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楚郎>第15章 第 15 章

  到了深秋,长安就开始冷了下去。道路两侧的树木也开始从上往下掉叶子,西风一吹,弄得满大街都是枯黄的树叶。

 

  时轩走在路上,抬眼看了一下开始谢顶的树冠,几乎想不起来它也曾枝繁叶茂过。

 

  朱雀街上行人摩肩擦踵,路边摊贩都在卖力的吆喝着。

 

  正对着走过来一个素衣少年,长着一张圆脸,又配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时轩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多看了几眼后,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

 

  少年看见时轩,眼睛好像一瞬间有了光彩,小跑到了时轩面前,说:“时大人,好久不见。”

 

  听到了少年说话的声音,时轩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是秦楼的白公子,谢长歌身边荣宠不衰的“老人”之一。半年前谢长歌那次出宫本是想去找他的,没料到半路上去喝了一杯茶,然后遇到了楚玥。于是这人就被谢长歌给忘在了一边。

 

  “原来是白公子,别来无恙啊?”不管心里有多看不起谢长歌身边的这些人,但时轩表面上都表现出很尊敬他们的样子。

 

  “时大人,殿下.身子可好?他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是不是将白茭给忘了?听说他最近成了婚,那南昭的皇子当真长得国色天香?”白茭一连好几个问句,让时轩应接不暇。但好在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问完后就又迫不及待地朝时轩说:“殿下之前让我帮他画的牡丹已经画完了,劳烦大人替我问问殿下他打算何时来取?白茭随时等着他来。”

 

  这才是重点。

 

  白茭这么托付时轩,时轩也不敢不替他问问。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太子是个什么样子,时轩还是太清楚了。万一自己没有将话带到,哪天白茭在街上遇见了太子亲自问他,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时轩第二天当差,进宫时天还没亮,却见谢长歌正在寝宫的院子里托腮。

 

  “殿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时轩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匆匆走到谢长歌的身边,“秋天了,殿下当心吹风着了凉。”

 

  “孤睡不着,怕吵醒子钰,就出来了。”成亲一个多月,谢长歌老老实实地没到处乱跑,努力在家当个好丈夫,可是楚玥现在大着肚子,做什么都不怎么方便,谢长歌陪着他过着几乎重复的日子,心里也开始烦躁了起来。

 

  时轩当然知道谢长歌闲不住的性子,开解道:“毕竟太子妃现在有着身子,每天皇孙都在肚子里闹他,他也没什么精力陪您。为了小皇孙,殿下也得多体谅体谅他。”

 

  “孤当然没有怪子钰的意思,他嫁给了孤,又给孤生孩子,孤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怪他……只不过,孤是真的挺无聊的。”谢长歌说。

 

  时轩正好想起了白茭,于是说:“臣昨日走在街上,正巧遇见了秦楼的白公子。白公子说您吩咐画的牡丹已经画好了,想问殿下您什么时候去看看?”

 

  “你说白茭啊,孤都快把他给忘了。就今晚吧,今晚和子钰一起用完晚膳孤就过去看看他。”谢长歌道。

 

  天色渐亮,楚玥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往身侧看了一眼,发现谢长歌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床。他用手肘作为支撑,将身子慢慢向后挪动,靠着床头的支撑,坐了起来。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楚玥也感受到了些许的力不从心,并暗自庆幸好在自己会武,手上的力气足够,否则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得靠着旁人的帮助才起得来了。

 

  青松一直在寝殿外面候着,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立刻走进去将开始伺候楚玥穿衣洗漱。

 

  楚玥在青松的搀扶下走出寝殿的时候,正看到谢长歌坐在院子里哼着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谢长歌口中的歌声熄了,楚玥才站在廊下,远远地朝他喊道:“故之,怎么起得这么早?”

 

  “子钰,你醒了。没什么,昨天白天里睡多了,晚上也就不觉得困了。”谢长歌快步走到楚玥身边,代替了青松的位置。

 

  二人携手去用了早膳。

 

  “今晚我有些事情,晚膳后要出去一下。”撂下筷子,谢长歌边拿帕子擦嘴边说。

 

  楚玥没问谢长歌出去办什么事情,他也不会问。该告诉他的谢长歌一定会告诉他,他相信谢长歌。

 

  下午时谢长歌陪着楚玥读了会儿书,又和小临渊闹了阵子,晚上的时候就带着时轩离了东宫,直奔秦楼。

 

  秦楼、楚馆、柳巷和红袖坊,是长安城最出名的四大烟花地。秦楼只有小倌,红袖坊只有女伎并不留客过夜,楚馆和柳巷则是男女皆有相对而言规模也大一些。

 

  离国定都长安,民风也承袭了曾经大唐的开放,烟花之地也并不低俗,反而成了才子书生、达官显贵们追捧热衷之所。故而,太子常往那里钻,也从未有人说过什么——毕竟几乎整个朝廷的人都踏足过烟花柳巷。

 

  “殿下,您可算来了。”白茭进了包房,就往谢长歌怀里凑,“我都以为您早都把我忘了呢。”

 

  大半年的时间里,谢长歌身边只有过楚玥一个人,白茭这么大咧咧地靠过来,谢长歌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不自在,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僵。随后他又暗中嘲笑自己,这才过了半年,怎么就变得开始不像自己了?于是他调整了一下心态,像从前一样自然地搂过了白茭。

 

  白茭和楚玥比起来,相貌有些寡淡了。但他性格比楚玥要欢脱,叽叽喳喳地在谢长歌耳边不停地讲话,时常把谢长歌逗得大笑。

 

  “殿下,下月初一,要开折花节。今年我也到了该参加的年龄。殿下,你能来看看吗?”

 

  秦楼每年都会举办一次折花节。所谓折花节,取的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之意,让那些年龄大了的或者有心从良的小倌每人取一朵花作为代号,然后扮作花仙的模样在台上展示伎艺,供客人挑选,并为之赎身。

 

  谢长歌当了白茭好几年的恩客,为他赎身也在情理之中。

 

  “我若是有空,自会来看看的。”这话相当于是答应了。

 

  白茭当即喜笑颜开。

 

  “殿下,我学了一首新曲子,还没给人弹过。”说着就拿出了琵琶,把半个脑袋藏在琵琶弦后,朝谢长歌眨了眨那双圆眼,嘴角露出了一个小酒窝。

 

  谢长歌突然觉得,寡淡也有寡淡的好处。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总有时候想喝点小米粥。

 

  白茭随手拨了几下琴弦,声音弥散在穿堂而过的秋风中,仿佛随着风飘去了很远很远。

 

  高高的宫墙内,楚玥被青松推醒,睡眼惺忪,茫然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看了一半的书,伏在寝宫的书桌前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殿下,太子他怎么还未回来。”青松问。

 

  楚玥朝他解释:“故之他今晚有事,跟我说过了。”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楚玥说。

 

  青松歪了歪头。

 

  楚玥微微地蹙起了眉头,神情看起来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他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低声说:“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一场大梦,将我带回了湘江畔,军帐外疾风呜咽,战马嘶鸣,隐约间仿佛听到了剑戟交错的铮鸣声,又好似听见了我麾下战士们围着篝火高唱的楚歌。我也曾是马上杀敌、铁骨铮铮的男儿啊,怎么如今沦落到了在宫墙里守着不知何时归来的夫君的地步?

 

  “殿下,现在不也是挺好的吗?太子对你那么好,也没有像三皇子那样给你使绊子的人了。而且,现在还有小殿下了。”青松连忙安慰起了他。

 

  “对呀,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现在的生活很好。不过一时被梦魇住了……成王败寇,我现在的境遇已经是最好的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楚玥朝青松笑着道。

 

  这话说着,连他自己都信了。

 

  谢长歌在秦楼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回到东宫的时候,楚玥已经在吃早膳了。

 

  “怎么没给我留点儿?”谢长歌拉开椅子,非常自然地坐在了楚玥身边的位子上。

 

  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到了楚玥的鼻尖,闻起来像是花香似的,透着一股子的清甜。他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谢长歌从来没有熏过这种味道的香。心头涌起了一丝疑虑,但楚玥又很快将它压了下去。不该随便怀疑故之的。

 

  “我以为既然有人留你过夜,自然是会为殿下准备早膳的,所以就没有等殿下。”楚玥说。

 

  “那子钰你分我一点好不好?啊——”说着,谢长歌对着楚玥长大了嘴巴。

 

  楚玥随手拿起一块酥饼,往谢长歌嘴里一塞,轻笑道:“吃去吧,胡闹。”

 

  谢长歌叼着饼,两三口就吃了下去,然后问:“子钰,你不问问我昨晚去了哪儿?”

 

  “不问。”楚玥说,“我信你。”

 

  谢长歌也没朝他解释,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去秦楼见白茭这事儿,真的算不得什么大事,想来楚玥这么识大体的人,也一定不会和他闹。但总归自己在外面偷了腥,说出来楚玥难免会觉得膈应,为了家庭和睦,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