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黎秩吵架之后, 萧涵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五更天不到就起来了,一个人生着闷气等天亮, 总算见到日头爬上窗棂,终于有人来找他了。

  可打开门一看, 来的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等了一夜的黎秩。

  失望归失望,听暗卫说白沐有急事请萧涵过去,那白沐可是黎秩的大夫,萧涵还是打起精神去了。

  而当萧涵站在药房门前, 见到房间里那抹青衣时, 眼里当即迸射出惊喜的光, 黎秩竟然也在这里!

  事实上, 在萧涵来之前,黎秩和阿九等人已经等了好一阵。

  几人无不是一大早被叫过来的, 阿九在打哈欠,黎秩端着刚煮好的茶,雾气扑在脸上, 神色淡淡。

  头一个发觉萧涵到来的人是白沐, 上一刻还与黎秩说话的他, 这时回头一看, 脸颊浮现两个酒窝。

  “世子来了!”

  萧涵无暇去猜测白沐见到他为何会这般急切, 双目定定看向黎秩,眼底闪过一丝期待,却见黎秩听到他来后只抬了抬眼皮, 看了他一眼。

  萧涵精准的对上那双淡漠的黑眸,心中忐忑地想——枝枝要是主动跟我示好,原谅他也未尝不可。

  然而黎秩就只看了这一眼,就自顾自将手中热茶递给阿九。

  萧涵期待落空,双眼不由得睁大几分,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居然不理我!

  萧涵险些没绷住喊出来,所幸还是忍住了,面色几变,最后板着一张脸走进房间。还是燕八心细,马上识趣地让出了黎秩右手边的位置。萧涵犹豫了下,见黎秩只顾着跟阿九说话没理他,深吸一口气……闷闷坐下。

  “世子可算来了。”白沐跟着坐下,捧着毒经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萧涵,“听闻这本毒经乃世子所有?”

  说话间,燕八倒了杯茶送到萧涵面前,萧涵此刻正不高兴,摆手让他走开,有些刻意地微微侧身背对黎秩,与白沐说话的语气倒很正常。

  “若这本是在乱石山带回来的毒经,那应该是我的没错。”

  白沐眼里的光愈发灼热,萧涵受宠若惊,不自觉往后仰了几分,“我不通岐黄之术,要这本毒经也无用,白神医若想要,大可拿去……”

  声音猛地一个停顿,萧涵睁大眼睛看着送到手边的茶,目光跟随撤离的细白五指往上,心中激动万分——黎秩给他倒茶了!亲手倒的!

  他哄我了!

  萧涵的心情在这一刻来了个急转弯,阴转晴不过一眨眼。

  而在黎秩看来,是萧涵突然回头看他,不知为何呆住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沐满心扑在毒经上,得到萧涵的慷慨赠与后乐得见牙不见眼。燕八则是无法接受萧涵要把毒经交出去,他心想世子你看看我啊,我也想要的!却没敢说出来,只心痛地看着毒经,哪里还有心思去发现萧涵的异样?

  萧涵便十分忘我地看着黎秩,眼底被喜悦一点点填充满。

  被萧涵盯上的黎秩是一脸的迷茫,低声问他:“你看什么?”

  萧涵回神,满目温柔地望着黎秩,“你昨夜没有睡好。”

  黎秩的脸色透出几分病态的苍白,眼下也有淡淡的乌青。

  黎秩昨夜的确是没睡好,没想到萧涵如此敏感,他只是噩梦缠身,早已习惯。可见萧涵眼里遍布着细微的红血丝,神色比之以往憔悴许多,他猜测萧涵昨日一定忙得没空休息。

  黎秩看萧涵的眸光不自觉柔和许多,他说:“我没事。你这段时间定然很忙,但也不能忘了休息。”

  萧涵一听心里头更是熨帖,虽然不知道黎秩怎会觉得他忙。

  二人说起话就忘了周边的人,也没留意到边上的阿九暗中观察的眼神,眼看萧涵就要情不自禁地握上黎秩的手,阿九适时轻咳一声证明自己还活着,他一出声,黎秩就回头看来,靠在桌上的手也收了回去,而萧涵眼看碰不到黎秩了,也悻悻地缩手回去。

  阿九看穿一切,心中暗喜,面上捧着茶杯老神在在地说:“请世子过来,是沐沐在毒经里发现了一封遗书,这本毒经就是世子的,想来还是得世子在场。沐沐,遗书拿过来。”

  燕八正跟白沐商量能不能把毒经誊抄一遍自用,没想到萧涵一句话,就让风水轮流转,现在换了他要借书抄阅,燕八现在是懊悔极了。

  而白沐一听见阿九叫他,赶紧摆手敷衍燕八,将书中夹着的遗书取出,“世子请看,这遗书上言明身份乃明月宫护法褚千里,他因身中剧毒,猜到自己活不过三月,但又不甘心旁人就这样夺走他为之被追杀数年换来的宝贝,便在这本毒经上抹了剧毒……”

  萧涵闻言有些错愕,褚千里不正是他前些日子在山谷里埋的那幅骸骨吗?那个为讨夫人欢心甘愿服下剧毒的痴人?没想到他也留了遗书。

  这激起了萧涵的好奇心,他接过纸条,黎秩等人在他来之前便已看过遗书上的内容,在等待他看完的时候,黎秩在他边上解释说:“原本是想请白沐帮忙擦掉上面那层毒粉再把毒经还给你,没想到里面暗藏玄机。”

  萧涵一目十行,看得很快,此时已看了七八,听到黎秩这么说,他心中暗道,这藏的还是宝贝!

  不怪萧涵心中激荡,这封遗书乃褚千里留下,比他夫人息玉的遗书还早了一段时间——遗书上,褚千里说他无意中被明月宫至宝所咬,身中剧毒无药可医,最多只能再活三月,同时又得知夫人与外人合谋欲夺他手中宝物,令他气恨不已,曾想过给夫人息玉下毒一起死,可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他们曾经为了对方舍弃一切,不管不顾千里逃亡,他们也曾经热烈的相爱过。褚千里对息玉的爱胜过了仇恨,意识到息玉要离开是因为他从前一心扑在宝物上从而忽略妻子,让息玉失望,而息玉曾爱慕的师兄出现,他却已时日无多,遂决定成全他们。

  褚千里将毒经交给息玉,好叫她带着此物回雪山派去有个交待,可当他想要把明月宫的至宝交给息玉时,他发现息玉的师兄是另有图谋,来找息玉并非真心,这让他改变了先前的打算——他在毒经上抹了剧毒,他要让那些算计他夫妻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也让息玉看清楚那些人的真面目。

  遗书的最后,褚千里并没有交待他具体是怎么做的,因为发生了那些事后他已经死了,而他在那之前也有过预想,知道自己也许活不过这场阴谋,他猜想息玉会以为他是死在旁人之手,辜负她一片真心的丈夫与欺骗她的师兄都死了,她会开始新的生活。

  而褚千里原本准备交出来的,他从明月宫偷来的宝贝被他藏了起来,就在那个乱石山深处的山洞。

  他说,见到此书之人,想来与他有缘,倘若不怕死,尽管去山洞中取那明月宫珍藏多年的宝物。

  萧涵看完遗书,不免有几分唏嘘,“褚千里隐瞒一切,揭穿那些人的阴谋,是让夫人好好活下去,为此宁肯赴死。可他却没想到,在他死后,息玉夫人会因为内疚而为他殉情。”

  黎秩似有所感悟,眸光闪烁,将唇瓣抿出一个苍白的印子。

  阿九翻了个白眼道:“世子,现在我们要说的不是这个褚千里夫妇的感情,而是明月宫的宝物。”

  萧涵经他提醒,目光回到手边那封绝笔书上,“春秋蝉?”

  白沐忙不迭点头,激动道:“春秋蝉,其实是一只蛊虫的名字,是明月宫好不容易练成的万蛊之王。据说明月宫为了这只蛊虫耗费量多,倾尽整个明月宫的财力与历代宫主的心血,方才成功!而这春秋蝉虽说毒性强烈且复杂,但据传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萧涵总算明白这位向来眼高过顶万事不关几的小神医为何如此激动,他听了后心中跟着震荡了下,猛然起身,“这春秋蝉能治好枝枝?”

  黎秩仰头看他,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慢慢勾起几分弧度。

  可萧涵这话一出,大家的热情反而悉数消减了,萧涵也冷静下来,不明所以地追问:“不能吗?”

  白沐摇头,之后又点头,凝重道:“我不知道春秋蝉和凤凰蛊哪个更厉害,春秋蝉能不能镇住百年的凤凰蛊,又能不能真的做到续命。”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连阿九脸上也露出了沉重的神情。

  黎秩这才开口:“但凡还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想放弃。”他望向白沐道:“我会先找到春秋蝉。”

  白沐问:“你想试试?”

  黎秩郑重地点头。

  在萧涵来之前,白沐已经跟黎秩谈过,想要以毒攻毒借春秋蝉续命,成功的几率只有不到三成。

  白沐仍在迟疑,萧涵听见黎秩这么说,也挤出牵强的笑容赞同道:“枝枝说的对,只要还有机会,我们就不能轻易放弃,在无相莲到手之前……”萧涵望向黎秩,违心地说出谎言,“况且说不定无相莲马上就到了,这个春秋蝉,也就是先抓起来备用的。”

  一提起无相莲,屋子里接连响起两个人的咳嗽声,白沐笑着附和,阿九也拍手道:“世子说得好!”

  白沐勉强笑道:“是呢,况且我对这个春秋蝉真的十分好奇,就算黎秩用不上,我也抓来玩玩。”

  萧涵接道:“春秋蝉藏身的山洞并不好找,白神医要去时尽管叫上我,多个人多一份安全保障。”

  白沐自然是应好,“那就麻烦世子了,我这就去准备。”

  两人一拍即合,萧涵笑应:“也好,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早抓回来是好,我也跟着去走一趟!”

  另外几人坐在边上看着他们达成一致,愣是没插上话。

  阿九不说话是怕说多错多,他们都知道无相莲没了,春秋蝉成了唯一的希望,可黎秩还不知道。

  燕八则是紧张极了,“世子,您还是别去了吧,危险!”

  萧涵理都没理,敷衍地朝他摆摆手,便回头看向黎秩。

  这一看,萧涵笑容都僵了。

  黎秩支着下巴仰头看着他们几人,漆黑眸中含着笑意。

  他分明没有说话,萧涵竟生出一种他已经知道一切的错觉。

  见萧涵突然沉默,其余几人也发现了黎秩的异常,心里有鬼的几人面面相觑,白沐下意识捂住嘴。

  阿九最先反应过来,拿手肘撞了黎秩一下,“你去不去?”

  黎秩微眯起黑眸,眉头拧起,像是在犹豫。萧涵在他身旁坐下,跟着问:“枝枝,你想不想去?”

  黎秩问:“现在?”

  白沐理所当然道:“当然,早去早回,趁现在天色还早。”

  黎秩思索了下,在萧涵期待、白沐与阿九忐忑的目光下,像是故意折磨他们一样,慢吞吞地点头。

  “好。”

  几人齐齐松了口气,而燕八一点发表建议的机会都没有。

  白沐对此事十分上心,黎秩一点头,他就高兴得跑出去。

  “那我先回房收拾一下!”

  萧涵没想到他这么着急,不等自己说话人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他讪讪地收回刚伸出的手,回过头有些好笑地跟黎秩说笑,“白神医真的不会武功吗?他这跑得太快了吧。”

  黎秩望向门前,轻声笑了下,便垂头翻起白沐留下的毒经。

  看样子白沐应该没有穿帮,萧涵仍有些不放心地看着黎秩,却不由自主被他沉静而认真的侧脸吸引了。

  又聪明又漂亮还给我斟茶递水,萧涵心想,那就原谅你好了。

  那边厢,白沐方才出了药房。他昨夜熬了一宿,精神是还很充沛,但从未练过武功且偏虚弱的身体体力跟不上,刚跑出门就一头撞上人,险些撞飞出去,幸好对方及时扶住他。

  “大胆,什么人……”

  白沐被撞得头脑发昏,下意识抓上扶住他的人手臂,依稀听见有个声音响起,像是在斥骂自己,扶住他的人温声一打断,那个声音就停了。

  “无事。”

  被白沐攥住衣袖的人的嗓音清澈,透出几分冷冽,很是独特。他比白沐高半个头,身量颇为清瘦。

  “白神医,你还好吗?”

  这是扶着他的人说的,白沐晃了晃头,鼻尖隐约嗅到一股清冽暗香,一个抖擞松手退出几步外。

  他想起来了,这是那个曾在温敬亭房间见过一次的谢宁!

  白沐按住额角缓了缓神,抬头一看,果真是那个人,他先是一愣,恢复往日的冷静后忙躬身抱拳。

  “原来是王妃。”白沐早从黎秩那知道谢宁的身份,只因谢宁似乎有意找他,黎秩让他多加防备。

  察觉对方的疏离,谢宁微笑道:“白神医不必多礼。”他眸光一顿,弯身在草地上捡起一个物件。

  白沐眼光不错,一眼看清那是块有些眼熟的玉佩,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向来挂着的玉佩果然不见了。

  谢宁捏着手上的玉佩转了转,他知道这是白沐的东西,本是想还给白沐的,可一见这玉佩他就觉得眼熟,直到他见到玉佩背部雕刻的字。

  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一只修长的手摩挲玉佩的画面,两块玉佩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挂绳颜色不同。

  记忆中那块,羊脂白玉配着墨色络子,看去颇为沉闷,这块却是群青色,但玉质雕工是一样的。

  “这是……”谢宁面露愕然。

  “这是我的玉佩!”

  白沐有些急切地扑上去夺回玉佩,他警搞地看了谢宁一眼,小心地捧着玉佩擦拭沾上的泥灰。所幸地面泥土不太硬,玉佩没有丝毫损伤。

  白沐轻舒口气,轻握着玉佩放在心口,才警惕地看向谢宁。

  只因谢宁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玉佩不放,白沐忙申明道:“玉佩是我的,多谢王妃帮我捡起来。方才出门没留意,撞上您是我的错,我在这里给您陪个罪,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谢宁这才回神,目光仍不时看着他手里的玉佩,“我无事。不过白神医手中的玉佩,可否借我看看?”

  话音落下,发觉白沐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护在胸前,露出防备的姿态,谢宁顿时哭笑不得,“我只是看这玉佩眼熟,像是京师柳家之物。”

  白沐闻言愣了一下,眸中的光徒然亮了起来,“什么柳家?”

  谢宁摇头不答,嘴角含上三分笑,反过来问白沐,“冒昧问一句,这玉佩,白神医是从何处得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枝枝哄我了,我原谅他了(^O^)

  教主:??我哄了?

  抱歉,有点不舒服,睡过头更晚了……

  捉虫

  白沐这对副cp戏份不多不用担心,在这本就是走走过场,谢宁跟他家王爷也是,当个工具人推动一下剧情罢辽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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