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已至, 空荡荡的竹林深处,小楼亮起一盏盏昏黄的灯火,阁楼青纱浮动, 偶有人影在窗前徘徊。

  借着夜色的遮掩,黎秩和萧涵避开监视他们的人, 悄无声息离开竹林,姜蕴被留了下来,在萧涵这里,他没有反驳的机会, 不说萧涵会不会听, 关键是黎秩根本就是偏帮萧涵。

  姜蕴气闷得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半天没人提及, 萧涵今日一整日都极开心, 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萧涵的气全消了,不过仍然坚持三日内黎秩必须跟他回去。

  说实话, 萧涵从不认为杀死圆通是一件简单事,这座岛上太危险了,更何况圆通的师兄又即将到来。

  他可以纵容黎秩一时的任性, 满足黎秩想亲手报仇的心愿。

  但更重要的是黎秩的安全。

  未免打草惊蛇, 两人白日商量过, 决定今夜先去山脚查看, 剩下长源的住处, 等找到机会再去。

  黎秩走过数遍这条小道,不用灯火也能凭记忆走到山脚,他和萧涵一路格外小心, 很快就到了他怀疑过的那处山洞附近,山洞口亮起火光,握剑的黑衣死士正在边上严阵以待。

  一眼略过,便知这里明里暗里大概有十来名死士看守。

  藏身在树丛中的萧涵回头看看黎秩,手指指向洞口人群。

  黎秩缓慢点头,脸上有些不放心,萧涵已自顾自拿黑色布料蒙住脸,起身之时,却被人拉住手臂。

  萧涵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黎秩,他显露在外的桃花眼涌上笑意,带着几分疑惑看向黎秩,只见黎秩拉起他的手,细白的手指在他掌心写字。

  一笔一划,在萧涵心中格外清晰。

  黎秩跟他说,小心。

  萧涵勾了勾唇,反过来握住黎秩微微泛凉的手,随即俯身而下,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薄薄的一层黑色布料似乎没有隔开对方温热的气息,黎秩被握住的右手像被烫到,轻轻颤了一下。

  萧涵笑意更浓,黎秩也没说话,在黑暗中与之无声对视,不过二人却默契的同时松开了对方的手。

  黎秩躲在树干后,一直看着萧涵走到他再看不清的夜色中。

  不过多时,在山洞外另一个方向传出一声尖叫,听上去像有人在喊救命,守在洞口前篝火边的死士们纷纷握住刀剑朝那个方向而去,但他们谨慎地留下了一个人在洞口边守着。

  黎秩等了一下,见那个人在洞口来回走动,就是不离开,他皱了皱眉,捡起地上一粒石子打出去。

  啪的一声,对面的树丛中发出一阵不小的沙沙响动。

  那个人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抽出剑离开洞口。

  黎秩看准时机,紧跟着潜入山洞。

  这个山洞颇深,入内走了十数步有一处拐角,黎秩正走到拐角处,竟见一道人影被映在山壁上,他迅速躲到岩石后,待那人影远去后才探头出去,一眼看尽洞中境况,里面有个铁牢,有人被关在里面,正是胡夫人!

  她像是被关了不短时间,发丝与衣裙皆有些凌乱,面色也颇为苍白,脸上满是明显的防备,不住打量着洞中的黑衣人,一边将身后半隐入黑暗之中的另一个人无声护在身后。

  而在她腿上枕着的人,显然就是她一直想救的七星堂少主。

  比起黎秩上回在三清楼所见,孙少主消瘦许多,面色潮红满头大汗,身上不住发抖,八成是病了。

  这个山洞里只关着他们母子二人。

  黎秩眸光一沉,悄然退出山洞,在他安静离开后,方才去树丛中查看的那名死士才匆匆赶了回来。

  黎秩悄无声息离开了此处,便往沙滩走去。来之前萧涵与他约定好,不管他等下进去有没有见到圆通,今夜只是查探究竟,不宜轻易动手,待会儿就在沙滩前的老槐树下见。

  黎秩走时没有半点顾虑,他也相信自己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可他找到那棵老槐树后,等了将近一盏茶也没等到萧涵。

  想到他独自一人引走十来名镇南王府的死士,竟去了那么久也没有回来,黎秩心头就越发不安。

  他在原地踌躇须臾,到底忍不住抬脚往山上走去,然而他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忽地响起什么动静,黎秩脚步猛地一顿,条件反射地飞快接住即将擦过耳边的东西,他本以为会是暗器,入手时的感觉竟是圆圆滚滚的。

  毫无杀伤力……

  黎秩一看,手上是颗青李子。

  黎秩先是一愣,黑眸中徒然亮了,转身往树上看去。

  萧涵正坐在树干上,一手扯掉面纱,笑着朝黎秩招手。

  黎秩暗松口气,同时由衷弯唇一笑,可惜只是稍瞬即逝。

  萧涵低声道:“上来。”

  黎秩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提气一跃,眨眼就轻飘飘落到萧涵坐着的那根枝丫上,一身青衣格外轻盈,如履平地般走到萧涵萧涵身旁。萧涵满目温柔地看着,等黎秩到了面前,他伸手拉住黎秩在自己身旁坐下。

  “怎么去了那么久?”黎秩一双黑眸不安地在萧涵身上打量。

  萧涵笑着揽住黎秩,“放心,没受伤,也没被发现,我随手抓了只小山猫,让那东西替我顶罪了。回来的晚,是因为在路上给你摘了果子。”

  黎秩举起手里半熟不熟的李子,眼神俨然在问他就这个?

  萧涵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你不大爱吃酸的。”

  黎秩轻声一笑。

  萧涵说的没错,他的确不爱这种酸溜溜的果子,倒也没将果子扔出去,反而紧握在手心里不放。

  潮起潮落,水声被送来耳边,萧涵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月色,十分自然地收紧揽在黎秩腰间的手臂,桃花眼直勾勾看着黎秩白皙的脸颊,多看一眼,心头就越发喜欢,枝枝这张脸真是漂亮极了,就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黎秩见他半晌不说话,心觉古怪,便抬起眼皮看向他。

  萧涵快速眨了眨眼睛,借此掩饰满心的惊艳与喜爱,他垂涎着黎秩微微泛着一缕薄红的唇,竟然还不忘说起正事,“方才见到人了吗?”

  提及此事,黎秩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应该是个圈套,是为我而设的,长源这个人心思很多。”

  萧涵点头,望着月色下的静谧沙滩,又脉脉望向黎秩,见他发丝被晚风吹得凌乱,有一缕挡在了脸颊上,他看不过去,伸出一手,想要将那一缕长发拨开,同时温声道:“没事,我们再找机会去另一处探探,就算圆通不在岛上,我也会尽全力找到他。”

  黎秩勾了后勾嘴角,算是回应萧涵的一片好心,他有些心烦,余光瞥见萧涵伸来的手,便顺手将李子塞给他,起身拍拍衣摆,“回去吧。”

  话音落下,那一袭青衣已自萧涵身旁擦过,稳稳落到地上。

  快得萧涵都来不及喊停,刚张开的嘴抽了抽,默默看着手心里的青李子,暗叹枝枝真是不解风情,竟然看不出来他这是特意留他独处的。

  两人趁早赶回了小楼,刚推开门,竟见到楼中一片混乱,瓷器碎了一地,桌椅摆件都是乱的,看去像是有人趁他们不在特意来砸场子。

  而作为这座岛上唯一掌权的人,长源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莫非是有人来刺杀了?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这点。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什么响动,黎秩面色一白,越过萧涵大步上楼。想到还留在这里的姜蕴,萧涵也稍稍睁大双眼,急忙追上楼去。

  楼上也有着明显打斗的痕迹,但比楼下的惨状要好很多。

  临近楼道的第一个房间门是敞开的,正是早上被姜蕴踹烂的那个门,动静从里面传出来,二人急急进了房间,而后在门前齐齐松了口气。

  姜蕴正用窗下撕下来的青纱将蛊师一圈又一圈地绑在柱子上,而蛊师的右眼裹着层层白纱,身上有多处小伤口,浑身僵硬像被点了穴道。

  从楼下的门被打开时,姜蕴就知道他们回来了,见他们站在门口也不过是瞥了一眼,便低头专心绑人,他的脸色有些红润,还在低咳不止。

  黎秩敏锐地察觉到他苍白的嘴角有一抹红晕,下意识想到白日被姜蕴擦掉的那一口血,他皱着眉上前,在姜蕴身后犹豫许久,而后看向蛊师。

  “他怎么会来。”

  姜蕴在柱子后面牢牢地打了一个结,慢吞吞地用沙哑的嗓音说:“他来偷解药,发现你们不在楼里。”

  黎秩和萧涵面露了然。

  蛊师是来偷解药的,无意中发现他们不在楼上,倘若让他告知长源,长源再查到山脚山洞陷阱的异常,顺藤摸瓜,就能知道黎秩做了什么,从而掌握黎秩的软肋,以此威胁。而姜蕴扣住蛊师,便是不想让黎秩暴露。

  蛊师听到姜蕴的话,也想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疯了一样不让自己走了,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嘴角勾起冷笑,“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在骗长源那个蠢货,你来这里另有图谋,还有你们两个也不是康平的人,你们是冒充他们的身份上岛就是来接应姓黎的!”

  姜蕴掩唇低咳几声,神色平静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自己被绑在这里,逃不出去了。”

  蛊师瞳孔一缩,狠狠地瞪着姜蕴,“你们想干什么?”

  姜蕴抽出匕首,用冰凉的刀面拍了拍蛊师的脸,动作很轻,语调是极平静的,眼神却冷得叫人打颤。

  “我不喜欢多话的人,按我的习惯,我现在该做的,就是割掉你的舌头,让你永远也说不出话来。”

  蛊师到底还是个年轻人,虽说这几年在镇南王府被捧得极高,在生死面前也会有所敬畏,他瑟缩了下,又挺直脊背,虚张声势道:“我不信你真的敢动我!我告诉你,姓黎的的病只有我能治,我可是蛊仙的徒弟!”

  黎秩闻言挑起眉梢。

  姜蕴的匕首有过一瞬停顿,却依旧贴着蛊师的脸颊滑至他嘴边,锋利的刀尖在蛊师嘴角来回打转。

  “蛊仙是谁?”

  不得不说,他很适合做吓人这种事,黎秩心下暗暗点头。

  原来在黎秩身后默默看戏的萧涵在听见蛊仙二字时却是激动得想冲上去拍掉姜蕴手里的匕首,好叫他对蛊仙的徒弟客气一点!但萧涵忍住了,眼睛直勾勾盯紧姜蕴手里的匕首,盼着他不要因一时冲动真的杀了蛊师。

  姜蕴像是没发现身后两道炽热的注视,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匕首的刀尖正轻轻撬开蛊师发抖的唇,“或许你不知道,我可是连皇帝都敢杀的人,至于你说的蛊仙,我是听都没听过,你再找一个能让我放过你的机会。”

  萧涵攥紧拳头,比蛊师还紧张。

  其实姜蕴的分寸把握得极好,他手里的匕首没有伤到蛊师一分一毫,只是慢慢的插|进蛊师嘴里,而后冰冷刀尖轻轻磕到了蛊师的牙齿上。蛊师感觉到牙齿一阵酸麻,生怕匕首要从他咽喉破出,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在此时猛地崩溃,朝他拼命眨着眼睛。

  姜蕴取出匕首,装作不知情地问,“你是有什么遗言吗?”

  蛊师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被黎秩的毒针扎到的时候没慌过,是觉得黎秩要求他医治,一定不敢杀他,可黎秩一再对他下手,今早又伤了他,他便有些怕了,担忧黎秩不会给他解毒,所以才来偷解药。只是没想到还有人比黎秩更狠,蛊师缓了好一会儿,心跳都没慢下来,他怕姜蕴等不及,抖着唇哆嗦道:“我,我师父,江湖人称蛊仙,她是北疆最厉害的蛊师,她的本事很厉害,尤其是医人,能起死回生!”

  姜蕴挑眉道:“听上去很厉害,那她人呢,她会来救你吗?”姜蕴故意在蛊师眼前把玩着匕首,雪亮的刀光略过蛊师面前,又说:“如果你的舌头断了,她可以帮你接回去吗?”

  “我真的可以救黎教主的!”蛊师闭眼大喊:“只要你们放过我,我保证我什么都不说!而且这些天我已经在想办法医治他的病了,不信你问长源,我来渝州就是要治好黎教主!”

  姜蕴手里的匕首没再动了,像是在思考蛊师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黎秩看着他这个反应,淡然开口:“我好的很,没病。”

  蛊师瞪眼道:“你,你别骗我,圆通说过你的病很重的!”他说着下意识看向姜蕴,见他皱起眉头,心头就是一慌,忙补救道:“我师父给我留下一只替命蛊,是我手上最好的蛊虫,只要他还有一口气都能救活!”

  姜蕴看着他没说话。

  蛊师只好着急地自己接上,“那蛊虫绝对能让他好起来的!”

  萧涵闻言不免上了心,这替命蛊名字虽然不好听,可听蛊师言之凿凿,毕竟是蛊仙留下来的蛊虫。

  姜蕴也有些心动。

  但是没有人说话,蛊师惊疑不定,目光看向三人中最为镇定的黎秩身上,“你不想好起来吗?你看,我现在中了你的毒针,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拿到解药,我也不可能害死你吧?”

  蛊师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想,哄骗这三人拿到解药后一定要报仇,也是眼底这一缕凶光让他暴露了。

  “哦。”黎秩没兴趣听下去了,他跟姜蕴说:“人交给你了,随你处理,最好不要让他走出这座楼。倘若长源找来,就说我留蛊师住几天,他刚在蛊师手下吃过亏,不会帮他的。”

  姜蕴闻言回头看来,他很不明白,黎秩为什么会不在意。

  “我们要去歇息了,隔壁还有房间,你自己挑一间住。”

  黎秩明显不喜欢这个话题,也不想看姜蕴的反应,拉上萧涵的手就出门,不管萧涵频频回头,也不管姜蕴由惊变怒瞪着他们后背的眼神。

  一走出房门,黎秩就松开了萧涵,他也不挑,直接推开隔壁房门,打算今夜就在这个房间凑合一下,反正他最多只会在这里逗留三天罢了。

  萧涵自打出来后就心不在焉,屡屡回头看向隔壁房间,黎秩看了他好几眼,他好像都没有发现。黎秩挑了挑眉,走进房间就要关门,所幸萧涵还留了点心神,见状趁着门没关上,急忙上前拦住,“我还没进来呢!”

  黎秩按着门板不放,站在门缝里跟萧涵说:“楼上还有房间。”

  萧涵急道:“我就睡这里!”

  黎秩皱了皱眉,松开手转身进了房间,萧涵喜滋滋地跟着进来,刚踏进门槛就利索地关上了房门。

  黎秩听见声响,面上略过几分不适,头也没回脱了外袍。

  换了平时,萧涵定是要想入非非,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蛊师。他对把姜蕴跟蛊师放在一起很不放心,思索了下,决定跟黎秩吹一下枕边风。

  “枝枝,姜老头一个人看着蛊师,会不会看不住?要不我过去看看,你看他刚才还咳得那么厉害。”

  黎秩一顿,回过头匪夷所思看着萧涵,“你叫他什么?”

  萧涵没觉得哪里不对,但看黎秩的样子好像对这个称呼很在意,于是他迟疑了一下,带着几分试探,又很是理直气壮地说:“姜老头子?”

  黎秩抿唇不语。

  萧涵心下猜疑,黎秩是不是不喜欢他这样称呼姜蕴?正当萧涵打算压下对姜蕴不喜,勉为其难地准备改口时,却见黎秩嘴角一扬,倏然笑了。

  “没事了。”

  萧涵被黎秩漂亮的笑容晃得愣了一下,晕了半晌,末了看着黎秩的笑容恍然道:“你故意吓我呢!”

  黎秩嘴角扬起浅淡一笑,没有回答萧涵的话,只是与他说:“你不用管他的,我不会再听他的话。”

  事实上,从十岁那年出事至今,黎秩与姜蕴只见过两次,即便是小时候的黎秩也未必会听姜蕴的话,何况他失踪了那么久?黎秩敛去笑意,在床沿坐下,垂眸道:“他走了那么多年,我不认识他了,他也管不着我了。”

  黎秩微眯起双眼,抿紧嘴角,像是掩饰什么,他背过身去,抬手在后脑发髻上摸索了下,忽然抽去木簪,失去支撑,一头柔顺的乌发缓缓散落肩头,黎秩随手顺了一把,就将那支简朴的木簪扔到桌上,再回过头时眸光凌厉,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也许是烛光太过昏沉,或是长发修饰了眉目间的英气,他脸上覆着一层柔色,平添了几分秀美,本就漂亮到不像凡人的容颜惊艳至极。

  萧涵目不斜视看着,再一次的,心神不由自主地为之动摇。

  “你若不想睡,就出门去。”昏暗的烛光下,黎秩斜睨萧涵,朝门外轻扬起精致的下巴,抿出一线薄红的苍白唇瓣微微开合,“把门带上。”

  黎秩心情不好了。

  萧涵当即回神,似乎是在蛊师说起能治他的病后,黎秩就有些不高兴,不……萧涵想着很快摇头。

  他认为,黎秩会不高兴,蛊师的冒犯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因为姜蕴,证据在黎秩方才低语的那一句话——姜蕴既然已经失踪了那么多年,为何不继续躲着?为何要在黎秩危险时追来岛上找人?他是否真的关心黎秩?

  萧涵猜测黎秩会这么想,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黎秩不想提这事,萧涵便不再问。他见黎秩果真上床躺下,闭上眼睛一句话都没再说,心下暗叹一声,也不管那蛊师的死活了。

  黎秩并没有马上睡过去,他感觉到身边躺下了一个人,紧接着就被人抱住,熟悉的温暖气息将他笼罩着,渐渐抚平了他心底的焦躁不安。

  “你不想治病吗?”

  萧涵到底没忍住问出这个问题,他看见黎秩眼睫颤了下,而后眉头紧皱,清冷的黑眸随之睁开。

  黎秩看了眼萧涵,眸光闪烁了下,侧身面向萧涵,“你相信蛊师的话?你相信镇南王会让我好起来?”

  萧涵陷入沉默。

  黎秩的话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让萧涵激动的内心徒然恢复冷静,是了,镇南王那个老狐狸,不可能会让黎秩真正好起来,他只会想方设法拿捏住黎秩,他要的不仅仅是黎秩手里的藏宝图,还要把握住黎秩这颗棋子。

  蛊师的话水分很大,他也许能帮黎秩续命,但他绝对不会让黎秩彻底好起来,他的主子也不允许。

  刚燃起的希望在瞬间破灭,所幸萧涵天性乐观,他道:“至少我们知道了蛊师与蛊仙有关。枝枝,我们可以通过他找到蛊仙的下落,白沐说过,世上没有比蛊仙更懂蛊虫的人。”

  黎秩皱了皱眉,见萧涵神色凝重,便没有再扫他的兴。

  萧涵没错过他的小眼神,一手轻轻搭在黎秩细瘦的腰身上,好奇道:“枝枝在想什么,有心事?”

  黎秩迟疑了下,拉住萧涵的衣袖,小声而纳闷地与他说道:“你怎么碰到姜蕴的,他为何来找我?”

  黎秩对这个问题非常执着,他也很不明白,“他这个人太奇怪了,我的病已不是一日两日,他那么多年都没出现,偏偏这时才出来帮我。”

  萧涵看出他的不解与求助,却是一愣,“……我也不知,他是伪装成谢大哥的手下混到我这里的。”

  黎秩泄气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萧涵想了想,握住黎秩的手,轻声安抚道:“不管他要做什么,枝枝,我们都不搭理他,他让你离开我的话,你就当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黎秩本来还有些烦躁,见萧涵又这样不安,忍不住低声笑了笑,无奈又耐心地扣住萧涵的修长手指。

  “我都说了不用管他的。”

  萧涵点头,将黎秩细白漂亮的五指揉进手心里,止不住抱怨道:“这个老头子坏的很,竟然要棒打鸳鸯,分开你我,他比圆通还要可恶!”

  黎秩失笑不已,也没让萧涵改口,反而觉得特别有趣。

  大抵是因为在对待姜蕴这件事,他跟萧涵是一个立场的。

  夜色渐深。

  黎秩与萧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依靠在一起睡去。

  而在隔壁房间,姜蕴站在门口,幽幽凝望着边上紧闭的房门,听见没了声响,他眸子一暗,转身回了房中,重又抽出匕首,向蛊师走去。

  ……

  天光熹微,霜露深重。

  黎秩是最先醒来的,一睁开眼,就见到萧涵的睡颜,他先是一愣,清冷眼底不自觉涌上几分笑意,动作极轻缓地挣开萧涵缠绕在他身上的长手长脚,扶着床头起身,小心翼翼地从萧涵脚边越过,下个床竟跟做贼似的。

  岛上四处都是长源的眼线,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昨夜二人其实只是相拥而眠,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黎秩却觉得比以往同床还要温馨甜蜜。

  险些让黎秩忘了这是在仇人的地盘,忘了隔壁失踪多年的老父。

  所幸黎秩还记得他们昨夜将蛊师绑起来了,他没有叫醒萧涵,轻手轻脚地开门去了隔壁。昨夜蛊师的话,他不是没有任何想法,还有姜蕴,昨夜太过安静,可是姜蕴做了什么?

  黎秩走进隔壁房间时,一眼见到绑在柱子上的蛊师,蛊师果然是被堵住嘴巴,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黎秩看了一眼就放心了,目光在房间里来回,很快便找到了姜蕴——他正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黎秩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姜蕴,本想悄然退出房间,余光瞥见姜蕴脚边地板上一滩猩红血色时一顿,地上有很多血水,已然是干透了。

  这是谁的血……

  黎秩回头望向蛊师。

  显然,蛊师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再看姜蕴,他垂落桌沿的苍白指缝间赫然有着一道血红色的印子。

  黎秩愣住了,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快步上前,直到走到姜蕴身后,他才发现姜蕴的脸色白得像金纸,不见一点血色,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

  黎秩心头一震,只觉手脚冰凉,呆在原地竟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门前响起脚步声,萧涵打着哈欠走了进来,见到黎秩神色怪异,他带着一脸疑惑走过来,很快便见到姜蕴的异状,“他怎么了!”

  绕是再不喜欢姜蕴,萧涵也没想要弄死他,他下意识看向黎秩,心中有直觉认为黎秩不可能动手。

  黎秩定定看着姜蕴苍白的脸色,有些慌乱地快速摇头。

  “我,我不知道……”

  不得不承认,黎秩心中很是不安,还有些害怕,他一手猛地按在萧涵手臂上,止不住轻轻颤抖。

  “他,他不会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后台一直发不出去,再发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