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高岭之花攻略指南>第39章 

  太子府落成近一年,齐见思只在拜贺时去过一趟,今日乃是他第二回 拜访本朝这位太子殿下。谢慎行对他十分客气,给足了齐见思脸面。

  仆从自觉地退居门外,谢慎行笑道:“私下里就不必那么拘谨了,孤亦是许久未同知予兄叙话了。”

  这说的是大实话,他何止是许久未同齐见思叙话,是从来就不曾与他亲近过。两人虽年纪相仿,稍差几岁,然性子是南辕北辙,谢慎行身边从未缺过曲意逢迎之人,齐见思亦不会去凑这样的热闹,因而大周朝最引人注目的两位才俊,实际上并不熟悉。

  齐见思的脾性朝堂之上无人不知,他特来拜访总不会是为了同未来妹夫套近乎。太子既愿意与他折节相交,那这事自然是有转机的。

  齐见思心头重石落下,不卑不亢道:“殿下抬爱了,臣今日一行实是有难以启齿的要事,恐会辜负殿下。”

  谢慎行八风不动,笑意维持在脸面上,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迂回是做不到的,齐见思一贯地单刀直入:“臣就不与殿下打机锋了,前日陛下召见一事,臣斗胆想问殿下心中可有属意之人?”

  谢慎行转了转腕子上的玉饰,也不去瞧他:“知予兄此言差矣,孤的想法并不重要。民间嫁娶尚注重父母之命,天家自是如此,怎地知予兄越过了父皇,问到了孤头上?”

  “如今民间嫁娶尚且不会盲婚哑嫁,”齐见思温和道,“想必殿下的意思并非不重要。”

  主位传来一声轻笑,谢慎行抬起了眼:“那知予兄便说说你口中的难言之隐罢。”

  齐见思道:“臣妹身子有恙,疲态难掩,恐病容不堪叫殿下瞧见。”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谢慎行不会不懂,他也不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冬日寒凉,知予兄可得叫家中仆役照顾好令妹。”

  极为标准的打太极,随口关怀一句,实际上什么都没说。齐见思眉头一动,无奈答道:“多谢殿下关怀。”

  却不知谢慎行下一刻就说了一句叫他陡然惊起的话。

  “既然孤唤了一声知予兄,那令妹自然也是孤的妹妹。”谢慎行笑意明显,轻轻触了一下淡蓝的轻裘,随口道:“这裘皮库房里还备着许多,知予兄到时捎上几件回去,算是孤小小心意,叫齐小妹穿得暖些罢。”

  齐见思仍惊异于此事竟如此好办,冷静的神情也懈怠了几分,温声谢道:“臣谢过殿下,回去定然叫妹妹牢记于心。”

  若是娶了齐家女儿,从此必然是要绑在一条船上的,多一分助力未尝不可。然齐见思当日只差将“我妹妹不愿嫁”写在脸上,今次更是主动递了拜帖,他亦是做好了求人的准备。谢慎行是个上位者,分析利弊是他的本能。

  娶齐见慈,婚后齐家绝不会撕破脸,也仅仅是维持着举案齐眉的表象。若是顺手推舟,让齐家承他一份情,今后朝中若有事,齐见思定然是要还他这份情的。

  后者较前者来说,少了几分雾里看花的纠葛,多了他与齐家正正经经的来往。据说他的祖父元武帝极为信任齐家老太爷,齐见思的父亲齐策也是少时就伴在允康帝身边。不知后来因何故,齐策渐渐退离官场,与皇家也不似往昔。

  允康帝想借婚事将齐家重新绑在谢氏的船上,不过是适得其反,谢慎行则讲究一个“放”字,叫断在上一代的关系,在他这里修复如初。

  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他亦是这么做了。

  正如他所料,齐见思承了这份情,掷地有声道:“臣亦会牢记殿下这份宽宥。”

  谢慎行目光一寸寸游移,好半天才道:“不必如此,孤不过是送了几件冬衣罢了。”

  谁也不曾挑明来说,齐见思知晓这便是太子松口了,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许多。他甚至破天荒地留在太子府上用了午膳,一举两得,两厢情愿,这餐饭自是吃得宾主尽欢。

  齐见思当然无从知晓,在他走后,健谈的太子在房中静坐了许久。

  谢慎行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一日勤政殿上允康帝遣散众臣,唯独留下了他,却没有在同他商量太子妃人选。

  熏香缭绕,伺候的宫人往炉子里加了两勺白芷,依着允康帝的脸色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允康帝叫他到屏风后来,谢慎行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心中并无旁的想法。只听允康帝问道:“太子,你觉得齐家女儿如何?”

  往常都是唤他行儿,听见“太子”二字,谢慎行忽地有些毛骨悚然,他不是没看见方才离去的齐见思脸色有多难看,便模棱两可地说道:“齐家女儿是在家中学的诗书规矩,未曾同其他官眷一同念书塾,儿臣与她并未见过几面。”

  允康帝微微扬起头,好似并不在意他的看法,淡淡道:“李万钧早些日子就算过,命格与你最般配的是贺家幼女,中间还夹着几个,齐家的是要往后排上一排的。”

  “齐家很好,但若是你不喜欢,换做别的也未尝不可,”他猛然抬眼直视谢慎行,眼尾纹路横生,眼神里沉淀着未知的情绪,“可惜了,若是你舅舅舅母膝下有女儿,这才是最与你相配的。”

  加进去的白芷燃了起来,香气钻进谢慎行的口鼻、大脑,乃至全身。他瞬时手脚冰凉,微微笑道:“舅母不曾生育女儿,舅舅的几个庶女嫁人的嫁人,要么就是年纪还小。若是父皇有意,抬进府里做个良娣尚可,正妻之选还是得慎重。”

  允康帝与他一同笑了起来,话说得不明不白,叫人云里雾里:“原来行儿是知道分寸的,是父皇多心了。”

  谢慎行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没去拜见他的母妃宁氏。一路上脑子里均是允康帝仿佛洞察一切的神情,叫他心神不宁。

  是提醒,是敲打,是警告。

  可不该有的念头若是这么容易就能剔除,那也不叫痴心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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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之选最终花落章太傅的孙女。

  谢慎行素日里最是厌烦刑部尚书的阿谀姿态,自从钦天监走漏了些许风声,贺之敬是胜券在握地散布消息,叫人人都知道贺锦就是未来的太子妃。谢慎行偏不叫他如意,亲自选了个最不起眼的,章太傅的孙女。

  婚期定于明年开春,满朝文武知晓后,贺之敬脸面丢尽且不说,齐家上下是切切实实松了一口气。

  经此一事,齐见慈比以往乖巧了许多,即便听了这天大的好消息,也不曾故态复萌,而是恭恭敬敬地向哥哥道了歉。

  火急火燎的妹妹有一天也会挽着他的胳膊说对不起,齐见思是真的不大习惯,却也红着耳朵摸了摸齐见慈的头发。

  转眼就到了腊月,齐见思惊觉近日忙于家中之事,连带上之前有心躲闪,已有月余不曾私下与陆潇见面了。

  而陆潇这个没头没脑的呢,起初也上蹿下跳地追着他到处跑。他亦不是傻子,知道近日齐见思被皇家的事绊住了脚,便自觉地不去烦他,中间还同宁淮去近郊的庄子玩了几天,说一句乐不思蜀毫不为过。

  当齐见思终于妥帖收好情绪,前往陆潇家中与他见面时,陆潇这个缺心眼的还撇过了脸:“齐大人是大忙人,终于记起我来了。”

  说完之后,陆潇顿然醒悟,似乎是自己先惹恼了对方的。

  于是又赔笑之,撒娇卖乖一套下来,叫齐见思终于露了个勉强的笑出来,装模做样地同意留下与他一起用饭。

  皆大欢喜之时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小叶子描述道:“一高一矮,矮的对高的很最尊敬,矮的那个在公子生辰之日来过家里,是送贺礼的那个。高的说要进来见公子,我说公子在读书,要先进屋通报一声。”

  ……不会是重毓宫的人吧?陆潇顿觉不妙,齐见思多久没见他,他就有多久没去见重毓宫那位。

  陆潇当即叫齐见思到他房里躲着去,万一叫旁人看到,兴许又会生出事端来。齐见思虽是冷着脸,却也同意了。

  不祥之感果然成了真,矮的那个是上回送贺礼的小太监,而另一个竟然是谢慎守!

  陆潇惊讶万分,当即将他请进了院子里,惊诧道:“殿下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谢慎守身着常服,四下打量着他这院子,“上次小宣同我说,你住的院子比其他官员的差多了,我还想着能差到哪里去,真见着了才发现是真的。”

  世上竟然真有比齐知予还不会说话的人!

  陆潇今年不过二十,头回见面就说他年纪大。登堂入室进了他家里,好死不死地又埋汰起环境差。又不是茅草做顶,刮风下雨漏一屋雨水,好赖是个完好的小院子!

  莫生气,莫生气,他是皇子,你是小官,他是小孩,你是成年人。陆潇念咒似的在心里滚过几句话,抬头笑道:“寒舍简陋,委屈殿下了。”

  好在谢慎守及时住了口,陆潇意欲将他往正堂领,谁知此人摆了摆手,让他别差人端茶水果子过来,直接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了。

  “……”石凳上没铺软垫,你真的不冷吗。

  陆潇一手拂开落叶,十分不情愿地坐了下来:“殿下今日怎地有空过来,应当提前告知下官,下官也好提前准备准备。”

  谢慎守皱了皱眉:“上次在我宫里还是你我相称,怎么出了宫反倒变得虚伪了。”

  真难伺候。

  陆潇微笑不语,赶巧小叶子将软垫拿了过来,解了他的尴尬。

  谢慎守显然是被他的举动取悦了,用一种状似不经意的语气问道:“上回你说要带冰糖葫芦,为何一连数日不见人影?”

  “……”陆潇一阵茫然,客套话你也当真的吗。再者说他的用处已经发挥出来了,允康帝那边也很满意,不应该是皆大欢喜吗。

  他不明白谢慎守的用意是一回事,但陆潇的脑子一贯转得快,当即胡诌了一套说辞:“手里攥着串冰糖葫芦进宫多不雅,若是旁人看见了得拿来取笑我了。殿下今日来得正好,我现去街上买就是。”

  “不用。”谢慎守拍了拍掌,一名极不起眼的黑衣男子疾风般拿着糖串进了门。

  这场面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怪异的氛围,好在此人来得快,去得更快,稍稍缓解了陆潇僵在脸上的笑容。

  陆潇扭过头对着小叶子比口型:“让齐公子先走!”

  小叶子似乎是懂了,无声无息地绕到后院,没了踪影。

  谢慎守兴致勃勃,陆潇没话找话,两人倒也驴头不对马嘴地聊了许久。陆潇原是炖了梨汤来哄齐见思的,无不遗憾地想到,今日要便宜旁人了。

  这半日过得像是过了半年,让他在外面同任何人往来都能如鱼得水,可陆潇对家里存着不为人知的执着,他主动让谁过来意味着接纳,而不请自来则令他如芒刺在背,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狼王一般。

  好不容易挨到谢慎守有意离开,偏偏谢慎守在他近乎不耐之时更要得寸进尺,问陆潇能否去书房一叙。