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床的寒气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即便是内功并不算弱的萧涵,也无法无视寒气侵蚀带来的损伤。

  被黎秩赶上岸之后,冻得浑身发抖的萧涵眼巴巴地站在泉边。

  “我出去捡些树枝回来生火, 顺便采一些桃子给你吃,你不要走开, 乖乖坐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黎秩正盘腿坐在寒玉床上,眼睫不住轻轻颤抖。外界的冷与体内的热形成鲜明的对比,互相抵消,这对他的身体也是一种折磨, 但在这种痛苦当中, 他心口里那只蛊虫反而逐渐稳定下来, 这对黎秩而言已是一种解脱。

  听见萧涵不安的语气, 黎秩的心神在这种痛苦而愉悦中抽离出来,一双水雾迷蒙的黑眸略显迷茫。

  萧涵当他是答应了, 留下火折子放在地上,便摸黑跑了出去,生怕他一出去, 回头黎秩就不见了。

  可黎秩既然饿了, 又离不开寒玉床, 他总要跑这一趟的。

  萧涵总是放心不下黎秩, 没敢再外面停留太久, 匆匆摘了些桃子兜在怀里,随意捡了一把枯枝就跑了回来,也没敢离开山洞太远, 很快就又回来了。所幸那时黎秩还坐在寒玉床上闭目养神,萧涵暗松口气,在池边坐下生火,这种事他只见属下做过,自己亲自上手时因不太熟练,费了不少功夫。

  山洞前就有一大块巨石避风,但由于冷泉的存在,即便风没有吹进来,山洞里的温度也是极冷。

  两人一个在寒玉床上打坐调息,内力配合寒玉床里应外合压制体内的火毒,虽功效不大也聊胜于无,另一个蹲坐在火堆前生火取暖,动作很是小心地没有发出声音,一时间,整个山洞中氤氲着一股异样温暖的安静。

  萧涵好不容易生起火,圈出一个小小的火堆,见到脚边堆放的桃子,便下意识看向池中的寒玉床。

  黎秩好像入定了,苍白的眉头紧皱,身上时而轻微颤抖。

  萧涵想了下,捡起两只桃子起身,就着池子里冰冷的泉水洗了一遍,便轻悄悄地运起轻功到了黎秩对面,弯身看了黎秩须臾,到底没有吵醒他,将手里桃子放在一张折叠起来的干净手帕上,便不舍的转身飞回岸上。

  青衣在寒玉床倒映出一抹朦胧的苍翠,端正而又冷清,无论哪个角度,都是萧涵最喜欢的模样。

  萧涵是越看越喜欢,拿着桃子在衣袖上随便一擦,就塞到嘴边咬了一口,余光瞥见方才领路的两只猴子还藏在角落里偷看他们,嘴角忽而扬起,弯身捡起两只桃子就扔了过去。

  不料两只猴子竟被吓得躲了起来,好好的桃子就砸到了地上。

  萧涵有些可惜地摇摇头,转脸在火堆边坐下,随手扔了根枯枝下去添把火,自顾自吃起桃子来。

  跟黎秩一样,萧涵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今日又用了不少力气,自然是饿的,况且这山谷的桃子许是吸收尽了山里的生机,格外的鲜嫩多汁。

  因此,萧涵也没留意到角落里两只吱吱叫着不知在交流什么的猴子没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跳了出来,抱起两只桃就火燎似的又躲了回去。

  萧涵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这个山洞四处时才发现地上的桃子不见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猴子拿了。

  萧涵勾了勾唇,又朝黎秩看去——黎秩仍坐的端端正正,双眸紧闭着,额角挂着几滴冷汗,唇无血色,但许是寒玉床起到了作用,他已经安稳下来,脸上的气色也好了几分。

  如此看来,应该是在好转,萧涵定定看了半晌,才顾得上收拾自己身上的伤,除去坠崖时的擦伤的撞伤外,在山上爆炸时他其实也受了一些外伤,尤其是他的右腿。萧涵看了黎秩一眼,刻意背过身,慢吞吞掀开衣摆。

  跃动的火光依稀照见膝盖上那一大片黑红色的污渍,似是干涸的血迹,在玄色的布料上很明显。

  萧涵拿短剑在裤腿上划破一道口子,小心地揭开黏在膝盖上的布料,早已干掉的血痂随着布料被撕破,血水继而涌出,顿时疼得皱起脸。萧涵也没敢多看血淋淋的膝盖,咬开黎秩给的止血散的瓶塞,将剩下的药粉倒了大半,黎秩给的药很好用,不比王府里上好的金疮药,血水很快止住,萧涵很珍惜地收好止血散,才割下里衣一片衣摆将膝盖包起来,忽地动作一顿。

  一个的黑影被火光映在眼前,萧涵后知后觉身后有人靠近。

  萧涵惊喜回头,笑容却突然消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后的猴子,神色恹恹地回了头继续包扎。

  一大一小两只猴子刚解决完萧涵给的桃子,不知怎么就跑了过来,凑到萧涵身后,见到萧涵回头,小猴子下意识躲到体型比它大了两倍的大猴子身后,熟料萧涵压根没理它们。

  不是黎秩过来了,萧涵都不想搭理。他低着头给自己包扎好,又把伤口藏起来避免让黎秩发现,忽觉衣角被什么扯了一下,他偏头看去,一眼便看见了只约莫巴掌大的小猴子。

  再抬眼看去,大猴子就蹲在边上,两双眼睛巴巴看着他。

  萧涵纳闷了,之前不是一直躲着人吗,这是要干什么?

  小猴子叼着萧涵的衣角回头,似乎感觉到了大猴子的鼓励,它叼着那片衣角扒拉,像要带萧涵走。

  萧涵眉梢一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两只猴子。

  山洞里回荡着不知何处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甚是幽静。

  黎秩缓过气来,睁眼就见到面前摆放在手帕上的干净桃子,不由心头一暖,拿起桃子看向火光处。

  紧接着,黎秩脸上的柔和之色尽褪,惊愕与警惕取而代之。

  山洞里空空荡荡的,竟只有黎秩一个人,萧涵不见了!

  黎秩自然不会以为是萧涵丢下他一个人走了,他看了看手里微凉的桃子,起身运气飞到岸上,眸光扫过山洞四周,瞥见里面有一缕火光略过,黎秩连火把也没带就走了进去。

  暗渠紧挨着一边山壁,流向山洞深处,在黎秩原本所在的外洞拐了一个弯后有条一丈宽的甬道,越往里越宽敞,水面反射出前方的火光为黎秩带路,走了约莫十丈,前方豁然开朗,火光也变得更大,远看有些刺目。

  那里应该是一个较大的山洞,里面定然有人。黎秩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刚到洞口时险些被大堆的碎石绊到,他凝神避开这些隐没在黑暗中的障碍,在洞口边听了半晌,里头仍没什么声音,便耐不住性子走了进去。

  咔嗒一声,极其突兀清脆地在黎秩脚下响起,回荡在整个偌大的山洞里。哪怕黎秩及时止住脚步,山洞里正背着黎秩翻看什么的人还是迅速回身,正与黎秩充满戒备的目光对上。

  两人一看见对方,都纷纷松了口气,萧涵扔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过来,嘴角噙着几分温柔的笑意。

  “怎么来了,可好些了?”

  黎秩站在原地没动,等萧涵近前,他低头握住手里的桃子。

  “没看到你。”

  萧涵脚步一顿,竟听出来黎秩话里的委屈,再看他将粉嫩的桃子握在手里,竟像是舍不得吃……萧涵心头一动,轻笑着握起黎秩的手。

  “我看你在忙,不好打扰。方才那两只猴儿扒着我,看它们带我们找到的寒玉床,我就跟进来看看,没想到这里还真的有些东西。”萧涵说着,牵着黎秩让他退开几步,指向他踩到的东西,“你看,这是一副骸骨。”

  黎秩这才发现他踩到的是一截手指骨,且还踩断了,眉头倏然一紧,露出嫌弃的神情。这幅白森森的骸骨靠着洞口而坐,一手横在洞口上,若进来不留神就会如他这样踩到。

  “别怕。”萧涵趁机抱住人,“你也不是故意的,不过就算踩到了也不要紧,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黎秩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萧涵笑而不语,牵着人往山洞里带,这个山洞显然有着人生活过的痕迹,还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角落有一尊石床,四周挂着的红纱已支离破碎,缠上了许多蛛网,四周摆着许多家具,石桌石凳,甚至有一个妆台。

  妆台是梨花木打造,黄铜镜倒映着桌上烛台的火光,周边雕刻极其精致,虽难掩腐朽的痕迹,但上面的珠钗以及角落数个被掀开的箱子里堆积得满满的金银珠宝可谓奢华至极。

  不过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所有摆设都很乱。

  在萧涵点上四周的烛火后,这些金银财宝倒映出各色的璀璨光明,异常夺目,黎秩难以免俗地多看了几眼,最后才见到石床边相依偎的两具完整骸骨,一男一女两身金红华服未被时光完全腐蚀,仍能看清精美绣纹。

  两相对比,洞口那具裹在黑色锦衣下的骸骨有些格格不入。

  萧涵比黎秩先进来,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知道了很多。

  于是黎秩便抬头看向萧涵,等他回答。萧涵自然不会让他久等,马上就捡起床上一张白绢,上面血迹斑斑,正是他刚才扔下的东西。

  “枝枝你看。”萧涵将那张白绢展开给黎秩看,边解释道:“这血书所言,这二人是一对夫妻,也是江湖中人,女子乃西北雪山派的弟子,而男人则是北疆明月宫的左护法……”

  黎秩惊道:“明月宫?那不是二十年前的西北魔教吗?”

  萧涵笑着颔首,黎秩觉得还是自己拿着比较方便,接过白绢自己看了起来,萧涵却不甘寂寞地在边上给他解说,“雪山派自称名门正派,与魔教之一的明月宫敌对多年,不料雪山派的弟子竟与明月宫护法褚千里相知相恋,雪山派与明月宫都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于是褚千里盗走明月宫的宝物与无数珍宝,带着夫人息玉私奔了,此后遭到明月宫与雪山派的追杀,不得已逃到此处,发现了这处世外桃源,二人便打算在这里隐居,再不管江湖世事。”

  黎秩头也没抬道:“明月宫二十多年前在西北也是一方霸主,可惜最后被玄月宫吞并了,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明月宫的存在,而雪山派……这些年来在江湖没有什么水花,应是后继无人,最终没落。”他顿了下,沉吟道:“明月宫以毒闻名,如今江湖上有名的毒娘子胡夫人就是得到了明月宫遗留的毒经,才有如今的江湖地位。”

  他说着看向萧涵,“褚千里这个人我略有耳闻,据说明月宫当年有不少能人,他便是其中之最。”

  萧涵道:“原来如此。这血书乃是他夫人息玉所写,他们无意中逃到这里,发现了这一方寒玉床,便在山洞里住了下来,但据息玉夫人所言,雪山派和明月宫并没有因此放过他们,他们在这里居住了三年后,终于有人找上门,这人正是息玉夫人的师兄。”

  萧涵瞥向门前那具骸骨,撇嘴道:“这人曾是息玉夫人的心上人,为了得到明月宫的宝物,他哄骗息玉夫人,离间他们的夫妻关系,恰好在那段时间,褚千里在研究明月宫的毒经,没有与夫人好好相处,频频争吵,竟真让他离间成功了。息玉夫人十分失望,最终选择离开,但在走之前,她师兄告诉她,褚千里发现了他们的关系,已经准备毒药要杀死息玉夫人,因为害怕,或许也因为死心,她同时也在褚千里的酒里下毒,准备与他同归于尽。”

  黎秩已经看完了血书上的内容,知道这个故事并没有到此为止,倒也没有打扰萧涵的发言欲,让他接着说下去,自己翻看起周边的东西。

  萧涵紧跟着他,嘴上也没停下,他叹息道:“可真到了那一天,当息玉真的喝下自以为被夫君下了剧毒的酒后,发现自己并没有中毒,而褚千里却明知酒里有毒,仍是喝下了毒酒,只因他反省过自己的疏忽,想让息玉出气,这让息玉十分震惊。不料在她想救褚千里时,她师兄破门而入,逼迫他们交出明月宫的宝物,息玉才知道这是她师兄跟明月宫合谋的计策。她被骗了,而为了保护她,褚千里不顾安危与她师兄拼死一搏,剧毒攻心再无可救,她师兄也死在了褚千里的剧毒之下。”

  萧涵说得起劲,黎秩却无动于衷地在两具尸骨前蹲下。

  萧涵也没死心,接着说:“息玉认为是自己的愚蠢害死了褚千里,她很后悔,很内疚,也不打算再活下去,于是吞了毒药自尽,在等待毒发死亡之前,她留下这封血书,希望后人能帮忙将他们夫妇二人合葬在桃林之下,那是他们一起栽种,是他们最美好的回忆,同时,她愿将明月宫的宝物,乃至这个山洞里所有宝物都赠与此人。”

  萧涵由衷感慨道:“褚千里此人虽然是魔头,对妻子的感情却是极深,竟自愿服下妻子喂的毒药,只求息玉不再对他生气,这份痴情极为难得。可也就是他平日过于疏忽,才让旁人有机可乘,而息玉虽然怨他,却愿意与他一起死,最后殉情而死,纵然中间也曾有过可恨之处,却也可悲可叹。”

  “世子向来怜香惜玉,自然不会把罪过推到女子身上。”

  黎秩听他说完了才抬眼看他一下,而后低头伸手,在两具骸骨中间抽出一个扁平的雕花白玉方盒。

  黎秩甚少对这种事情作出评价,闻言萧涵有些吃惊,而后快反应过来,急忙补救道:“我不是可怜他们……算了,不过若换了是我,我绝对不会为了什么宝物而冷落心上人。”看着黎秩脊背,萧涵认真道:“若是我的心上人要给我喂毒药,那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心上人生气了,我也会作出跟褚千里一样的选择。不过在那之前,我会想办法跟他说清楚我们之间的矛盾,解决问题,再祈求原谅。我早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可我也不能枉死,因为我想要与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开心,只要他愿意。”

  黎秩顿了下,心道这马屁精在说什么?他用奇怪的眼神瞥了萧涵一眼,便偏开微红的脸,将手里的桃子塞给萧涵,默不作声打开玉盒。

  萧涵隐晦的告白显然没有得到回应,他失望了一瞬,很快又振作起来,开心地抱住手里凉凉的桃子。

  这桃子要不是他给黎秩的,黎秩又怎么会抱着那么久不吃?可见黎秩也是极为珍惜自己给的东西。

  黎秩不知他又在浮想联翩些什么,打开玉盒后脸色一变。

  “明月宫的毒经?”

  这玉盒很好的保存了毒经的纸张,每一页都已泛黄,可见年月已经很久,但并没有损坏得太严重。

  蓝皮书本上只有毒经二字。综合这是褚千里夫妇留下的东西来看,这毒经应该就是明月宫的宝物了。

  萧涵也认真起来,看着黎秩颇为小心地取出毒经,翻看了几页,没一会儿就兴致缺缺地放了回去。

  对于黎秩来说,这本毒经根本没有用,他并非此道中人。

  萧涵有些好奇毒经的内容,见黎秩突然放下不看了,他便伸手过去想自己拿起来看,却没想到东西没拿到,收还让黎秩一巴掌狠狠拍开。

  黎秩谨慎地合上玉盒,萧涵有些委屈,黎秩凉凉地斜了他一眼,“明月宫的人都擅毒,褚千里更是个中高手,何况这是先人留下的东西,以他对息玉的感情,却连息玉都不能碰这些东西,你也不用你全是风花雪月的脑子想想这本毒经会不会有问题?”

  萧涵吃惊道:“有毒?”

  黎秩点头。

  萧涵后怕地缩起双手,又担忧地看向黎秩,正要问他会不会中毒,突然想起黎秩是百毒不侵的。

  萧涵庆幸无比,又开始毛骨悚然,搂住黎秩就往外带。

  “那这地方我们也别待了,万一这床上、凳子上也抹了剧毒可怎么办?说不定连这些尸骨上也有毒,地上也有……我们赶紧出去吧。”

  黎秩闻言嘴角抽搐,就算褚千里有本事制出这么多剧毒,他也不可能在自己家里每个角落都撒上,毕竟他家中还有一位不擅医毒的夫人……

  不过黎秩也跟着萧涵走了,出去时跟他说了这件事。

  萧涵紧绷起来的一颗心慢慢放下,“人都死了那么多年,到底还是应该入土为安,我明日找时间帮他们挖个坑下葬了。不过枝枝……”萧涵格外好奇地问黎秩,“万一你的心上人受人挑拨,想要杀了你,你会怎么做?”

  黎秩抱着玉盒,靠在萧涵怀里语气淡淡,“先下手为强。”

  萧涵面色一僵,不死心道:“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黎秩瞥向他,“那要怎么办?”

  萧涵眼睛晶亮,饱含期待地看着他,“比如跟褚千里一样……”他的暗示黎秩不可能听不出来,世子爷是很耐打击,但偶尔也想听听好话。

  然而,黎秩抬眼审视起萧涵须臾,凉薄的嘴角牵起极为不屑的一抹冷笑,“谁要跟你同归于尽。”

  说完,他扔下呆住的萧涵,抱着玉盒快步走出甬道。

  萧涵眨巴眼睛,眼珠转了转,随之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回到外面的山洞,黎秩将玉盒放在一边,便回到寒玉床上。

  萧涵平复好心情跟出来时,脸上的笑容怎么藏都藏不住,也没顾得上身后跟着的两只猴子,更没听进去小猴子扒在他衣摆上急促的尖叫。

  黎秩见那两只猴子可谓亦步亦趋跟着萧涵,不由纳闷在他调息期间萧涵怎么就成了猴子的老大了?

  约莫是察觉到黎秩的注视,两只猴子灰溜溜地躲回了石头后。

  黎秩不明所以地撇开眼,又看向站在岸边蠢蠢欲动的萧涵。

  “不要过来。”黎秩不悦地警告道:“你今夜就在那里休息。”

  萧涵只得收回刚迈出去的脚,不甘心地看着黎秩。

  黎秩皱着眉说:“水很冷。”

  萧涵一听,只能默默叹气,“你今夜若是冷了,就过来。”他抿了抿唇角,强压着上扬的冲动,“这里生了火,我身上也是很暖和的。”

  黎秩先是一愣,随后羞脑地瞪了他一眼,便闭上双目打坐。

  在内外兼并的压制下,到天亮之后,黎秩身体里的蛊虫终于真正安稳下来,只是还有些后遗症——

  他现在才恢复了几分力气,身体仍然处在极虚弱的状态。

  在山谷里一声声婉转雀鸣中被醒来,黎秩睁开眼,果真没见到萧涵,他起身上岸,便往山洞里走。

  昨夜摸黑进去,没看清山洞里的真实模样,黎秩现在进去时,才发现山洞里的奢华程度比昨夜看到的还要高,原来另一个角落里也有十几箱的金银珠宝,可山洞里却不见一人。非但如此,山洞里那几具骸骨也不见了。

  黎秩下意识看向自外面冷泉引进的那一道五尺宽的水渠,白日里光线充足,才发现这水渠环绕着整个山洞的山壁面,通向深处的一个夹缝。

  那夹缝约有二人并肩而过的宽度,里头还不知道有多深。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山洞,被当做出水口使用,黎秩也无意进去。

  正想着萧涵去了何处,黎秩突然想起昨夜他们回来时萧涵说过的话——对了,他要安葬褚千里夫妇。

  如此看来,他可能是出去了。

  黎秩转身就走,无意中,余光瞥见一点暗红在夹缝里涌动,他脚步忽然顿住,慢慢回头看过去。

  不知为何,他心跳得忽然很快,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他只见到夹缝里黑暗的山壁。

  叮咚的水声不住回荡,黎秩慢慢回神,想到他才刚恢复一些精力,这恐怕是错觉,他扶住心口,深吸口气,抬脚朝外面的山洞走了出去。

  在他走后,夹缝里冷不丁传来了细微的哗啦水声,听去像是什么在水中浮动,一道暗红一闪而过。

  出了山洞,黎秩的心跳才慢了下来,日光之下的桃林果然如仙境一般美好,而在林中一角,已然立起了两座新坟,皆是用碎石搭建而成。

  一座大一些的,应该是褚千里夫妇,另一座则小很多。

  他果然是说到做到。

  黎秩会心一笑,不自觉变得柔和的眸光在林中徘徊。

  可他人呢?

  就在黎秩开始着急的时候,桃林的尽头响起一个声音。

  “猴儿,接着!”

  是萧涵。黎秩循声走去,不多时就找到了林中那个绛紫身影。

  萧涵站在山壁下面,拿衣摆兜了不少桃子,正往上面扔。而在上面的山洞口,两只猴子接得正欢。

  黎秩心下有些好笑。萧涵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对他好的人,就算不是人是猴子,他也得报恩。而他能帮猴子做的,也就是帮忙摘几个桃子。

  等他扔完怀里的桃子,黎秩才慢慢走了过去,“怎么没叫上我。”

  萧涵闻声回头,因为数到血红擦伤显得有些狼狈的脸上分明笑得很是灿烂,见到他更是欣喜若狂。

  “你醒了,身体怎么样?”

  萧涵本想伸手碰黎秩,可见遍布血痕的手上还有些泥,他便自觉放下,还将双手藏到了背后去。

  “已经好多了。”

  大白天里那么强盛的日光下,萧涵身上的伤早已无处遁形。

  黎秩从未见过堂堂亲王世子变成如此狼狈过,衣衫是破烂的,露出来的皮肤都是伤,所幸萧涵爱干净也好面子,头发拿布条绑住了,脸也洗的干干净净的,正傻乎乎地冲他笑。

  真是个呆子。

  不过想想,萧涵也是不容易,身为亲王世子、皇帝堂哥,那么爱俏的一个人,沦落到这种破地方,没手下使唤,万事亲力亲为,受了伤还要照顾他这个病患,背着他爬上爬下、走了那么远的路,亲手给陌生人挖坑下葬,给山里的小猴子们摘桃子吃……

  也是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呆子。

  黎秩百感交集,忍不住对萧涵好一些,语气温柔了些。

  他握起萧涵双手,翻过手心伤痕累累那一面,牵他走近山洞。

  “洗手,我们该走了。”

  仅仅一夜的停留,在这个世外桃源里,没有阴谋诡计,没有仇恨,什么都不用想,只有他们两个人。

  若是可以,黎秩竟然很想在这个地方再多停留一段期间。

  可是萧涵这一身的伤需要治疗,他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啾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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