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高岭之花攻略指南>第51章 

  谢慎言有意将涉及此事的仆从全都拎到营帐前,叫外头人人都能瞧见,是在逼着允康帝彻查,究竟是谁与谁在暗通款曲。

  方才近了宁淮身的仅有小太监、陆潇,邓太医三人,陆潇能作证,清醒过来的宁淮更能作证。邓太医不过是前来诊治,陆潇更是众所周知地与宁淮交好。况且此二人均得允康帝几分信任,相比之下,该重点审问谁,是一目了然的。

  小太监年纪不大,皮相平平,在重毓宫里向来是不怎么受待见的。好在他寡言少语,听话温驯,除了谢慎守时不时的白眼以外,倒也没受过什么苦。平常最会捧高踩低的许管事有一天忽然找到了他,说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交给他办。若是办好了,会将他调去娘娘那边伺候,若是办不好,便继续伺候四殿下罢。

  他二话不说便坚定地点了点头,小宣哥哥原就是在娘娘身边伺候的,现在常跟着殿下,虽不曾吃苦,但常常无意中流露出娘娘赐予他的好处。

  许管事交给他一个纸包,说他个子小不起眼,让他送去给西边宫殿的小春。他躲着旁人将纸包送给了小春哥,回来后便得了一根簪子。许管事安抚他,每半月一送,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让他到娘娘身边去。

  他依着上回的旧例,去墙根底下等着小春哥,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回来后许管事对他破口大骂,说小春那边不可能出错,只可能是他太蠢,叫旁人看见了,小春才没按时出现。

  小太监很是委屈,但还是听着了,约着在西郊猎场同小春哥见面。他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儿,小春哥也不知在哪里,反倒被陆大人瞧见了。

  他是认得陆大人的,若是此时离开,定会叫人觉出不对来。

  小太监难得聪明一回,想着陆大人若是听了他的胡话去见了殿下,殿下定会很高兴的。然而平常和顺的陆大人却严辞拒绝了他,小太监恨不得脚上生风地离开。

  一步错步步错,陆大人和宁公子旁边那位贵人不过瞧了他一眼,那一刻小太监便知道,他似乎将许管事交给他的差事,彻底搞砸了。

  十一二岁的孩子最为敏锐,跪在允康帝面前,弱小的身躯止住了颤抖,一字一句地将实情娓娓道来。

  他悄悄扭头看了一眼,外面带上来的小春哥早已皮开肉绽,双腿打着颤,同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允康帝从口鼻中深深出了一口气,此二人并无提前对供词的可能,他有心想将此事压下去,却也不得不承认,郭淑妃这个蠢货是亲手将把柄送到了谢慎言手中。

  事已至此,允康帝颇为冷静地看向他的长子,冷冷道:“看来这毒是冲着你来的,那你说,该怎么处置这两个狗东西?”

  谢慎言面露惊讶,挑眉道:“儿臣不敢妄言,但打狗还得看主人,总得先问问命他二人下毒之人罢?”

  允康帝已然料到他不会善罢甘休,丢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回宫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休要在此处胡闹了。”

  宁国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狠狠地剜了一眼跟在允康帝身后走出去的谢慎言,既恨郭淑妃用了如此蠢笨的法子,又恨谢慎言连累他的宝贝儿子平白受了这样的苦楚。犹豫多时,宁国公还是迈开了离开的脚步。

  邓太医喂完药便匆匆逃离了这各怀鬼胎的场面,陆潇身陷其中,被迫看了一场啼笑皆非的好戏,现下正偎在榻边,替宁淮涂抹胳膊上的疹子。

  “陆潇……你,照看好小淮。”

  陆潇抬起头,太子一直未多言,沉默地站在营帐风口处。他竟忽视了此人,还以为太子也同宁国公一并出去了。

  陆潇点了点头,见太子失魂落魄地踏出门槛,缓缓屈起手指,毫不温柔地在宁淮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还装晕?”

  “不装了不装了。”宁淮嘴上说着,迅速翻了个身,露出一截红白相间的脖子来,叫陆潇继续给他涂药。

  陆潇答应地好好的,手指间却多添了三分力,按得宁淮嗷嗷叫了起来。

  “笨死了,冒了这半身的红疹,你说要养多久才能养好。”

  宁淮眨巴着眼睛:“飞来横祸,我也没办法呀。”

  此话一出,陆潇便知晓这厮定是醒了有好一阵子了,估摸着该听去的一点都没漏下。

  陆潇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趴好了,外头那么多宫女太监的,不然我随手拉一个进来给你上药?”

  宁淮才不想叫旁人看见他起了红疹的模样,恨不得效仿那王女洛萨,扯一截绢布挂在脸上充作面纱。当即规规矩矩地趴好,嘶声断断续续地从口中泄出。

  很难言说陆潇此刻的心绪,大约是不痛快占了上风。

  这不痛快不仅源于宁淮无故受了牵连,更多则是本能的不舒服。

  若说谢慎言事先不知重毓宫那边的龌龊勾当,允康帝不信,陆潇也是不信的。宫中争斗纷纷,谢慎言入主西边的宣华宫后,暗中手段更是只多不少。

  听那小太监交代的事实,谢慎言定是控制住了与他接头的小春,强行将下一次接头的日子定在了围猎之日。

  此事若是在宫中揭露,允康帝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压下去。郭淑妃设计谢慎言,兴许还正中了允康帝的下怀,他必定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无法叫重毓宫真正受挫。

  西郊围猎,到场的是无数官员,前朝后宫孰重孰轻,谁都不会不明白。

  微末一点雪上蒿,不足以叫一个健康的常人当场显现出异样来。贸然加大用量,未免会弄巧成拙。

  宁淮对松子过敏,沾上一点便会浑身冒出红疹,简直是个绝佳的引线。由宁小公子召太医诊治,顺理成章查出糕点中的雪上蒿,继而让此事发酵扩大。

  只是对于宁淮的忌口,知情的无非是宁府里的人,谢慎言又是如何知晓的?

  陆潇将他的计划一环一环重新衔接扣上,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顿时无所遁形。

  宁淮绝不是无辜受了牵连,除非在场还有另一个如宁淮般身份且对松子过敏的人。不仅是宁淮,就连他陆潇也在谢慎言的计策之中。

  到底是真真切切地受了苦,宁淮阖着眼皮装睡装了半个多时辰,他的爹爹、好友、表哥,皇帝,以及……谢慎言,唇枪舌剑,轮番争斗,在他耳边吵闹地没完没了。陆潇心里想着事,安安静静地给他上药,宁淮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原以为是一阵风过,掀开了帘幕,不想帘后露出的那张脸,是陆潇此时最不想见着的一张脸。

  他忽然起身,没给谢慎言走进来的机会,将宁淮和静谧一同留在了身后的营帐里。

  “殿下,小淮中途醒了片刻,方才睡过去。下官斗胆,若是殿下有事,还请就在营帐外头说吧。”

  护短两个字张牙舞爪地罩在陆潇头顶,他若是猫身,此时定然已经拱起了脊背。

  谢慎言弯了弯眼睛,举手投足间并无尴尬之意,甚是轻松地说道:“无碍,我不过是来瞧瞧宁公子好些了没,既然陆大人都这么说了,那便是无碍了。”

  “多谢殿下关怀。”

  陆潇不愿同他多话,一副“没事下官就先退了”的神情,坦坦荡荡地看着谢慎言。

  原先陆潇端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思,这位大殿下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他与谁斗,陆潇都只管独善其身。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慎言不声不响地就放了一道冷枪,陆潇对这样的人一向是能避则避。他宁愿与太子打交道,太子至少在面对宁淮时还有三分真心,而这位起死回生的大殿下却一点儿活人气都没有。

  陆潇直觉,普天之下所有人在他眼中只分两类,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

  谢慎言往前迈了一步,陆潇气定神闲地立在原地,听见他嘶哑的喉咙中挤出了一句话。

  “你想不想知道,陆雪痕现在何处。”

  他说罢还自言自语道:“他现在是叫这个名字罢。”

  谢慎言在放了冷枪后,给他抛出了一块天大的馅饼,将细绳握在手中,只等套上陆潇的脖颈。

  陆潇神情惊变,咬牙怔了片刻,到底是缓和了脸色:“殿下有话尽可直说,不必这般吊人胃口。”

  他似乎有些诧异,陆潇竟能冷静地同他周旋,而不是茫然失措地捏着肩膀质问他。

  谢慎言好奇地抬起眼皮睨了一眼,他望向陆潇时似乎不含丝毫恶意,甚至是和和气气地伸出了手。陆潇下意识往后一躲,谢慎言悬在半空的手掌落了空,毫不在意地垂在身侧。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谁,”谢慎言的语气中藏着几分莫名其妙的可惜,“你一直对我有戒心。”

  陆潇笑得十分勉强。

  “陆……雪痕,他对你很失望。我倒是觉得,他或许是一叶障目了。”

  时间一直在往前游走,陆雪痕早已不是什么不可说的逆鳞。陆潇在一天天中变得冷静平和,他仍然盼望着某一天与陆雪痕的重逢,不代表着他会听信旁人不辨真假的话语。

  陆潇深深地看着眼前人:“殿下,他若是对我失望,尽可到我面前对我说。”

  谢慎言几乎要为他拍手称赞,他愉悦地笑出了声,拍了拍陆潇的肩膀。

  这一回陆潇并没有躲开。

  “枕边人是意中人,是心上人,或许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极力提防的人是陌生人,是站在对立面的人,或许也是不会对你下手的人。陆潇,说出来你或许不信,陆雪痕因何离开,与你日夜相对之人,脱不了干系。”

  谢慎言上扬的嘴角仍然维持着先前的弧度,凝结成了一幅苍白的画卷。

  他似乎有些明白陆雪痕了,这样一个倔得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聪明人,心已经放到旁人身上了,及时止损才是最好的选择。

  陆潇背后竖起了寒毛,想也不想便一口驳了回去:“殿下要做什么与我无关,也不必担心下官会对殿下造成阻碍。谁人的一双眼睛也不是白长的,即便眼睛是瞎的,心也不会就是个摆设。”

  “此般试探于我无用,”陆潇顿了顿,“殿下,告辞。”

  绵里藏针已然不足以形容谢慎言此人,陆潇心间发笑,他有什么把握光是提了提陆雪痕这个名字,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能叫他疑神疑鬼?

  他并不去想谢慎言是如何知晓他与齐见思之事,他都能知道宁淮不为外人知的忌口,窥破他与齐见思的□□也非难事,况且陆潇从未遮掩过什么。

  谢慎言纵使长了三头六臂,手眼通天,他说的话,陆潇一个字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