇齿,红舌还没做几圈纠缠,忍无可忍的花千树便推开了诸葛行云,坐起来:“你!我还没漱口!”

站在床边的诸葛行云对于他没洗漱这事丝毫没反应,甚至伸舌舔去嘴唇上的晶莹,随后才用拇指擦过嘴唇,道一声:“早。”脸上带着羞涩的红,嘴角却勾着笑。

即便见惯大风大浪,更时常亲自下场作妖的花千树也不由一阵恶寒,在心中暗骂:疯子!

花千树这会如芒在背的理由当然不会只是接吻这件小小的事,而是一系列的事情堆叠,造成他现在的不安——源头当然是诸葛行云那句找了他十年。

怪异,奇异,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但意外的是他竟然也任由这使他坐立难安的人胡作非为,看来那一年的情感基底打得着实牢固。花千树在心中告诫自己该适可而止,却又不由期待诸葛行云还能让他感受何种特别的心绪。

“早,”花千树敷衍应道,下床,“给我套衣裳。”昨夜洗澡后换上的浴袍,睡觉时压根没系上带子,从床上起来的那一刻,袍子干脆掉在了地上。诸葛行云捡起袍子,披在花千树肩上,他情不自禁将目光下移,却又即刻收回目光,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却又红了脸,那神情把心中非分之想展现了个完全。花千树在心中笑他——别说看了,浑身上下他哪处没碰过,竟然还能像小娘子一样害羞……疯子。

对于诸葛行云,花千树很难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目前看来,唯有“疯子”最贴切。

“身子还好吗?”诸葛行云找来自己的衣服给他。

花千树让肩上披着的浴袍再度落地,随后一边换上新衣,一边懒洋洋回道:“身强力壮,十个人一起上都受得住。”

诸葛行云沉了脸,抓起他的衣襟,将他往自己身上拉近,额头相抵,道:“我不准。”

花千树眯着眼,笑笑:“玩笑,玩笑。”诸葛行云闻言,回复平常脸色,又着手帮花千树整理起了衣衫。直到为花千树系好腰带,他道:“你会在花满楼吧?”

“不一定,我还挺喜欢到处走的。”

“但你会留在京中。”诸葛行云确认着。

“自然。”

“别躲我。”

“好,”花千树拍拍他的肩,“早朝快迟到了吧?”朝服换上了,也梳洗打扮好了,这会天都亮堂了,竟然还不出门,这是不要乌纱帽,还是不要命了?

“去吧,等你忙完公务,不劳你寻我,我自会找上门。”说着,花千树把他推出门外,不等他说上话,即刻关上门。等花千树梳好头,踏出房门,果然诸葛行云已没了人影了,只有一个刚好走来的、端着洗漱用具的丫鬟道:“公子好,寺卿让我来伺候公子。”

洗漱完后再往外走,毫不意外地“偶遇”诸葛雅雅,寒暄过后,忽然泛了泪的诸葛雅雅一边擦泪,一边道:“星桥和哥哥两心相悦,若非是我强加阻隔,何至……”

花千树眼角不由抽搐,心道:若真两心相悦,就算拿刀逼我,我也不会走……若缠绵一夜就代表相爱了,那我还真爱了不少人。

这么一解读,花千树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不会爱,而是爱了太多。

在诸葛雅雅的盛情邀请下,不善拒绝美人的他还是留下来吃了早餐,随之回了一趟家。被嫂子问及昨夜下落,回答是被故友留下过夜后,他又陪两小孩玩耍一遭,最后换下身上这套还算合身却不符合他的气质的衣服,出门去了花满楼。

看到闭门的花满楼,花千树察觉了不寻常,推开大门往里头一望,便见好几位侍卫守在石阶下。花千树猜测又是恭亲王来找麻烦,往里走,正要越过侍卫找主事的,他被侍卫拦下,而四皇子身边那个混脸熟的随从制止了侍卫们,又向花千树解释道,主楼人已清,花千宇和安明熙在里头谈事。

见这状况,无意搅和政事的花千树正要走,圆润婉转的歌被空气托着飘来,声音辽远又似乎近在耳旁,让人不由朝那动听的歌喉走近,去拨开迷雾,看那仙姬真面目。

看来楼里藏了美人。

花千树起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