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与晟回到客栈,尹小匡一下子抱住他,衣服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响。
尹小匡扒拉齐与晟,问他有没有买好吃的,齐与稷盯着尹小匡头上那根白玉簪子,很长时间后,才平静地抬起大手摸了摸尹小匡的脑袋,像往日那样,对他温和道,
“买了。”
还摇了摇自己手中的红豆年糕。
尹小匡开心地吃年糕,边吃还边跟齐与晟说今天他做了什么,今天心情也好很多,是不是仗快打完了啊?打完了我们就回陵安!
齐与晟说,是啊,快打完了。
马上他们就可以离开北漠。
夜晚,尹小匡睡着,齐与晟躺在尹小匡的身边,感觉到尹小匡黏黏糊糊钻入他的胸前,齐与晟内心真的要拧成麻花,他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可能只要他现在抬起手,深入尹小匡枕头底下,去摸到那根簪子……
很多事情,就从此彻底消失。
齐与晟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睡吧,别想。
过往的岁月,尹小匡究竟经历过什么,究竟爱过谁,究竟是谁的人过。
不都已经过去了?
朦胧夜色,窗外是星星流过的寂寥声,灯火熄灭,万籁俱静,曾经失去了的凌河又再一次归为了中原大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耳边突然爆发撕裂般的痛楚声,齐与晟猛地被惊醒,低头看向怀中发出声音的源头——尹小匡浑身颤抖地缩在他的胸前,五官扭曲,白皙的小手正在一个劲儿地掐着他的胳膊。
齐与晟立即起身,抱着尹小匡,让他清醒点儿,不要怕!
尹小匡应该又是在做噩梦,而且陷的很深,根本醒不过来,他不断地颤抖,怎么哄都不得平静,紧闭的眼角流过一颗颗泪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变成这样,来到北漠境地后,几乎隔三岔五,尹小匡都会在睡梦中发一次疯。
就像是在这漫天黄沙下的土地里,掩埋着让他最难以启齿的记忆,像是梦魇般无休无止缠绕着他的身,折磨着他的心。
齐与晟本来只是想抚慰尹小匡的,真的只是想要让他不要再痛苦,尹小匡是他心尖上的人,他痛苦自己也跟着揪心。其实在齐与晟的世界里,一切真的很简单
他就希望尹小匡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幸福一辈子就好。
哪怕日后尹小匡,没办法嫁给他,再或者,爱上了别人。
尹小匡的胳膊在胡乱扒拉,床上的被褥枕巾都被蹭到了地上,在某一瞬间,身后的枕头突然被拂偏。
有什么东西似乎从枕头底下滚落入地面。
齐与晟想都没想,就弯下腰去捡。
然而下一刻,他却看到了那掉落到地上的白玉簪
顶部的暗扣被摔开了,里面的东西一并滑了出来,一枚半截的羊脂玉。
羊脂玉上,清晰的红漆狂潦地刻着一个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大字,【稷】。
这枚半截玉佩,是他大哥齐与稷的遗物。
齐与晟突然就想起,承恩殿被烧的那天,尹小匡的那句话
“殿下……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可不可以,以后都住在……疏华殿啊……”
疏华殿里,另一半截齐与稷留下来的玉佩,就藏在那里。
还有更早以前,尹小匡刚刚被关入承恩殿时,被他“不小心”用红色朱砂墨破红了的齐与稷的画像。
……
……
齐与晟颤抖着手,攥着那枚本应该藏在太子齐与裴殿里的半截玉佩,胸口宛若被万箭穿透,
扎的伤痕累累,满是鲜血。
钻心的疼。
凌河自打归为北漠后,少了能办事的官,风沙治理越来越薄弱,长年累月都是沙尘暴。
这些天,却突然下起了雨。
很罕见,十多年难遇,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在感谢老天爷,都说肯定是凌河祖先有眼,凌河魂归中原,老天爷都乐了,降雨隆庆。
齐与晟撑着把防沙伞,这里没有正经的油纸雨伞,防沙伞并不能很好地遮住雨水的浸润,待他到达青楼,肩膀的衣服已经有些被浸湿。
青/楼就是昨天揽他路那些女子所呆着那座,齐与晟收起伞,敲了敲门。好半天里面才传出来乒呤乓啷椅子摔倒声,穿着粉色抹胸襦裙的长发女子睡眼朦胧推搡开木门,嘟囔着问了句,“谁啊……”
大白天,青/楼不营业。
齐与晟揖手,女子抬起头,两人在看清楚对方脸的那一瞬,都微微睁圆了眼睛,“是——你!”
“是你?”
……
女子在青楼的大堂给齐与晟踢了张凳子,也不倒茶,打着哈欠问他什么事,吧啦吧啦,说自己昨天真的认错人,还望大人有肚量,不要跟小女子计较!
齐与晟一改昨天那失控的态度,很恭敬地对女子道歉,昨天是他鲁莽,请不要介意。
女子问,那他来干嘛啊!
齐与晟沉默了片刻,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白玉簪。
“这个,请问你见过吗?”
“啊……”
女子惺忪的眼睛眨了眨,在看到那玉簪的一瞬间,忽然就怔了一小下,眼底划过一丝亮光。
“不是,”她接过簪子,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又抬起头,满脸疑惑地盯着齐与稷又打量了好几眼,用挺好奇的语气,道,
“你认识闵轩公子呀……”
“……那你之前还装作不知道他是谁?”
女子把玩着发簪,将那上面亮晶晶的玉石横在窗户前,透过光线看里面漂亮的纹理,“这个玉簪原本是尹美人的,后来尹美人被闵轩公子给买回去,尹美人成了闵轩公子的人,发簪也就到了闵轩公子的头上……前几年我还见过几回闵轩公子和尹美人成双成对来韶华楼玩呢,哎哟喂你可别提闵轩公子对尹美人有多么宠啊,尹美人爱吃北漠生产的瓜果羊奶茶,闵轩公子腿脚不便,却大费周折亲自前去……”
齐与晟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在雨中摇摇摆摆地往回走,耳后是粉衣女子担忧的呼唤,喊着“公子你怎么啊这么淋雨会遭风寒的啊呀……”。
声音越来越飘远,齐与晟一句都没听到耳朵里,身体四周仿佛凝结成了一个拒绝外界万物的屏障,任何东西都无法进入他虚幻的世界。
右手里,紧握着那白玉簪,
另一只手,是他大哥生前留下来的那半截玉佩。
闵轩公子,尹美人。
齐与稷,尹小匡。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为什么第一次见尹小匡,尹小匡就对他一见如故;为什么尹小匡要去弄坏兄长的那幅画像;
为什么,尹小匡总是能十分精准地抓住他每一处软肋。
齐与晟一直以为,自己能爱上尹小匡,是天意,是老天爷看在他前二十五年感情不开窍,特地送给他的一个从天而降的小美人,这个小美人就是完全按照他的喜好长的,就连脾性言语都能一脚踩在他心房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他以为,他对尹小匡,是一见钟情。
可倘若这一切,都是人为的呢……?
从青/楼到客栈只需要不足百步的距离,但齐与晟仿佛是走了很漫长很漫长的一段路,每走一步,每接近客栈一点,齐与晟就感觉自己胸口的气被挤掉一大块,压的他快要呼吸不动,倘若尹小匡和自己已经死去的大哥真的有染……
不,已经不是倘若了。
推开门,随行的守卫对齐与晟敬礼,他们看到齐与晟狼狈的淋雨模样,都纷纷吃了一惊,焦急地问四殿下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会成这样!齐与晟摆摆手,只问了一句
小公子在里面做什么!
守卫们从来不能去干涉四皇子殿下的人在屋里去干什么事,齐与晟平日也不会问,但今天他却莫名觉得得问,因为冥冥之中,那簪子被他拿走,若尹小匡真的是他大哥曾经的情人,那么重视他大哥的遗物的话,绝对会在簪子消失后的第一瞬间,直接将住的地方翻个底朝天!
齐与晟要问,他盯着侍卫的嘴唇,他真的很希望从侍卫口中说出来的,是“伊小公子今儿又在房间里吃了一天”“四殿下不准属下等窥探,屋内并无任何异样动静儿,属下不敢私自推门进入”的最普通最正常不过的回答。
侍卫单膝跪地,抱拳对齐与晟一字一句地汇报,
“回殿下,伊小公子今日似乎情绪有些不太对。”
“他在房间内,不断地找着什么东西。”
……
齐与晟心底的那根紧绷着的、最后一道防线,
彻底断裂。
侍卫眼睁睁看着他们最崇敬、向来遇事都是极为冷静的四皇子殿下,双眼染上了最红的血雨腥风。
齐与晟抬起腿,一脚踹向了客房的大门
砰!
尹小匡装都不愿意装,直接上来问齐与晟,
簪子是不是你拿走的!
齐与晟从头到尾把尹小匡上上下下给打量了一遍,像是从来没见过他似的,尹小匡的头发尹小匡的脸,尹小匡穿着的抹胸红衣,灯笼裤扎脚腕处叮铃的银铃,哪儿哪儿他没摸过?
哪儿哪儿他不熟悉?
可,哪儿哪儿齐与晟都觉得突然之间就无比陌生。
“……”尹小匡被齐与晟盯得终于意识到他现在是在哪儿,面对的是谁,眼睛颤抖了两下,偏过头去似乎想要找打圆场的话,“那个……那个簪子,我说过是……”
他终于想起来,还得装模作样一下么?
齐与晟挺平静地问,
“那把簪子,你说过是对你很重要。”
尹小匡有些摸不追齐与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上前去,抓住齐与晟的袖子,“殿下,簪子里的东西是那天在承启殿,我意外拾到的,我就是看那玉块似乎很贵觉得应该可以出去转个好价钱,所以才私自拿走的……是小匡的不对,小匡不应该随便拿人的东西……”
齐与晟猛地甩开了尹小匡的胳膊,终是绷不住冷静,尹小匡“砰!”地声摔在了地面,他想要爬起来,却被齐与晟一把掐住了脖子,抵在桌边缘。
“从承启殿偷的?”齐与晟从袖子中甩出光滑的玉簪,“啪!”地下子按在了尹小匡脸前的桌面,“本王还没说簪子里面有什么东西!你就如此着急地解释?!”
尹小匡瞪大了眼睛,看着齐与晟指尖打开了那玉簪顶部的玄关
骨碌,
半截羊脂玉从里面滚了出来。
“……”
……
……
尹小匡瞬间没了声音。
齐与晟的胸口起起伏伏半天,因为实在是太激动了,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屋内静悄悄,窗外的雨滴哗啦哗啦砸在窗台,溅起一朵朵水花。
半晌,齐与晟才找回一点理智,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可以说出一句能听的话。
齐与晟松开尹小匡,拂袖坐回到椅子中,尹小匡从桌子上起身,揉了揉被压疼了的脖子,然后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低着头立在齐与晟身后。
玉簪与玉佩分离,刻有“稷”字的那一面正好朝他们二人。
齐与晟问,
“你以前,其实是我大哥的人?”
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正中红心!
尹小匡垂眸,没出声,
却缓慢地点了一下脑袋。
“什么时候的事。”齐与晟又问。
尹小匡依旧低着头,不说话,齐与晟突然“砰!”地下子拍了桌子,冷声道,“你说啊!说——!”
尹小匡眼圈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吼声还是因为提及那已经逝去的故人而难过流下的泪水。齐与晟已经快要窒息,但是还在耐着性子,想要听听真相究竟是什么,“我大哥,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尹小匡咬着下唇,很半天才用很小的声音,唯唯诺诺道,“……十年前。”
“十年前皇长兄应该已经葬身于凌河州!”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第一次见面又是在哪儿!”
“韶华楼,赤月宗开的那个最大的妓/院,我当时被卖到里面当头牌,大公子一眼相中我,试试我的活还错,就把我给买了下来。”
这像是公式书似流利的回答,一字一句,顺畅的无比通透,居然让齐与晟一下子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他缓了一下即将崩溃的情绪,按着额头上跳起的青筋,咬着牙根,又继续问,“那皇长兄他,现在在哪儿!”
尹小匡沉默了片刻,没什么感情地答道,
“死了。”
“死了?!”
齐与晟一下子跳起身来。
天色渐渐暗淡,雨声依旧哗哗啦啦响彻不停,看样子今夜是停不了雨,大概是老天爷可怜北漠数十年来没有雨雪,风沙漫天,终于肯给点儿好头。
曾经凌河的百姓们,都说今年是个好年,雨水丰富,吉祥的征兆!
齐与稷已死这件事,齐家人十多年前就已经知道,不论接不接受,都不得不明白——齐策的大儿子,齐家子孙的兄长,不可能再回来了。
齐与晟不是不明白他大哥死了早已经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尹小匡说出来这句“死了”仿佛又是再给他新的冲击,尹小匡的话里话外,都无一不在透露着当年凌河“叛变”,齐与稷其实并没有死去,他的大哥在那场灭绝中其实是存活了下来。
齐与晟问尹小匡齐与稷什么时候死的,尹小匡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地说,三年前。
三年前,陵安城最大风月楼醉仙坊开张的那一年。
齐与晟又问,兄长是怎么死的。
尹小匡回答,
病死的,
齐与稷买下尹小匡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很不好,常年卧床。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大公子腰上的旧伤复发,没能挺过隆冬最烈的那场暴风雪。”
明明是已经确定了死在十一年前的人,现如今却突然告知当时他并没有死绝,还活着。然而在好不容易又燃气希望那一瞬间,却被告之,那人最终还是在已经流逝的时间里,死亡。
齐与晟的脑子一团乱,他麻木地听着尹小匡说着他最爱的大哥,那些后来他都不曾知道的事情,原来大哥又活了那么多年,原来大哥最后是病死的,原来大哥临死前,曾经真的很想再看一眼已经当上了皇帝的父亲,以及已经身为整个陵安城最尊贵皇子的弟弟。
尹小匡还说,
“大公子活着的时候,经常抱着一盆枯死的腊梅,每天都要让我去浇水。我说这玩意儿早就死了,浇水也不可能活下来。大公子不信,就……就命我必须每天浇水,好生呵护。”
“‘一定能开的!’,大公子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这一句。但后来他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最后一年的冬天,腊梅却奇迹般打出一朵花骨朵儿,大公子说他肯定可以撑到花开的那天,每天都在盼着花开。”
“但最后,还是没等到腊梅绽放的那天。”
“大公子死的第二个夜晚,梅花就开了……”
齐与晟知道那盆腊梅,那是母亲逝世前特地叮嘱他一定要托人带给远在凌河边境的齐与稷,齐与晟和齐与稷的母亲到死都没能再见齐与稷一眼,一个母亲见不了最疼爱孩子的最后一面,该是有多么遗憾又有多么思念。
没办法,当时殷王朝的陛下不准。
齐与晟长叹一口气,原本他是回来质问尹小匡的,可质问的根基那个人却也是他在乎,尹小匡默默地跟他回忆齐与稷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生气地开始,带着怒火地听,
到头来,却沉溺在了尹小匡默默的叙述中。
不得不说尹小匡口才是真的好啊,讲着讲着,讲那些齐与稷最后几年如何思念远在朝廷的父皇与弟弟,却因为自己身死,还有一些更不可言说的缘由,即便回到了陵安城,也没能再去见一面为了给他复仇而血洗了整个王朝的父亲。回到陵安城后的齐与稷,就像是一只鬼,每天都有齐策叱诧风云搅弄朝堂,又是开拓疆土又是改革制度,大字报飞满了陵安城的大大小小的街道,已经虚弱到没办法下地的齐与稷,只能躺在病榻上,远远地望着窗外那一抹红墙绿瓦,从醉仙坊回来的尹小匡,就坐在齐与稷的床边,很是心平气和地给他念今天的消息。
尹小匡说的平静,却渲染着伤感,齐与晟都听哭了。尹小匡讲完,又立在那儿,像是做错事的小孩,等着大人发落。齐与晟擦干了眼泪,过了很久很久,才意识到
自己原本是来跟尹小匡对峙的!
可,又如何吵的起来?
他该怎么办?
齐与晟静了很久,最后缓缓开口,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窗沿木条上,有些落寞,“皇长兄的事情,我知道了……”
“小匡,我就想问问你,”
“你费劲那么多心思接近我、取悦我,就是想要借着我的手来给我大哥报仇。”
“可你,有没有一丝对我心动过?”
开始的明明是给他的兄长伊书末复仇,到头来却成了给他的亲哥哥齐与稷复仇。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笑话啊,
齐与晟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
齐与晟没再回过客栈,那天他质问完尹小匡最后一个问题,没等到尹小匡回答,就起身离开。
一天,两天,三天……
半个月。
凌河收复以及北漠合并国土的事情需要些许日子的办理,陵安城那边也传来了邵承贤即将被行刑处死的消息,齐与晟麻木地处理着一个又一个的事情,军中的大大小小事物都被他包揽。原本负责的人见四殿下居然亲手去做,一个个都吓得胆战心惊,连连说“殿下您相信我们一定能处理好啊!不需要您操手!”
然而齐与晟却让他们都滚!
雨一连下了半个多月,也不见放晴,北漠荒沙都快成了江南雨巷,齐与晟处理完军务,没事做了,又不知道该干什么。想来想去还是动身去了趟凌河军被烧灭的地方。
凌河军的石碑依旧立在那里,被岁月风化,磨平了棱角。齐与稷跪在那石碑前,伸出手,轻轻地抹了把上面的雨水,“哥……”
“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那个被尹小匡记住在心里的人,会是你啊……”
几天来积攒在心里的怒气,瞬间爆发,齐与晟猛地一拳捶在了大漠黄沙中,抱着头“啊啊啊啊啊啊——”大声呐喊。
太痛苦,自己居然爱上了曾经是属于他哥的人!为什么会这样!他该如何办?!尹小匡是谁的人都行,他爱的人是谁都可以,为什么,这个头一次让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却是他大哥的旧人!
客栈里的尹小匡从床上翻起身,一连半个月齐与晟没有回来过,离去的那天那人什么都没说,尹小匡在听到大门“砰!”地一声被摔上,内心突然咯噔下子往深渊沉,他下意识想要去追,
可脚步最终都没抬得起来。
窗外的雨下的很厉害,已经是八月末了,空气都冷了下来。尹小匡行尸走肉地吃饭睡觉发呆,每天就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盯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
是的,其实有些事他没有完全跟齐与晟坦白到位,比如说齐与稷是如何死的,齐与稷到最后死之前的确很狼狈,身体也确实已经支撑不住了,但齐与稷其实是被他亲手杀死。
再比如
他的真正身份。
当年在韶华楼,齐与稷买下他,他和齐与稷的互相折磨。
齐与晟默认尹小匡是为了齐与稷而接近他,默认尹小匡肯定是极爱齐与稷的,甚至可能是把齐与晟当作了齐与稷的替身。
确实啊,如今看来怎么看这都是正解,
尹小匡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只能选择认同了齐与晟对于自己深爱齐与稷这件事的想法,他承认了他和齐与晟的亲哥哥,有一腿。
按理说心早就不应该再会疼痛,可想到齐与晟走的那天,明明已经那么生气了,毕竟是“睡嫂子”这种事,搁在谁身上能受得了?尹小匡觉得当时齐与晟宰了他都不为过,但齐与晟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独自离开,就连客栈的居住伙食都还按部就班地给他送!
齐与晟对他真的真的很好,好到让尹小匡掐着胸口都没办法不去想,一想到齐与晟得多难过,尹小匡就一下子不能呼吸,他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骂自己就是个疯子害的齐与晟那般绝望,随手又再给了自己两拳,让自己清醒一点儿,
他们都是齐家的人!
齐与晟回来的时候,尹小匡正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发呆。尹小匡没想到齐与晟还能回来,木讷的表情瞬间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扯了扯嘴角又很快落下来,眼睛混沌中冒着一丝惊喜。
齐与晟大步流星走到桌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枚半截玉佩,深深地吸了口气。尹小匡迷茫地看着他,齐与晟似乎是组织了很久的语言,几经呼吸几经张嘴,沙哑着嗓子突然开口道,
“小匡,”
“事情到这儿,何匀铮也被你杀了,邵承贤也被你送入了刑场,我大哥、你爱的那个人的仇你也已报……”
“是不是,就可以完了?”
尹小匡站起身,拖着长长的红衣走下床,不太明白齐与晟的意思。
齐与晟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一定很卑微,面前的人儿都已经是他嫂子,他还想着该如何和他很“美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过下去,卑微到尘埃这种事他齐与晟由生以来第一次干,干的却如此的下贱!
他认!
他的大哥都去世了那么多年!凭什么他不能继承他的嫂子!
况且——还是那小嫂子主动先勾引他的啊!
太恶心人!
齐与晟红着双眼,将手中的玉佩“嗖!”地下子扔出了窗外,他上前去用尽毕生的勇敢,努让自己不要失态,尽心尽力地想要把话说的温柔,说的能让一切变回从前,他心平气和,想要对尹小匡说,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我可以不在乎,真的,你别怕,我……我可以代替我大哥来爱你,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好不好?
这真的实在是太卑微,身为一个权倾朝野的皇子,为了爱情却如此低头,爱上自己的嫂子,本来就是太可笑之事,这些话齐与晟想了很久,坐在雨里折磨了自己的心很久,正解应该是他直接跟尹小匡断!乱/伦谁能接受?
可,他真的太爱尹小匡……
舍不得。
若尹小匡愿意忘记他的大哥,与他重新开始呢……?
齐与晟本想着扔了玉佩,抛弃过往,为了尹小匡他可以卑微甚至隐忍着尹小匡深爱过他的亲大哥,他想要和尹小匡好好过日子。
然而
玉佩扔出去的那一瞬间,原本对他眼中似乎有情的尹小匡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大喊着“不——不能扔!你不能扔——!”
疯狂地挣脱开齐与晟温柔的手,
疯了般,就要往门外扔了玉佩的方向冲!
窗外下着那么大的雨。
齐与晟那劝了自己好久要低微、要随遇而安,催眠自己无数遍既然下定决心爱尹小匡一辈子,那就不要去想尹小匡以前曾经爱过自己大哥的那根脆弱不堪的心弦,突然“啪!”地声,
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尹小匡不喜欢齐与稷,真的不喜欢QAQ,那个玉佩有很重要的作用,所以尹小匡才宝贝儿!但是齐与晟那块木头却已经误会了尹小匡喜欢他大哥orz,齐与晟你能不能别这么倔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