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还你一个天下>第26章 云开月明·余生

  右护法顿住脚步回过头,神色冰冷,一瞬不瞬地看着温苏夌:“放手。”

  温苏夌收紧五指,将右护法的袖子握得更紧了。他只能说“不放”,却不能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去地上打个滚就说他摔伤了,要抱着,要陪着,不要走。

  他多希望自己傻了算了。

  只要稍稍表现出一点点要丢下这个凡人的意图,他就会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右护法毫无杂念的脑袋实在是理解不了凡人这种一言难尽的东西。譬如眼前这个,一马一剑,虔诚跪拜,问地问天。分明寻而不获,思而无果,却长途跋涉,不停不歇。

  如此辗转一生,至白头枯骨么?

  他收回目光,道:“你还有何事需吾相助。”

  温苏夌有些愣怔,他心不在焉地站着,似乎没有听到右护法的话,只是五指抓得异常紧。

  右护法冷哼一声。

  温苏夌回过神,微微张了张嘴,却又改了口,略过了那个称呼,道:“我……我想回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你送我回西关好么?”他说着,干脆又扑到了右护法身上抱着,急促地补充道,“还有你……你不准走!”扯也扯不下来。

  于是两个人就抱作一团出现在了西关,好巧不巧,还被另两个人看见了。

  右护法纹丝不动地任温苏夌在他身上挂着。

  温亦华哥和徐席砚已经在在西关汇合,两人正对着一张军事地图商讨,军帐中却忽然亮如白昼。待那阵强烈的光散去,看清眼前的情形,二人俱惊。

  徐席砚不可置信地道:“陛下……陛下!王后!”

  温亦华旋即步出案后:“哥!这是……陛下?哥,怎么回事?你找到陛下了么?”

  温苏夌颇为尴尬地从右护法身上下来,却不忘抓紧袖子,道:“这个……”

  虽然妍安已经继任岚邑国王六年,二人却仍毫不犹豫地齐齐跪拜道:“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右护法神色漠然,目不斜视。

  温苏夌望了望右护法,道:“他……他可能不记得大家了。”

  温亦华和徐席砚对视一眼,二人起身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苏夌呼出一口气,道:“暂且别管这个吧。陈于淮运往垣中的□□中途出了些意外,我未等到信号便提前动手了,计划可曾打乱?鄞暹和琨钤如何了?”

  温亦华道:“鄞暹和琨钤亦早有防备,只是此前这二国并未想到丘乃会反常态从此二处几乎不可能攻破的地方攻入,此二处范围太广,如今已经打草惊蛇,我担心他们会闻风而逃。那些□□始终都是隐患,为免殃及无辜,只希望闻人恭疏和靳肃远能在他们潜逃之前将□□找出来吧。”

  温苏夌微愣,手指松开,手中的衣袖滑了出去。

  右护法看看自己的袖子,又看看温苏夌。

  温苏夌非常懊恼因为自己的冲动而给琨钤和鄞暹二国带来这么大的隐患,但他做不到看着那些巡逻兵惨死。温亦华看穿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不是你的错,换做是我,我亦会救人。”

  温苏夌却完全说不出赞同的话,他握紧双拳。

  右护法忽然一言不发地拉过他,二人转瞬间消失于军帐中。

  山间月色有些沉,温苏夌跌跌撞撞地跟在右护法身后半丈远的地方。温苏夌脚一触地便发现右护法隔了如此远,他努力去追却始终缩不短距离,袖子也便只可远观而扯不上。他被石头绊了一下,喊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看不见,我要摔死了。”

  右护法的身影似乎微微停滞了一下,温苏夌忽然便赶上他了。温苏夌手中又有袖子了。他心里冒出来一股久违的感觉,满满胀胀,让他几乎眼眶发热。他不再出声,任由男人带着他走,也不怕被被带去卖了。

  右护法忽然开口道:“寻□□。”

  温苏夌微微抬起头,看向这个男人挺拔的背影。他还没有问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问过他现下是什么身份,甚至不知他是人是鬼。却盲目而坚定地信任着他。

  你瞧,他想着,这个人没有变,还是一如既往地有担当。

  他抑下翻涌的思量,又问道:“那,现在我们是在琨钤,还是鄞暹?”

  右护法道:“琨钤东北境外。”

  温苏夌道:“你知他们在何处炼制□□?”

  右护法道:“不知。”

  二人脚下的路逐渐开阔平稳。月色似乎比之前亦要明亮了许多。

  右护法道:“吾施火咒,引爆此地所有□□,再以魔力镇压。”他上前两步,手中拿诀施咒。方闭上眼睛,却忽然又睁开了。他补充道,“不会伤及无辜。”

  温苏夌忽然喊道:“陛下!”

  右护法眼中的波澜转瞬即逝,他复又闭上了眼睛。却忽然被跑过来的人,搂住脖子亲吻了冰冷的嘴唇。

  那股温热柔软的触觉很快就从唇上离去,脚步声也退到了一丈之外。他听到那个毫无特别之处的普通凡人说:“不伤及无辜,更不能伤到你自己,万万当心,陛下。”

  他心中涌上来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不懂那叫什么。

  温苏夌看着他的背影。平地而起的冷风由柔至烈,旋起二人的衣角和长发,飒飒作响。

  琨钤东北边境上,忽然传出三声巨大的轰鸣,红光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大地。

  右护法的身影化成一道华光,飞旋出去。那些火焰红光顷刻之间,无影无踪。大地归于寂静,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温苏夌猛然跑上前两步,右护法的声音却从他身后响起:“吾在此处。”

  温苏夌转过身,跑过去,急道:“如何?”

  右护法的神色比之前要沉了许多。他道:“此处的□□已经尽数清除。”

  温苏夌猛然握住他的手:“我不是问□□。我是问你。你怎么样。”他不知周礼桓如今是什么,但即便是神仙,也有肉身,也会流血。何况是要用自己的修为去同时镇压三处的□□爆炸。他手上不禁微微用力,道,“我累了。我们过几日再去鄞暹。”

  右护法看向二人手掌相触的地方,眼眸微阖。他淡淡道:“无碍。速战速决。”

  话音起落间,二人眼前的景象已经不是那片荒地,而是万丈危崖。危崖对面约摸五丈之远便是鄞暹南境的护境城墙。这城墙高耸入云,想有至少十丈之高,更立于断崖之上,险上加险。若是要强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正如陈于淮所说,此处的长处又正是弱点。仗着地势,鄞暹在此处的戍边驻军相较于其他各处要大为减少。若丘乃将□□埋入墙根,将其炸毁,再架云梯攻入,则必然可以在鄞军大乱之下拿下此处关卡。

  温苏夌看向身边的男人。他们费尽千辛万苦,甚至牺牲了幸福,用天人永隔换来的太平,原来是如此脆弱。

  自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三国不欲犯人,人却恒欲犯之。兜兜转转,还是要他们这些不欲做救世主的人来救世。

  温苏夌握紧身边冰冷的手,故作轻松地说道:“陛下,此间事了,你便带上钱,带上我,去游历。我以前一个人,太穷了,还得隔三差五去买个艺的。你这么厉害,以后就换你来变戏法赚钱。”

  他的声音落下去,耳边便只剩下虫鸣和断崖的风声了。也不知那个人听见没有。他松开手,往后退开。

  右护法静静地立于崖前,眸中映出几簇火焰。那些火焰一作十,十作百,赴向黑暗,隐于黑暗,紧接着却带起巨大的热浪和凌人的光明。

  温苏夌随意地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臂弯里。直到大地重归寂静,周身被寒意笼罩。他抬起头。右护法的身形一如既往地挺拔,那微微阻滞紊乱的呼吸却瞒不过一个习武之人的耳朵。温苏夌站起身,没有再去扯他的袖子,而是稳稳当当地将他扶好了。

  右护法的确耗费了极多的魔力,却不习惯被人如此亲近地搀扶着,何况只是暂时不宜再用魔力,远没有到这样虚弱的地步。他下意识地欲推开温苏夌,却被看穿了心思。凡人道:“这里太高,我冷,哥哥挨着我,别离我太远。”

  右护法觉得自己似乎太听这个凡人的话了。

  温苏夌拉着右护法,找了一个两面背风的地方。右护法施火咒升了一堆火,便打坐着恢复魔力。温苏夌坐在他对面枕着脸,眼中跳跃着火光。他怔怔地看着男人六年如一日,毫无变化的脸,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他小小声,轻柔地道:“请你以后再也不要不告而别了。否则,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他挪到男人身边躺了下去。连日奔波让他异常疲乏,腹中饥饿却又让他无法完全入睡,始终保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惊醒了温苏夌。他警觉握剑起身,右护法仍旧在打坐。

  温苏夌配剑出鞘,护在右护法身前。四周很快便出现了一群便装持箭之人,纷纷搭弦上箭,将二人包围起来。这群人看起来颇为狼狈,温苏夌扫过他们的神态装扮,认出来是丘乃武士。他脑中念转一瞬,猜测大概是□□莫名其妙地被销毁,这些人惶恐之下才乱窜至此,受到火光指引,发现了二人。

  温苏夌斟酌道:“各位,吾兄弟二人来此寻药,无意冒犯,天明便即离开。”

  那为首之人打量了温苏夌和右护法,见此二人衣着相貌皆不似寻常百姓,扬手道:“中原人狡猾,放箭。”

  温苏夌眼神一沉,荡出剑气,飞身而起。长箭四散,射死射伤不少丘乃武士。

  那为首之人很快看出来温苏夌一直在回护地上的打坐之人,手一指,道:“射他。”

  刹那间所有的箭都集中攻向似乎仍旧没有受到外界干扰的右护法。温苏夌浸润六年,难迦剑法早已非昔日能比,虽饥饿疲乏,却也能轻易挡下箭阵。待对方弓箭耗尽,温苏夌足尖轻点,飞身掠向那为首之人,欲擒贼擒王。却不想方离开右护法,“嗖”的一声,身后便又疾速发出一支箭,直直朝右护法而去。

  温苏夌凌空收势,转身将配剑掷了出去,正正打落那支箭。他微微抿唇,凛然望向那为首之人。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再度搭箭上弓,弦绷箭发。温苏夌赤手空拳,只得飞身回护。正在此间隙,为首之人又连发两箭。

  温苏夌方为右护法档去一箭,耳后劲风呼啸,他未做犹豫下意识地击落了射向右护法那一箭,却闪躲不及,闷哼一声,被另一支射向自己的箭射中肩膀。

  为首之人挥了挥手,道:“拿下审问,此二人不简单,不知与□□爆炸有无关系。”

  剩余的丘乃武士纷纷收弓执刀,围向温苏夌。

  温苏夌看了看右护法,咬牙起身,背上马上又多了一箭。他脚步一滞,倒在右护法身上。右护法被外物干扰,周身蓦然散出一阵华光将温苏夌弹了出去。紧接着,那道华光疾速汇聚,飞旋而出,将温苏夌凌空笼罩住,骤闪骤灭间,转瞬消失。

  一众丘乃武士面面相觑地看着这一幕,正不解间,又袭来一阵剑光。大地上便只剩下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

  右护法带着温苏夌,落于西关帅帐内。

  天将拂晓,二人却仍在商谈。乍见浑身是血的二人,急急上前,徐席砚道:“陛下,你们昨夜去了何处?发生何事?”

  温亦华见了右护法怀中脸色苍白的温苏夌,心脏一滞,道:“哥!”

  右护法避开二人,将温苏夌卧放于榻上,扬起二指,释出华光,温苏夌背上的两支箭微微颤抖着疾速脱出掉落在地。那道华光循着温苏夌的伤口轻旋,逐渐止住了鲜血。右护法睁开双眼,温苏夌露出一半侧脸,眉毛嘴角都微微下垂,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他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袖子不知何时又被凡人扯住了。

  温苏夌怕男人离开,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意识,不敢睡过去亦不敢昏过去。右护法一起身马上便扯紧了他的袖子,虚弱地道:“周礼桓……”

  右护法顿住。

  温苏夌的声音越来越低:“礼桓,别走……我找不到你……”

  右护法道:“吾,并非你所寻之人。”

  温苏夌眼角泛起一道湿润的水光,道:“是你……别走……我找不到你……”

  右护法沉默一瞬,不再争辩,身形转瞬消散。

  温苏夌手中一空,微微怔了一下,便低声呜咽起来。

  温亦华二人慌忙围了上去,手忙脚乱地安抚询问,上药包扎,温苏夌却彻底昏了过去。

  第二日下午,温苏夌醒过来。照顾他的一个小士兵见他醒了,忙将温亦华叫了过去。

  温亦华见了他这幅虚弱的模样,不忍心像以前一样苛责他,只将他扶坐起来,道:“哥,我先喂你喝药,养好身体,其他事你不必再管。”

  温苏夌低声道:“华儿,琨钤和鄞暹的□□已经尽数清除了。你让他们尽管放开手脚,肃清余党便是。”

  温亦华讶异道:“难不成……是你和陛下前日晚上离开,便是为了……”

  温苏夌微微点头,道:“是陛下清除的。”

  温亦华松了口气,道:“哥,你可知,陛下如今是何身份,怎么会……”

  温苏夌愣住。温亦华见他神情不妥,忙道:“无妨,待夌儿养好身体再说。来,哥,将药喝了。”

  温苏夌别开脸,道:“华儿,我不想喝。”

  温亦华将将这句话反复消化了许久,才严肃了语气道:“哥!你这是何意?要为了一个男人绝食不成?”

  温苏夌从他怀里滑下去,背对着他侧躺着,道:“华儿,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温亦华克制着自己的脾气,温言道:“哥,那人显非寻常凡人,你可知他来历姓名?”

  温苏夌微微摇头。

  温亦华又道:“你连他姓甚名谁,是人是妖都不知,不过是与陛下长了一张一样的脸,怎么就能肯定他一定是陛下呢?或许,他并非陛下也未可知。你乖乖喝药,待养好身体,我们一同回京,派出京都暗卫和侍卫队,一同寻找。”

  温苏夌沉默了很久,忽然哽咽道:“他便是他,我怎会认错。他不记得我了,我记得他;他不认得我了,我认得他。他不爱我了,我爱他。若是我从来都未找到过他,也便算了,一人一生,辗转至死。可我找到了他,又丢了他,我知道他还活着,却再也不可能找到他。那我活着便没有意义了。弟弟,你不知道,这日复一日的绝望,无穷无尽。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

  温亦华叹了口气,揽过他的肩,轻轻顺着他的黑发,道:“傻哥哥。”

  ——*——

  东华山巅,月引宫。

  一大一小,一白一蓝。正端端正正地并肩坐在案前,看着幻像中这引人泪目的一幕。

  那蓝蓝糯糯的一小团,看向身边的挺拔俊美的男人,道:“引月哥哥,好可怜喏。”

  引月的恶趣味从来就没变过。他收回唇边那抹玩味的笑意,微微垂下嘴角,道:“是啊。好可怜喏。小离儿说,该怎么办?”

  小孩眼珠一转,歪着头道:“都是我不好。我早知道这个叔叔打不过坏人的,可是我为了和引月哥哥玩,舍不得离开这里,去帮他。害那位叔叔受伤了。”

  引月微微挑眉,凑近小孩,道:“嗯?怎么怪小离儿呢?”

  小孩道:“要是我能赶去保护那位叔叔,那他也可以刀枪不入,就不会受伤了。引月哥哥,我很厉害的!唔……我们什么时候去外面玩,我给你看看,我不会受伤的,所有坏人都会怕我。”

  引月浮夸地震惊道:“哇,这么厉害啊!那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瞧瞧。”

  小孩天真无邪,兴奋得小脸又是红扑扑的。他从椅子上挪了下去,跳下石阶,回头道:“引月哥哥,那我们快走吧!”

  引月勾起唇角,将他抱进怀里。

  小孩忽然又问:“对了,那位叔叔不会有事吧?”

  引月点了点小孩的鼻子,道:“自然不会了。”他打了个响指,右护法现身。

  引月抱着小孩,脚步未停,扬手随意带起一阵幽光拂过右护法的双眼,道:“玉儿不想让他死。”

  右护法被那阵幽光桎梏住脚步,短暂的空白过去后,大量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被倒入了他的脑海。他捂住疼痛不已的头,长啸一声,足下一空,迅速坠落凡尘。

  ——*——

  紫气东退,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神玉神色巨变,前去寻引月:“引月!你可知擅改凡人生死,当降天罚!”

  引月毫无诚意地道:“知,怕。”

  神玉拂袖,道:“周礼桓乃是凡界人皇,怎可以命换命,当真荒唐!”他抑下眉间流转乱窜的灵力,道,“引月!周礼桓不能死!”

  引月淡淡道:“神玉上仙,众生难道便不平等么?为何温苏夌死得,周礼桓便死不得?就因为,他是凡界人皇?”

  神玉皱紧双眉,灵力流窜加剧。他方压下一场浩劫,已将神陨。引月身形微动,道:“玉儿,勿再动气,我助你……”他伸出手,神玉已经拂袖而去。他微微怔住,看着自己的指尖,轻声道:“众生难道不平等么?为何仙便是善,魔便是恶?”

  神玉踉踉跄跄地跪于天地间,仰天长啸,灵力飞速四散而去,却又各自网了一缕微光回返,聚成一团,上下悬浮。神玉吐出最后一口灵气,肉身倒下,飞速消散,又被人收回掌间。

  引月孤身立于苍茫天地,手中握住那点魂魄,颇有些寂寥地道:“果真是好绝情的小东西。那么本君便放你走,让你去往生轮回。神玉上仙,来世你看见我的第一眼,若是厌恶,本君便永世不再寻你。若是……”他勾了勾嘴角,“那么你便注定永生永世都是本君的人。”

  他拢袖,将被神玉聚合起来的那点散魄一并带走。

  “凡界人皇凡界人皇,真是顽固不化。你难道便看不出来,人家根本只想谈情说爱么!”

  周礼桓破碎的魂魄便被引月养了起来,直至肉身重聚,他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人,是引月。

  引月百无聊赖地指了指幻像中问天问地的温苏夌,道:“他要寻的人并不是你。你亦非凡界人皇。你没有名字,你是本君的右护法。退下吧。”

  ——*——

  周礼桓在一片乱林中苏醒过来,他抬起手,掌间仍聚着充沛的魔力。他闭上眼睛,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夌儿……”

  “夌儿!”

  温苏夌果真不吃不喝,温亦华连打晕他强行喂药都不必,他便直接昏厥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轻柔地将他扶了起来。口中尝到苦涩的味道时,温苏夌下意识地将药通通吐了出去。有人温柔地替他擦干净嘴角,唤他“夌儿”。那是周礼桓的声音,温苏夌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做不到。那个声音对他说:“夌儿乖,快把药喝了。”

  一片柔软贴上温苏夌干涩的唇,温苏夌下意识地张开嘴,口中被渡过来的药依旧苦涩。他还是想吐,却被人用舌尖顶了回去。他想起来那是他的礼桓,便乖乖地咽了下去。

  那人喂他喝完一整碗药,又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夌儿一定要乖乖喝药,醒过来便能见到我了,嗯?”

  温苏夌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周礼桓又俯身,爱怜地亲吻了他。

  温亦华一直在他身后,还来不及询问这忽然又冒了出来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礼桓道:“听闻你如今,乃是侍卫队副统领?”

  温亦华终于确认了身份,又躬身行礼道:“陛下……”

  周礼桓罢了摆手“我如今已经不是岚邑陛下。不必再唤虚名,行虚礼。”

  温亦华只得作罢,道:“陛……”对着周礼桓,他仍旧喊不出其他的称呼,无奈之下,便还是道,“陛下,我听哥哥说,六年前他施天蛊本该灰飞烟灭,却又活了过来,反而是您自此了无音讯。陛下,当年是您救了哥哥吧?”

  周礼桓握紧温苏夌的手,专注地看着温苏夌的脸。温亦华又道:“这六年来,哥哥一直在寻您。”

  周礼桓将温苏夌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怎会不知道。

  引月日日都要带着他看的。虔诚跪拜,问天问地。六年如一日。

  小傻子。若是这便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换来的结果,又有何意义?

  他微微低下头,道:“你前去助席砚肃清丘乃余党,此处有我照顾夌儿,不必担心。”

  温亦华见过了这许多事情,不再作犹豫,稍一颔首,转身出了帐篷。

  温苏夌只要稍稍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周礼桓便上榻将他搂进怀中,让他躺得舒服些,在他耳边轻声安抚他。

  如此过了两日,温苏夌终于醒了。

  周礼桓正坐在榻边,撑着头小寐。温苏夌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睁开眼睛,才轻轻叫道:“礼桓。”

  周礼桓松了口气,俯下身子,以吻封缄。

  ——*——

  一月后。

  温苏夌的箭伤恢复得很好,只是唇色仍有些苍白。他懒洋洋地靠在周礼桓身上,二人共乘一骑。

  徐席砚和温亦华亦各自骑马,一左一右跟在二人身旁。

  徐席砚道:“陛下,您真不回垣中见公主一面?”

  周礼桓摇了摇头。温苏夌回头看了看周礼桓,咧嘴一笑,从怀里掏了一封信出来,递给徐席砚:“徐大人,你将这个交给十公主,她看了自然会明白。你们放心,我与陛下和你们一样,都会守护垣中的。”

  徐席砚接过去,微微颔首。

  温亦华道:“哥哥,你们打算去往何处?”

  温苏夌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算过去,温亦华见他可能天黑也算不完了,忙让他打住,冲着周礼桓道:“陛下,愚兄便劳烦陛下照顾了。”

  周礼桓点头,温苏夌却皱起了眉头:“弟弟!你怎么叫我愚兄呢?我明明就很智勇双全。”

  温亦华旋着配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温苏夌“啊”地一声捂住头。温亦华二人再次朝着周礼桓郑重行了一礼,便策马离开了。

  温苏夌心里又涌上一阵强烈的不舍,喊道:“华儿!我会回来看你的!”

  温亦华在远处扬了扬剑,却没有回头。行出一段距离,他侧过头,看着徐席砚立体而又温润的侧脸,道:“还生气呢?”

  徐席砚别开脸:“别和我说话。”

  温亦华轻笑一声,飞身坐到了徐席砚身后,搂住他的腰,将他拢进自己怀里,低声下气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总在外面,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徐席砚不说话。

  温亦华转过他的头,亲下去。

  推拒被轻而易举地压制下去,口中鼻中都闯入那人的气息时,他的身体就软了下去。徐席砚在一片迷蒙中想,这个混蛋究竟是什么时候长这么高的?

  当初脑子肯定是被门夹了才会傻不拉几地引狼入室啊!

  ——*——

  温苏夌重新靠回周礼桓怀里。

  周礼桓驱马缓缓行进,低头在他头顶轻轻吻了吻,温苏夌忽然道:“礼桓,咱们先去东华山巅,向引月魔君聊表谢意。”

  周礼桓微微勾了勾唇角:“真是聊表谢意,还是你想去玩?”

  温苏夌:“……”他“嘿嘿”笑了几声,又严肃了神情,道,“玩也想玩,可是主要还是要感谢魔君。”他回身搂住周礼桓,“若不是他,我们便再也见不到了。”

  周礼桓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好。”

  温苏夌笑着转回身子,重新靠回周礼桓怀里。他闭上眼睛,惬意地道:“啊,无需毒傻,不用打晕,自愿跟我走的。”

  周礼桓不解道:“你说什么?”

  温苏夌转过头,眨了眨眼睛,正色道:“我说啊,你已经没钱啦!你已经比我还穷啦!不过没关系,跟着我,带你赚大钱,包你顿顿大鱼大肉!”

  周礼桓忍笑道:“那……那你养我么?”

  温苏夌拍着胸脯点头:“我养你啊!”他指了指天边那朵厚厚的云,“来,变个小狗呗。”

  周礼桓听话地照做了。

  温苏夌险些从马背上蹦了起来,哈哈拍手笑道:“我的亲娘啊!瞧见没有,这就是变戏法。”他无限憧憬地道,“好多地方的人都喜欢看变戏法,咱们就去变戏法,我带上你,你带上碗,可赚钱啦!”

  周礼桓:“……”

  温苏夌又转过头问他:“陛下,你不喜欢啊?”

  周礼桓好笑地搂过温苏夌,满足地深吸了口气,道:“喜欢。自然喜欢。”

  远处,风吹草低,垂着耳朵的小动物们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和叽叽喳喳的人声,都轻快地跳动着,跑进了草丛深处。余一片微微泛黄的草木,随着微风,勾勒出秋天的身影。

  收获的季节,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还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