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衡记挂着心上人的安危,最后那两步追的简直连蹦带蹿。
而当他身影飘然落在长明殿外时,预想中的血腥场景却丝毫没有出现。
殿门口切实站着个人,明朗星眸,笑意晏晏,一身华服难掩皎洁之姿。
正是慕裎。
“殿下,你没事罢?”蔺衡快步走近,上下打量足足瞧了一整圈,确保他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怎么站在风口里?”
“不到亥时烟火就燃了,我听着声儿出来瞧热闹啊。”
慕裎浅笑,目光落至在蔺衡衣襟前的血污上时倏然一皱眉。
“你受伤啦?!”
“没有,那不是我............”
话头顿的很急,蔺衡撇见一侧多出来的两个黑影,立即用身子搪住慕裎。
“先别动!殿下。”
出人意料的,做太子的那个没闹腾,只轻轻回抱住他。“死人而已嘛,有什么可怕。”
听着这风轻云淡的声线,国君大人一阵哑然,半晌松开动作:“你都看到了?”
那黑衣人的尸体就躺在长明殿门旁,紧挨着的是南憧皇宫里的首席暗卫。
“参见陛下。”宋乾屈膝跪地。
“属下听闻吉庆殿有动静,便一路巡视到此,碰巧见贼人欲对太子殿下不利。属下一时情急,没能留住活口,还请陛下治罪。”
反正是抱了必死之心来的,即便留活口也查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蔺衡微微垂眸:“你护主有功,孤赐你把玄铁宝刀以示嘉奖。”
“自明日起,你专管负责长明殿的安危即可。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向孤禀报,退下罢。”
“属下遵命。”
说完宋乾躬身一礼,足尖轻点,身影顷刻消失在幢幢树影中。
望着远去的暗卫,慕裎似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与蔺衡在院中双双缄默良久,直到宴席的烟火燃尽,周遭陷入剧烈明亮后的浓黑,才有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抱歉。”
“抱歉?”
“把你送我的新衣弄脏了。”
“矫情。”慕裎闻言忍不住哼笑。“衣裳重要还是命重要?”
“可今晚,我差点没护住你。”蔺衡抿唇,俊朗的面庞上满是黯然。“万一你因我而受牵连,有个什么好歹,这让我以后怎么办。“
“都说是万一了,本太子厉害着呢,哪这么容易就被歹人所伤。”
慕裎唇角勾起的模样十分动人,带着点儿狡黠和得意,这倒让蔺衡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好啦好啦。”
似是见不惯他愁眉苦脸的神情,太子殿下伸手一拉,打算哄进屋再说。
不料一向温驯的蔺衡这会儿却站定不动,以至于重心不稳的慕裎反而跌进了他怀里。
“我又遇到刺客了。”
一句带着脆弱感的陈述让太子殿下微微恼起来的火气瞬间溃散。
他一直说想要的是有喜怒哀乐的贴身近侍,而不是百毒不侵的南憧国君。可真当蔺衡展露出自己的无助时,他除却欣慰,剩下竟满是一览无余的心疼。
没经历过暗杀的人不会懂得,时刻提心吊胆是种什么滋味。
宛如人坠无尽深渊,惶惶不安何处会刺过来一柄钢刀。也不知身旁哪位笑里藏、毒,等着某个机遇一举击中命门。
慕裎并不清楚以往蔺衡遇刺后的反应究竟是何,淡然处之?亦或像今日这般彷徨难过?
他只能遵从内心,手掌抚过高出一截的身子,默默承受倚靠在颈侧的依赖感。
“有时候我真的会怕。”
蔺衡将脸埋在心上人颈窝里,含含糊糊的声音听上仿佛梦呓。
“是人谁不贪生,我也想活着啊。”
“每次遭遇刺杀,我都会梦见娘亲。她站在槐树下对我笑,说衡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和你爱的人一起活下去。”
“殿下,我从未有一刻像刚刚那样恐慌。你是我如此深爱的人,怎可被我无辜牵连,命殒南憧。”
这大抵还是慕裎第一次听蔺衡直言爱意。
你是我如此深爱的人。
没有百转千回,没有迂回试探。
只是在除夕深夜,硝烟未散之际陈述出藏匿已久的事实。
我深爱你。
太子殿下明眸低垂,莞尔间覆上他略带咸涩湿漉的面庞,落下个安抚性的吻。
“这回不是梦罢?”
“自然不是。”蔺衡吸吸鼻尖,挺身站定的动作无端有些傻气。“我不想等到没机会的时候再告诉你了,阿裎,只要你愿意,我...........”
“我不愿意。”
慕裎颔首。
“趁早收收你那送我打道回府的心思,本太子既然敢来,就不怕豺狼恶犬之辈。”
“再说有你这样表露心迹的嘛?冷风吹着,灯盏黑着,连烟花都没带我放,鬼才愿意听你在这儿瞎承诺呢。”
蔺衡遭这顿呛白噎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那傲娇无两的心上人,这就是在回应对他的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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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慕裎表白用的物什,其实蔺衡早就准备好了。
国宴的烟花中规中矩,自然比不上老百姓们玩的那些有趣。
二踢脚、摔哑炮、三响鞭,不论淮北有没有的样式,蔺衡都备了一份。
慕裎玩心大起,长明殿后院全数被他当作了演练场。耀眼的火花打着旋儿腾空,发出阵阵清脆悦人的炸裂声。
蔺衡则在一旁负责供货,小祖宗炸完一个就往后一伸手,他便将新的炮仗递过去。
“咦,这种我怎么没见过?怎么玩儿的?”慕裎转着某个造型陌生的竹筒,发出疑问。
“这是我自己做的,叫蝴蝶竹。”
蔺衡解释,而后点燃引线抛远,那竹筒在短暂的翻滚后猛然炸开。掀起的竹片果真像蝴蝶翅膀一样舒展,顺着火药冲击翩跹起舞。
“好看吗?”
“好看。”慕裎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说你。”
见过大世面的皇帝陛下就这样红了耳朵尖。
“阿裎..........”
“我在呢。”
慕裎含笑,走近用带有零星火药味的手指抚去他鬓边碎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听我说,好吗?”
“很小的时候我并不喜欢烟花,总觉得漂亮是漂亮,可绚烂一阵后就会湮灭成灰,不够长久。”
“那时我还没有遇见你,便不信这世上竟会有人让我甘愿放弃理智,从淮北一路追到南憧。”
“来之前父王曾想方设法阻止过我,甚至不惜拿藤龙鞭揍了我一顿。我告诉他,生在皇室注定命途多舛。淮北若没有我,还有别的儿子能继承他的皇位。但南憧,绝不可以没有你。”
“所以蔺衡,你要明白,你与我并无不同。同样珍贵,同样值得被温柔珍惜。”
“倘若某一日以你我之力守不住这江山,落得个凋零陨落的下场。我希望,那时还能在你身边。”
慕裎似乎向来都是这样,不谈爱慕深情,只论相思长守。
他的缱绻总在不经意间拨人心弦,尤其是当蔺衡曝露出脆弱的时刻。
依赖与被依赖。
原来他们,一直都是双向奔赴。
“殿下............”
蔺衡喃喃,半晌泛起水汽的眸子涌上笑意。
“我想吻你。”
不是‘我可以吻你吗?’,而是我想。
少了征求,多了霸道。
“我早该明白的,在你面前,无需隐藏自己。二十三岁的蔺衡,有幸结识良人,共度余生。”
慕裎也笑,微微颔首,加深这个互相刨白的第一个吻。
唇齿交缠,毫无间隙的紧密拥抱。
就在这个除夕夜,属于两个男人的爱情篇章,从此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