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我全部都要>第34章 

  一个月后,荆州。

  沈飞云呼出的一口热气,很快,在空中变成朦胧的雾水。天冷到沈飞云都不愿出门,早早醒来也窝在被子里,只是饿到不行,方才起身沿街走动,想要拣着些好吃的饱腹。

  “沈二爷。”远远有人瞧见他,抬手招呼道。

  沈飞云原想去喝口热饮,见到摊饼的分外热情,于是转了个头,走到摊子前,笑道:“老周,今日不早了,你怎么还在。”说话间,探头瞟了一眼对方的面桶,“卖得很好,剩得不多,应该还够我一口吃的。”

  “沈二爷,你等着。”周浓吹旺炉火,在铁锅上浇了油,取出面团摊开,正反各敲了一个蛋,翻覆几下很快取出包好。

  沈飞云从锦囊里取出碎银,对方笑着摆了摆手:“二爷,你就不用给钱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收。”

  沈飞云笑了笑,收起碎银,接过煎饼。他之前买了几次周浓的饼,给了不少钱,都没要对方找回。这次周浓同他热情招呼,也不是为了贪图几两碎银,因此他也不必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往常这个时候,周浓早就收摊,尤其天气愈发寒冷,只是为了给沈飞云摊个饼聊表心意,这才刻意在客栈前候了许久时光。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沈飞云啃煎饼,挑起扁担,告别。

  “沈二爷,明日见。”

  “明朝见。”

  沈飞云笑眯眯,挥手作别。煎饼热气腾腾,他吹了两口,缓缓咬下边角。他走回客栈前,从胸口抽出丝巾,将竹椅上的露水与白霜拭去。待得竹椅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湿气,才肯慢悠悠坐下。

  吃到一半,甜酱与煎蛋的味道混合在一处,真是快活胜似神仙。

  他缓缓抬头,冲对檐上的苏浪翩然一笑,张了张嘴,无声道:“还晓得回来。”

  苏浪自屋顶一跃而下,走到沈飞云面前,笑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沈飞云微微一顿,“你吃过饭了没,饿了没?”

  苏浪弯腰,摇摇头,张嘴:“啊——”

  沈飞云将手中的煎饼递到苏浪嘴边,对方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吃得太急,唇边满是甜酱汁。

  “你带手帕没?”沈飞云摇了摇头,无奈地问。

  “没有。”苏浪边咀嚼边含混道,抬手指了指椅背上挂着的丝帕,“这里不是有一方素帕,你拿来给我擦擦嘴。”

  沈飞云收起丝帕,塞到苏浪掌心,挑眉道:“这湿透了,我刚拿来擦椅子的,你没有瞧见。”

  “那算了。”苏浪愣了一下,撇撇嘴,却未归还丝帕,将其收到自己怀中。

  沈飞云不去管苏浪仪容,只顾将手中的煎饼,悉数塞入对方口中。

  苏浪吃了个餍足,探头冲屋内的伙计大喊:“给我拿块干净的白布来。”

  沈飞云看着苏浪眼皮底下的青痕,淡淡道:“早些歇息,你睡得太晚,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这样消耗。”

  嘴上如此道,心中却想,苏浪这脸上的面具确能以假乱真,就连青黑的眼圈也如常人一般。

  “我倒还好,主要是世子劳累。”苏浪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浅,“此次夹枪带棍,将荆州的人一一敲打,却不知他们是真的听从,还是阳奉阴违。不过也无妨,我已竭尽全力,此后便是世子之责……”

  一个月前,苏浪与皇帝谈好,收束全国各地的圣火教徒,促使其与普通伤人无异,凡是圣火教旗下商人,皆登记在册,归陈王世子简亦善管辖。

  圣火教原来能分到十之七八的银钱,如今一来,只能占到十之二三的便宜。

  “你又这样不放心我。”苏浪沉沉叹息。他行事这样拘谨,生怕有所差池,沈飞云却还一路紧随,一个月内不肯对他放松片刻。

  沈飞云但笑不语,接过小二递来的白布,细细替苏浪擦去满嘴的酱汁,而后择了干净的一边,顺道抹了抹自己的嘴。

  “回去睡吧。”沈飞云起身,意兴阑珊地回到客栈。苏浪跟了上来,手臂搭在他的肩上,问道:“你陪我睡?”

  沈飞云懒得回应,冷淡地瞥了苏浪一眼,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指了指隔壁那间,示意苏浪回自己房间歇息。

  苏浪却偏不挪脚,摊了摊手,耸肩道:“我听到一件事,你若请我进去,我便讲给你听。”

  “不必。”沈飞云迈步入内,双手握门,将人堵在门口,俨然不肯放人进屋。他气定神闲地问:“你还有别的话要讲么?”

  苏浪笑得烂漫:“这件事,关乎你师父许清韵,我的父亲莫无涯,还有流岫城主辛含雪。”

  “你以为我会好奇?”沈飞云缓缓合门,末了顿住,无奈道,“算了,你先进来再说。”

  苏浪颇为得意地走入屋内,坐在桌前,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还是温的,看来沈飞云在门前坐的时间应当不长。

  “说吧,你知道什么事。”沈飞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苏浪饮茶。

  苏浪喝了一杯,抬头道:“我的父亲给我传信,约莫在我们离开长安之时,他接连收到两份生死约。”

  沈飞云一听,点点头:“看来是许清韵和辛含雪递出来的。莫无涯藏头缩尾,如今可算被冤主寻到。”说到此处,稍稍一顿,接着道,“不过,这并不是我想要听到的。”

  苏浪略有疑惑——沈飞云严防死守,就是不肯让他入内,只是想听他说消息,这才放人进来,可怎么他讲明之后,又说并不想听。这倒是令人不解。

  “我想你听说,”沈飞云沉声道,“关于你自己的任何事,并不想听别人的恩怨情仇。”

  “我?”苏浪抬手指向自己。

  良久,他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趣事,只是苦笑,轻声道:“原来你竟更情愿听小魔头的恩怨情仇,远胜你师父……我莫听风的事迹,你上街去,看到佩剑带刀的人,随手一拦,他便能滔滔不绝讲个不停,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你并不懂。”

  沈飞云忍不住蹙眉,此时此刻,苏浪仍然不肯揭露身份,想用莫听风的相貌瞒天过海。

  “我多无趣,不若说说前辈们。”苏浪托腮,凝望沈飞云,“还记得你阿姊之前说,流岫城主同我父亲勾结,两人沆瀣一气,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哦?”沈飞云兴致缺缺。

  苏浪却极认真地争辩:“倘若流岫城主真与我父亲一道,他又何苦在前些日子下生死约?”

  “谁知道……”沈飞云淡然开口,“或许这两人曾是一路人,后来为了利益闹翻,撕破了脸。”

  沈飞云说完,想起离开长安前,大姐终于同他讲清当年之事。

  原来许清韵和辛含雪曾是恋人,两人共同创办了流岫城。可辛含雪或许是嫌弃流岫城来钱慢,暗地里与莫无涯创建了圣火教。

  圣火教横行无忌,杀人纵火,奸^淫掳掠,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又因为功法奇诡,很快在江湖上站稳脚跟,杀了一批前来清剿他们的名门正派。

  许清韵后来得知,圣火教竟有自己恋人的手笔,当即大发雷霆,但到底顾念旧情,不愿就此分手,只是让辛含雪签下字条,从此不再与圣火教有所来往。

  辛含雪表面上虽答应得好,背地里却与莫无涯来往密切,最终被许清韵察觉。两人一战之后,辛含雪被许清韵打断腿脚,逐出中原,去往东海。许清韵怜他残废,分手后便将流岫城拱手相让,自此鲜少过问江湖世事。

  莫无涯得知辛含雪远遁东海,得意非凡,不再与对方往来,直接吞并圣火教。

  这便是当年的隐情,如今知道的人不过寥寥。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沈飞云缓缓道,“你很是关心流岫城,话里话外有些维护辛含雪。”

  苏浪闻言,皱眉道:“是你的错觉无误。”

  沈飞云见他强辩,只好点头称是,并不逼着苏浪承认。

  这样看来,苏浪是被蒙在鼓中,应当不知辛含雪的真面目,还以为自己的一番行为利国利民,因此才不恤自身安危,甘心与虎谋皮。

  苏浪喝完暖身的茶水,起身关上木窗,走到沈飞云身边坐下,笑道:“一同歇息?”

  “我早已睡饱。”沈飞云冷声道,“你要是愿意睡我的屋子,我这便出门让给你,好叫你睡得安稳踏实。”

  “随你。”苏浪并不挽留,自顾自宽衣解带,漫不经心道,“你同我相处融洽,再亲密的事,我们也早在东宫做过。一个月来,你对苏浪只字不提,我还以为你移情别恋,乐不思蜀。不料此刻,你却又在我面前假清高。”

  沈飞云忍不住笑出声来,苏浪就在他眼前,与他在同一间客栈住了一个月,两人朝夕相对,还要他如何过问苏浪,如何提及苏浪?

  “我真不懂你。”他撂下这一句话,无可奈何地转身出门。

  “你放心,我已遣人放归他。”苏浪抿了抿唇,眉头紧皱。他将衣物放在床尾,躺进沈飞云的被窝,合上双眸,疲惫道:“我也不懂你的心思。”

  沈飞云耐心地听完,这才开门,准备离去。他的屋子离楼梯很近,刚开门,便瞧见一位两鬓霜白的女人款步而上。

  沈飞云心下一沉,迈步出去,关好门,转身恭敬道:“师父……”

  许清韵点点头,走到他身前,冷冷道:“闪开。”

  “你要做什么?”沈飞云愈发不安,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清韵冷笑一声,问:“你有听过近来的流言蜚语么?”

  “不曾。”沈飞云摇头否认。

  许清韵长叹一口,无奈道:“听闻你与仇人之子同起同住,很是快活自在,仿佛已经忘了你父母的仇怨。我实在看不下去,因此前来,替你了结这一段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