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三,宜丧仪。

  前左丞相的下葬就定在这一天,左丞相这一位置和右丞相并列,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多瞩目就有多瞩目。

  况且何匀峥还是一代开国元勋。

  历代朝中重臣去世,都有皇帝亲临葬礼之地的惯例,按理说何匀峥的地位与势力可要比以前的重臣还要高,并且他还是辅佐当今的开国皇帝打江山的功臣,前后夹击,怎么说齐策也得出席他的葬礼。

  可三月十三那天,齐策却并没有亲自前去参加左丞相的下葬。

  但皇帝的龙辇依旧到达了丞相府,“皇帝驾到”的锣鼓声依旧响彻在整个丧仪街道。齐策暗中找了个替身,代替他去参加葬礼。

  这件事的安排只有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大监和代替陛下参加葬礼的那个替身知道,做的很隐秘。大监从不多嘴,替身也不敢问为什么陛下不愿意去参加左丞相的葬礼还要找个人代替他过去,还要做的有模有样。

  午时下葬时,丞相府突然爆发了一场刺杀,刺客凶狠决绝,刺杀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当今圣上。然而这一刺杀,虽然没成功,直接被右丞相赵斯手下的禁军给毙命,但也一下子暴露了来的这个“陛下”并不是真正的陛下!

  这件事闹得很大,饭后茶点间都在议论纷纷陛下为什么不亲自去左丞相的葬礼,按理说前有祖宗规矩,左丞相何匀峥又是首席开国功臣,陛下天子龙颜,也得去啊!难不成陛下早就料到有人会刺杀吗!

  还是说陛下其实私下里跟左丞相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众人讨论激烈,却也没有确切答案,只能在娱乐间说说。倒是通过这件事,刺杀时护卫得力的御林军得到陛下的大加赞许,本来御林军也是大批人马中了寒症,本来以为御林军护驾要不得力。

  没想到却有那么几个无名小卒,冒着生死危险,力保陛下龙体无恙!

  这其中,要数御林军大统领手下直属的一名叫“纪语涵”的小兵护驾最为拼命,刺客的剑直指假齐策脑门那一瞬间,是他不顾身上的疼痛,直接扑在了龙辇前。

  虽然龙辇里的“圣上”不是真圣上,但一经此事,齐策还是颇为感动,他杀人杀的太多,早就不信有人能不顾一切保护他,况且还是个无名小卒。齐策闻后,直接提拔了这位小卒为御林军将军,从三品。

  邵承贤上位左丞相,原尚书令职位空缺。齐与晟受陛下召见,将尚书省吏部考功司令史对死去的何匀峥生平功绩汇总书带去呈交给齐策。

  齐策坐在龙椅上,翻了翻那红色封皮内对何匀峥生前大事小事的记载。

  末了,他突然举起那汇总书,问跪在地上的齐与晟,“这个功绩录,是哪个官吏写的?”

  齐与晟低头答,“回父皇,是尚书省吏部考功司令史吴越主编记录。”

  “吴越?”齐策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含了两下,似乎有点儿印象,他立即上身后的大监去书殿找来几本陈年旧月吏部呈上来的折子,大致翻了一遍。

  挑出几本标有“吴越书”的,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好久。

  齐与晟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是个人才!”齐策突然感叹,拍了拍案桌,指着放在上面那一叠叠书写工整的奏章折子,对身后的大监很是欣赏地道,“你看啊,对比其他人上奏的潦草糊弄的折子,这个叫吴越的令史记录官员们的功绩可要认真细致的太多。心里那天平也不曾对任何人倾斜,一看就是个两袖清风公正清廉的好官!”

  “这尚书省的一把手,就该找这么个大公无私的人来做啊……”

  吏部考功司的十八线小官员吴越突然被册封为尚书令,这着实让朝廷的官员们大吃一惊!邵承贤走后,所有人都在猜测尚书令这个位置究竟会由谁来坐,大家都在押注是吏部尚书还是户部尚书,因为这几年这两个人在朝廷的丰功伟绩最为醒目。

  谁都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让一个小小的、完全无名无姓的考功司令史给摘了宝座!

  关键是陛下宣布的也实在是突然,让势在当头的两位最被看好上位的尚书被打的措不及防,让所有吃瓜的群众跌掉下巴。大家都纷纷去打听这个“吴越”究竟是谁?他背后到底是有什么势力还是怎么着啊,怎么一下子就上位了?

  吏部尚书更是气歪了鼻子,也不知道从哪儿打探到的消息,说陛下看了几个吴越上奏的折子,就突然钦定了尚书令的人选,当时四殿下正好也在场。于是吏部尚书就去逮着四皇子殿下,也不顾这位素来不近人情的四皇子不喜欢与人交流。

  “殿下,您就告诉臣吧,陛下为什么会选吴越这个无名无份的小官坐上尚书令的宝座啊!”

  齐与晟说自己不知道,那道改变吴越人生的汇总书他看过,就是很普通地记载了前左丞相生前的功绩。

  不过……

  “吴越最后呈的那道折子是有什么特殊吗!”吏部尚书快哭了,好大一把年纪,却哀声哀求地跟在齐与晟屁股后面,求求四皇子殿下能不能告诉他到底是为什么啊!

  齐与晟似乎是想了一下,说,“文大人与其在这里纠缠本王,还不如多去办好陛下交给您的工作。”

  这算是在赶客了,齐与晟说这句话,证明眼前的人如若继续纠缠,他就要直接不客气。

  吏部尚书闭嘴,但还是不死心,齐与晟正从承安殿出来往自己的承恩殿走,吏部尚书还是死死地跟在他身后。两人路过长廊,突然就碰见了刚刚被宣入皇宫、正要去见陛下的吴越。

  吴越长得文邹邹的,看起来身体似乎不是很好。他对着四殿下和吏部尚书,恭恭敬敬行了个见面礼,完全没有丝毫当大官后的拿架子。

  吏部尚书翻白眼,齐与晟对吴越回了个礼。

  “恭喜吴大人,”齐与晟挺平淡道。

  吏部尚书又想要发飙,齐与晟让人把他请出去。齐与晟的人都知道齐与晟用“请”这个字,多半是代表他要与新晋尚书令有话说,于是立刻架着吏部尚书当即消失。

  吴越笑盈盈地看着齐与晟。

  齐与晟等人都没了,长廊内就只有他们二人,长廊两侧的烛火跳动,齐与晟静静地看着吴越,突然开口,“吴大人既然能够察觉到开国前父皇和前左丞相之间有嫌隙,也必定能看出来,”

  “父皇并不想张扬此事。”

  吴越继续听齐与晟说。

  齐与晟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语气加重了几分,

  “望吴大人将你察觉到的这些事,全部从脑海中清理干净。日后要做官,就老老实实地在尚书令这个位置上干。不要对当年发生的事情感兴趣,更不要去探知一二。”

  吴越问齐与晟怎么知道他发现陛下和前左丞相有不合的。

  齐与晟淡淡道,

  “你上书的那功绩录本王看过。”

  “何匀峥生前的每一笔功绩你都记录的十分详细认真,但,独独他跟着父皇所干的事迹全部没有写。”

  “吴大人,做人可以聪明,但圣心不能揣摩,希望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吴越说齐与晟是真的厉害,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四皇子殿下,他通过陛下不去前左丞相葬礼而推测出陛下与前左丞相有恩怨的这点儿小动作都被发现!

  齐与晟说既然父皇能看出来,本王自然也是能看出来。吴越又赞叹了一下齐与晟的明察秋毫,不当太子真的是可惜了。齐与晟这次没回应他的夸赞,转身就要走,前方却突然跑来一个小侍卫,慌慌张张,是承恩殿的人。

  侍卫扑通下子跪在了齐与晟面前,说、说,说承恩殿内阁出事了!

  齐与晟脸色稍微一遍,让侍卫起身,对吴越说了句“先走了”,拂袖就匆匆离去。

  站在原地的吴越却没有对齐与晟罕见的急切有一丝的差异,他看着齐与晟离去的背影,捂着嘴巴咳嗽了好几下,“小诺……”

  “你果然厉害!”

  “只不过这个齐与晟,恐怕不是什么省油灯啊……”

  齐与晟的脑袋一个比两个大。

  尹小匡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长条型状的鹅卵石,那么粗那么大,给塞屁股里去了。

  一干承恩殿的下人都傻了眼,见过浪的,可是真的没见过这么浪的,哪有人大白天干这种事啊!

  齐与晟坐在案桌前,都忘了生气,直按着眉心让一旁来教书的太傅说一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太傅大人面红耳赤,暴怒道,

  “太败俗伤风了!太败法乱纪了!太不知廉耻了!”

  齐与晟让他说重点,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心累的时候。

  太傅听到身后拉下的帷帐中,尹小匡还在哎呦啊哟媚叫不停,一边说着屁股疼一边又在喊好想要啊深一点儿再深一点儿。

  他说这屋子呆不下去,要去外面清静一下耳根子,才能复述事情。

  齐与晟准了,让下人看好尹小匡,顺便把秦晓院使叫来。

  承恩殿的侍从麻溜往太医院跑。

  “臣今儿来教那小公子识字,一大早就看到他不对劲儿,坐在榻上不断地扭来扭曲,面色还带着潮红。”太傅捋着胡须,站在外面的大堂内,喝了一盏茶才压下去心中的难受。

  他不知道尹小匡的名字,齐与晟跟他说的时候就让他叫小公子,太傅以前被齐与晟救过命,对齐与晟忠心耿耿。

  齐与晟给他又倒了杯水,让他消消气。

  太傅哪敢劳烦四皇子殿下给他倒水啊,瞬间受宠若惊,但一听到“小公子”,他的眉毛胡子又一把飞,怒斥道,“殿下啊殿下,您到底是从哪个、哪个……哪个地儿弄过来这么一个、一个……”

  有些词太傅真的说不出口,读书几十年,儒家文化深入人心,粗鄙之言难以脱口。

  “唉!实在是太令老夫难以启齿了!”

  “他还说什么了?”齐与晟倒是有些好奇,“您是怎么知道那鹅卵石块塞入他的后/庭中的?”

  太傅瞬间涨红了脸,齐与晟真的是没什么人类感情,对一切羞耻愤怒一概感知不到,所以这些伤风败俗的话他也能很淡然地问出口。

  “是他!是他!是他自己说的!”太傅连忙摆手,“老夫可没那个想法去查看!是老夫看他脸色不对劲儿,就问他是不是今日所学的内容不容易理解。殿下啊不是臣抱怨,您的这个男孩儿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学习,这都一个多月了,愣是连个‘一二三四’都书写不出来!”

  跑题了,但是齐与晟突然来了兴致,胳膊肘架在膝盖上,前倾让太傅给他看看尹小匡学的写字。

  太傅拿出来尹小匡的杰作,展在齐与晟的面前。

  齐与晟接过那满满一张纸的字,与其说字,还不如说是在画符。他盯着纸面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突然就笑了。

  太傅大吃一惊,天!他没看错吧!

  向来铁血无情被喻为完全没有人类情感的四皇子殿下,竟然会笑?

  卧槽!太傅几十年的儒家修养,全部抛到脑后,在心里卧槽卧槽卧槽了整整三遍。

  齐与晟的笑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冷淡,让太傅大人继续说。

  太傅喝了口茶,把话题拐回原方向,

  “臣问他哪儿听不懂,小公子却、却……”

  “却突然涨红了脸,哇哇哇地哭了起来,说自己的后面里面塞了个石头,摩擦着里面好难受,还说什么好想要……”

  齐与晟脑袋又开始疼了。

  “殿下啊……”太傅大人揖手,深深鞠了一躬,“您的这个人啊,老夫真的奈何不了!”

  太傅的态度很坚决,他不干了!甭管你四殿下对我多么有恩,今天就算把老夫的脑袋给砍了,他也不会再去教里面那浪荡人儿一下读书识字!

  齐与晟的额角快要跳成拨浪鼓。

  “殿下——”

  门外突然进来一个侍卫,身后跟着睡眼朦胧的秦晓院使。

  齐与晟抬头看到是秦晓来了,对着太傅说“您先下去吧,再让本王想想”,太傅就跟得了赦免令似的,拂袖就离开。

  秦晓一看就是侍卫将他从床榻上挖出来的,上眼皮打下眼皮。齐与晟跟他说了里面的情况,秦晓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齐与晟扫了他一眼。

  秦晓立刻捂住嘴。

  男人的后/庭塞了东西,倒不是什么难题,一般让旱道收缩,便可使得异物排出。但秦晓进去给尹小匡检查了一番后,却大惊失色地跑了出来,跪在了齐与晟的面前。

  齐与晟皱眉,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秦晓扑通扑通叩首,

  “回殿下,小公子的这个情况,可不乐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