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私生子>第78章 百相(二十七)

  “锦年?”

  罗锦年背影一僵,同手同脚的转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打招呼:“婶子,你来看宋凌?”

  杜春杏小臂上挎着一只食盒,她快步上前照着罗锦年后背猛的拍了下:“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不来看凌儿还能来看你不成?”

  “去去去,边去,路都被你挡完了。”杜春杏轻推罗锦年手臂。

  眼看就要踏入罗锦年与宋凌下榻的客院,罗锦年忽然灵机一动,死死拽住食盒把手:“宋凌他一直高热不退,咳嗽不止,想是风寒又加重了,婶子还是别去看,万一过了病气给你,宋凌他心里也过意不去。”罗锦年苦着脸,挖肠搜肚的组织言辞。

  杜春杏被拉的一个趔趄,刚要发怒就听见罗锦年一番话,她脸色大变,用力拽了拽食盒,食盒纹丝不动,她所幸将食盒扔给罗锦年,转身就要往客院去。

  就在她要迈入院门时,突然听见咚一声响,蓦然回首。

  只见食盒掉在地上,盒盖被摔开,里面装的粥菜黏糊糊的洒落一地。

  罗锦年手捧着胸口倒在地上,与洒落的粥菜隔了不知多远。

  杜春杏骇了一跳,提起裙摆慌忙往罗锦年那处靠去,惊呼道:“年儿,心肝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扶起罗锦年,让他靠在自己手臂上,看着罗锦年酡红的脸色心中更加急切,急迫的摇了摇罗锦年:“年儿,年儿?”

  罗锦年悠悠醒转,他眼皮半开半合,一对猫曈有盈盈水波荡漾,好看极了,可怜极了。

  他往杜春杏怀里拱了拱,闷声闷气道:“婶子我头好晕,我好冷。”

  听他说头晕,杜春杏连忙伸手探了探额头,烫得吓人:“你这孩子,怕是也染了风寒!青葙庄天冷,你怎么就不多注意点!”

  罗锦年隐带哭腔:“婶子我好难受。”

  杜春杏心肝都快揉碎了,她扶起罗锦年安抚道:“婶子不说了,走,先去床上躺会儿。”

  因着怕与宋凌互相传染,谁也好不了,杜春杏扶着罗锦年往另一处安置。

  离客院越来越院,罗锦年松了口气,暗自运功使血气往头上涌,脸色越来越红。

  杜春杏更加骇得不行,等到了另一处客院后就催着人去请大夫。

  期间只要她想去看宋凌,罗锦年就又出幺蛾子,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肚子疼,看着病容更胜西子,羸弱好似黛玉,是一刻都离不了人。

  来来回回几次,杜春杏也回过味儿来,在罗锦年第十次要喝水时,她柳眉倒竖,照着罗锦年胳膊就狠狠一拧:“你和凌儿吵架了?”

  罗锦年疼得呲牙咧嘴,心里知道装不下去了,所幸也不装了,忍着疼挤出一个笑脸:“怎么会,婶子你想多了,宋凌他对我再恭敬不过,怎么会吵架。”恭敬二字说得咬牙切齿。

  杜春杏嗤笑着松开罗锦年:“还装,你都多少年没连名带姓的唤凌儿了,今天倒是一口一个宋凌,不是吵架了是什么?你堂堂男子汉,怎气量如此狭小,若说凌儿会冒犯你,主动招惹你,我可不信。定是你小肚鸡肠,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婶子!”罗锦年被戳中心事,又气又恼。

  “好了,不逗你了。老实告诉婶子,是不是醋了?”杜春杏狭促道。

  “醋了?”罗锦年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想婶子去看凌儿,所以才故意装病,你吃凌儿醋了。”

  不等罗锦年回答,她一把将罗锦年揽进怀里,柔声道:“你是婶子看着长大的,你不止是我侄子,婶子也拿你当儿子。你在婶子心里是头一份儿,谁也越不过你去。凌儿这孩子身世凄苦,出生也不好,吃了许多苦。他心思敏感,所以家中明面上都是向着他,可在我们心里谁才是心肝儿,你还不清楚吗?”

  罗锦年脑袋埋在杜春杏怀中看不清神色,只身子略微颤抖。

  他不清楚。

  他一直都认为,家中待他与宋凌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罗府的儿子,都受到长辈们无条件的爱护,甚至宋凌远比他更得看重。

  因为宋凌是最孝顺,最知礼,最出众,长辈们喜爱他都是应当的。

  但婶子却亲口告诉他,不,不一样。

  只有罗锦年才是特殊。

  他忽然能理解宋凌为何不能同他一般全心全意信任亲人,因为宋凌得到的本就不纯粹。

  是怜悯,是施舍。

  宋凌无疑是最清醒的,罗府所有人都看得清,除了他罗锦年。

  杜春杏误以为罗锦年是委屈了,抚了抚他背脊无奈道:“都快及冠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婶子也不求你能和凌儿一样能干,只愿你将来能当个富贵闲人,快意一生。”

  “那宋凌呢,将来婶子希望他成为怎样的人?”罗锦年沉声问道。

  “凌儿他向来是有大主意的,婶子怎知道他将来会如何。”

  罗锦年却不想就这样结束这个话题,他追问道:“如果他将来选择的路满是荆棘,婶子可会像帮我一样,全心全力帮他?”他猛的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杜春杏。

  杜春杏神色一僵,须臾恢复如常,她嘴角挂着笑意:“自然,你们都是我侄儿。”

  罗锦年抿紧唇角,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面前之人在说谎。

  杜春杏缓缓起身,调笑道:“要不要婶子帮你给凌儿递话?”

  罗锦年歪坐在榻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待他回过神,早不见了杜春杏身影,他暗道一声糟糕,披上衣物慌忙追了出去。

  此时天上笼着层薄薄的黑色轻纱,杜春杏引一盏小灯于黑夜中漫步。

  火光映亮了她半边脸,慈眉善目。

  另一半与黑夜共眠,敛寒凝霜。

  到宋凌居住的客院时,她推开院门,轻叩内室房门。

  室内响起道清冽的声音,夹杂着破碎的咳嗽声:“请进。”

  杜春杏出乎意料的挑了挑眉,唇边挂上笑意,轻轻推开门。

  宋凌端坐在圈椅上,身形清瘦,一件青色大袖衫挂在身上,空空荡荡。他白得泛青的手指握着一册竹简,身前桌案上点盏小油灯。幽暗的火光映照着他白似新雪的脸,看起来确实是大病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